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前,白字婕桌上的分機響起。
「晚上和濟東有份合約要簽,下班後一起去。」應振天低沉平穩的嗓音傳來,一貫霸道命令的口吻。
「我知道了。」白字婕高興得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
這樣重要的應酬,他竟然開口邀請我一起參加?
台灣沒有人不知道濟東集團。
若說凱晶飯店是新生代中最引人注目的飯店,那濟東集團可以說是所有台灣飯店中的長青樹。
凱晶老董事長早就想打敗濟東,而自從應振天接管飯店後,濟東的客戶也已慢慢變成了凱晶的客戶群。
這次要談的合約,正是老董時代就想拿到的濟東經營權,應振天以條件交換的互利方式,和濟東董事會達成協定,抽取四成的利潤。
「董事長是想放長線釣大魚,對不對?」白宇婕對全球飯店業界的消息,可說是百面通。
花大把的心血經營,只取四成的利潤,怎麼算都劃不來。
以應振天的智慧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她猜他是想取得濟東的所有權,將它合並在凱晶之下。
合約的事他胸有成竹,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讓濟東以為他們賺到了,實際上,這只是手段。
應振天挑眉。她比想像中的聰明,反應又快,可在看到白宇婕臉上的妝時,他略皺了眉。
雖然外型亮麗,但是她眼中閃亮的晶光和臉上的濃妝十分不協調。
「董事長,這是早上的會議紀錄。」白宇婕將整理過的資料交給應振天。
她刻意放慢動作,試圖從他的反應證實自己所感受到的關懷和歉意。
當四目交接時,白宇婕讀到他眼底的笑,瞬間心花怒放,兩頰緋紅,只得低頭羞笑。
他那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像奪人心魂的致命武器,讓原本邪惡的仇人轉身一變,成了多情翩翩美男子。
就算知道他是來索命的死神,白宇婕也心甘情願奉上寶貴的生命,換一段永世不忘的真情。
此刻的白宇婕已然醉了,醉在自己的想像中。
應振天以一種近乎不屑的眼光劃過她迷蒙的雙眸。
這種女孩他看多了,假純情、裝天真、賣弄風騷,還不就是為了上床,要人、要錢、要地位、要身分……就算倒貼也在所不惜。自尊、矜持就像屁一樣不值錢,哪個女孩重視貞操就會被笑為趕不上時代潮流。
只是,這虛假的社會,造就了一批戴著面具的人,年輕拜金的女孩如此,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
從小就被訓練為企業接班人,小小年紀經歷的不是無憂的童年,而是商場間的你爭我奪,家族間的人情冷暖、權力傾軋、勾心斗角,人與人之間的疏離和不信任像一顆種子,深埋在他幼小的心中。
所以,他用工作來武裝自己,讓董事長頭餃的光環圈在頭頂,在它的加冕下麻木接受眾人膜拜、贏得社會尊重。
可又有誰知道他心里的孤獨?
以他的條件,隨手一撈就有滿船的美人魚,環肥燕瘦,任君挑選,只是,對這些女人,他就是不看在眼里。
明知是逢場作戲,又何必自欺欺人?虛假的事充斥每一寸生命,工作之余,仍得留些時間給真實的自己。
白宇婕不過是千萬平凡女人中的其中一個。
新時代的拜金女搖身一變成為氣質佳、能力強的秘書,企圖勾引多金有地位的年輕董事長,這戲碼俯拾皆是。
應振天手里拿著夾在會議紀錄中被愛心圈滿自己名字的草稿紙,冷眼看著轉身走出辦公室的獵物。
這般強烈的性暗示,竟光明正大的從她手中傳遞過來——
既然你那麼人戲,那就陪你玩一把,看看誰會成為誰的囊中物!
簽約的地點就約在凱晶飯店。
濟東集團代表簽約的是第二代接班人賈成毅,在見到陪同應振天前來的白宇婕後,他的眼楮便直勾勾地盯著她,後來,還主動給了她私人的電話號碼。
基于禮貌,白宇婕點頭收下,同時也遞上一張自己的名片。
看得出來賈成毅對她很有好感,白宇婕偷瞄一眼應振天,只見他嘴角牽動,露出不以為然的漠然表情。
要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他這個死人臉,恐怕沒人願意買他的帳,在公司里人緣差就算了,到了外面還不知要收斂一下。
白宇婕氣他為什麼總是要擺一張臭臉,笑一笑不行嗎?現在可是在談合約,不是對公司員工開會,好歹也正眼看一下對方吧!
