從宋靖澤離去之後,五樓護理站便一直處在一種緊張、懸疑和有口不言卻眉來眼去的氣氛中。龔臻紗心情沉重的坐在位子上,對于流竄四周的異常氣氛根本無心理會。
可惡的宋靖澤,他大費周章的對她說出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到底想要做什麼?她真想不通!
雖然在同一間醫院中同事多年,她和他就像陽關道與獨木橋一樣,根本牽不上半點關系。事實上排除今天早上和上回有一次他莫名其妙的跑來問她幾個問題,好象是什麼她有沒有雙胞胎姊妹的問題之外,他們倆根本從未廢話超過一句,甚至于連招呼都鮮少打,因為他們一年內在醫院踫面的機會根本連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而這也就是她怎麼想就是想不出來,為什麼他要這樣整她的原因了。
他要和她結婚?他愛她?哼!別說是人了,說出來可能連鬼也不會相信,更別提他還敢說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可是仔細想想,他這樣做對他到底有何好處可言呢?
她沒有可以讓他少奮斗三十年的財力,也沒有足以讓他叱詫風雲的權力,她沒有美色、沒有姿色、更沒有「綠色」,讓他可以在中共打過來,台灣下沉時直奔美國。
老實說她真的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一個在未來二十年內甩都甩不掉的包袱她肚裹的孩子。
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呢?
不,或許她該換個方向來想才對,他之所以這樣做目的並不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而是想擺月兌他身上的某些麻煩,舉例說明就像院長對他的青睞、眾家美女對他的投懷送抱這類問題。嗯,這種可能性此之前她所想的高多了。
他打算拿她當擋箭牌。只是這麼一來似乎又出現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麼他別人不選,偏偏選中她呢?
真是不想還好,愈想頭就愈大。該死的宋靖澤!
「臻姊。」
「什麼?」手臂上的突然踫觸讓龔臻紗嚇了一跳。她轉頭看到是雅珍之後,很明顯的松了一口氣。
「你還好吧?」雅珍皺起眉頭關心的看著她問。
「嗯,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你臉色不太好,所以問一下。」雅珍搖頭說。
「謝謝,我沒事。」
「喔,沒事就好……呃,臻姊?」受到同事眼光的逼迫與催促,本想就此打住的雅珍不得不硬著頭皮再次開口。她真恨為什麼這麼多人中,她和臻姊的交情最好,以至于每次有什麼事要向臻姊發言,她都被推做代表。
報臻紗微微地揚起眉毛看她。
「呃,我听說今天宋醫生有到這來。」她怯怯地說。
報臻紗將目光投向張彤,後者迅速的避開了她的眼。
「我听說你肚……呃,我听說你們正打算要結婚?這是真的嗎?你怎麼從來沒有說過你跟宋醫生在交往,還有,嗯,林掣新大哥呢?」
「我跟他早已經分手了。」林掣新的名字讓龔臻紗的身體遏抑不住的一僵,她輕描淡寫的說。
「嘎?」雅珍沒想到事實真是這樣,她一直以為他們會結婚的,他們的感情是那麼的篤實、那麼的好,怎麼會分手呢?
「這麼說你跟宋醫生的事是真的嘍?」在一旁急欲想知道答案的張彤按捺不住的沖口問道。其余在場幾個護士頓時都張大了眼楮,等待答案。
「不,不管他說了什麼,我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龔臻紗沉默了一會兒,以無比嚴肅的表情盯著她們說。
「真的嗎?」張彤懷疑的問。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就不應該來問我。」龔臻紗直視她的眼。
張彤迅速低下頭,不再多言。
「臻姊,你們分手多久了?」雅珍問。
「兩個多月了。」龔臻紗猶豫了一下才回答。她並不想再想起這件傷心事。
「所以沒有婚禮。他知道你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嗎?」
報臻紗看著手上的病歷資料,看著它們變成花白一片,依然沒有回答。她要怎麼告訴別人,她肚子裹的孩子是一夜所留下來的產物,根本不是林掣新的孩子呢?她並不想將事情弄得更糟,雖然她注定是要離職了。
「臻姊,你沒告訴他對不對?」
「這根本不關他的事。」
「但是他是孩子的父親呀,而且你知道嗎?為了你懷孕卻沒有要舉行婚禮這事,上頭已經有微詞了嗎?」雅珍有些激動的說道。
報臻紗淡淡的一笑,在低頭看了一下手表後,開始了每日下班前的例行演說。
她說︰「快下班了,你們的資料都弄好了嗎?等會兒交接給晚班同事時,該記、該交代的事務都要說清楚,要知道你們的手中握有多條寶貴的生命,一點疏忽、一點馬虎……」跨出醫院大門立刻感受一股令人窒息的燥熱朝自己壓迫而來,龔臻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勇敢的走入八月黃昏的炙熱空氣里。
從來她都很少有機會看到這個時間的陽光的,雖然她是標準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可是身為領導人——雖然只是帶領一群學歷不高,一心只想找金主的護士們,但她還是有那個身先士卒的責任,所以雖然醫院五點半下班,不過通常在她離開醫院時大多已超過七點。
可是今天卻是個例外。
五點十分。多麼不可思議的數字,曾幾何時她曾在這個時間踏出醫院大門的?
