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毅……」直到現在,何靜婷還不太習慣喊未婚夫的名字,仿佛只要喊出聲,美夢就要醒來。畢竟他是高高在上的總經理,她這個小會計竟能高攀,可說是祖上積德、三生有幸。
上周日,他們在她彰化老家舉辦了訂婚宴,三個月後他們即將結婚,朝夕相處、生兒育女,幸運的話還能白頭偕老。只是她還有點不敢相信,她的人生真能如此幸運嗎?就像個忽然中了大獎的人,忍不住要再三懷疑,這份幸運能持續多久?如此恩賜會是好還是壞?唉,她對自己太沒信心了。
「嗯?」徐培毅雙手握著方向盤,眼神直視前方,以一個單詞回應未婚妻。他開車總是謹守規矩,不會分神听音樂或看風景,當然也不會伸手模模身旁的人。
「我不知道該決定哪家飯店才好?有的是菜色好,有的是氣氛好,還有的是地點好,你說該怎麼辦?」為了籌劃兩人的婚禮,她早也想、晚也想,想到一個頭兩個大。訂婚時有她爸媽主導,反正她哥哥、弟弟都早就結婚,依照傳統行事準沒錯,這回在台北的結婚喜筵,卻成了她一個人的責任,因為未婚夫什麼都沒意見,只會負責買單。
她知道徐培毅是孤兒,十二歲那年才被收養,跟他養父母的關系不算親密,甚至有點客氣得過分,對于何靜婷這個媳婦,他們雖不反對但也沒多喜歡,對于婚禮場地,只要求是五星級飯店,其他能用錢打發的就盡量花吧。
「哪家飯店都行,你決定就好。」對于婚禮細節,三十歲的徐培毅並不在意,他腦中要思考的「大事」太多,這種小事就讓未婚妻去傷腦筋。
當年徐家夫婦因為不孕而收養了他,離開育幼院的他從此命運大不同,他優異的表現並未讓養父母失望,二十歲就跳級以財管、行銷雙學位畢業,二十七歲就坐上總經理的位子,未來即將繼承「擎宇金融控股公司」,包含銀行、證券、投資、期貨、信托等領域,他都必須熟悉並掌握,因此他放在工作上的心力超乎常人,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別無休閑娛樂。
既然要成為他的妻子,就得接受寂寞的日夜,也得有獨立的個性,他相信未婚妻應該能做到。
「你都沒意見嗎?」她不喜歡他這種態度,仿佛置身事外,只是去參加別人的婚禮。但誰叫她愛上這樣一個冷調子的男人?從一開始他就表現得很清楚,他能給的熱情就這麼多,是她自己心甘情願,一頭跳入這情網,如今又怪得了誰?
「主角是你和我,飯店只是陪襯,別人不會記得。」他說得相當實際,那些布置、音樂、菜色都會被忘記,反正有結婚就好,日子是自己在過,用不著演給別人看。
「嗯……」他說得也不是沒道理,只是她仍希望他積極些,至少別這麼不當一回事。
若是他以前那個女友顏思嘉,他應該不會這麼冷靜吧?她不願這麼想,卻又忍不住這麼想,如果今天是他和顏思嘉結婚,他會覺得隨便哪家飯店都好嗎?當初他們愛得那麼高調、那麼引人注目,可惜是那種難堪結局,然而也正因如此,她這個小會計才因緣際會的成為女主角。
望著他英挺的側面、深邃的眼神,她胸口微微發疼,這種又愛又痛的感受,他可能一輩子都無法了解吧。別人都以為她是飛上枝頭當鳳凰,卻不明白,她最想要的只是他的心。
必于飯店的話題結束了,車內回到沉默,他很少主動對她說什麼話,仿佛這空間只有他一個人存在,她也不是太活潑的人,兩人常常是這麼安靜相處,說像是老夫老妻卻也不像,他們之間仍有一道鴻溝。
她不是隱隱感覺到,而是深深有感觸,他其實並不愛她。
「你家到了。」這時他踩下煞車,轉頭對她說。
「謝謝。」她解開安全帶,帶著點期待問︰「要不要上來坐坐?」
今晚兩人的約會只是吃飯,他還在桌上攤開企劃書,順便給她上了一堂投資課,與其說兩人是未婚夫妻,還不如說是老師和學生,這樣毫無情趣的約會,全世界應該只有她甘之如飴吧。
他想也沒想就回絕了。「明天我們都還要上班,我不應該打擾你的睡眠。」
「喔……」他連考慮一下都沒有,她就這麼沒有吸引力嗎?
