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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那一天 第九章

第二天是周六,蘇其偉開車送吳思柔回家,照樣停在巷子口,他模模她的頭發問︰「要不要我陪你進去?」

「時間還不到,再等一陣子吧。」她望著他的臉,一張容光煥發的臉,他不只是好看,而是耀眼。

盡避有過昨夜的纏綿,他仍覺得些許不安。「咳!問個小問題,我應該不是地下情人吧?」

「這名詞可是你先提起的喔。」她微笑提醒他。

「那時我不知自己在發什麼神經,我才不要發展地下情,我要正大光明的跟你在一起。」開玩笑,十年煎熬可不是鬧著玩的,媳婦都熬成婆了,初戀男友更要升格做老公。

「我懂你的心情,現在先借我一點時間,好不好?」她已懂得如何馴服他,這只小野獸啊。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是∼∼多謝你的寬宏大量。」她在他頰上一吻,害他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唉,小妖精就是小妖精。

下了車,她向他揮手告別。「再見,我會打電話給你。」

她的台詞一如當年最後一面,他緊張得忙說︰「你不打的話,我就上你家找人!」

「好,就等你來啊!」她笑了笑,轉身離去,這條巷子從未看來如此美麗,每棵樹、每戶人家、每台車子,都染上淡淡的玫瑰色彩,顯得浪漫而芬芳。

打開家門,客廳里坐著姑姑,吳思柔才從浪漫回到現實,咳嗽一聲說︰「我、我回來了。」

「思柔小姐,請喝茶。」瑪麗亞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照常送上麥茶。

「謝謝。」吳思柔坐到姑姑對面,不知從何開口。「姑姑我……」

「不用跟我解釋。」吳香伶打斷她的話,表情平和。「不管你跟誰交往,這次姑一定支持你。」

吳香伶一想到當年的事就難過,那樣一對天真相愛的小情侶,到底犯了什麼罪要被拆散?而她自己也是幫凶之一這個事實,更讓她歉疚不已。

吳思柔松了口氣,現實並不如她想象中冷酷。「謝謝姑姑。」

「至于爺爺那邊,等他出院後再告訴他,我相信他會贊成的。」即使父親反對,吳香伶也決定要替佷女作主,真的不能再讓悲劇發生了。

「嗯,希望是這樣。」吳思柔不太確定爺爺會有什麼反應,那才是最艱難的一關。

吳香伶望著佷女,總覺得有點不一樣了,雖然臉色有些疲憊,雙眸卻格外閃亮。「你看起來很快樂,我希望你一直這樣。」

「我會努力……」吳思柔想到昨夜就害羞起來,雙頰緋紅。

這時,吳思柔的手機突然響起,她接起來說︰「喂……呃,這里收訊不太好,你等一下……」是蘇其偉打來的,要問她還痛不痛?她不好意思在姑姑面前講話,只好借口走到院子去。

吳香伶盯著報紙,假裝若無其事,這回她不會問佷女是誰打來,她只會默默守護,必要時挺身保護,人生雖然遺憾難免,但若值得捍衛的,就一定要堅守啊。

無論心情起伏或平靜,日子總會找到一種規律,吳思柔開始上班,是在一處藝術基金會,擔任管理的職位,也要籌劃活動。忽然忙碌起來讓她不太適應,台灣人真愛加班,還是提高效率快快做完吧!

吳建南順利轉到普通病房,情況漸有好轉,每次看到孫女來探望,他就一定要提起︰「柔柔,你該找個好對象,爺爺遲早會走,但我至少要看到你穿白紗禮服,才能安心離開。」

面對爺爺逼婚,吳思柔自有對策。「那我就故意不結婚,爺爺就不能離開我啦。」

「你啊∼∼鬼靈精。」吳建南喘了幾口氣,含笑道︰「說真的,你年紀不小了,雖然你姑姑這樣也挺自由的,但你都沒想過結婚嗎?」

「坦白說,我在美國交過法國男友、德國男友,我要是跟他們結婚,爺爺你會氣炸吧!」她試著推測爺爺的度量衡,不曉得現在是有多寬大呢?

