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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飛鳳五 第八章

吃飽喝足睡眠好,無憂無慮無天敵,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饕餮正是這個幸運兒。

四喜樓那段日子,已經是遙遠的三年前,三年時間之于她,很短,所以記憶沒有太模糊,她還記得她在那兒遇見過一個男人,一只刀精,一只很會煮食,眼眸顏色很漂亮,不常笑但又很溫柔的刀精。

刀屠,小刀,龍飛。

她都快忘了這幾個代表著他的名字。

以她向來沒煩沒惱的粗枝大葉性子,已經不存在于這世間的名字,她能記超過半年以上,全是奇跡。

三年了,她沒忘掉他,當她在進食時,她就無可避免地想起他——而進食,佔去她一天中最大部分的時間。

這烤雞,沒有小刀烤的好吃。

這牛肉,沒有小刀鹵的透。

這夾餅,沒有小刀弄的美味。

她總是在嫌棄入嘴的食物,將它們和刀屠煮過的菜肴相提並論,嫌棄的同時,還是屈服于咕嚕嚕直叫餓的肚皮,並沒有因為不是刀屠所煮,她就傲慢地不吃。

真沒節操。

饕餮嘆口氣,含淚將手里那塊硬兔肉吞進胃里。

嗚,沒有小刀特調的濃香醬汁抹烤,兔肉一點也不鮮,還有好重的騷味。

她囫圖咽下,餓了仍是要吃,她依舊是那只愛吃的饕餮。

饕餮喂飽自己,躍上密林間的濃密樹梢,一坐定,長辮在腦後輕晃,由高處看著遠景。夕陽,正緩緩西沉,染紅天際,雲彩是橘紅色的,像小刀煮過的一道辣魚,魚兒也是浸在那種好開胃的顏色里,夾口雪白魚肉,沾滿辣油,送進嘴里,滋味又鮮又辣,來碗白飯多好呀。

吃慢點,魚不會游走。你當心被魚刺梗喉。

真是詛咒,那話才說完,她喉里馬上被針一般的細刺給卡住。

你真是……我瞧瞧,嘴打開——

吧嘛露出一臉想臭罵她又想替她「惜惜」的表情呀?她又不會太痛,小魚刺算啥,她還曾被龍骨給卡在喉管哩,龍骨可是比魚刺大上數百倍,她只要稍稍用力咽唾,喉道壓縮,輕易就能將魚刺給折斷。

她很快就給他一記陽光燦爛的笑臉,告訴他,她沒事,她要繼續吃魚,他卻整盤端走,默默將魚肉間的暗刺盡數挑光,才放心的將魚肉夾到她碗里。

小刀,不用這麼麻煩啦。對她而言,魚肉和魚刺全都可以吃。

不麻煩。

饕餮呆呆看著晚霞,眼神老早就空洞飄遠,眼前看的是雲霞,眼里浮現的卻是那尾躺在紅辣醬汁里,剔除魚骨的魚兒,還有,小刀專注挑魚刺的側顏。

有人嘆了口氣,那失落的吁聲讓饕餮回神,左右張望,周遭數尺內都沒有人影,直到又是一聲嘆氣響起,她才發現是從自己嘴里發出。

真怪,明明就不難受呀,為什麼會嘆氣呢?

幸好讓她胡思亂想的夕陽完全沒入山巒背後,橘紅色澤逐漸消失,像辣魚醬汁的顏色,不見了,只剩下一絲絲余暉還染在山邊……還真像她將辣魚整盤舌忝干淨後,盤里還殘留的渣渣,每回她那麼做時,刀屠都會用厚實大掌拍她額心,要她不準用舌頭洗盤子。

無法否認,她好想念小刀做的菜。

真的好想好想。

若小刀沒斷,現在她還賴在他身邊有吃有喝有玩吧,不會落得形單影只坐在這里看落日的淒涼。

後悔過嗎?