「晚安。」說著他握住她的肩膀,給她一個輕柔的告別吻,他總是彬彬有禮、紳士作風,親吻時也一樣禮貌,甚至他還不曾真正擁有她,最大的尺度就只是擁吻。她很想告訴他,她並非十五歲小女孩,她已經二十五歲了,再多一點、再強一些她也不會怕。
但或許她對他沒有那種吸引力,他就是淡淡的不肯更進一步。更可悲的是,即使蜻蜓點水的親熱,她仍會臉紅心跳,唉,可憐又可笑的她,只有一個人在戀愛。
「晚安。」告別了未婚夫,看他開車離去,何靜婷走向自己的租屋處。三年前她大學畢業,從學校宿舍搬出來,就租了這間小套房做為住處。她認真的工作、存錢,心想有天可以和未來夫婿買間房子,一起打造他們的小家庭,但徐培毅有的是錢,房子也早就買好了,還是高級地段的高級住宅,她覺得自己毫無貢獻,即將擁有優質生活卻毫無成就感。
雖然別人都羨慕她的好運,甚至暗自說她是為錢而結婚,但只有她自己明了,人生終究是不完美,她愛著卻不被愛,只能說還算符合徐培毅的擇偶標準,誰知這是幸運或不幸?
一進房,她洗了個澡,換了睡衣躺到床上,準備就寢卻沒有睡意,畢竟一個人戀愛、一個人規劃婚禮,是很容易失眠的呢。
鈴∼∼鈴∼∼
床邊電話忽然響起,她心想應該不是徐培毅,他根本不知道她有室內電話,每次都是用手機聯絡。果然,接起來一听是她母親。
「靜婷啊∼∼我是媽啦!」李秋儀的嗓音帶著鄉下腔調,他們一家都在彰化務農,唯有這個女兒念書到大學畢業,還在台北工作,真是全家之光。
「媽,怎麼還沒睡?」已經十點多了,通常爸媽都是九點就睡了。
李秋儀呵呵笑道︰「啊太高興了就睡不著。」睡不著就打給女兒嘍。
「什麼事這麼高興?」何靜婷奇怪問,是嫂嫂還是弟妹又有喜了嗎?她哥哥和弟弟都是高中畢業沒多久就結婚,媽已經有三個孫兒、孫女,才五十歲就做了少年阿嬤。
「今天晚上,你外公、外婆過來泡茶,又說到你訂婚那天的事,直夸這孫女婿多緣投、多飄撇,我听得都快笑暈了,外婆還說你真是有眼光,揀到這款好康的,福氣啦!」
那天,訂婚宴在彰化縣二水鄉舉辦,酒席就擺在自家院子里,連綿到大馬路上,熱鬧滾滾,各家媒體也都來了,卻被擋在一段距離外。
何家所有親友都應邀出席,听說何靜婷嫁了一個金龜婿,他們當然要來見識見識,一見到徐培毅,大家贊不絕口,直說這是哪來的貴公子,長得又帥人又有氣質,這下真的是媽祖保佑,妥當的啦!