吳建南皺著眉想了一想。「呃……洋鬼子是有點難接受……不過我也看開了,當初我要是沒反對你姑姑和日本鬼子在一起,說不定現在她已經兒孫滿堂了。」

「咦?姑姑跟日本人交往過?」吳思柔驚訝極了,她還是第一次听說。

「嗯,對方的名字我遺記得,叫做織田翔太,當初他在台灣工作,因為興趣來找你女乃女乃學書法,沒想到也跟你姑姑談起戀愛。」那時他很討厭日本人,總覺得國族仇恨不可通融,現在想起來都是自以為是,過去的悲劇跟無辜的下一代,哪能扯上關系呢?

「哇……」吳思柔眨眨眼,感嘆道︰「好特別的緣分。」

「因為我堅持反對,織田翔太只好回去日本,後來也有人給你姑姑介紹對象,但是她似乎沒什麼興趣,就一直單身到現在。」

「原來如此……」她忽然一陣心痛,姑姑自己也經過這般情節,難怪會那麼支持她這個佷女。

「我以前的脾氣實在太硬,哪國人還不都一樣,有誠意最重要,唉……是我害了你姑姑。所以現在我更不放心你,要是你也因為十年前我的反對,一直不肯結婚的話,那我真的罪過太重,你女乃女乃不會原諒我的。」

她看出爺爺的懊悔和自責,這場大病讓他有重新思考的機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爺爺你先別想這麼多,每個人的緣分都無法強求,該來的就會來。」

「我只希望……你和你姑姑都找到好對象,不然我沒有臉去見你女乃女乃。」

「這……我會努力的。」她對姑姑也說過一樣的台詞,看來真是要加把勁呢!

他也不想讓孫女有太大壓力,強自振作說︰「好啦,早點回去休息,你剛上班一定很累。」

「嗯,我明天再來,爺爺再見。」

孫女離開後,吳建南才閉上眼楮,又在腦海中看到玉貞,入院後他每天都夢見玉貞,原本以為是她來接他了,伸出手要跟她一起走,卻看她轉頭不說話的生氣表情,以前她跟他冷戰就是這模樣,到底他做了什麼讓她不高興呢?

他想了很久終于找到答案,這一生中他做錯了三件事,第一件是搶走好同學的未婚妻,第二件和第三件則是對于女兒和孫女,他的干涉都是大錯特錯。

于是在夢中,他跟玉貞說︰「等香伶和思柔都有好歸宿,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听到這話,玉貞點頭微笑了。

于是他明白,他不能再用自己的想法替晚輩做決定,不管愛上誰就去愛吧,愛本來就沒有錯,是人們常常曲解了它,唯有放開傲慢與偏見,才能真正自由和解月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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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吳思柔走出醫院大門,蘇其偉的車已經等在那兒,他始終沒讓她忘記他的存在,每天不是電話問安就是早晚接送,不管兩人工作再忙碌,也要抽空一起喝杯咖啡。

「謝謝你來接我。」她坐上車,對他微笑道。

「不把握時間的話,你都沒空理我了。」

「生氣啦?不要這樣嘛!」她伸手捏捏他的臉,像在跟一個鬧脾氣的小孩說話。

他親吻一下她的手,稍微滿意,但又不是很滿意,「你什麼時候才要讓我曝光?」

「還早呢!」她的回答讓他無可奈何,愛上一個人,注定為她嘆息。

開車來到巷口,兩人手牽手,走向以前是冰果店的那家咖啡廳,第一次來的時候他還說恨她,現在卻親自喂她吃東西,服務生若注意到他們的前後不一,應該會覺得很像肥皂劇吧!

「啊——多吃點,我要把你喂胖。」

「把我喂胖了要做什麼?」她吃了一根薯條,慢吞吞地咽下。

「吃起來比較美味呀!」

兩人淨說些幼稚蠢話,年少情侶都不一定有這麼蠢,但樂趣是因人而異的,而且平常越聰明的人,談起戀愛就越痴呆。

「今天不要回家好嗎?」他每天都想誘拐她跟他走。

「不行∼∼昨天和前天都沒回家,今天一定要回家,拜托你啦!」她的撒嬌讓他無法拒絕,今晚只好勉強獨眠,真不知哪天才能結束單身,建立兩人世界?反正十年都等了,再等一陣子也不算什麼。

約會結束,吳思柔依依不舍告別了男友,走過巷子回到家,看到姑姑坐在客廳,拿著一本財經雜志研究,瑪麗亞已經早早上床休息。她仔細觀察了姑姑一下,雖然五十歲了仍保養得很好,如果把眼鏡拿掉,再把頭發放下,其實很有女人味呢!