也許在加班通宵後的五點十分吧——在早晨。
老天原諒她,她真的不想帶頭那麼早離開,可是她真的無法再在裹頭多待上一分鐘。以眼殺人,現在的她終于能感受到自殺者在死前所承受的壓力、痛苦與最後為何終于走上自取滅亡的結局了。人類這種生物真的是充滿了無限可能。
將手放至眉上百公分處,抬頭望了一眼從高樓大廈隙縫中露出臉,依然高掛空中的刺眼太陽,她皺眉沉思了起來。
現在該去哪兒呢?回家?太早了,尤其住家附近又無任何小吃店,自己又暫時無法下廚。
也許吃飽了再回家吧。可是此頂著頭上太陽她就飽了,叫她現在去吃東西……不,她吃不下。可是為了肚子里的小生命,晚餐不吃是不行的。可惡,難得一天早下班她卻不知道自己要干麼,她震是……「嗨,沒想到你竟然會在這兒等我,真讓我受寵若驚。」
一個突然的盈握將她整個人拉靠在一副寬闊而硬挺的胸膛上,龔臻紗因驚嚇而睜大了雙眼,回頭卻見宋靖澤正對她例嘴,無聲的笑著。
「放開我!」她憤怒的掙開他。
「咦?你不是在等我嗎?」他有些傷心,有些驚訝的看著她說。當然這一切都是在演戲。
「你到底想干麼?宋靖澤,我到底什麼時候得罪你了,你要這麼整我?」
「我……我們換個地方說好不好,犯不著站在太陽底下讓自己熱得半死。」看到大門陸陸續續走出下班的同事,宋靖澤改口道。
報臻紗也注意到周朝愈來愈多曖昧的眼光,她不發一語的轉身走。
「等一下,我的車在那邊。」他攔住她道。
「我的車在這邊。」
「你要跟我走,還是要站在這裹引人注目?」他霸道的問。
報臻紗瞪眼看他。
「走吧!」他乘機拉住她的腰,將她帶往反方向。也不管她有多麼的憤怒,將她塞入車內後,發動引擎揚長而去。
報臻紗悶悶地坐在車里頭,看他熟能生巧的游走在下班的車潮與巷道之中。她不知道他要帶她到哪去,也不想開口問。事實上現在的她很氣自己為什麼要跟他走,她可以反抗、可以尖叫,因為在眾目睽睽的醫院大門口,他根本不敢拿她怎麼樣,可是她卻就這樣傻傻的被他拉著走。她真的好氣自己!
「肚子餓了嗎?忍一下就到了。」
輕音樂聲中突然響起他的聲音,讓閉上眼楮的她睜開了雙眼。龔臻紗注意到他已將車子駛進了內湖區。
「你要去哪?」她忍不住發問。
「一個好地方。」他看了她一眼微笑說。
「我以為我們只需要找一個沒有熟人、不會引人注目的地方將話說清楚就夠了。」
「是沒錯,不過我想既然晚飯時間也到了,不妨順道解決一下民生問題。」
「你以為面對著你我吃得下飯?」她看了他一眼嘲弄的問。
「我倒覺得你挺秀色可餐的。」
「宋靖澤!」她為他的調戲而生氣。
「我說過叫我靖澤就好了,畢竟我們再不久就要結婚了。」
「你……」
「看!我們的目的地到了。」
他將車駛人兩旁植滿九重葛的上坡道路上,進入高台上停滿高級轎車的停車場,並駛過它們直接停在庭院中央一座古色古香的石砌噴泉前,擋在這間外觀看起來就別具風味,令人想流連忘返的餐廳大門入口。這也難怪停車場上都是B字頭的房車,這樣一間優美的餐館也只有揮霍得起的人才進得去吧?龔臻紗忖度著。
「來吧,下車嘍。」他繞過車頭來到她這邊,替她開門道。
看著四周不屬于她的世界,龔臻紗不舒服的坐在車內動也沒動一下。這種地方不是她來得起的,尤其以她身上一千元有找的廉價服飾,她要怎麼走進這充滿擁有雙B房車的人的世界里?他帶她到這里來是為了折辱她嗎?她不懂。
「怎麼了?」見她久久不動,他挑眉問。
「你帶我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麼?」
「這種……」他被她語氣中隱含的怒氣嚇了一跳,他還以為她會喜歡這里幽雅的氣氛。「你不喜歡這裹嗎?」
「你帶我到這種地方是為了展示你的經濟能力,還是你本就喜歡混雜在這些有錢人之中以提高自己的身分地位?」她一頓,回答了他的問題。「沒錯,我一點也不喜歡這里。」
