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剩下的時間,在樊初語吃完午餐、畫好戒指樣式圖、再跑趟警察局和一些當鋪、銀樓發放懸賞傳單後快速的流逝。原本計劃要回家整理屋子,然後搬回家住的事,只能往後延至星期日。
星期日早上吃完午餐後,已經從老板晉升成為她男朋友的賀子擎,自然而然的陪她回家一道整理。
事隔多日,再次走進爸媽被搗毀弄亂的房間,她的情緒依然不穩,眼眶很快的又泛紅起來。
「你還好嗎?」跟在她身旁的賀子擎,輕觸她肩膀柔聲問道。
「不好。」她搖頭。這陣子的朝夕相處和兩人關系的改變,讓她不自覺的對他卸下了堅強的偽裝,承認自己的軟弱。
「需要我帑你整理這房間嗎?」他柔聲問她。
「我想自己整理,盡量恢復原狀,如果有辦法的話。」她啞聲搖頭道。
「為什麼一定要恢復原狀呢?你爸媽應該一直在你心里,而不是因為有了這房間才存在的,不是嗎?」他略微沉靜了會,徐緩的問道。
她的身體微僵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他。
「我只是希望擁有他們還活著、陪伴在我身邊的感覺。」她說。
「但是他們已經死了,不是嗎?」他靜靜地看著她。
「是,沒錯。所以我才說希望擁有這份感覺。」她再次強調道。
「那感覺只是自我欺騙,你應該知道。」他又靜靜地看了她一會,緩慢地說。
「所以呢?」她不由自主的握緊拳頭,遏制不住的對他發火,「你到底想說什麼?說我精神不正常?說我腦袋有問題?說我不讓死者好走嗎?我一點也不在乎別人是怎麼說、怎麼想的,這里是我家,這是我爸媽的房間,我喜歡假裝他們還陪在我身邊,沒有丟下我一個人不行嗎?不行嗎?」
她愈說愈激動,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我沒說不行,只是想跟你說,你不再是一個人了,以後身邊有我。」
她怔然的看著他,淚水卻止不住的狂流。
他輕嘆一聲,將她拉進懷里,溫柔地擁著她,再度對她說︰「以後你身邊有我。」
這一下,樊初語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放聲哭了起來,她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了好久。
而賀子擎就只是這樣溫柔地摟著她,讓她盡情發泄壓抑在自己平靜表面下的怨懟。
他猜的果然沒錯,她對她父母不只有愛,還有怨,怨他們一聲不響就以自殺的方式一起離了她,拋棄了她。
或許當年她的確已經準備好接受罹癌父親的死亡,但對于母親的死卻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至今她的理智可以明白,也能接受這樣的結果,但情感卻還不行。
好一陣子後,她的哭聲終于漸漸停歇,埋在他懷里抽噎了一會,這才慢慢地將他推開,然後看見他胸口的衣服被淚水浸濕一大片。
「對不起,老板……」她啞聲說,但話未說完就被他打斷。
「又叫老板?要叫親愛的。」他一本正經的糾正她。「如果真的還是叫不出口,就叫哈尼、甜心、親親、我的愛。我的接受度還算滿大的。」
他故意逗她,也成功的讓她扯了一抹笑在唇邊,雖然只是縣花一現。
他伸手溫柔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輕聲問她︰「哭夠了嗎?如果不夠,我的胸口還可以借你繼續哭。如果夠了,就開始整理吧。把該留的留、該丟的丟、該收拾整理掉的,就一起收拾整理掉吧。我會陪著你。」
樊初語無法阻止自己的情緒因他這席話而劇烈的起伏,他竟然能明白她心里說不出的苦楚,清楚她為何曾該丟的丟不掉、該留的留不住,該收拾整理掉的,卻永遠也下不了決心。
爸媽死後,家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再也沒有人能夠推她一把,或幫她決定任何事,引領著她往前走,她只能靠自己決定與模索,或者是停滯不前。
我會陪著你。就連爸媽,都不曾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對她說過這句話,他怎會知道她未說出口的期盼呢?
想要有人陪著,不管需要或被需要都好,只要別再一個人就好。
「老板,之前你說要和我結婚的話是認真的嗎?」一股沖動讓她決定以哭啞的嗓音出聲問他。
「是認真的。」他神情溫柔,毫不猶豫的對她點頭道。
「那好,我願意嫁給你。」她看著他說,「我們結婚吧。」
賀子擎目不轉楮的看著她,換他問她了,「你是認真的嗎?」
她點頭。
「為什麼會突然改變心意?」他好奇的問。
「因為你說你會陪著我。」
「就為了這句話?」
她搖頭,因無法直視著他,而將視線轉向別處。
「你知道我寂寞對不對?」她啞聲說,「知道我一個人無法下定決心對不對?知道……我愛他們,卻也怨他們丟下我一個人對不對?」
頓了下,她忍不住將心中的話語告訴他。
「這個房間不僅裝滿了我對他們的思念和愛,也有怨懟。心情好的時候,我會到這里來和他們分享,不好時,也會到這里來,但卻是來怪他們怎能如此自私,丟下我一個人無依無靠。說實話,有時候我真的、真的好恨他們。」
賀子擎輕輕地將她的臉轉向自己,溫柔地替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深情的凝視著她說︰「因為愛太深了,所以恨意也會跟著變深,重點是,這全都是因為你對他們的思念,這就夠了。」
她的淚水再度流滿頰邊。
「我現在才知道你是個愛哭鬼。」他嘆息著,再度將她擁入懷中。
「我不是愛哭鬼。」她在他懷里哽咽著說。
「好,不是愛哭鬼。只是很愛哭,眼淚流不完而已。」他從善如流的改口道。
被他這麼一說,樊初語哪好意思再繼續哭下去?她吸了吸鼻子,止住淚水後,便將他輕輕地推開。
「這個房間就麻煩你了,我去整理其他房間和客廳。」她看著他,沙啞的對他說,決定要將這里全權交給他處理,而她則眼不見為淨。
「好。」他毫不猶豫的就接下這個燙手山芋,一點也不在乎以後如果兩人有爭執,她極可能會拿此大作文章。
她感激得無言以對,最後也只能將感謝化為近來常對他說的那句話。「謝謝你,老板。」她嗄啞的說。
「如果真感謝我,就叫我一聲親愛的來听听。」他突然故意逗她。
她為難的看著他,臉微微地紅了起來。
「還是叫不出來?」他問她。
她歉然的點點頭。
「那特別通融你一下,改用親吻來取代。來吧。」他說完便噘起嘴,閉上眼楮等待她的親吻。
樊初語頓時哭笑不得,她連喚他一聲「親愛的」都羞得叫不出口了,要她怎麼主動親吻他?