還真的有一點點……

一點點……吧。

這個「一點點」,讓她哀聲嘆氣。

「小刀……」

她不敢再深深思忖下去,想的越多,胸口就會痛痛的。

刀屠騙了她。

三年前的他說過,在她身上留下的刀傷會痊愈,不會留下疤痕,她只要好好休養調息,就會恢復得活蹦亂跳。可是三年咻地就過了,傷口不但在她胸前留下淡白色的月形刀痕,還三不五時會疼痛——雖不及受傷那時的火辣劇痛,可它的痛法像根針在心窩上扎,刺刺的疼、酸酸的疼、讓人顫起哆嗦的疼。想忽視它,做不到,因為它真的會痛;想治療,又不知道傷口在哪,該如何上藥?

只要別太常想起小刀,它的疼,發作次數就會減少很多。

她捂著胸口,等待細微的刺痛過去之後,決定再去捉一只鳳凰來進補身子,看看能不能補得健健康康,又是活龍……不,是活饕餮一尾,傷口不會再刺痛。

敖帶一提,她正名為「鳳九」,肚子里在半個月前裝進第九只油滋滋的大肥鳥——滋補聖品,天山大鳳凰。

如果小刀在,就有三杯鳳凰能吃。

如果小刀在,听見她的新名字,一定會數落……

饕餮皺眉。「哎呀——」傷口又開始刺刺扎扎的,不想了!不要再想了!

她胡亂地揮著雙手,將腦子里浮現的刀屠模樣揮趕出去。

刀屠拿著刀,忘掉忘掉。

刀屠托著鍋,忘掉忘掉。

刀屠捏著餃子、刀屠端著餅、刀屠說著話、刀屠……刀屠……

忘掉!

她不再坐于原地,任憑腦子里雜七雜八的紊亂思緒將她左右,她深吸口氣,雙手高舉,用力吼出下一件要忙碌的事——

「吃鳳凰去!」

叫「鳳九」才短短十來天,馬上就要變「鳳十」,她一點也沒有舍不得,她對「名字」這玩意兒毫無感情。

饕餮加快腳步,飛馳得非常利落,要趕緊分心去做些其它事。

山下已逐漸被夜幕吞噬,但天山之巔是日不落的聖地,它終日繚繞白茫雲霧,神祇的瑞光采華籠罩每一寸土地,饕餮不用擔心會因天黑而逮不到美味鳳凰,不過她只到達天山半山腰,聞再度攔路。

她完全沒有驚訝,這三年來,她與聞已經打照面無數次,她懷疑聞根本是時時尾隨在她後面!

「你煩不煩呀?走開啦!」好脾氣的她都忍不住動怒。她對聞沒辦法有好臉色,三年前那一幕讓她心里充滿陰影——

是聞害小刀刺傷她,也是聞害她知道小刀是龍飛,更是聞害小刀變成斷刀,她討厭聞,討厭死他了!她不曾如此討厭過一種生物像討厭聞一樣!

「把我吃掉。」聞纏著她,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我才不要!你難吃死了!」她干嘛委屈自己!

「你不把我吃掉,我就死纏爛打到底!」

「天底下的死法有那麼多,你自己不會挑一個呀?為什麼一定要逼我吃?!」饕餮邊說邊疾步前行,聞跟得緊緊,不讓她輕易甩掉他。

「我的族親全都在你月復里,你將我吃掉,讓我們聞一族能重逢呀!你當初不是也這樣提議嗎?若非龍飛刀阻止你,你早這麼做了不是嗎?」反正唯一能殺饕餮的刀已被毀,他再也沒有方法為族親報血海深仇,那麼就送他去和族親作伴,讓他從憤恨折磨中解月兌吧!