到此,宋靖澤終于弄懂了她為何不喜歡這裹的原因,他微微一笑,霸道卻溫柔的將她拉下車。「你誤會了,我帶你到這里並不是為了什麼身分地位的問題,我帶你到這裹純粹是想你會喜歡這里,而且我們需要一個安靜、沒人會打擾到我們的地方不是嗎?我認為這里是最適合的地方。」
「是嗎?」她臉上的表情擺明了不相信他,所以即使被他拉下了車,她亦堅持的不願向前跨出一步。
宋靖澤看起來有點無奈,在嘆了一口氣之後,他終于決定老實告訴她。「這間餐館是我和朋友合伙開的。」他說。
報臻紗訝然的看著他,她不相信。
「要不然,你以為我會這麼大膽將這部國產車停在這裹?」他肯定地朝她點頭說︰「老實說出人這裹的不乏一些達官貴人,甚至于總統都曾蒞臨過,但是他們一樣乖乖的事先等候帶位,然後將車停在停車場處再走過來,沒有人敢像我這樣明目張膽的把車停在這裹喲。」
「你說的是真的?」
宋靖澤微微一笑,因身後的動靜而側身轉向入口大門,餐館經理笑盈盈地正朝他迎面走來。
「靖澤。」對方驚喜的叫道。
「嗨,陳實,我今天打算來白吃一頓。」宋靖澤朝他微笑道。
「放心,我會把帳算在盈收的減項里,你盡避吃沒關系,礙不到我的。」陳實笑呵呵的說,雙眼不由自主的投向他身旁的龔臻紗,好奇的挑高了眉頭。雖然明知靖澤花名在外,但自己從未見他帶過任何一個女朋友到這問他所投資經營的飯店來,而眼前這個女人卻是第一次。就不知道其中代表了什麼特殊的含意在。陳實疑問的望向他。
「這是龔臻紗。」宋靖澤並不打算解釋,只是介紹的說。
「你好,我叫陳實。耳東陳,誠實的實。」陳實微笑的朝她伸出手。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龔臻紗與他握手說。
「相信我,我絕對比你更高興認識你。」他用力的握了她一下說︰「來吧,請進,讓我好好的招待你,說不定我會因此而有機會加薪。你說對不對?老板。」他望向宋靖澤,卻沒見到龔臻紗臉上的驚愕表情。
宋靖澤微笑,看著她,他回答了陳實的詢問。「也許。」
「這真是你的店?」在經過一連串的熱烈服務,所有閑雜人都退出了這間僅供老板使用的特極包廂之後,龔臻紗終于不可思議的呼氣出聲道。
宋靖澤點點頭。「吃吃看,不是我愛老王賣瓜自賣自夸,這裹的東西真的都很好吃。」他說。
「這些都是你店里賣的東西?」龔臻紗看了看他,又看著眼前讓她食指大動的食物問。
「你的意思是指這些東西太過平淡,一點都不像名店主廚該煮出來的菜色對不對?」他支手撐住下巴,微笑的看她說。
「不,」她皺眉說「我不是在批評,事實上這些東西讓我有股食指大動的沖動。我的意思是指,你店里所賣的東西都這麼……嗯,該怎麼說呢?」
「口味清淡怎麼樣?」他挑眉建議地說。
「對,就是口味清淡。」龔臻紗豁然開朗的露出一抹笑,卻在驚見他臉上毫不隱藏對她的贊賞之色後,不自在的僵硬了起來。
「別這樣,」他溫柔的說︰「人的美貌生就要讓異性贊賞的,你長得很美,應該引以為傲的。」
「你就是這樣騙女孩子的對不對?」她平板的開口問。
看著她臉上的敵意,宋靖澤不由得吞下本想以桌面上特地為她吩咐準備,適合孕婦食用的清淡食物邀功的話語,長嘆了一口氣。
「先吃東西好嗎?」他說,「你最近似乎瘦了不少。」
報臻紗為他親昵的言語再度僵了起來。
「拜托,你變瘦的事實大家都看得出來,你別這麼敏感行不行?」宋靖澤幾乎想要求饒了,他從來沒有踫過像她這樣的女人,討厭他,又不喜歡人贊美,還有敏感,而他卻不由自主的喜歡上她想要擁有她。
真是傷腦筋了,他不能用先前想好直截了當的方式告訴她,一個多月前和她上床的人就是他,那會把她嚇壤的,更壤的情況甚至是會讓她發瘋、發狂的,畢竟她是如此的討厭他不是嗎?不行,他得再想個辦法才行,不過在那之前,他得先誘她吃些東西免得她餓壞自己。
「好了,有什麼話我們吃飽再說好嗎?免得待會兒陳實進來看到桌上的東西都沒動,因而引咎辭職的話,那可就冤枉了。」他語氣輕快的對她說,然後徑自帶頭先動手吃了起來。
