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梁宛歌兩道眉幾乎要扭曲成一對大問號。
她是誰?為什麼大家對這個第三人稱感到非常的……惶恐?
梁宛歌知道她就算問了,也沒有人願意給她答案,所以干脆自己盯著電視上的新聞節目看。雖然報過的新聞必須等到下一節整點新聞才可能再播放,但一旁的走馬燈大約只要三分鐘就能將所有重點摘要看完,她尋找著關于「逃走」的任何新聞——
情侶燒炭自殺,幸鄰居即時發現,報警救人。不是這條。
網咖喋血,也不是。醉漢大鬧市民大道,不是。
重傷害罪前科精神病患趁隙月兌逃,院方緊急尋回未果——找到了,就是這個!
梁宛歌立即發揮組織能力,將所有的猜測做出各類的假設,再從中獲得最合理的結論。
「她就是捅了唐虛懷一刀的女人吧。她逃了出來,回來再找唐虛懷的機率高達百分之八十……」上次沒捅死他,這次要再來補一刀——她將自己設想成那個女人,模擬她的想法和做法。
「我們一定會保護先生!」楊依倫掄著拳跳起來,唇色像抹了深紫的唇膏,看不出半點健康的紅潤。
「對!我們九個人一塊撲上去,還怕會制伏不了一個女人嗎?」方立忠也展現出男性的英勇,只是他還推著點滴架,看起來真沒有說服力。
九個?梁宛歌怔了怔,算算人頭,確實是九個人,不過這是把她也算進去才有的人數,因為曾欣怡發病倒下,換她來遞補第九只Gollum的位置嗎?
他們對唐虛懷還真是死忠。
「好,我們來研究對策,那個女人不來最好,要是她敢出現,我們就讓她好看!」眾人同心道。
「我們要不要先擬訂隊呼,這樣向心力會更強?」既然要組織親衛隊,就要有完整的組織規畫。「你們覺得『Myprecious』怎麼樣?」梁宛歌建議,最好還要配合臉部表情和抑揚頓挫。
「大家都很認真,只有你一個人還蠢到在開玩笑!」楊依倫狠瞪過來,「你就是沒見識過那個女人的狠,才敢風涼說笑!我們都是嘗過她苦頭的受害者——」
「她做過什麼狠事?」梁宛歌是真的沒見識過呀。
「她在我們水里下毒!曾欣怡本來只是來找先生摘除癌細胞,結果卻因為那次意外而造成體內器官幾乎因為大量毒素的侵襲而腐壞,病情比求診前更嚴重,我們其他人的情況沒有她慘,但也相去不遠——」
「最毒婦人心。」梁宛歌說驚訝也不會太驚訝,那女人連對深愛的唐虛懷都能賞他一刀,何況是妨礙她情路的絆腳石們,當然是解決一個算一個。「難怪你們看起來都很害怕,幸好我沒見識過那個女人的狠。」
「什麼?」楊依倫對于梁宛歌此時還笑得出來感到不解。
「所以我一點也不害怕。」若是她吃過那個女人的虧,也許她會對那女人心存恐懼,但是她不會害怕一個只是從別人口里听來的女人,管她有多狠多可怕,很多事情是要眼見為憑的。
「事前吹牛沒關系,別到時候發生事情就屬你哭得最大聲。」楊依倫重重一哼,不肯再開尊口講話。
「你是曾經被那個女人傷害到什麼程度呀?怕她怕成這副德行?」梁宛歌有些好笑的看著那張倔氣的年輕臉龐。
「你如果一邊吐血一邊心髒病發一邊還被刀子抵在喉嚨,你不會怕才怪。」回答的人是一臉蒼白的王貞夢。
「原來你這麼慘呀?那我就不怪你膽小了。」梁宛歌開始有點同情楊依倫的遭遇,楊依倫則是撇撇嘴,似乎咕噥了什麼罵人的句子,反正她沒听到,也就不計較了。