「你還敢跟我提小刀!」她停步,火大地轉頭,雙眸瞪大大地殺到聞面前,她被他激怒了。「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發現小刀是龍飛,我就可以一輩子當作找不到龍飛刀,和小刀快快樂樂的一起做好多好多好多事,都是你點破這件事,害我和小刀……害我親手把小刀……害我現在……」她的雙拳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多想狠狠朝聞臉上轟去。

她不想吃掉聞,她只想揍他,用她不曾打過人的雙拳,用力地、遷怒地痛打這張仍未月兌稚氣的年輕臉龐。

「這番話,我回敬給你,饕餮。如果不是你,聞一族不會只剩下我一只,我就不用為了報仇而苦苦追殺你,我現在也許還和族親快快樂樂的在林野里生活著,這一切全是被你毀掉!」

聞一族不像其它族種開枝散葉,他們的數量稀少,一群一群自成一家,他的那一族群,全在饕餮月復中,獨獨存他一個,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只能茫茫然追尋饕餮。他原本抱持著與她同歸于盡的壯烈心態,誰知龍飛刀卻被她毀掉,當他清醒時,循著饕餮的氣味追去,只看到她坐在武神廟里,將雙手捧著的巨大斷刀震碎,鋼身一點一滴碎成細沙,從她指間流逝掉,他直覺明白——那是龍飛刀。

龍飛刀已毀,饕餮再無天敵。

「如果沒有遇到你家那只族長,我根本就不會和聞一族扯上干系!」何必將所有的罪過推到她身上?他當她愛遇上聞一族嗎?倘若能夠,她希望漫長的歲月里永遠都沒見過任何一只聞!

「如果我們家族長沒有喜歡上你,我們聞璘一族又怎會下場淒慘?!」

「喜歡?」饕餮眉心打結。

「對,喜歡。你這只沒感情的冷血凶獸完全沒察覺我家族長的心意。」

哪有啥心意呀?

聞族長那陣子是很常出現在她面前啦,可他的嘴臉很討人厭,一副自大驕傲的模樣,口吻也又酸又冷,還老說些挑釁她的話。他喜歡她?哪有呀?他還找她單挑耶,那是仇人才有的表現吧——

聞冷哼,不意外她的冷情。

畢竟,連當初化為人形的龍飛刀都毀在她手上,他不清楚龍飛刀與饕餮是何關系,由兩人的對談與互動看來,他猜測饕餮與龍飛應是相當親密的愛侶,但很快他的猜測就被自己推翻。他看見饕餮在廟里毀刀那一幕,她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沒有半絲難過,靜靜望著刀身一段一段迸裂,不為所動。她的手、她的衣裳、她的黑褲,全被刀沙沾了一身。然後,她站起身,拂拂衣袖上的刀沙,掌心里各握緊一把,走出武神廟,將它們揚向空中。

若龍飛刀與她是親密愛侶,她的態度未免也太冷淡。

就算不是愛侶,只是朋友,也不會有人冷血到對于朋友的死亡不為所動。

明明擁有一張天真無邪的臉,卻又無情得令人咋舌,三年來,他沒見她流過半滴眼淚,她隨時隨地都心情很好,吃得又多,飽了倒頭就睡,他都要為挺身護她的龍飛掬把同情之淚,這個女人,沒心沒肺,胃倒是多了好幾個。

「我又沒有要你家族長喜歡我!我只喜歡可以吃又好吃的東西,難吃的聞我才不會喜歡哩!」饕餮扭過頭,不屑地道。

「要是能重來,我拚死也會阻止族長對你產生戀慕。」千金難買早知道,否則就能阻止聞一族的命運,扭轉掉所有最糟的情況。

「笨蛋也知道不能重來,要是可以重來的話我自己就先——」饕餮頓住,眨眨眼,愣愣地盯著聞,將他方才說的那句話反復咀嚼。

要是能重來……

要是能重來——

要是能重來!

饕餮突然手舞足蹈地大聲尖叫,欣喜若狂。

「呀!對嘛對嘛對嘛對嘛,我怎麼忘掉還有這一招?!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可以吃到好吃的三杯鳳凰了!」她被聞點醒。

「你在說什麼?」聞不明白她為何突然一雙眼全亮燦起來,與方才還灰暗的色澤全然不同,好似重新燃燒起希望。

「沒有你的事沒有你的事,我自己去忙了——」饕餮揮揮手驅趕他。

對嘛,重來不就好了!

