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聲震耳欲聾,PUB內充滿了樂不思蜀的夜貓子,即使現在已是凌晨一點鐘過後,明天也非周休假日,但店里的氣氛依然熱鬧不減、喧鬧不休,活像是個沒有現實壓力與明天的永夜樂園一樣。
季成顥懶洋洋的窩在PUB一角的大沙發上,他英挺的五官、愛笑的模樣,和即使癱坐在沙發上仍掩蓋不了的結實體格,這些彰顯于外的男性魅力,在在都吸了店里所有女人的目光,叫人失魂。
女人們,不論是有無男伴在身旁都不由自主的一再看向他,個性比較積極或是沒護花使者在身旁的,則是直接走上前去與他攀談,也因此,他周邊的座位總是座無虛席、人滿為患的。
女人們圍繞在他身旁爭奇斗艷、笑得花枝亂顫的,但他卻始終在唇畔噙著一抹笑,既不阻止也無邀請獨寵誰的跡象,就像個擁有一整座後宮的帝王般的享受著被成群妻妾包圍的快感。
享受?
快感?
不,他煩都煩死了!
馬的,他從沒想過子赦會來「契約結婚」這套,而且還該死的搞到假戲真做的愛上對方!
這下好了,他原以為即使少了允翼那只卑鄙的笑面虎當擋箭牌,在他前頭至少還有個「心軟」的子赦可以頂著。結果那家伙竟然給他來這套,害他原本悠哉等著看戲的心情全沒了,煩都快要煩死了。
混蛋,他現在到底該怎麼做才能逃過這一劫?要學允翼扮丑,還是學子赦來個假結婚,然後又不小心弄假成真呢?
答案是都不行,因為他都已經對亦麒信誓旦旦的說自己不可能這麼沒創意了,現在又怎麼可能自掌嘴巴呢?
可惡,他到底該怎麼做?
吧脆拿把刀自我毀容,或者去撞車把自己弄殘廢算了,這麼一來,他就不相信「阿花」新娘還會選他當老公。
不過,如果他真的敢這樣做,即使他好運到撞車沒把自己撞死,也肯定被群起而攻的活活打死吧?
有夠煩的,早知如此,他半年前就該找個有長輩緣的女人介紹給爸媽認識,讓他們知道他早已名草有主,對于指月復為婚這門親事,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唉,果然是千金難買早知道。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他那票女朋友里有適合介紹給爸媽認識的嗎?她們全都像此時此刻圍繞在他身邊的這些女人一樣,嬌艷有余,賢良不足,和好媳婦三個字根本就搭不上線,爸媽會中意到為他拒絕那場相親,那才有鬼哩!
馬的,真的是煩死人了啦,他還以為到這地方來能讓郁悶的心情稍微舒暢一下,沒想到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也許他該換個方法,例如找個順眼的女人上床滾一滾。
忖罷,季成顥懶洋洋的移動目光,在身旁的女人堆里梭巡著稱得上順眼的,卻發現他每一個都看不順眼。
于是,他將梭巡範圍擴大到望眼可及的每個角落,從隔壁桌的座位到熱鬧喧嘩的舞台,從舞台到吧台,再從吧台到——
他游移的目光猛一頓的停下來,懷疑地移回剛才掠過的吧台區,然後緊盯著蹺腳斜坐吧台底端倒數第二張高腳椅上,仰頭粲笑的那個女人身上。
那是個身材玲瓏有致,直發長及腰際,黑如烏絲,風姿綽約的美人,讓即使看多各形各色美女的他,也不禁想多看她一眼。
然而,這並不是她吸引他目光的原因,她之所以讓他看得目不轉楮,是因為她長得很像一個人,一個他已經有好多年不曾見到的丫頭。
那丫頭有著紅紅的臉蛋,大大的眼楮,短短的頭發,總是露出一副愛哭愛跟路的無辜模樣,讓人想氣也氣不了,想罵也罵不了,只能讓她像個背後靈一樣的一直跟著他們。
明明是個長得挺標致的丫頭,穿著打扮卻像個小男生一樣,頭發老是剪得短短的,從不穿裙子,而且還會跟人打架,比同年齡的男生還像個男生。
隨父母移民到溫哥華時,她已經十五歲了,但身上仍沒半點女人味,連胸部都像飛機場一樣平。
所以依照「牛牽到北京還是牛」的真理來推敲,他想那丫頭即使長大成人,肯定也會是個英姿煥發、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男人婆才對。
可是坐在吧台邊上那個風姿綽約、美到都快要掉渣的大美女的五官,怎麼會和那個丫頭長得這麼像?
他曾經听過一種說法——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外,還有兩個人與自己擁有同樣一張臉,長得一模一樣。
眼前這個女人會是和丫頭擁有同一張臉的另外一個人嗎?抑或者她就是丫頭?
可是那丫頭真的有可能女大十八變,而不是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嗎?
重點是,他完全沒听允翼說過那丫頭最近回台灣來的消息呀!