從沒見過這麼踐的男人,要得別人的好處還不放段。
應大牌,你也說句話,要不然就快點簽好約閃人!
三個人的飯局,一個是冰塊塑成的啞巴,一個是動不動就笑著自說白話的賈成毅,白宇婕為了不讓氣氛太尷尬,只好繼續和賈成毅言不及義的閑扯淡。
「賈先生,你放心,凱晶一定會把濟東飯店當成自己的企業好好經營。」白宇婕陪著笑臉說道。
她真懷疑像應振天這樣的態度,怎麼有辦法在短短一年內把凱晶企業帶上軌道,而且想與凱晶結盟的飯店還一家接著一家增加。
「這一點我相信。」賈成毅說。
他不在乎應振天說不說話或臭不臭臉,反正有個長發美女陪他聊天,這頓飯吃下來就很愉快值得,至于簽約一事不急,他老爸早就全部談妥,他只是來簽名蓋章,跑不掉的。
「謝謝你對凱晶企業這麼有信心。」她微笑說著連自己都覺得惡心的客套話。
白宇婕實在很想捶人,既然有信心還不快點簽約。所剩無幾的耐性再這樣耗下去,她可能會跳起來抓著兩個男人的手「畫押了事」。
听著賈成毅不停地找話聊,可話題沒一個和合約相關,她也只好努力應付著。
她真不知道今天應大董事長找她來是干嘛的,當花瓶還是公關啊?
白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應振天,他神情悠哉的仿佛她才是凱晶負責人,再看一眼賈成毅,他那對眼楮簡直快掉到桌上了。
堂堂濟東集團怎麼會生出這樣的接班人?難怪會經營不善、後繼無力。
忍耐到極限的白宇婕再也不想耗下去,索性從公事包里抽出合約書。
「賈先生看過合約了嗎?」
賈成毅笑著點點頭。
「那就請你在最後一頁簽名蓋公司章,我們的合作關系就成立了。」白宇婕眨著美麗的大眼楮說。
「好、好。」賈成毅二話不說,便直接簽名蓋章。
早知道這麼容易,根本連飯都不必吃了,五分鐘就能解決的事情,竟然花了兩個半小時引
白宇婕將合約書看了一遍,滿意點頭,收下合約書立刻起身。
「謝謝,如果沒事的話,今天就算圓滿結束了,真抱歉,我得早點離開了。」白宇婕真想立刻月兌掉胸前束縛、甩去高跟鞋,倒頭好好睡一覺。
「不急著走嘛,多坐一會兒。」賈成毅伸手拉住她。
白宇婕忍著將一巴掌送到他臉上的沖動,客氣的說︰「我還有事呢。」
「我送你吧。」賈成毅不願輕易放她走,白宇婕可是他見過最特別的女孩子呢。
應振天沉著臉听這一來一往的對話,心里有股莫名的怒氣正隱約竄起。
下一秒,他立即起身,「不麻煩你,我送她回去就可以。」轉頭對賈成毅點頭說聲再見後,便逕自邁步離開。
白宇婕見機不可失,連忙跟在後頭逃也似的離開。
其實,應振天自己也不知道為何一看到賈成毅就一肚子無名火,或許因為他是濟東集團的接班人,在商場上是他的敵人,但是今天怎麼看,他都不會對凱晶企業構成一丁點威脅。
而當賈成毅對白宇婕表現好感和追求之意時,他真恨不得賈成毅立刻消失在視線之內。
早知道濟東派來的是這等人,他也不會找白宇婕陪同。
找她來,一來是要試試她的實力和反應,另一方面,是不想太早放她走。
他喜歡看她說話的樣子,很陽光,令他感到溫暖,當她興致高昂的說話時,自己仿佛能接收到她散放出來的熱力,將內心的陰濕晦暗暫時驅離,他要的,只不過是這一點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才不管誰要追求她,也沒權利干涉她喜歡和誰攀談約會,但是現在情況不同,是他主動找她一起參與這個飯局,他有義務讓她安全離開。
應振天如此解釋對賈成毅的反感和內心的不平靜。
擺月兌賈成毅的糾纏,白宇婕快速閃進應振天的轎車內喘著氣。
「干嘛拖這麼久才走呢?」她忍不住出言抱怨。
重視她的工作能力和交際手腕,也不必用這樣的方式來肯定她吧?!
她可是累壞了,昨晚失眠,今天又工作一整天,晚上的飯局吃得食不知味,折騰下來,全身筋骨都快散了。
以前總是搞不懂,那些有錢的大老板為什麼常說應酬太煩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現在終于知道,應酬真的很累人呢!