重新回到小刀不知道她知道他是龍飛刀的那一段過去——好繞口,反正就是回到和小刀快樂當夫妻的時空去!這對她饕餮而言,只是小事一件!

沒辦法扭轉光陰回到過去的家伙,沒資格稱為凶獸,嘿嘿。

很不巧,她是凶獸,她正巧擁有這種法力。

聞沒有離開,他站在原地,怔忡地看著喜洋洋的饕餮舉起雙手在半空中比劃,嘴里念念有詞。

她指月復滑過的部分,氣流產生波紋,像水面的漣漪般,越擴越大。

漣漪中央破開一個黑洞,它仿佛擁有生命力在吞噬一切,卷入大量樹葉及飛花……不,不是它卷入,而是那些樹葉從有到無,一片片逐漸消失,回到它們還沒有萌芽的那一刻。

他本想插嘴問她在做什麼,然而眼前的情景已毋須他多此一舉。

天上的雲,逆向回流。

梢上的鳥,退著在飛。

連川中的清泉,也往高處爬。

饕餮跨進漣漪中央的黑洞,聞直覺地緊跟在後,躍進那一片漆黑去。黑洞里,奔流著同色氣流,又強又急,他一踩進,人就被洪流卷走,不像饕餮,游刃有余,朝她想去的方向馳去,不一會兒已經將聞拋在身後遠遠。

「饕、饕餮——等等我——」

他的聲音在黑洞中完全無法發出,他使盡力氣嚷嚷,卻連他自己都听不見自己的吼叫,身子被越卷越遠,消失在黑暗之中……

呀呀呀……他會被卷到哪里去呀呀呀……

早知道,就別跟她進來。

千金難買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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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剁刀聲,自砧板上規律地傳來。

熟悉的爐火熱,溫暖著廚房每一處。

熟悉的身影,站在他最常出現的地方,做著他最常做的事。

饕餮知道自己咧嘴在笑,咧著比吃到美食更開心的弧度,她躲在門外,探出一顆腦袋在偷瞧,忍不住咭咭暗笑。

小刀,活生生的小刀耶。

是的,她回到三年多前,四喜樓的某一天早晨。

小刀還在,準備替她煮早膳。

他發現她了。

「躲在那里干什麼?」

好懷念的聲音哦!

「小刀、小刀、小刀……」她一邊喊他的名,一邊張開手臂抱過去,當她環住他精實的腰肢,不禁滿足地喟嘆,還能抱到他的滋味好好哦。她用臉蹭蹭他胸口的粗布料,深嗅他身上汗味。「我好高興看到你哦……小刀……我好想你哦……」

現在是在演哪一出?刀屠被抱得一頭霧水。

她好高興看到他?好想他?就在……一個時辰前兩人還在床上耳鬢廝磨、難分難舍的情況下?

她會不會太夸張了點?

「嗚嗚嗚……」不夸張,她還哭了,眼淚完全不受控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高興竟還會想哭,鼻頭好酸好酸,雙眼淹漫的水氣一直一直涌出來,熱辣辣的、陌生的淚水,汩汩傾倒。

「你哭成這樣,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他沒看過她真正在哭的模樣——假哭倒不少——伸手替她抹淚珠。

「是我欺負你啦……」是她壞,是她把小刀弄成粉末的。

刀屠以為她口中所言的「欺負」是指在床上雲雨時,她頑皮又貪心的撩撥,將主導權全握在手里,一點也沒有女人嬌滴滴羞怯怯的矜持,有時故意咬疼他,有時故意像舌忝盤子一樣將他從頭舌忝到腳,又不讓他滿足,非得逼瘋他,要撕下他披著的人皮外衣,也撕掉仁義道德——這一類的欺負。

「你有反省就好。」他還以為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原來她仍是有羞恥心。

不過,說也奇怪,他雙掌擱在她肩頭,總覺得觸感不太對……

他昨夜抱她時,應該沒有這麼骨感吧?