「回來啦!」吳香伶淡淡向佷女招呼,不想過問她這兩天去了哪里?總之若是約會那就最好。

「嗯。」吳思柔放下包包,坐到姑姑身旁,搖搖她的肩膀說︰「今天我听爺爺說,三十年前,你交過一個日本男朋友?」

吳香伶大吃一驚,雜志都從手上滑落。「他怎麼會告訴你?都已經那麼久的事了!」

那年她才二十歲,還在念大學,傻呼呼的,對方大她五歲,已經是社會人士,被公司外派來台灣,在母親的書法教室上課,兩人日久生情,那種年少純愛,雖然沒有好結果,卻讓人非常懷念。

「爺爺希望姑姑跟我都能結婚,所以就跟我提起這件事嘍。」看到姑姑復雜的表情,吳思柔覺得大有機會。

「你還有希望,我就免了吧!」吳香伶笑了笑,不當一回事。

吳思柔不放棄,繼續問︰「姑,你跟他還有聯絡嗎?他現在有家庭嗎?在做什麼工作?」

「我們偶爾寫寫信而已,他回日本以後,奉父母之命結了婚,但是不到三年就離婚,有一個兒子,已經成家了。他在電信業公司上班,五十五歲就提早退休,听他說準備開一家店,但還沒籌劃好。」

「既然這樣,你想不想去見見他?」多理想的狀況,就像是老天故意安排的,要讓這兩人再找回彼此呀!

「我哪有那種日本時間?」吳香伶想都不想就回答,她身居主管職,責任心重,又把自己當成這個家的支柱,累積的年假根本沒放過幾天。

「就當去觀光嘛!順便跟老朋友見個面,兩個人敘敘舊,不是很好嗎?」吳思柔搖著姑姑的手,也像催促也像撒嬌。「爺爺有我照顧,你別擔心,還有瑪麗亞幫忙,我們沒問題的。」

「別胡鬧,我專程去找他,多奇怪!」吳香伶上次見到織田翔太是五年前,他來台灣出差,約她去吃了頓飯,兩人就像老朋友,天南地北的閑聊。

「我不管,你一定得去啦!」吳思柔說著居然哭了,姑姑總是認真堅強的生活著,卻無法體會和另一個人互相依賴的感覺,她一想到就好心痛,老天怎能這樣虧待姑姑?太不公平了……

「柔柔?你怎麼了你?」看到佷女潸然落淚,吳香伶完全被嚇著了,佷女不是那種說哭就哭的女孩,一定是傷心到極點才會掉淚。

吳思柔一邊流淚一邊傾訴︰「姑姑,我真的好愛你,我希望你能快樂……不管你見到他以後,是重新開始,還是再次告別,至少你嘗試過,就不會有遺憾……」

吳香伶被打動了,佷女說的她不是沒想過,只是人到中年,似乎少了點沖勁,也擔心四周親友說話,但現在有家人支持,她還有什麼不敢沖的?

「好了好了,我懂你的意思,別哭了喔!」

吳思柔擦去淚痕,期盼問︰「你願意試試看嗎?或許他也在等你,你們可以重新找回彼此?」

「算我輸給你了……就听你的,反正我沒有任何損失,賭賭看吧!」吳香伶忽然勇氣百倍,說穿了過去她只是膽怯,怕被對方拒絕,怕被家人反對,怕被別人議論,但是東怕西怕的就不可能改變。活到這把年紀,也該為自己勇敢一次,怕什麼呢?

當晚兩人聊了好久,過去現在和未來,那麼多點點滴滴的累積,都教人一談就欲罷不能。

說行動就行動,吳香伶向銀行請了七天假,她存放了那麼多假期,用都用不完,只是工作上不大放心,得仔細交代給同事和下屬們。

同一時間,吳建南也出院了,他想是妻子默默在保佑,因為他終于解開心結,這才是他康復的最大原因。

臨別這天,全家人都到機場送行,吳香伶有點受寵若驚,又不是去很遠,或者去很久,大家何必這麼勞師動眾?但其實她心底很溫暖,她知道家人都是為她祝福。

「爸、柔柔、瑪麗亞,我走嘍!」

「記得打電話回家。」吳建南盡量平淡地說,內心卻是百感交集。

「香伶小姐再見!」瑪麗亞還是一樣沒心機,開開心心送雇主出國旅游。

「姑姑,一路順風!」吳思柔上網買了個守護符,放在姑姑的皮包里,那是日本寺廟專有的戀愛御守,希望能守護姑姑的戀情,請允諾這份愛的可能吧!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夜里,床邊的男人不斷說夢話,吳思柔本來就睡得淺,立刻醒過來。「其偉,你在作惡夢,你醒一醒!」