而且他這樣噘著嘴的樣子好好笑,完全破壞了平時風度翩翩的型男形象就算了,還有那麼一點點豬哥樣。
愈看愈覺得好笑,她終于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在笑什麼?笑我嗎?」听見笑聲,賀子擎睜開眼楮,疑惑的盯著她問。
「對不起。」她有些笑不可遏,因為一想到他剛才的模樣著被他的崇拜者看見了,那些人臉上會有什麼表情反應,她就覺得忍俊不禁。
「什麼事這麼好笑?也說來讓我笑一下。」他要求道。
她立刻搖頭,哪敢跟他說自己在笑什麼。
「真的不說?」他向她逼近。
她反射性的往後退去,卻在退沒幾步之後便踫到了牆壁。
他的手撐在她左右肩旁兩側,輕易的阻斷了她所有退路。
「你在笑什麼?」他再度問他。
她也再度搖頭,抵死不說。
「再不說我就要吻你嘍。」他目光灼熱地看著她,聲音低沉的威脅。
她雙眼圓瞠,笑容隱去,瞬間只覺得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她不自覺的伸舌舌忝了舌忝唇瓣,下一秒,他迅速的已吻上她。
他的唇溫暖而堅定,柔柔的在她唇上徘徊磨蹭著,令她心跳一加快,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了起來。
她張嘴想要喘息,他立刻伺機而入的加深這個吻,肆意掠奪她口中的每一寸甜美,吻得她頭暈目眩,低喘不已。等他自己被急起的折磨得疼痛不堪,這才抬起頭來,放過她也放過自己。
「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他退後一步,沙啞的對她說。
她雙頰泛紅,神情迷蒙的看著他,似乎沒听見他所說的話。
「初語,離開這個房間。除非你想現在就和我躺上床,成為我的女人。」他伸手輕觸她被吻得艷紅性感的唇瓣,啞著聲,眯眼警告她。
這回他的話終于成功的傳進她耳里,她倏然瞠大雙眼,接著立刻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這個房間。
賀子擎深深地吸氣,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牆面上好半晌,然後才提起精神轉身去做正事。
他呀,還真是個自找罪受的笨蛋!
賀子擎發現自己真的是個笨蛋,竟然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一旦替她將屋子整理好之後,她不就會離開他家,搬回她自己的家住了嗎?
看樣子他真的是被戀愛沖昏了頭,才會犯下如此大錯。
現在該怎麼辦?要怎樣才能讓她跟他回家,繼續住在他那里呢?話說回來,要讓她一個人回到這間曾經遭過小偷的家住,太危險了,打死他也不會同意。
「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你快回家休息吧,老板。」
樊初語看了看牆上指著十點十分的時鐘,已經是今晚第三度對賀子擎說出同樣的話了。
雖然她捫心自問也有點不舍他的離開,因為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他陪伴,可明天還要上班,而且他今天為了幫她,又勞動了一天,所以她一定得催他早點回家休息才行。
「好,那你也跟我一起回去。」他點頭道。
她有些啼笑皆非。「這里就是我家,你要我跟你回去哪里?」
「我家。」
「老板,別開玩笑了,快點回家休息啦。」看他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的,她干脆伸手幫他,將他從沙發上拉起來。
只是他人是起來了,雙腳卻像長了根似的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然後他突然使勁一拉,結果她反倒落入他懷中。
「如果你不跟我回家,今晚就讓我住在這里。」他低頭凝望著她說。
她眨了眨眼,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
「雖然被小偷弄亂的屋子已經整理好了,但這里曾被闖過空門是事實,我沒辦法讓你一個人待在這麼不安全的地方。」他一臉嚴肅的對她說。
「這里是我家,我住二十幾年了都很安全。」
「其中有近二十年你都是和家人一起住的吧?不是一個人。」
「但這幾年我一直一個人住。」
「也許就因為這樣,小偷觀察過你的生活作息才會來闖你家的空門,而不闖別人的。因為他知道即使闖空門時遇到你在家,他也能輕易的將你制伏,而且不必擔心會有其他屋主出現,重點是,如果小偷單純只要錢的話就算了,倘若他獸性大發,劫財也要劫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