听母親這麼說,何靜婷微笑道︰「大家歡喜就好。」
她明白家人是多麼替她開心,從小她就是特別被呵護、被珍惜的,當她要北上念大學時,全家人送她送到宿舍門口,買齊了生活用品幫她搬進去,還有一台全新的筆記型電腦,甚至帶了許多水果,拜托室友們多照顧她。他們家不是什麼有錢人,她所享有的愛卻是富豪級的。
「我現在唯一的煩惱就是,你結婚那天我到底要穿什麼好?你爸已經去訂做了一套西裝,反正男人穿西裝就行了,問題好解決,可是我呢?我皮膚又黑人又壯,穿裙子也不好看,唉∼∼真煩惱。」李秋儀的煩惱之中帶著快樂,因為是為了女兒的喜事,她享受這種煩惱。
「媽你別那麼緊張,我訂婚時你不是穿了一套紅色洋裝?穿那套衣服就好了。」在何靜婷心目中,家人們是最可愛的。
「不行啦!」李秋儀堅持道︰「訂婚在我們老家辦,穿得俗氣點也沒差,反正都是自家親戚朋友,可是你在台北結婚那天,我一定不能讓你漏氣,否則給人看不起怎麼辦?」
「哪有那麼嚴重,你很愛亂想耶!」
母女倆聊著聊著,何靜婷看時針已指向十一點,母親果真是興奮過頭,平常節儉得要命,今天居然打這麼久的長途電話。「好啦,媽,你早上五點就要起床,我怕你睡不夠眠。」
「呵啊∼∼」李秋儀打個呵欠,倦意中仍有濃濃喜悅。「好啦,我要來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嗯,我會再打電話回去。」
幣了電話,何靜婷躺回床上,一時間也說不上是什麼心情,家人們是那樣為她高興,她也希望自己一樣高興,但不知怎麼搞的,就是有些忐忑不安。但願只是婚前癥候群,婚後就會自動痊愈。
閉上眼,她忍不住從頭想起,三年前她是怎麼認識徐培毅、怎麼偷偷喜歡上他,怎麼離他越來越近、卻又還是隔著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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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半,徐培毅刷卡打開住家大門,這棟大廈標榜高科技管理,進出需要三次刷卡和密碼,還有警衛巡守、電眼監視,防止宵小或狗仔入侵。
身為擎宇金控的總經理,他需要隱私權,由于三年前那段風風雨雨的情感,讓他成了媒體聚焦點,也讓他從低調變得神秘,平常他只來回公司和住家,不再出席任何晚會應酬,跟未婚妻約會也都選飯店包廂,或在彼此住處,盡可能減少曝光機會。
進了屋,他放下公事包,一一月兌去西裝、領帶、襯衫,並不隨便亂丟,而是整齊放在洗衣籃內,雖有佣人會定期來打掃,他不喜歡混亂,任何時候都不喜歡。
三個月後,這個地方即將有個女主人入住,也就是他的未婚妻何靜婷,他們即將結婚生子、共度一生。
他不後悔這個選擇,事實上這是他深思熟慮後的決定,靜婷是個好女人,三年來他觀察得很清楚,單純乖巧溫和,最近她來過他的住處,替他洗衣、拖地,忙得不亦樂乎,雖然他說有佣人不用麻煩她,她仍開心地做個不停,最後還煮了一頓大餐,讓他不得不豎起大拇指。
他知道她愛他,那太明顯了,然而他很抱歉,他無法愛上她,或者該說他無法愛上任何人。在育幼院時他只有一個朋友,離開育幼院之後,跟養父母的關系也像是種交易,徐家夫婦已呈現半退休狀態,住在鄉間別墅,他每個月去找他們聚餐一次,說明公司營運狀況,就算盡了彼此義務。
包致命的關鍵點是,上次情傷讓他決定封鎖心門,不讓任何人進來,就不會有分離的痛。命運要靠自己改變,他決定未來要有一個安穩的家,讓孩子在雙親關懷中成長,他將一步一步去完成這計劃,任何人都不能動搖他的決心。
月兌了衣服,洗了個澡,他一邊擦頭發,一邊往書房走,還有很多工作等著他。眼角一瞄,他看到客廳桌上的報紙,通常他只會看財經專刊,但今天有則報導吸引了他的視線。
他拿起來一看,過去他和顏思嘉的合照,中間被硬生生畫上一條裂縫,標題則是︰「前男友要結婚,新娘不是她,顏思嘉說祝福,自己會更好」,他再仔細看下去,報導中顏思嘉除了回答此事,也宣傳自己新開的SPA活力館,一副沒有愛情更有事業的堅強樣。