此刻他們不是在溫泉飯店中,而是在蘇其偉的房子里,他身為建築公司總經理,給自己蓋了一棟好典範,五十坪的洋房,五十坪的庭院車庫,就等一個女主人來進駐。

當他被那細柔嗓音喚醒,才發現自己流了滿身汗。

「來,我幫你擦擦。」她拿毛巾沾水,仔細擦過他全身。「是不是工作太忙?怎麼老是睡不安穩?」

他閉上眼,享受被她寵愛的感覺。「工作算什麼?我又不是第一天上班……柔柔,我們趕快結婚好不好?如果能每天抱著你睡、抱著你醒,我就會作好夢了。」

他平均每天求婚三次,她已經有超強免疫力。「等一等,我姑姑快回來了,我希望她帶回好消息。」

「你總是為別人著想,都不為我們著想。」他也听說了她姑姑的故事,確實讓人牽掛,但他們自己的故事呢?怎麼卡在這章節,變得不上不下的?

「我是不是很貪心?希望我身旁的人都很快樂。」她放下毛巾,重新回到他懷抱,嗯,涼涼的很不錯,雖然她知道很快又要轉熱了。

他搖頭,嚴肅指責︰「你不只貪心,而且不專心,分給我的時間和精神實在太少了。」

「好啦,對不起嘛!」她只好用許多親吻來補償。「再借我一點時間,好嗎?」

「全都借給你了,可是你得還我,而且要加利息。」

「是∼∼大爺你說怎麼算就怎麼算,我如果這輩子還不完,下輩子也會算清楚還給你。」她整個人都是他的了,還能說什麼?

「是你說的,不準反悔!」他很愛計較的,若不劃算絕不接受,干脆今晚就來要點利息,先要她這樣,再要她那樣,好主意,哈哈……

既然夢醒了就別睡了,趁著良宵多美好,再給彼此更多愛的感覺,床上本來就不只是用來睡覺的,善加開發便是人們進步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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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

走出海關和入境大門,听到佷女的呼喚,吳香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活到這把年紀,她第一次離家這麼久,原本預定一星期,結果拖成一個半月!

吳思柔開車來接姑姑,她終于適應了台灣的交通環境,姑姑不在,她得獨立點才是。

「上次我來機場接你,今天換你來接我了。」吳香伶微笑道,這孩子長大了呢。

「總要讓我有表現的機會,體貼你一下嘛!」吳思柔挽住泵姑的手,她好想念這種親密感。

回家的路上,吳思柔沒問到什麼重點,只是跟姑姑閑話家常,因為她希望爺爺和瑪麗亞也一起分享,那最最重要的大消息。

進了家門,瑪麗亞的聲音第一個傳來︰「香伶小姐,歡迎回家!」

「謝謝。」好久沒听到這愉快的嗓音,吳香伶現在才發現,相處一年多來,瑪麗亞也是她的家人了。

「累不累?日本好玩嗎?」吳建南也很關心女兒的情感事,表面上沒直接問,暗自等待女兒說出來。

「我先洗個澡、換個衣服,晚點再跟你們說。」吳香伶故意賣個關子,難得她有這種機會,就讓她神秘一下下。

為了歡迎香伶小姐回家,瑪麗亞使出渾身解數,桌上滿是香伶小姐愛吃的菜,一定要讓她覺得回家真好。

「瑪麗亞,你做這麼多菜辛苦了,不介意的話,也跟我們一起吃飯吧!」吳香伶主動開了口,瑪麗亞又驚又喜,主人家對她很好,她已經非常滿足,今天還邀請她一起吃飯,簡直把她當家人了!