不是錯覺。

她瘦了,短短幾個時辰,她瘦到先前有肉的部分都消減下去了。

刀屠將她稍稍從自己身上扳開,仔細打量。不只是雙肩,她圓潤的臉頰也小了整整一圈!

是因為昨夜玩太瘋,消耗她太多體力嗎?不可能,她現在的模樣至少是吃不好睡不飽好一段日子才會造成的結果。

發現他皺眉盯著她的臉瞧,她下意識模模雙頰,以為沾到髒污,刀屠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

「早膳馬上就好了,你到那邊坐一下。」

聞言,饕餮差點先蹲到角落去感動得痛哭一場再來大快朵頤。

好久沒吃到小刀煮的菜,她的口水快淌滿地,蘇——

她餓好久——好像三年來吃過些什麼玩意兒,她完全都記不起來。

他端來超大盤什錦雜炒,她憑借著這頓早膳,知道她回到哪一段過去。

捉鳳凰的那天早晨。

沒有意外的話,她會在天山遇見尋仇的聞一族,然後再將他們吃進肚里,之後就會有一只漏網之魚展開報復,害她失去小刀。

哼哼,她不吃鳳凰總行了吧?

比起好吃的鳳凰,小刀更要緊,她可以選小刀而棄鳳凰!

今天不出門,纏小刀一整天,這樣還遇得到聞一族她隨便他們啦!

早已知道的「未來」,她才不會笨笨地按著步驟走,她要改變它!

「小刀。」她在刀屠將什錦雜炒擱在她手邊之際,嘟唇親向他的臉頰,啾聲響亮。刀屠還不習慣在隨時隨地都會有人進來的廚房里和她如此親昵,直覺地挺直身要退開,「餓」了三年的饕餮哪可能輕易放過到嘴的美食,雙臂迅速勾住他的頸子,繼續啃吻他的下唇。

刀屠驚訝在「他」與「什錦雜炒」之間,她選擇先吃「他」。

這只凶獸轉性了嗎?

她向來都是先顧肚子再顧才對。

饕餮拉開他的發辮,將他的發弄亂,十指爬進濃密發間,撫過他隱藏在頸後的「龍飛」兩字,將他更用力地按向自己,軟舌也已經喂進他嘴里,糾纏起他的舌,雙腿攀著他健壯的長腿往上爬。

「饕餮……別胡鬧,這里是廚房——你在猴急什麼?!」刀屠扳不開她,她比砧板上的八爪魚更難應付,雙手雙腳並用,一手將他從背脊模到臀後,一手再將他從臀後模回背脊,被她指月復滑過的部位,全都敏感地戰栗起來。

懊死的……自己,為什麼毫無定力地在她稍稍從身上滑落時,會伸出手承接住她?!好像多不希望她離開他的身體那般卑賤……

「那我們回房里去,小刀……」饕餮在他耳邊吹氣及催促,未著肚兜的綿柔酥胸擠壓著他的胸膛。

真該拿刀直接剁掉這只誘人犯罪的婬獸……

「小刀,再不快點,我會忍不住在這里吃掉你哦……」嫣紅小嘴吐出威脅。她不介意地點在哪里哦,只要月兌光就直接上哦,不要小看她的饑渴哦。

「嘖!」刀屠捧著她圓臀的大掌手背布滿青筋,他好氣,氣自己沒有節操,氣自己被她操弄,氣自己像個急躁的毛頭小子抱牢她,三步並做兩步,往他那間小小廂房直奔——

刀屠呀刀屠,你被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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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疤痕,出現在他昨夜才徹底擁抱過的嬌軀上。

他很確定昨夜之前是沒有的,而昨夜由他烙下的紅紫吻痕才過幾個時辰卻神跡似地消失無蹤。她是凶獸,吟幾句咒,輕易便能將小小吻痕清除得干干淨淨,他對此沒有深究的,但卻忽視不了她豐盈雪乳中央存在的傷痕。