「總之,最近大家要多注意,只要她一天沒被捉回去,我們就一天也不能松懈。」玉玲姊下了結論,宣布大家進入備戰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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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宛歌趴在全新的床鋪及枕頭上,墊高視線,剛好可以看見唐虛懷胸口的疤痕,偶爾按捺不住時就用指月復去摩搓刀疤,想試看看能不能擦掉,不過痕跡好深,像條橫臥的大白蟲。
那時候應該是千鈞一發吧?可是他還那麼輕描淡寫,說是「不怎麼重要的以前」……以後他說的話要打對折。
或許是她太花心思在他受傷的往事上,腦子活動得太勤勞,導致現在躺在他床上也睡不著,倒是唐虛懷看來睡得很熟。
他熟睡的樣子真可愛,就像是一個漂亮的特大號混血兒小男孩,每次她看到混血混得好精致的小孩就會忍不住上前去逗弄逗弄,當小男孩長成大男孩之後,還是很惹人喜歡。
她頑皮地偷偷吻了他高挺的鼻梁,他的鼻型真的很好看呢,不過唯一的缺點是他會打呼,以前總是她先睡著,所以她沒感覺,今天倒是親眼見識了,雖然不是那種震天價響的鼾聲,但也沒辦法擁有睡著了就像死掉一樣的安靜無聲,在夜里就是能清晰听到他的吐納……
她听著,嘴角想笑,覺得很新奇——當然,如果她每天失眠都必須听到他的打鼾,她不保證自己會不會拿枕頭蓋住他的口鼻,以求耳根子清靜。
幸好他還不會搶棉被……
隱隱約約,樓下有開門關門聲傳了上來,正巧被沒睡的梁宛歌听到,她無法分辨那是有人從外頭進來,還是有人從屋里出去,讓有戒心的她決定下樓一探究竟。
畢竟,這段時間還是要小心些。
屋子里檢查了一遍,沒有異狀,她到大門邊探出腦袋張望,發現她的秋千被人悄悄霸佔。
定晴一看,是楊依倫。
這麼晚還不睡?出來賞月嗎?
梁宛歌跟了出去。
「你偷坐我的秋千噢。」
「少唆,上面又沒你的名字!」楊依倫抬頭,發現是她,口氣惡劣地回答。
「睡不著噢?還是作惡夢嚇醒了?」他額上有很多汗水耶。
暗暗夜色里,楊依倫漲紅的臉色還是可以瞧得一清二楚。
「我就是怕到作惡夢,怎樣?!妳想笑我孬就笑好了!」叛逆的青少年很不受教地冷哼。
「哈哈哈。」
「你還真的笑?!」
「不然咧?是你叫我笑的。」真難伺候。梁宛歌只好挑囡囡的秋千坐。
楊依倫不再和她吵嘴,他不想年紀輕輕就被她氣得心髒病發作,他低垂著頭,看著草皮上的影子,終于,他說話了。
「那個女人是瘋子……」
梁宛歌不意外他會突然冒出這句話,她相信他今晚的失眠主因也是那女人。
「我相信她是。」過分執著,是會逼瘋一個人的理智。
「她也是先生救回來的病患,她一輩子幾乎都在醫院病床上度過,接觸到的人除了醫生以外就是護士,她的生活圈就只是那間小小的病房,所以當她喜歡上先生時,是全心全意的——」
「唐虛懷不也是精神科醫師嗎?他為什麼沒發現?」梁宛歌皺起細眉,尤其是「全心全意」這句話,讓她像啃了顆極酸的檸檬,扭蹙眉峰。
「先生有發現,只是她的情況超乎我們大家的想象,我們太晚做出正確反應,她就先下手了。」
