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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貅 第2章(2)

「少爺,要不要我們緩些去船行,先找少夫人……」馬夫見方不絕一臉鐵青,遂提出建議。

「不需要。」方不絕進了車廂,砰地甩上廂門。

她沒有重要到這種地步。

「走。」車廂內,傳來冷硬命令,馬夫模模鼻,識趣地閉嘴,馬鞭一甩,載著主子,絕塵而去。

兩天!

她失蹤足足兩天!

沒有留下蛛絲馬跡、只字片語。

妝匣里的嫁妝首飾少掉部分,並未全數帶走,鳳冠上珍珠零落不全,猜測是她拆下了準備變賣,除此之外,院里財物無損,更值錢的銀票古董,全數完好。

她還算有天良,沒有卷走方家所有的財物潛逃……

他不生氣嗎?錯,他怒極了!

頭一天,他仍能全副心思放在船行正事上,見了幾位合作多年的老客人,巡視幾回船運進度、上貨弟兄的工作情況,甚至申時還陪即將成為新客的李老板去茶行品茗談生意。那時心里自信滿滿,以為回府便能看見因做錯事而正襟危坐、一臉惶恐的小女人,為她愚昧逃家之舉好生反省道歉。怎知,不承認自己較往常任何一日都更早回府是因為心急的他,雙腳尚未跨進朱紅大門門坎,便追問是否已找到她的消息,得到的,竟是眾人的慌張搖頭。

沒有人尋找到她,她從方府的某一處,神不知鬼不覺地,逃掉了。

他才開始感到焦急。

因為她對方家的未來很重要。

不,不單單如此。

那麼,還有什麼?

他不知道,也沒有心情深入探究,心中只剩一個念頭——找到她!

第二日,天未亮,他不再只交由府里下人去找她,而是拋下所有工作、推掉整日行程,親自全力尋覓逃妻,範圍拓展到府外各街去。

她生得特殊,嬌美艷麗,只消見過一次,任誰都不會忘掉,這是尋找她的最大利器。街頭巷尾,販夫走卒,攤子店家,總能探著一些消息,畢竟她不可能飛天遁地,凡走過,必留下痕跡,他不信全西京之中,沒有半個人曾看過她。

沒有。

她像人間蒸發,每條鋪街一路問下去,得到的答案皆相同——沒有,沒有,沒有!就連看守前後城門的官差也篤定地告訴他,從昨天迄今,沒有一個構得著「美人」的女子進出城門。雖說美與丑的定義因人而異,不過若將她排除于「美人」之外,那官差八成是眼盲或有斷袖之癖。

奔波整日,客棧逐間逐間查,食堂一處一處問,白天到深夜,仍是一無所獲。

方不絕猜測,她若混出城門,必會返回南城娘家,于是派人快馬加鞭趕往陸家。但若有某人在方家外頭接應她,她的去處便難以預估,要找到她難上加難……

她會與誰一塊走呢?是她青梅竹馬的男人,抑或是她芳心暗許的戀人?

拖著疲倦、怒焰及猜疑交雜的身軀回到海棠院,已是三更半夜。

他不懂她為何要逃?逃的時機點也稍嫌詭異了些。

要嘛,在洞房花燭夜之前逃,她還能全身而退,為她心愛之人保留清白貞節,但她偏偏挑了與他纏綿一夜過後,真真切切成為他方不絕名副其實的妻子才逃。是他的表現未達她滿意標準?然而那日早晨醒來時,他看見的神情可不是怨懟或者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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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很棒,很舒服。她那時,笑得多媚,多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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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全想不透理由——

方不絕拍開房門,兀自沉思及惱怒,在心底斥責「陸小蟬」的任性妄為。

「好晚哦,你去哪里溜達閑晃?我一直在等你耶。」

罷剛才在腦里盤旋的容顏,被他罵到臭頭,暗暗決定若找回她,非得這樣這樣教訓她,再那樣那樣整治她,打爛她的小俏臀,讓她三個月內只能緬懷起坐落椅子上的滋味如何之好的她——

正千嬌百媚地橫臥在大床上,單手支頤,一臉埋怨丈夫晚歸的怨婦模樣。

她甚至連打好些個呵欠,等他等好久哦。

是她!