「之前我們就提過了,瑪麗亞都不肯!」吳思柔噘著嘴,不滿地說。

「瑪麗亞,請跟我們一起用餐,好嗎?」吳建南也贊成這主意。

「好的、好的,我先擦個臉,好像有沙子……」瑪麗亞眼眶已經紅了,她何其幸運呀。

大家坐定後,邊吃邊喝邊聊,氣氛溫馨,卻也飄動著一份期待,吳香伶終于宣布謎底︰「爸、柔柔、瑪麗亞,我真的舍不得離開你們……」

只是一個開場白,吳建南和吳思柔祖孫倆都听得懂,那段往日戀情又重拾了,卻在親情和愛情間難以取舍,霎時間他們有喜悅也有感傷,分開的時刻終究要來臨了。

吳思柔毫不考慮就說︰「姑,你要為自己著想,你照顧我和爺爺那麼久,以後這個家有我在,我會努力的。」

吳建南也跟進道︰「香伶,你不可以再犧牲自己,你就算嫁到北極也沒關系,最重要是你要快樂。」

听到父親和佷女的話,吳香伶知道他們誤解了,連忙解釋︰「翔太說他兒子已經成家了,他沒什麼好牽掛,所以他會過來台灣,但是又怕不適應我們家的生活,因此在我們結婚前,會先在附近買層公寓,大家住得近才方便照顧。」

「天啊!泵姑,太好了、太好了!」吳思柔抱住泵姑,眼淚奪眶而出,姑姑能得到愛情,又不用離得那麼遠,這不是最完美的結局嗎?

「結婚?我女兒要結婚了?」吳建南走到佛壇前上香,點火的時候還差點燙到手。「我得趕快告訴玉貞,她一定很高興!」

瑪麗亞現在才搞清楚狀況,跳起來說︰「要不要啤酒?還是香檳?我都有買喔!」

「好,通通拿出來!」當晚,吳家熱熱鬧鬧慶祝了一整夜,吳思柔覺得女乃女乃也在,全家都在一起歡笑,戀愛御守果然神奇,或許那守護神就是女乃女乃呢!

一周後,織田翔太帶著行李飛來台灣,他非常拘謹有禮,中文說得不錯,只是速度慢了點,大家都微笑靜靜等他說完話。

「翔太,我可以叫你翔太吧?」吳建南有點認不得他了,當初的年輕人已變成中年男子,不變的是那敦厚斯文的氣質,坐在香伶身旁感覺相當協調。

「嗨!」織田翔太以日文回答,又說了聲中文︰「是!」

他對吳建南有種復雜的感受,有畏懼也有不滿,當年若非吳建南極力反對,他就能和香伶長相廝守,何必分離這麼多年?如今他和香伶決定結婚,不曉得岳父大人會是什麼心情?

「以前你來跟我太太學書法的時候,我只覺得你是個沉默有禮的年輕人,沒想到你跟我女兒會談起感情,當初是我太固執,硬是阻擋你們的交往,我在這里要向你們深深道歉。」吳建南緩緩站起身,朝女兒和未來女婿跪下,這兩個年輕人的青春,他是怎麼也還不起,唯有如此謝罪才能稍減自責。

「父親大人,請您快起來!」織田翔太立即跪下,吳香伶連忙也跪下,喊道︰「爸!你別這樣……」

長輩們都跪了,吳思柔心想自己怎麼能站著,瑪麗亞緊張得要命,慌忙也跟著跪下,一時間全家人都跪著,形成一幅感傷又好笑的畫面。

吳建南堅持不站起來,低頭懇求︰「請原諒我的過錯,香伶她是個好孩子,為了這個家辛苦多年,希望你好好珍惜她。」他總覺得女兒的個性很像他,不會撒嬌也不懂變通,坦白說他不是很疼她,就在這時讓他為她做點什麼吧!

多年來的遺憾,都化成了感動,織田翔太眼眶泛淚,磕頭道︰「父親大人,請您放心,我們會好好把握接下來的日子,互相扶持、互相照顧。」

「爸……謝謝你。」吳香伶明白父親的用意,唯有放下過往對立,才能成就日後的和樂。

「我真的死了也無所謂了……」吳建南在準女婿的扶持下站起身。「玉貞一定也很高興。」

一場彬拜大賽終于結束,大家都松了口氣,走向餐桌準備大快朵頤,瑪麗亞肯定是個天使,才能變出那麼多本地和異國佳肴,桌旁有日本人、菲律賓人和台灣人,感覺像國際村,結果都是一家人。

無關血緣或種族,只要關懷彼此,希望對方快樂,就有緣做一家人了。

婚禮簡單大方,選在一家日式餐廳,只邀請雙方至親好友參加。

不同于傳統婚宴,不用等菜色一一端上,桌上滿是大大小小碗碟,看來熱鬧又美味,大家坐在榻榻米上,可以自由走動,想隨時換位子也行。

休息室內,新娘正在等待出席的吉時,就在這一刻感到迷惘,自己真的就要結婚了嗎?