「我知道她下毒害你們。」
「她在晚餐那鍋湯里下藥,我們一群人一如以往圍著用餐,誰也沒懷疑過她的笑臉背後竟然是另有目的。」楊依倫緊握住秋千兩側的麻繩,冷不防低聲咆哮︰「我們是朋友呀!大家都是先生手里救起來的人,同病都要相憐了,為什麼她竟然還狠得下心想殺掉那麼多朋友?!她一點都不顧舊情,一點都沒想過以前玉玲姊是怎麼替她找調養身體的菜單,一點都沒想過以前豪哥幫她在前庭種下多少她喜歡的燻衣草,一點都沒想過以前她和貞夢她們有說有笑,一點都沒想過——」
「你並不是害怕她下毒或是亮刀殺人,而是氣她背叛了你們吧。」梁宛歌說出她听到的感覺。
他別開頭,不答腔,卻默認了。
「那時的她可能也沒辦法控制她自己的行為,她想以死帶走唐虛懷,卻也想連你們都帶走,或許潛意識里,她希望還能跟你們在一塊。」當然,這種心態是不對的,太偏激,沒有人可以為了想擁有一個人而殺人,這是犯罪。
楊依倫微愕地凝視她,他從沒有試著用這種角度來分析事情,現在她替他闢開了另一條思索的路,竟然讓他困擾了好久、始終無法跳月兌的囹圄逐漸松月兌……
「你這種爛說法像是在替她月兌罪!」但他還是嘴硬地反駁她。
「我只是想讓你心里好過一些,我才懶得去替那個女人月兌罪。」拜托,那女人捅了唐虛懷一刀耶,她干嘛替那女人犯的罪行合理化?!
「……你果然是個怪人。」
「我接受你的惡意批評。」反正不痛不癢。
他打量她許久,從方才就覺得她說話的神情有些眼熟,他一直在尋找這份熟悉感是從何而來,現在終于找到了。
「我發現……你有一點像先生。」
「這種人身攻擊我不接受噢。」梁宛歌立刻板起臉。
「拜托,這句話應該由先生來講吧!」楊依倫為她的毫不自覺而翻白眼,這女人要不要臉呀,拿她和唐虛懷相提並論,會哭的人是唐虛懷吧!
「你們一顆心全向著他,他說的話對你們來說是聖旨,在你們眼中他沒有任何缺點,他完美得像天神,我這種螻蟻連他一根腿毛都比不上。」哼,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楊依倫心里一定是這樣看待她的!
「你一定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這麼佩服他。」
「因為他是主宰你們生殺大權的主治醫師,諂媚他、巴結他,是你們的義務。」瞧,她當然知道。
「你听過振東國際企業集團嗎?」他突然問。
唔?突然考她商場資訊嗎?沒听過振東集團的人,一定是看報紙只看演藝版的家伙,才會忽略了這個老是佔住財經版頭條不放的大集團。
「听過。」
「我是振東集團唯一的繼承人。」
梁宛歌傻楞楞地呀了聲,不能說她不驚訝,這個目中無人的美少年是振東集團的繼承人?!這是驚訝之一。
但她隨即也想起這幾年振東集團內部一直無法平靜的主因,就是振東集團主事者唯一的孫子年輕早夭,導致其他旁系族親相互爭權——這是她的驚訝之二。
「振東集團的繼承人已經死掉好幾年了,不是嗎?」她隱約還有印象,在新聞有看到豪華肅穆的喪禮。