季成顥皺起眉頭,認真的瞪著那個側背著他而坐的女人研究半晌,終于壓抑不住想搞清楚的,倏然起身離開座位。
「怎麼了?」
「你要去哪里,顥?」
「發生了什麼事?」
一見他起身離座,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們立刻發出此起彼落的疑惑聲響,他全都置若未聞,滿腦子只想著一件事,那就是搞清楚坐在吧台邊上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十年前移民到溫哥華去的丫頭?
走到女人身後停住,他直接出聲叫喚。
「任妗紅。」
長發美女聞聲轉頭,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驀然像見鬼般的睜大雙眼,下一秒便突如其來的跳下高腳椅,轉身就跑。
真的是那丫頭?
這是季成顥的第一個反應。
她干麼要跑?
這是他第二個反應。
然後第三個反應就是拔腿直追。
「你給我站住,丫頭!」
听見身後傳來喝令的叫喊聲,任妗紅在一瞬間又跑得更加賣力了些,可是穿著高跟鞋真的有夠難跑的,希望她不要目的還沒達到,就先把脖子給摔斷了,老天保佑她。
呼……呼……呼……
風在耳邊呼嘯著,夾雜著她的喘息聲。
好累喔!穿高跟鞋跑步真的好累,腳也好痛,但是她的心情依然既興奮又飛揚的,好想放聲大笑。
天啊,他竟然認得出她來了,她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喔!
多年不見的親朋好友在這一兩年驚見到她的改變時,都會驚訝兼錯愕的對她說,她真的變了好多,如果她不主動和他們打招呼報姓名,他們都認不出她來。可是他卻可以在燈光昏暗的PUB里一眼就認出她來,她真的好高興。
她的變美不需要他錦上添花的肯定,因為她已經擁有太多人的肯定了。
她希望、想要的是不管她外在如何的改變,他都能一眼就認出她來,因為那代表了她的模樣在他心里是深刻鮮明的,盡避他們都已經有十年沒見了,依然沒有褪色。
這是一種希望,也可以說是奢望,因為去年年底伯伯和伯母到她家作客時,乍見兩年不見的她,他們倆一時之間真的認不出她來,所以她一直很擔心他會不會也這樣,沒想到他卻能一眼就認出她,叫她怎麼不欣喜若狂到想放聲大笑和尖叫呢?
呵呵……呵呵……呵——「啊!」
樂極生悲,她只覺得腳踝一偏,整個人失去平衡的往地上墜落。
一只堅定的大手突然扣住她手臂,止住她往下墜落的跌勢,卻也讓她的身體在下一秒鐘換個方向跌去,重重地撞上一堵有如銅牆鐵壁般的胸膛,讓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好痛!」
「活該。」沒良心的人隨即接聲說道。
揉著撞痛的肩膀,她抬起頭來瞪他。
叩!她的腦門立刻被敲了一記。
「還敢瞪我?」沒良心的人——季成顥朝她齜牙咧嘴的教訓著,隨即質問她,「你干麼看到我就跑?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自己說。」
「先生,你哪位?我們認識嗎?」她眨了眨眼,故意裝傻的以迷惑的語氣開口問道。
叩!她的腦門又被敲了一記,讓她忍不住伸手捂住隱隱作痛的額頭,抗議的叫道︰「很痛耶!」
「知道痛就乖乖地回答我的問題。」他沒好氣的瞪眼道。
這丫頭外表是變成一個美女了,但是吹胡子瞪眼楮的模樣,和反射性伸手捂住被打的額頭的呆樣還是一點都沒變。
「你很討厭耶,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啊,季成顥?」任妗紅鼓圓雙頰的對他抱怨,但心底其實很開心他對她的態度跟以前一模一樣,完全沒有因為她外表的不一樣而有所改變。
「不要沒大沒小的。」她的額頭又遭他敲了一記,「叫我季大哥或成顥哥。」他命令。
「那你也不要一直敲我的頭,我現在已經長大是個成熟的女人了,不再是以前那個丫頭了。」她抗議的揉著額頭嘟囔道。
「你哪里像個成熟的女人了?」他嘲笑的問道。
眼珠子一轉,她接下戰帖,杏眼帶笑的退後一步,然後緩慢地在他面前轉了一圈,以展示自己這幾年來的改變。
「怎樣,看出來了沒?」嘴角微勾淺笑,她得意的對他挑眉道。
「看不出來。」他毫不猶豫的回答。
任妗紅簡直為之氣結。他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呢?
忍不住的,她一把抓起自己直長如水、光可鑒人的美麗秀發到他面前搖晃著,慷慨激昂的對他說︰「我的頭發留長了,你沒看到嗎?還有我的穿著也變了,你沒看到我現在穿著洋裝和高跟鞋嗎?而且我還化了妝、擦了口紅、噴了香水,渾身都充滿了迷人的女人味,你難道看不出來嗎?」真是令人生氣!
听了她一一點明的改變,他先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這才不疾不徐的開口說︰「你覺得猴子穿了衣服之後就會變成人嗎?」
瞠大雙眼,任妗紅簡直無法相信他竟然將她比喻成猴子。
猴子?