三年前他認識了顏思嘉,她是個美麗而有才情的女子,出身富豪之家,即使無所事事只做個千金大小姐,也沒人會多說一句話,但她偏不,她喜歡做女王,而且是眾人景仰的女王。于是她拍廣告、出席時尚派對、自創服裝和美容品牌,周旋于許多追求者之間,享受被當成女王的快樂,最後她挑中了徐培毅,一個雖然不怎麼用心追求,卻最讓她念念不忘的對象。
她可以算是徐培毅的初戀,過去他很少花精神在女人身上,而她有如閃電劃破夜空,讓他震撼也讓他深深愛上,原本他打算跟她結婚,無奈他工作太忙、她玩心仍重,最後他發現她劈腿劈到他同學身上,于是一切都結束了。他自己的知名度不算低,顏思嘉更是媒體寵兒,兩人從交往到分手都引來高度關注,也因此讓他承受許多壓力。
而今三十歲的他,也該是成家的時候了,他選了一個出身平凡、溫柔單純的女人,誓言不讓歷史重演,他只想過平靜的生活,所有混亂的因素都必須排除,包括愛情,那只會讓人瘋狂。
鈴∼∼鈴鈴∼∼
放下報紙,手機忽然響起,但他心想應該不是未婚妻打來的,她不會這麼晚還打擾他,她總是很乖的。
看到來電顯示「思嘉」,他遲疑了,心跳也加快了,任由手機響了十幾聲,而後歸回寂靜。他告訴自己這麼做是對的,就讓回憶繼續留在回憶中,都過了這麼久,他還以為自己心如止水,卻在這個夜里,因為一通來電而動搖。
早該把顏思嘉的電話刪除,為何還留到今日?他已經有了何靜婷,她是個柔情的好女人,他不愛她已經夠殘忍,至少要對她保持忠誠,過去他不就是因為「專一」的問題才揮別舊愛?別忘了那種痛,他不能只要求別人,卻對自己寬容。
于是他拿起手機,毅然決然的,刪去那不該保留的過往,感覺松了口氣。三個月後就要結婚,他相信他會按部就班的,擁有理想中的事業和家庭。
原本以為一切都結束了,當晚他卻夢見許多往事,除了不請自來,還糾纏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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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徐培毅二十七歲,剛剛升上總經理的職位,盡避他是個異常低調的人,面對各界祝賀及媒體關注都采冷處理,眉宇之間仍有一絲意氣風發。
他是個棄嬰,不知真正雙親是誰,在育幼院那十二年,讓他學會了沉默和忍耐,對他在往後的人生幫助極大。他沒辜負養父母對他的期待,這十五年來給他的教育、資源和機會,讓他從一無所有的孤兒,轉變為令人欽羨的企業家。
而今他跟育幼院唯一的牽連,就是最新上任的院長劉仲陽,兩人年紀相仿,一起在育幼院長大,各自被收養、各自有不同發展。若說徐培毅有如黑夜,劉仲陽就像是白晝,總是笑臉迎人、正面思考,他也不知道兩人怎會成為朋友,劉仲陽老是寫信、打電話來募款,他卻一點都不覺得討厭。
堡作之余,在感情生活中,徐培毅常交白卷,一來他心高氣傲,不認為有誰配得上他,二來他實在太忙,沒有哪個女人能忍受長期冷落。
認識顏思嘉是在一次晚宴上,他還記得那天晚上,她穿著黑色亮片小禮服,搭配銀色鑽飾,身材容貌都是名模水準,還有個精明計算的腦子。她的美麗帶著一種侵略性,威力強悍到讓人難以招架,他雖不願拜倒在她的裙下,卻也不免對她留下深刻印象。
「徐總經理,有空來我店里逛逛,我們也有設計男裝,我很想替你打扮打扮呢!」顏思嘉拿出服飾店名片,眼底盈盈的笑,她終于見到這位孤兒少東,名不虛傳,有種孤獨又冷漠的吸引力,好一個吸引人挑戰的高難度對象,听說他對女人沒多大興趣,但她可是顏思嘉,不同于那些一般女子。
「嗯,多謝。」他接下名片,背後有她私人手機號碼,這訊息再明顯不過了,但他到底要不要上?還是未知數。
徐培毅剛升任總經理,有些應酬不得不去交際一下,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刻意,後來他和顏思嘉有許多接觸機會。隨著一次又一次的震撼,讓他不得不承認,他已心動,于是在一個加班的夜里,他打通了她的手機,敲定了第一次約會,先在她的服飾店采購,再去新開的餐廳吃飯。
要命的是,兩人初次約會就被媒體拍到,接下來更別想平靜,不管到哪兒都有閑雜人等來關心,差不多全台灣都認識了這對知名情侶,也不斷猜測他們的婚期,是近了還是沒了?