那是什麼造成的傷?不像劍刺,也不像刀劃,約莫五指並攏的長度,傷在如此危險的部位,只消再偏移幾寸,就會刺穿她的心髒。它早已結痂愈合許久許久,不是新傷……

他搖醒饕餮,問她傷疤的來由,她睡眼惺忪,笑笑地抱緊他,閉上眼又要睡,睡前撥冗回他道︰「沒什麼,小事,小事啦,別理它,別在意哦……」說完,細細鼾聲傳來。

這種回答,反而讓人越在意。

不過他決定先讓她好好睡一覺,畢竟她看起來好疲倦,好似有相當長的時間不曾好好休息,眼下都黑了一大圈。真怪,昨天的她並不是這副模樣。

掬撫她的發,似乎也比他印象中長些。

他本來還想檢視除了胸口的傷疤、頭發、消瘦、疲憊之外,她還有哪些地方不太對勁,但時間不允許,他必須趕回去廚房,否則用餐時間一到,忙碌的廚房里會亂成一團。刀屠放輕動作將她環在腰際的柔荑扳開,置于棉被底下,自己才下床著衣,去廚房和眾弟兄準備應付四喜樓如潮水般涌入的客源。

饕餮睡得又沉又香,沒被關門聲吵醒。

她正在作夢,夢里有吃有喝還有小刀,她舍不得離開這樣的美夢——一開始確實是如此,快樂得不得了,但是夢境越走越偏,討人厭的聞一族出現了,一只一只都在攻擊她。可惡!可惡!她揮動雙手,反擊聞,可是他們怎麼打都打不跑,一會兒出現在東邊,一會兒又從西邊竄出來,她真的生氣了,使盡蠻力揮出重拳——聞瞬間消失,她的拳頭卻打中刀屠!

刀屠從被她打中的胸口處開始產生裂縫,那蛛絲一般的紋路不斷地延伸,爬上他的鎖骨、他的頸、他的背,抵達他的臉頰,可怕的迸裂聲  啪啪不絕于耳。

小刀……不要……小刀……

刀屠正一塊一塊地崩坍,右頰最先碎落,接著是下顎、左耳、前額……

小刀!

饕餮驚醒,瞪大眼,听見自己呼吸急促,看見自己伸長雙手,在半空中停頓。她愣了有半晌之久,才緩慢地放下撈不著任何東西的手。

她迅速坐起,勾起散落一地的衣裳,等不及穿整齊,胡亂綁上衫繩,套起褲子,襪履也沒穿,果著足,腰帶長長的拖曳在地板上,她已經一溜煙奔向廚房,非得要親眼見到小刀完完整整、平安無事才能放心。

直到現在,她終于能大吁口氣。

小刀還在,他正在甩鍋拌炒著糖醋魚片,額上有汗,但很快就被纏在額前的頭巾吸去。灶里大火熊熊,他單臂執起鍋柄,手臂上糾結著強壯賁起的肌肉,將最後這一道菜盛盤,讓小豆干端走,大伙開始清洗廚具,只有刀屠繼續替她煮午膳,她一人吃的分量也是相當驚人。

小豆干走出廚房,撞見她偷偷模模挨在門旁。「嘿,刀嫂子,又來找刀頭哥呀?里頭忙到差不多,可以進去和刀頭哥相親相愛啦!」他故意取笑她,說得恁地大聲,引來廚房眾人看往門外,包括刀屠,大伙都哈哈笑了。

他走向她,看見她一身胡亂纏系的衣物,動手替她重新調整衣襟,重系褲繩,最後將在地板上拖行的腰帶拍干淨,再繞過她的腰,纏三圈,綁緊。最里頭的那件內衫穿反了,但他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剝光,再從內衫替她重穿吧,只好無視。