「對,我已經死了——以他們的眼光來看。」楊依倫扯扯嘴角,但沒有笑容。「我要是再不死,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死法在等著我,我光是車禍就發生十九次、船難五次、綁架十二次、不明原因急病住院二十六次、心髒病發三十次、呼吸器故障六次,最後一次是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發生爆炸……」
「你好慘……」而且事實上還滿命大的嘛,加加減減……將近百次的「意外」都殺不了他,他比九命怪貓還猛。
不過,身為龐大家產的唯一繼承者,對不少人而言的確像眼中釘一樣,不拔除不痛快。
「那時,先生救了我,還幫我離開了那個地方,我終于不用再去過那種張開眼楮就是等著有意外發生的日子,死亡是我唯一能用的方法。」楊依倫緩緩綻開笑容,他那張臉是非常適合微笑的,至少比他扮酷的結屎臉好看。「在這棟屋子里的人,全都是身患重癥,並且因為個人家庭背景而無法見光,先生不只治療我們的身體,還願意收留無親無故的我們,如果真的有『再生父母』這種人……他當之無愧。」
梁宛歌听完他的話,知道這只是屋子里某一個人的某一段故事,她如果一個個去問,一定能問到更慘的情節,她以為這屋子只是另外一處醫院,實際上,這屋子的功能絕對遠超過于此,而屋子的主人不單單是醫師,他的貢獻也絕對比她看到的還要多更多。
梁宛歌和楊依倫就這麼靜靜坐在秋千上,他搖餅來,她蕩過去,他說完他的故事,沉默的尷尬是因為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向她說這麼多,感覺……好像在向她強迫推銷唐虛懷似的……
「他真是個好人,對不對?」梁宛歌低低笑著,為滿腦子填塞的唐虛懷,也為楊依倫稚氣未月兌的臉蛋上浮現的潮紅。
「嗯……」
梁宛歌從秋千上跳下來,往大屋子走回去。
「你要去哪里?」不陪他……多聊聊?
「你不是才十五歲嗎?」
「你去哪里跟我十五歲有什麼關聯?」他問東,她反問西,詭異。
「未成年的小表頭不要問大人要去哪里,講了你也不能听。」梁宛歌這回有記得模了把大門鑰匙下來,她掏出來,插進門鎖,轉開。
「看你那一臉賊樣,我也知道你要做的事是兒童不宜的十八禁壞事,對吧?」楊依倫的聲音沒追過去,只在自己嘴里含糊,他仰頭看著三樓的窗戶,忽然好想放聲大笑,雖然他才十五歲,但是A漫沒少看過半本,他怎麼可能會不懂?「先生危險了……」
因為有只小色羊要撲向沉睡的大野狼。
「……嗯?」
唐虛懷確實是被身上壓來的重量及落在眉眼鼻唇之間的重啄給吵醒,半睜開眼,看到梁宛歌迭坐在他身上,撅起的紅唇不停在他臉上打印子。
「怎麼了?」他睡得正好,全身上下大概只清醒了那張嘴,所以吐出來的嗓音低沉到幾乎教人听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在獎勵你。」
惺忪的俊顏上露出笑,仿佛像作了場好夢般,他揉揉她的頭發。
「我做了什麼值得獎勵的事?」值得她大半夜不睡,爬到他的身上猛親?
「只是覺得你人好好。」
唐虛懷又是笑,閉上眼,將她的螓首攬入自己的肩窩。「感覺你好像是準備要向我勒索三千萬豪宅和幾百甲的土地,嘴巴才會這麼甜,不然就是我還在作夢……」後者的可能性很大,說不定他正睡得胡涂,將夢境誤認為現實。
「那是美夢嗎?」有她在的夢境,美嗎?