徐培毅開始認真考慮兩人的婚事,第一次有人走進他的心,既然已認定對方,何必再浪費生命去尋覓?但顏思嘉總表現得模稜兩可,她認為那是三十歲以後的事,她還要多玩幾年才夠本。
兩人就這麼一來一往,被外界當成王子和公主,但他心底總有一絲不安,顏思嘉未必是他今生伴侶,她還像個孩子,留戀花花世界,不願歸于平淡和家庭。
交往半年後,他們分手了,他記得很清楚,那天是七月一日,也就是他身分證上的生日,白天他還在公司面試應征者,晚上他就面對最難堪的一幕。
星期一上午,會計部招考新進人員,通過筆試的人才能參加面試,徐培毅也是面試官之一,問題差不多就那幾個,像是「介紹一下自己的特質和專長。」、「對未來有什麼期許?」、「為何選擇本公司?」、「希望得到怎樣的收獲?」等等。
在應征的新人中,何靜婷並不顯得突出,國立大學畢業,筆試成績不錯,卻也沒什麼特別之處。
吸引徐培毅注意的,是她那段自我介紹——
「我的老家在彰化縣二水鄉,我們家只有我一個人念到大學,家人和親戚都是從事農業,我帶著全家人的祝福來到台北,我必須過得很充實、很快樂,才能讓他們放心。因此我選擇各方面都最優秀的貴公司,我相信我可以在這里完成家人的期待。」
她這番話說得有點天真,他卻像被什麼敲中腦門似的,忽然間心情激動起來,她是那麼理所當然的被寵愛著,可知這世上並非人人都那麼幸運。他忍不住多問幾句︰「你家人的期待會不會也是種壓力?」
何靜婷沒想到總經理會這麼問,其他主考官看來都快睡著了,只有他一臉感興趣的樣子。很久以後,當她听同事說起總經理的身世,才驚覺自己說的話多殘忍,對一個在育幼院長大的人來說,她的家庭簡直是天堂了。
「是,是一種壓力,提醒我要認真加油,不能難過太久、不能放棄希望,因為我如果不開心,他們就不會放心。所以在工作和生活上,我都會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你回答得很好。」徐培毅給她打了高分,意猶未盡又問︰「你家人都種些什麼農作物?」
平常他對應征者或員工,不可能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但今天很奇妙,也許是因為他那根本不準確的生日,也許是因為育幼院寄來募款單,他忽然想偷一點別人的幸福。
她看來是個單純樂觀的女孩,外表縴細而清秀,眼中閃著靈動光芒,仿佛只看得到人生光明面,但他想她不是沒見過世面,因為有深厚的親情支撐,讓她在浮世紅塵中站穩腳步。
她很樂意回答這問題。「很多喔!我爸媽種水稻、絲瓜、地瓜,我哥種鳳梨、白柚、芭樂、甘蔗,我弟開了一家養蜂場,還有很多親戚朋友,我常收到他們寄來的收成,產地直達,新鮮健康!」
他微笑一笑,很難得的心情飛揚起來,差點說出他也想嘗嘗那家鄉味,但畢竟只是奢求。「謝謝,請下一位進來。」
「謝謝您!」何靜婷站起身鞠躬,靜靜走出會議室,等關上門以後才發現自己腿都軟了。天啊,她居然跟擎宇金控的總經理說了那麼多話,還細數她家的農作物,好像在作夢喔!她要立刻打電話給爸媽,就算不能進入這家公司,至少她看到重量級人物了呢!