他吃東西的感覺讓人覺得眼前的食物比王母娘娘的蟠桃還美味,看著他,龔臻紗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然後開始攻繼眼前令人垂涎三尺的食物。她沒見到當她將第一口食物含進嘴裹時,宋靖澤眼中閃過的如釋重負與安慰,他是真的在擔心她的身體。
一個月前在他第一次去找她的時候,她看起來的感覺就像前一天晚上他抱起她的感覺一樣,柔軟、縴細卻圓潤,可是一個月後的現在,當他在護理站環住她的腰身時,所感覺到的卻是她的骨頭,還有眼前她明顯瘦了一卷的臉頰。
有人家的孕婦愈養愈瘦嗎?當然有,身為醫生的他知道有些懷孕初期的婦女會因承受不住餅多的孕吐,體重反而減輕的,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況。可是該死的,他竟遏抑不住她讓自己變瘦而產生的怒火,更甚的還想強迫她將桌面上的食物全吞下肚裹去,他覺得自己真的是怪異極了!
「怎麼不吃了,你吃飽了嗎?」看到她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他忍不住擰眉問道。她連半碗飯都沒吃完。
報臻紗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她已經好久沒這樣自由自在的吃東西了。
「吃得這麼少?」他語氣中充滿了不贊同。
「比起這一個月,這一頓算是我吃得最多的了。」
「這一頓叫多?也難怪你會瘦成這樣子。」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些。「你不能再多吃一些嗎?」
報臻紗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我說我已經吃飽也吃很多了,倒是你,」她突然發現了一個事實,「你吃得比我還少。」
「這些東西是為你準備的,並不合我的口味,我當然吃得少。」宋靖澤輕輕她皺了下眉頭,說得理所當然。
「為我準備?」她不懂,可是在輕舌忝了一下殘存在唇邊甘美卻毫無油腥味的湯汁後,她終于知道了他的意思。「桌上這些東西,是你特別叫他們為我烹煮的?因為你知道我的情況,因為你知道懷孕不能吃油腥的東西?」
宋靖澤微微一笑,眼中閃過的溫柔頓時讓她的心狂跳了一下。
靶受到自己為他而悸動,龔臻紗忍不住低頭在心中無聲的咒罵自己。該死的!
他可是個標準的公子,為達目的什麼昧著良心的話都說得出來,你可不要這麼輕易就被他的作秀或甜言蜜語給欺騙了。龔臻紗,你振作點!
「既然你已經吃飽了,我們就言歸正傳吧。」他忽然開口說,再次成功的控住了她的注意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目的嗎?我告訴你。」
報臻紗屏息以待的看著他。
「我要你陪我演一場戲。」宋靖澤看著她說,見她因自己的話而錯愕的睜大雙眼。他繼續說︰「我知道你和交往許久的男朋友分手了,雖然現在肚子里有個孩子,但你並不想回頭去找他,而打算自己將孩子生下來,不過院方卻一點也不肯諒解你的作法,最近甚至于在計劃要你自動請辭。到此,我說的對不對?」
報臻紗默然不語,她並不想向任何人解釋,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她前任男朋友林掣新的。
宋靖澤若有所思的看了沉默的她一眼後,再度開口說︰「我想你現在最困擾的事情就是失去工作之後該怎麼辦對不對?畢竟你現在不是一個人,還得考慮到月復中的孩子對不對?」
「你到底想說什麼?」龔臻紗僵硬的打斷他問。
「我有個計劃,想要你陪我演一場戲,這場戲不僅可以解決我的問題,你的問題亦可以迎刃而解。」他目不轉楮的看著她說︰「我要你和我結婚,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