「毋庸置疑。」
梁宛歌的心像要融化開來,她已經完完全全能听到自己怦怦怦的快速心跳聲,他一定也會發現她異常的躁動。
「好快……」他沒睜眼,嗓音像夢囈,她以為他在說夢話,從他身上仰起臉看他,卻剛好見到那雙漂亮藍眸在黑色睫扇下緩緩張開的驚人美景。「你的心,跳得好快,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了……」
梁宛歌彎起唇,沒有出聲否認。
因為與她相貼的另一個心跳聲,可不比她平靜呵。
她不想輸掉,不想讓他感覺她好像比較迷戀他。
「我覺得你的心跳得比較快耶,怦怦怦怦的,好吵……我量量看你一分鐘跳幾下。」說完,一只小手立刻罩上他的左胸,開始計算他的心跳數值,一分鐘過去,她興奮地宣布︰「你比我多跳兩下!」
連這個也要爭?算了,讓她、讓她。
她自己一定沒發現,她這種欲蓋彌彰的小手段只是更突顯出她的心虛,他一點也不介意在口頭上吃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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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管嘩啦啦灑著水,幫前庭的花花草草喂下透涼清水,梁宛歌兩指壓著水管口,噴叉出Y字型的水泉,然後開始大弧度地轉圈圈,模仿自動灑水器的行為模式,不遺漏院子里任何一株植物。
梁宛歌不優雅地打了個大哈欠,澆完一園子的花草,連她自己都被打濕了,不過終于完成了豪哥今早托付的任務,她滿意地將橘色水管卷收起來。
原來外表酷酷的豪哥還會擔任社區假日進修課程的指導老師,專門教園藝和手工藝,據說還頗受街坊鄰居的歡迎呢。
梁宛歌伸伸懶腰,讓自己看起來清醒一些。
「抱歉。」
竹籬外,有人歉然輕喚,梁宛歌轉過身,瞧見一個年輕女人站在外頭。
「早安,你有什麼事嗎?」梁宛歌走過去。
「你好,我是唐醫師的病患,本來已經出院了,不過最近老毛病好像又犯了,所以想過來找唐醫師幫我檢查一下。」年輕女人壓著太陽穴,仿佛那里正涌出疼痛。
「原來如此,不過唐醫師還在睡噢,你要不要進來坐一下,我去叫醒他?」梁宛歌看了一眼手表,才六點半不到,唐虛懷正睡得好可愛哩。
「不用不用,千萬不要吵醒他,我可以在這里等他醒來再說。」年輕女人慌張地阻止梁宛歌,薄施脂粉的臉龐清秀極了,看得出來又是一個拜倒在唐虛懷西裝褲下的Gollum。
「那你要不要進屋里坐?」
「好呀,謝謝。」年輕女人跟著梁宛歌進屋。
「吃早餐了嗎?我正好在替大家熬粥。」
「吃過了,謝謝。」
「那我倒咖啡給你喝。」梁宛歌轉到廚房,傳出咖啡香後不久,她又走出來。「這是糖罐和女乃精,你自己來,別客氣。」她一項項擺上桌。
「這麼麻煩你真不好意思……玉玲姊已經不住在這里了嗎?」
「你也認識玉玲姊噢?」
「嗯,之前在這里治病時,她很照顧我。」年輕女人加了一匙糖和半匙女乃精,攪拌均勻,端起杯子優雅小啜。
「玉玲姊跟豪哥一起去花市買園藝用品,她還住在這里,還是繼續照顧屋子里的大大小小。對了,我姓梁,梁宛歌,還沒請教你怎麼稱呼?」
「我姓李,李恭毓。梁小姐,你的粥是不是煮過頭了?好像有焦味……」
「呀!真的耶!」梁宛歌連忙跑進廚房,在里頭慘叫︰「水分全干掉了……我以為那是我煮咖啡的味道……」
李恭毓仰頭飲淨咖啡後才緩緩起身,跟著進廚房。「梁小姐,我能幫上忙嗎?」
「面對糊成這種慘況的粥,你能給我什麼好建議嗎?」梁宛歌苦著臉,用大湯匙攪動那鍋粥不像粥、飯不像飯的早餐。
「這是清粥嗎?」