猴子!
猴子。
她有哪里長得像猴子了?
這個混蛋家伙,該死的混蛋、王八蛋、臭雞蛋!他怎麼可以這樣污辱她、打擊她、傷害她?他知道過去這些年來,她有多努力改變自己嗎?而他竟然拿猴子來比喻她。
抿緊唇瓣,握緊拳頭,她怒不可遏的轉身就走,完全忘了自己的計劃。她真的好生氣、好生氣,氣自己為什麼會喜歡這樣一個混蛋家伙,而且還對他念念不忘?
「這樣就生氣啦?」他突然扣住她的手,一把就將她給拉了回去。
「放手!」她生氣的叫道。
「還說你已經長大是個成熟的女人了,哪里像?」他以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揶揄她。
「如果人家說你是只猴子,你不會生氣嗎?」她生氣的吼道。
「我沒說你是只猴子呀。」他忍不住咧嘴笑。
「你暗喻我是!」
「只是開個小玩笑——」
「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她生氣的打斷他的話。
看她似乎真的生氣了,季成顥收起笑臉,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
「幾年不見,你怎麼變得這麼小家子氣了,丫頭?」他挑眉問道。
氣憤的瞪著他,任妗紅好想大聲咆哮的告訴他,這世界上沒有一個女人心胸可以大到听見喜歡的男人拿猴子來形容自己而不生氣的!
真是氣死人的混蛋,她希望有朝一日他們倆的角色能對換,變成她笑著揶揄他,而他則讓她氣到說不出話來。她會每天祈禱那一天快點到來的。
「你什麼時候回台灣的,我怎麼都沒听允翼提過?」不理她一臉的氣憤,季成顥問她。
一語驚醒夢中人,任妗紅頓時想起她回台灣來的目的。
「還有,現在都幾點了,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眉頭緊皺,他目不轉楮的看著她繼續問道。
深吸一口氣,她突然一改之前氣憤的神情,轉而以撒嬌的姿勢與口吻,語調呢噥的叫喚他。
「季大哥,成顥哥∼」
季成顥頓時只覺得雞皮疙瘩掉滿地。
「干麼突然用這麼惡心的聲音叫我?」他不自覺的退後一步。
「你可不可以忘了今天晚上遇見我的事,當作不知道我人在台灣?」她雙手合十的對他求道,開始下餌。
輕愣了下,他懷疑的皺起眉頭。「為什麼?難道沒人知道你回台灣的事嗎?」
「唔……」她欲言又止的閉上嘴巴。
「丫頭?」他的聲音突然多了點嚴厲,「發生了什麼事,你最好一五一十的全招出來。」
她的眼神飄忽不定。
「你最好老實點。」他倏然警告她。
「如果我跟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就可以答應幫我保密?」她以猶豫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盯著他問道。
「等我听過你的實話再說。」他雙手盤胸,一點也不肯放松。
「好啦。」又掙扎猶豫一會兒,她才認命的妥協,「我是偷跑回來的,的確沒有人知道我現在人在台灣。」
「為什麼?」
「因為我還不想嫁啦。」她煩躁的說。
「什麼?」他呆了一呆。
「你听得很清楚,別讓我說第二遍啦。」她有些小不爽的說。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把話說清楚。」季成顥眉頭緊蹙,命令的對她說。嫁?這是他絕對意想不到會听見的字眼。
「我……」任妗紅正想說,一陣寒顫卻突然竄身而過,讓她忍不住的打了個大噴嚏。「哈啾!」
秋天的夜晚更深露重,即使白天仍維持在三十度以上的高溫,到了夜晚氣溫還是會下探到二十度左右,她穿著一件單薄的小洋裝根本就抵御不了四周的涼意。
所謂一發不可收拾,她又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哈啾!炳啾!炳啾!」
季成顥皺緊眉頭,立刻將身上的外套月兌下來披到她肩膀上。
帶著他體溫的外套一瞬間暖烘烘的將她包圍住,讓任妗紅差點沒舒服的申吟出聲。
她吸了吸鼻子,不由自主的將衣領拉高,把臉埋進其中,深深聞著屬于他的男人味。這味道她已有好些年沒聞到,但卻依然清晰的刻印在她記憶中,一點也沒有改變。
「你真是一點都沒變,老是搞不清楚天氣的變化、什麼時候該加件衣服。這也叫做長大成熟了?」他嘲諷的說,語氣中透著責怪。記憶里他似乎總是在月兌衣服給她穿。
「我有帶外套。」她鼻音濃重的表示。
「那外套呢?」
「在PUB的寄物櫃里。」說著,她怪罪的看了他一眼。
他的反應是舉起手來又敲了她腦門一記。叩!
「那麼你為什麼一看見我就跑,你以為你在玩貓捉老鼠的游戲嗎?」他責斥的說︰「先回PUB拿外套。」說是這樣說,但他的語氣里卻充滿追根究底的味道。
于是,任妗紅知道魚兒已經看見餌,下一步就等魚兒游過來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