「你是睡飽了,還是餓醒了?」連衣裳都沒先套妥,長發也披散如浪,梳都沒梳,匆匆忙忙的,除了肚皮問題之外,刀屠想不出還有其它理由能讓貪吃的饕餮跑得如此焦急。

「嚇醒的。」

「惡夢?夢見你的食物全被別人吃光,還是到嘴的烤鴨飛走?」對她而言,只有「吃不到」才有資格稱之為惡夢,他不認為天底下有其它事會嚇得她臉色蒼白。

「才不是,我是夢見你……」一塊一塊碎裂掉了……

「我?夢見我不煮給你吃嗎?」若是,那對她而言確確實實是一大惡夢。

她不在意被他調侃,嘴噘噘的,卻沒生氣,挨抱過去,塞進他寬廣的胸口,不承認也不否認,隨便他怎麼猜,反正現在他被抱在她雙臂里,存在得那麼真實,她就好安心,沒啥好計較。

本嚕嚕——

響亮的月復鳴聲,從兩人貼合的身軀間傳出,當然是由她所發出。

「早膳沒吃,午膳沒吃,你也該餓了。」她要是還不餓,他才更覺得反常,她明明就是一天要吃六、七頓的貪吃鬼。

「我餓了!」餓了三年!現在要快快將三年瘦掉的份全補回來才行!

刀屠沒再唆,牽著她進到廚房,先給她幾顆湯包塞牙縫,接著加快剁刀速度,熱油鍋,快炒蔥爆牛肉,在她吃完湯包還在吮指之際,上菜喂食。她趕忙盛飯,知道他也還沒用午膳,他一碗,她一盤,殷勤地夾口女敕乎乎的牛肉給他,他不急著吃,反倒先繞到她身後,將她一頭長發編起麻花辮,露出她的頸子,讓她不會被濃密長發給煨得燠熱。

在眾人眼中,這對小夫妻恩恩愛愛,教人羨慕。

而她與他,儼然也像對夫妻,不僅有夫妻之名,更做盡夫妻之實。

夫妻,饕餮這輩子想都沒想過會套在自個兒身上的字眼,刀屠亦然。向來只顧自己飽的她,以及只想獨善其身的他,不僅止意外地交會,這交會的糾葛如藤攀枝纏繞,讓兩人都無法再回歸到最原先的自己。

平安度過一日,沒有聞一族的蹤影,她沒在天山動嘴吃掉他們,小聞也不會單獨找她報仇,如此一來不就改變她和小刀的命運,她不用親眼見到小刀化為粉末的可怕場景,真是回來對了!饕餮不禁在心里大聲歡呼。

棒日,美好的一天在豐盛早膳的伺候下展開,她和刀屠吃完美味的叉燒飯後,刀屠認真工作養家——養她——去了,她在樓子里閑晃,看見一群丫鬟坐在一塊做針線,她好奇地靠近,被拉著坐下一起學縫衣制鞋,她才想起可以替刀屠做襲新衣,便乖乖學丫鬟們穿針引線,和粗衣料奮戰整日,連過了晌午,刀屠來找她用膳時,她都還舍不得從衣料堆里抬頭。

用法術可以輕易變出新衣,但比不上自己動手來得有誠意。

費時四天五夜,一襲新衣裳和一雙新鞋終于完工——請無視縫得歪歪斜斜的灰線和襟口那個兩根指頭能塞進去的缺洞——饕餮神神秘秘地將衣鞋包起來,藏在他枕頭底下,等他自己發現這個驚喜,他的確也發現了,畢竟枕頭底下鼓出一座小山,有長眼的人誰會看不到?但他沒有太喜悅和感動,坦白說,她有些小失望,為了那襲衣裳,她十指挨了多少針刺,就算針戳不進她的手指,也不會害她流血,可她想看見他收下禮物後露出笑臉,而不是像現在那麼淡然無謂的神情。

刀屠熄滅燭火,在她身旁躺下,她賭氣,正要翻過身拿背部對著他時,刀屠的手臂橫過來,將她撈進懷里,沉嗓貼在她耳邊,輕吐︰

「沒人送過我衣裳,你是頭一個。」

他的聲音在笑,她听出來了。

「我也沒送過人衣裳,你是頭一個。」

他手臂鉗抱的力道加重一些,讓她更貼近自己的心窩處。

那夜,他抱著她,沒有松開手,誰也不嫌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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