「嗯。」
「那再加點水就好了呀。」李恭毓主動拿過一旁的鍋子,盛了半鍋水,傾倒進干掉的粥里。「反正有人煮粥也是用飯去煮,你就當做現在重煮一次就好了,反正大家都不難養,只要能下肚,他們不會太嫌棄的。」她邊說邊接過梁宛歌手上的大湯匙,攪拌起來。
「謝謝你幫我解除這次的危機,要是讓玉玲姊知道我餓到了唐虛懷,她一定又要數落我好久……」
「唐虛懷?」李恭毓停下動作,轉頭看她,眼神古怪。
「有什麼不對嗎?」
「沒、沒什麼不對,只是很少听到住這棟屋子的人以全名叫他,大家不是叫他唐醫師就是喚他『先生』……你不是唐醫師的病人嗎?」
「以前是呀。」
「現在不是?」
「現在不是,但是以後會是。」
「……抱歉,我不是很懂妳的意思。」
「我還在等唐虛懷四個月後替我動手術。這樣可以了,我把蓋子蓋上。」梁宛歌頷首道謝後拿回湯匙,放在瓦斯爐旁,再將鍋蓋覆上,率先離開廚房。
「那你為什麼還住在這里?沒病就出院,這不是唐醫師向來的慣例嗎?」
「因為我現在不是他的病患呀,為什麼要出院?」
「不是病患為什麼可以住這里?」在梁宛歌身後的李恭毓還站在廚房里。
「對唐虛懷來說,他的人生里除了病人之外,總可以有其他身分的人存在呀。」
「……其他身分?什麼身分?」
「例如︰女朋友、老婆、孩子他娘、弟弟的大嫂、媽媽的媳婦。」
「那就是你存在的身分嗎?」
寒徹徹的問句讓梁宛歌停下腳步,回首看她。
原本有禮的神色已不復見,李恭毓眼光森冷地睨著她,在梁宛歌做出回應之前,有一道人影沖出來,將她拉離開李恭毓手中菜刀的攻擊範圍內。
楊依倫!
「她就是那個瘋女人!」楊依倫劈頭就喊出李恭毓的真實身分,摟著梁宛歌繼續罵道︰「你不但引狼入室,還請她喝咖啡?!」
「沒有人告訴過我她的長相和姓名呀!問你們,你們一個個支支吾吾的,像多說幾句話就要你們的命似的,現在還怪我?!」梁宛歌反轟回去。
「這種緊張的時候,就算只是個路人甲,你也應該要有點警戒心吧!豬頭也知道草木皆兵的道理,白痴也明白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就不會適度懷疑一下這個女人會不會就是那個女人?!」
「楊依倫,你不要抓著我逃命,你往東跑,我往西跑,我相信她會比較想砍死你,你不要拖我下水!」因為嘴賤的那個人是應該最先被砍死的——如果她是李恭毓,她一定會這樣做。
「你以為她會先砍死我?!錯!她現在最想殺的人是你!你這個未來的唐夫人!」
「唐夫人?!」李恭毓驚喘,眼一瞠,握緊菜刀柄追了上來。
「對!她就是我們未來的唐夫人!在兩個小時前,她還躺在先生身旁睡覺!」楊依倫火上添油地補充。
「楊依倫,我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吧!你恨我恨到要借刀殺人嗎?!難道因為你也喜歡唐虛懷,所以想等我被砍死之後,你再光明正大接近唐虛懷,將他佔為己有,對他這樣這樣又那樣那樣嗎?!」
「我對先生的感情才不是你想的那一種!我對他只有尊敬和崇拜!」被誤解的楊依倫厲聲反駁。
「你如果敢對他有非分之想,我就先跟李小姐借菜刀來用!」哼!
後頭有個人拿菜刀在追殺兩人,他們還有心情吵嘴,不過也因為這一吵鬧,整屋子的人都醒了。
「你們都不要出來!李恭毓在這里——」楊依倫大喝,讓所有拉開一小條門縫的的人急忙又關起房門,上鎖。
只有囡囡除外,她非但沒躲回房間,還跑出來助梁宛歌一臂之力。
「囡!」梁宛歌跳過去撲抱住囡囡,而摟住梁宛歌的楊依倫也被迫滾了好大一圈,李恭毓沖殺過來,楊依倫以男性最大的尊嚴護住兩個女人——
李恭毓卻在距離他們五步遠的地方倏然倒地!