「姑,你好漂亮喔!」吳思柔義不容辭的擔任婚禮設計,從音樂、菜色、會場布置等都是她規劃的,發型師和化妝師也是她找來的,就為了給姑姑最完美的一天。

「是嗎?」吳香伶對鏡自望,那個身穿白紗的女人是誰啊?她從未想過會在五十歲這年披上婚紗,一切都像夢,她還是個小女孩時,曾作過當新娘子的夢,而今成真仍覺是夢,人生如夢,原來是這麼回事。

「柔柔,你捏捏我的手,我怕我在作夢。」

「這是真的!你要結婚了,別懷疑,我百分之百的確定。」吳思柔一陣心疼,伸手擁住泵姑的肩膀,在不破壞那完美妝容的前提下,落下一個輕柔的頰吻。

吳香伶閉上眼又睜開眼,終于相信一切正在進行中,想回頭也來不及了,那就勇敢往前走吧!

早上拜別父母時,她對著輪椅上的父親和照片中的母親,流下了依依不舍的眼淚,五十年來她在這個家成長,她原本以為她會永遠不婚,永遠守著家人,而今雖非長久分離,終要暫時告別。

「姑姑,這麼多年來,謝謝你的付出。」吳思柔忍住淚水,哽咽道︰「從今天起,你一切都要好好的……」

「我答應你,你也要答應我,我們都要好好的。」兩人情感像母女又像姊妹,此刻相擁,交會的除了親情,還有女人和女人之間的溫柔。

叩叩!

織田翔太敲過門後走進來,對他的新娘伸出手說︰「香伶,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願意。」吳香伶把手交給他,從今後牽手走一生。

吳思柔望著這一幕,微笑抹去眼角的淚,親愛的姑姑,請一定要幸福喔!

新郎和新娘出席的瞬間,音樂進入最美的篇章,來賓們掌聲鼓勵,給這對年過半百的新人祝福。

雖是在日式餐廳,也有眾女期待的儀式,當吳香伶轉過身,往後丟出花束,一群女人瘋狂搶抓,結果是站在一旁的吳思柔接住了,就那麼剛剛好,不偏也不倚。

她會是下一個新娘嗎?看著手中的白玫瑰,一股溫暖從手心傳來,這是姑姑送給她最好的禮物,她一定要牢牢把握,沒錯,也該是她勇敢起來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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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的隔天是周日,家里少了個人,感覺就是有點不一樣,雖然吳香伶住得很近,走路十分鐘就到了,卻已不再是朝夕相處。人生聚散難免,即使是家人也要面對,只希望彼此都過得好,把想念化為祝福。

用過早餐後,瑪麗亞在廚房刷刷洗洗,還不時哼著歌,吳思柔和爺爺在客廳享受音樂,她正在研究參展資料,他則拿著毛筆練書法,醫生說這是讓手恢復活力的最佳復健。最近他的復健做得大有進步,不用時時坐著輪椅,在家時可以拿四腳拐杖走幾步路,偶爾還能走到院子乘涼曬太陽。

吳建南放下筆,欣賞自己的作品,還不壞,玉貞總是在他身旁,守護他、指引他。

「柔柔,你姑姑結婚了,也該輪到你了吧?」他沒忘記妻子的叮嚀,他還有遺憾未了。他也注意到孫女周末常往外跑,在外過夜的次數也不算少,他一直沒怎麼過問,就是怕打草驚蛇,萬一給她壓力過大,反倒揠苗助長就不好了。

吳思柔吐了一下舌頭。「爺爺這麼想把我嫁掉,你一個人不會寂寞嗎?」

「我不寂寞,就像你說過的,你女乃女乃並沒有離開。」他每天都感覺到玉貞的存在,甚至比她在世時更強烈。

哇∼∼爺爺真是越來越想得開了,于是她試探著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喔!如果我交了一個男朋友,但你可能不是很喜歡,那怎麼辦?」

「不管白的、黃的、紅的、黑的,我都能接受。」吳建南拍拍胸口,他沒有金剛不壞之身,卻有千錘百煉之心,什麼風浪都能平靜面對。

「包容度這麼寬大啊!」她都快不認識爺爺了,以前連日本人都不準的說。

「只要你中意的,我就會中意。」他說完又加了句但書。「但若是瞎的、聾的,瘸的、痴呆的,我可能還是會勸你不要沖動,我不想看你吃苦。」

「沒有你想的這麼嚴重啦!」她呵呵笑了,爺爺變得可愛多了呢。

他猜出孫女已有意中人,自然要追問︰「到底是怎樣的人?說給我听听。」

「他是台灣人,五官端正,四肢健全,比我大三歲,事業有成,個性有點沖,但其實心很軟。」她只說出一些表象,因為她無法完整的形容,蘇其偉這男人怎能用三言兩語就說完呢?