難怪應振天總是少話,但說出的話卻是無人能反抗。
這時,她腦海中浮現他俊魅的詭笑,帶著冷漠的眼神仿佛早看透一切人世間的虛假,那雙看似無情的瞳眸內含光影飄忽閃爍,隱約中泛著幾許她說不出來的情緒。
教她怎麼也瞧不真切。
唉,眼皮好重,眯五分鐘,一下子就到家了吧。
「董事長知道我住哪兒嗎?」白宇婕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口齒不清的說著。
不確定應振天是否有回答她的問題,白宇婕靠在椅背上,忍不住打起盹兒,最後竟沉沉睡去。
白宇婕熟睡的小臉斜靠在車窗玻璃上,車子的顛簸絲毫影響不了她的睡眠。
「咚!」第N次額頭踫撞車窗的聲音。
她下意識的挺直脖子,但沒兩秒鐘又像個斷氣垂死的人,整個頭幾呈九十度歪垂在肩膀上。
「咚!」又一次。
看來她真的累壞了。
應振天驚訝于她竟一點防備心也沒有,就這樣睡著了。
是太信任他嗎?還是在任何情況之下,她都可以把自己完全交給任何人?
「開慢點。」他吩咐司機。
接著,他期待什麼似的,輕輕將身體坐正些。
一個轉彎,白宇婕的頭順著坡道的弧度滑向應振天的肩膀,有了依靠,找到家的腦袋不再東晃西擺,睡得更沉更甜。
應振天轉頭看著白宇婕。
她又濃又密的長睫毛乖順服貼得像兩把小扇子,雖然一臉殘妝,還是可以看出她立體的輪廓,尖挺鼻子輕巧地坐落成小山,隔開沉睡的兩潭清泉,卷發比想像中柔軟,涼涼的發梢不時搔弄著應振天的頸項。
和印象中搔首弄姿、刻意發出狐媚挑逗電波的白宇婕完全不同,此刻的她像一朵山間朝露下的野百合,干干淨淨,安靜恬美得惹人憐惜。
應振天看得出神,一時間竟感到呼吸不受控制的急促起來,本能反應想將她緊緊摟進懷里。
懊死!到底怎麼一回事?
她微翹的紅唇充滿誘惑,沉睡的臉龐發出無聲的召喚,將他的心緊緊揪起。
多想親吻她!
他閉起眼,努力不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趁人之危的小人,可是她身上的香味像是發情期的母獸散放出求偶訊息,不斷撩撥他體內蠢蠢勃發的欲火。
直到車子停在他住所的車庫,她仍像永睡不起的睡美人。
應振天用最輕柔的力道將她輕輕抱起,灰色身影揉進一抹粉色,踏進深黑色的大門。
白宇婕被安放在柔軟大床上,依舊發出勻穩的呼息。
此刻的她,夢見自己躺在一張黑色大床上,枕頭、被單、床罩全是黑底手工圈上銀白色滾邊,就像提拉米蘇裹著銀粉巧克力珠。
她趴在泛著濃濃香味的特大號黑床上,大口大口吃著她的最愛,嘴角鼻子全沾上了黑色巧克力粉。
才要再舌忝一口,提拉米蘇卻長腳似的向前移動,她緊巴著不放,它竟拖著她滿屋子飛來飛去,一不小心沒抓穩從半空中墜落,原以為會摔得鼻青臉腫,卻被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接住,安全落在寬闊的胸懷里。
胸膛傳出低沉的心跳聲,撫順了她的驚魂未定。
好舒服啊!真想這樣窩著永遠都不動。
白宇婕將頭埋進那溫暖的懷里,像貓磨蹭著主人。
她微啟睫毛,想張開雙眼看看這胸膛的主人是誰。
一睜眸,看見應振天發出火花的瞳眸正凝視著她,而她被他摟在懷里……
瞬間,所有睡意全消,雙頰緋紅,心跳加速——
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抱著自己?
白宇婕回想著剛剛他說要送她回家,她坐上車不久,覺得眼楮干澀,閉上眼想小眯一下,結果不小心睡著了。
對,最後是睡著了。
作夢!一定是作夢。
白宇婕笑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躺在心愛的人懷抱里被呵護,醒來不再是一個人面對空洞的天花板,這樣的幸福是一直以來渴望擁有的,雖然只是作夢,但是她耍賴著,舍不得就這樣醒來。
多年來白馬王子的模糊面孔終于顯影,清清楚楚,是應振天!