連老天爺都眷顧著他們!楊依倫見機不可失,撲過去壓制李恭毓,將腎上腺素的爆發力發揮極致,扳住李恭毓的雙臂往身後扭——
「不用耍帥了啦,她暈了。」梁宛歌揉揉自己方才撲地而撞疼的手肘,抱起囡囡,仔細檢查她有沒有傷勢。
「什麼意思?」
「不是有人才說——『這種緊張的時候,就算只是個路人甲,你也應該要有點警戒心吧!豬頭也知道草木皆兵的道理,白痴也明白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就不會適度懷疑一下這個女人會不會就是那個女人?!』,不好意思,我不是豬頭更不是白痴,我從第一眼就很懷疑了,七早八早有空上門來找人看病,不會去大醫院掛急診?!」梁宛歌冷哼。
「可是她為什麼會昏倒?」
「咖啡里有安眠藥。」梁宛歌從櫃子底層拿出麻繩丟給楊依倫。「把她綁起來。」她早就做好萬全的準備,這小子還真以為她蠢到沒有戒心嗎?
「你下藥——」
梁宛歌聳聳肩。
「這是偷學她的伎倆。反正喝幾匙安眠藥應該死不了吧,如果她不是那個瘋女人也沒關系呀,大不了就把她隨便放在一張床上讓她去睡,醒了再說聲對不起嘛,我這叫寧可錯殺,不可錯放。」所以她事先已經磨了好幾十顆的安眠藥粉備用,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為了保護唐虛懷,我才不管卑不卑鄙、下不下流咧。」只要達成目的就好!
「……囡囡,你不要學,這個女人很恐怖。」楊依倫掄住囡囡的小耳朵,不讓她被梁宛歌帶壞。
「打電話報警吧。」梁宛歌丟下交代,瞄向樓梯間,很疑惑滿屋子的人都被吵醒,獨獨三樓的唐虛懷沒沖下來英雄救美噢?真好睡。
不過,就算他醒了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她一個人就解決得干干淨淨,不用任何人插手或扯後腿。
看著楊依倫將李恭毓纏成麻花,梁宛歌才滿意地點點頭。
勞動過後,有點困耶,趁著唐虛懷還在床上當抱枕的大好時機,再上樓去補個眠好了。
「對了,廚房那鍋粥不要吃,李恭毓動過手腳了,里頭加了什麼藥我不知道,吃下肚的後果我不負責,也不要上來找唐虛懷看診,我要睡到九點。」唐虛懷的任務當然是要陪睡啦。
她雀躍地跳上樓,腳步聲輕快。
因為太雀躍,所以她忽略了,樓上的階梯也有非常輕微的跫音,因為她的上樓而先行一步調頭回去,重新窩回床上,粉飾太平。
她到三樓,看到床上的唐虛懷還伏在枕間,呼吸均勻,氣息沉穩。
沒吵醒他最好,這只是小事,要是為了小事而打擾他的睡眠,那才不值得,他要醒來,只能因為她吵醒他,其他的女人都不行。
梁宛歌窩回他身邊,一點也不費力地找到最適合的位置。
「等我睡醒,再听你夸獎我好厲害,嘻。」蹭了蹭,不用太長時間的醞釀睡意,她在他身邊總是輕而易舉就能睡得好。
藍眸慢慢睜開來,定在酣睡的臉上。
英雌神勇的表現,他親眼目睹,本來以為女人一定只能躲在男人身後,柔弱地尋求保護,他第一次發現,被女人保護的感覺並沒有他想象的差,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覺……
真不賴。
抱緊她,心里有笑意不斷涌上。
有點能體會《魔戒》中Gollum的心情,他想就這樣一直抱著她,對她一遍又一遍誦念著——
Myprecio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