方不絕怎樣都沒想到,當眾人焦頭爛額,滿街遍尋她不成之際,她正悠悠哉哉地睡在床上,渾身嬌懶綿柔,流露出「大家真愛亂跑,這麼晚才回家,不乖」的噘嘴神情。

「你……」方不絕先是整個人呆住,彷佛被誰施法定身,久久無法動彈,而後如夢初醒,踩著重重的步伐火爆奔近。「我才是那個想問你跑到哪里溜達的人!我明明叫你乖乖待在海棠院,你竟故意惹出事端,玩這種失蹤把戲來引人注意——」

整日的奔走尋覓、焦急失措,全化為熊熊大火,燒向她去。

銀貅眨眨眼,滿臉無辜迷蒙,好似不懂他發啥火,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該被罵。

是,躺在大床中間的人兒,除銀貅外,不做第二人想。

她回來了。

本來沒有打算再踏進這間房、躺上這張床,走得那麼干淨利落,不藕斷絲連,可是當她回貔貅窩睡足兩天,兩天之內,方不絕一直一直一直在夢里打擾她,用他的聲音、他的凜眸、他的身體,擁抱她、親吻她,讓她作起甜美春夢,細細回味那一夜的痛快淋灕。

他就如同他的名一般,不絕,不絕地成為她夢中唯一出現的臉孔。

她發現……自己挺想念他的,這只自稱是她丈夫的雄人類。

當她恍惚由夢中醒來,茫然地看著倒映在泉水水面,獨處洞里的自己,發覺方才所感受到的體溫與懷抱,不過是夢境一場,香甜的吻,落在唇上、頸上,布滿全身,他的雙手帶著文火,撩撥她每一處敏感……全是夢。她不開心,立即決定再回來,多嘗他個五六七八回。

她肯回來,他非但沒有很開心,沒有抱起她轉個三圈先,竟還轟她一頓?

銀貅不滿地嘟嘴,可沒溫馴地乖乖挨罵。「我沒有惹事端,也沒有玩啥把戲,我只是回家去呀。」

「回家?」南城陸家?

「本來回去就不打算再來了,要不是有你在這里,我決計不再踏進這個地方。」銀貅坦言不諱,實話實說。他是她回來的唯一原因,否則人類的居所沒樂子,又悶、又充滿猜忌嫉妒的氣息,她並不特別喜歡。

她沒有說謊,不打算與人類有瓜葛的她,為一個名叫「方不絕」的雄人類,再度來到這里。

方不絕旺盛的怒焰,瞬間被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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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回去就不打算再來了,要不是有你在這里,我決計不再踏進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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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見這般露骨掏心的表白,他如何再氣?她雖曾想逃,又為了他回來,明知道會面對他多大的怒火或責罰——他認為,她定然掙扎于「回」與「不回」之間,舉棋不定,擔心害怕過——她仍選擇……

回來,到他身邊。

方不絕緊繃的臉龐逐漸柔化,隨著輕嘆逸出口,最後一絲火氣消失殆盡。

「為何想逃回娘家?我讓嫁感到委屈了嗎?」他在椅上半下,雙腿奔波終日的酸軟疲倦,一整個涌上,這時才感覺到累。

「沒有呀,我沒感到委屈。」銀貅搖頭。他沒讓她覺得委屈,倒給了她紓解的快樂。

「那麼,便是你仍對這樁婚事不認同?」他再問。

又是螓首晃晃。「不會不認同呀。」又不關她的事,人界的成親,她一點都沒興致去理解,哪來認同不認同?

「沒有委屈,沒有不認同,我千思萬想也想不出你逃離的理由。」

「要向你解釋的話也不是很困難啦……」因為她是貔貅,貔貅本來就沒必要趟人間渾水。若這般回答他,他就能完全理解了吧,可是如此一來,她勢必馬上就得離開,沒法子多待,這不是她的本意,她回來方家,圖的是樂趣,而非空手而歸。銀貅轉念一想,話又吞回肚里,骨碌碌的水亮大眼晶燦促狹,微微彎起。「女人心海底針嘛。」勾陳最喜歡說的這句話,趕快借來用用。

她的答案,完全無法說服方不絕,听在他耳里,只是顧左右而言他,企圖轉移注意罷了。

銀貅也知道,再讓他哩叭唆追問下去,露陷的可能性便提高,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結束對話。

「哎喲。」軟得發嗲的嬌嗔,伴隨款款下床的嬌綿身軀,一並來到他身邊,淡雅花香,輕緩飄進他鼻間,不濃冽,不嗆鼻,猶似從她肌膚深處天然蘊散,他分辨不出是哪種花的味道,只覺得香。

銀貅坐在他腿上,柔荑攀于他頸後,十指輕輕揉捏他僵硬的肌肉。

「人家回來,你不高興嗎?」聲音嬌滴滴。

「……」

不說話,就當他默認,視為高興好了。

「我知道你很高興我回來,高興就笑一個嘛。」蔥白玉指在他臉頰畫圈圈。

「別逃避我的問題。」他沉聲。

「沒有逃避呀,只是待會兒再回答。你先說,我回來,你很高興,對不對?」手指滑過之處,隨即盈亮紅唇取而代之,重新覆上。

「……對。」無法反駁,他很高興她回來了。

她發出銀鈴輕笑,神情可愛,偎進他懷里,唇兒封住他的,讓他忘掉懸掛于心上的疑問,允諾「待會兒」才要回答的她,壓根心存不良。

而她,得逞了,當方不絕反客為主,吞噬送進嘴中的柔軟豐唇,雙手緊箝她芳馥細腰,再無心追究她離家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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