「這麼好的對象,還不快帶來給爺爺看!」吳建南高興極了,接連兩件喜事,多難得!

她深吸口氣,決定吐實︰「但是……他爺爺叫蘇靜同,就只有這個小問題,怕你會不滿意。」

听到這名字,一時間吳建南腦中百轉千回,往事有如走馬燈浮現眼前,原來這才是玉貞要他面對的最大難題,要同時解決他這輩子做錯的第一件和第三件事,果真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爺爺,你沒事吧?」吳思柔可不希望爺爺又刺激過度而中風。

吳建南的心神從六十年前緩緩回到現在,感覺漫長又短暫,忍不住嘆息︰「又是那小子!你跟他還沒了斷?」

爺爺的口氣讓她一陣心驚膽跳,連忙解釋︰「我出國後真的沒跟他聯絡了,是回國後在醫院巧遇的。」

「老天啊∼∼難道你們天生注定要在一起?」孫女出國後,那小子上門來找過好幾次,但他連大門都不肯開,後來在附近也曾狹路相逢,他完全明白那小子的用心良苦,不愧是蘇靜同的孫子呀。

「我也不知道,總之我們又戀愛了,對不起,瞞著你偷偷進行……」吳思柔越想越糟糕,怎麼辦?似乎還不是公開的時候,萬一爺爺又堅決反對,她該怎麼向情人說明?用腳趾甲想也知道,蘇其偉絕對會御駕親征、出兵討伐,到時兩方家庭又是一陣激戰,她夾在其中要幫誰才好?

吳建南拿起桌上的書法作品,那是玉貞最喜歡的一段詞句︰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他反復默念了幾次。「讓我想一想,不用很久的。」

「嗯。」她該慶幸爺爺並未大發雷霆,這點反應似乎還算溫和。

她站起身想回房去,爺爺卻忽然叫住她。「柔柔,找一天帶他回家來喝杯茶吧!」

「啊?」她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回答︰「好……好的。」

做了這決定,吳建南渾身輕松多了,拄著拐杖走向院子,在陽光和微風中,他可以听到玉貞的聲音,好溫暖好喜悅,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

回到房中,吳思柔立刻打電話給男友,第一句話就說︰「我爺爺說……你可以來我家喝杯茶嗎?」

電話那端,蘇其偉呆滯了半分鐘。「去你家喝茶?」

「嗯,你說怎麼樣?」她可以猜到他此刻表情,一定像被大象踩到腳,完全失去了知覺。

他咳嗽幾聲,不太肯定的再次確定︰「你是說,我可以從巷口走到巷尾,走進你家大門,在客廳坐下來,跟你們一起喝杯茶?」

「你分析得很詳細,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嗎?」她甜蜜蜜地笑問。

「我……」期盼許久的願望即將成真,他才發覺自己不如想象中堅強,雖然有種快飛上天的感覺,卻也差點被興奮的海浪溺斃。「突然喉嚨好干,我得先灌一整壺茶,天啊∼∼我快暈倒了,怎麼辦?!」

「傻瓜!振作點,要撐到最後才是你的。」她心疼地罵道。

「好!這個星期天早上,請你們在家等我們。」感慨結束,他很快進入狀況,開玩笑,到手的幸福怎能讓它飛掉?

「別弄得太大陣仗,又不是要提親。」她怕他把一大家子都帶來,用人海戰術輪番進攻,那多夸張。

她可能不會懂,他像個苦熬多年終于成功的小明星,不張燈結彩、登報宣告就很不錯了!「我等不及了,我要打鐵趁熱,不然你爺爺又改變主意的話,我會發瘋的。」

「就知道你會這麼激動。」認識他並非一朝一夕,披著成熟男子的外皮,內在卻絕對是個小男孩。

「這次真的不要放我鴿子,我心髒都快爆炸了。」

「我等你來,只等你。」她還有另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他,不過現在先別讓他興奮過頭,畢竟心髒強度是有極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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