他就像活生生的一個人,有血有肉的身軀將她環抱住,夢也可以如此逼真呵……
不要醒,再多睡一下下。
她閉上眼,他特有的男性氣息令她暈眩,白宇婕深呼吸,滿足的笑著。
應振天當然看到白宇婕睜開眼楮,他確定她看見了自己,然而她的反應竟是如此平靜?!
而且,反而還將身體更挨近他,將雙手勾上他的脖子……
應振天被她挑逗惹火的動作徹底擊垮,他全身簡直快要燒起來,沸騰的血液在體內瘋狂奔竄——
終于,他俯身在她的唇瓣印上自己的。
「啊——」白宇婕全身猛震一下,睜開眼楮,這次她確定不是作夢。
噓!
應振天以舌抹去她欲月兌出口的話語,被挑起的如沖出柵欄的野馬,完全失去控制。
她的味道是那麼的干淨純潔、令人欲罷不能的深入再深入,想嘗遍她每一顆可愛的牙齒,舌忝撫每一個角落。
對她的渴求,強烈到連自己都感到意外。
他的舌饑渴地佔有她柔軟的嘴巴,白宇婕只覺得頭暈目眩,比任何一次宿醉加失眠還要令她昏沉。在他原始野蠻的熱吻下,她癱軟在他懷中,而他的身體熱似熔漿,仿佛快將她融化淹沒。
她無助地感受他一波又一波襲來的熱浪,恍惚地望著他深邃黝黑的眼,像一個無底黑洞令她牢牢受其吸引……
「你從來沒有……」他不知該如何開口。
白宇婕只是點頭。
想不到她還是處女!而那個奪走她第一次的男人,卻該死的只抱著玩玩的心,以為這是兩情相悅的一夜。
應振天心頭閃過一絲愧疚和對她的憐惜,卻有著更多的疑問。
那樣妖嬈的打扮、舉手投足間的嫵媚風騷,引得後面成千上萬的男人終日跟著,短短幾天的工夫,她桌上就隨時堆著卡片、字條、禮物、點心……
而她總是笑咪咪地接受,樂在其中,享受眾星拱月、萬千寵愛的滋味。
這就是現代都會女子的優越和虛榮。
應振天想起擺放在她公寓門外的兩雙男鞋,和陽台外隨風飛揚的男用內衣,他十分確定她和某個男人住在一起,送外套的那晚,他還親耳听見她大聲又嬌嗲的叫著「親愛的」。
般不好,鞋子和男用內衣的主人還不是同一人呢!
一思及此,應振天嘴邊泛出邪邪的笑意,所有的事都有了答案——
像她這樣的女人,不會笨到讓男人覺得她人盡可夫,花錢動動手腳,還是可以「完好如初」。
只是,這念頭一起,心卻莫名揪成團。
他又在她多采多姿的感情生活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沒有日日轎車接送,沒有華服美鑽,沒有甜言蜜語,連只字片語或好一點的臉色都不曾施與,更不可能有天長地久和愚蠢至極的山盟海誓。
那她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只是一夜溫存?
身旁的她依舊散發著楚楚動人的嬌艷,慵懶柔媚如水的眼波,也仍定定傳送過來。
到目前為止,他給過她的,只是上的需要。
應振天寒著臉,起身套了件衣服,走到窗邊點煙。
方才一切的美好、憐惜、愧疚,瞬間已簡化成肉髓上的滿足;
回歸到單純的動物性需求,他才能合理又放心的解釋她對他的吸引力。
一開始他要的,不就只是短暫的相依而已?既然她也表現得不討厭,那還有誰虧欠誰嗎?這樣的意外不過是兩情相悅的一夜。
鎊取所需是最實際的交易,既然如此,是不是真情、唯一,就不怎麼重要了。
白宇婕察覺他鋼鐵般的容顏比冰還寒冷。
這令她的心像被綁了一塊鉛,直往下墜落。
他是不是因為她是第一次,而感到內疚自責?看到他皺眉吐出白煙,一臉凝肅,白宇婕更確定他是愛她的,不然不會那樣嚴肅看待她的初夜。
懊不會在想著要不要娶我吧引
太快了,才相處多久?
她知道應振天不是會規避責任的人,但也不是個隨便動情的人。
「你不必對我負任何責任,是我心甘情願的。」她溫柔地說,不希望她的第一次帶給他太沉重的負擔。
應振天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急迫得想叫她離開視線之內。
看著她、听著她,都讓他心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無法接受這樣混亂、狼狽的自己。
兩情相悅的性關系不該有負擔,這樣單純的想法,讓他比較能釋懷。
他捻熄了煙,等白宇婕穿好衣服後,便匆匆開車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