這時她還無法預料,在往後的日子里,他將成為她心中VIP,重量不堪負荷,幾乎讓她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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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八點,徐培毅終于離開公司,開車前往女友住處,顏思嘉自己住在天母一棟大廈,據說這里是全台美女密度最高的地區,她總得意的強調,是因為她才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榮景。
停好車,他搭電梯來到十七樓,按了電鈴,卻隔很久才從對講機看到女友的臉,紅通通的,像是剛做完運動,神情驚訝問︰「培毅!你怎麼來了?」
「今天是我生日,我來跟你要禮物的。」之前幾次約會都因為他的工作而取消,他想給她一個意外驚喜,生日只算是個借口,以往他從不慶生,孤兒根本不知自己真正誕生日,養父母也沒這個習慣。
「生日?天啊,我居然忘了!」她雙手抓著腦袋,真的很頭痛的樣子。
「沒關系,跟我約會就行了。」他不需要禮物,他只缺一份完整的感覺,不知誰能為他填滿?內心空虛仿佛黑洞,丟進什麼都會消失。
她勉強鎮定下來,給他一個笑。「你等等,我很快就打扮好。」
「不讓我進門嗎?」平常她不是這樣的,他早已登門入室,兩人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就站在她家門口,她有什麼好怕他看到的?
她像哄孩子一樣的說︰「女佣請假,家里很亂,你先去開車,等一下大門口見。」
「好吧,你慢慢來。」他轉身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忽然覺得不安,思嘉似乎對他有所隱瞞?別以為女人才有第六感,男人也有,只是願不願睜開眼。
開了車,停到大門口,徐培毅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他不想在生日這天留下不堪回憶,最近他工作是太忙了沒錯,好多次約定都沒有遵守,但也不至于就情海起風波吧?
大門開了,走出來的並非顏思嘉,而是一個健壯男子,神色匆匆,戴著墨鏡和帽子,看不清楚長相,那身影有點眼熟,他卻一時想不起來。
沒多久,顏思嘉出現了,如同往常,她總愛穿露肩露腿的衣服,她常說自己的身材是上帝杰作,不多露一點怎麼對得起世界?
「久等了,抱歉!」她一上車,鴉片香水味隨之而來,她就愛這種會讓人上癮的味道。
他沒有立刻開動車子,深吸口氣說︰「你……你的脖子上有吻痕。」
不是他故意要看得那麼清楚,是那痕跡太引人注意,就在她優美潔白的脖子上,有個刻意被制造出來的吻痕,最近他並沒有這種機會,事實上他也不喜歡這麼做,何必把私密激情昭告天下?他沒有這個習慣,生命歷程中,不管好的壞的都只往心里藏。
顏思嘉眼中閃過一抹慌張,拿出鏡子一看,笑笑說︰「什麼吻痕?蚊子咬的啦!」
他如果夠聰明,就該讓事情水過無痕,只可惜他的眼力太好,記憶力也是一流的。「剛才有個男人跑過去,有點像我認識的人,應該是吳家的小開吧?」
他和吳學瑞是大學同學,不算好朋友卻不可能認錯人,吳學瑞曾把他當假想敵,兩人同樣是企業第二代,備受矚目和期待,難免有競爭心態。其實他沒把吳學瑞放在眼中,反正發展領域不同,對方輸了也未必就是他贏,若要人比人根本比不完。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吳學瑞會把腦筋動到他女友身上,但想想這也有道理,事業拚不過就奪人所愛,否則還有什麼方法能打擊敵人?
「你到底在說啥?別鬧了!」顏思嘉睜大眼看著他,希望他懂得成人的規則,不要弄得彼此難堪,如果他還希望故事繼續,千萬別追根究柢。
「你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他語氣仍平靜,眼神卻已冷冽。
氣氛一下變得緊繃,她默然了,事情到這地步,再隱瞞也只是自欺欺人,他那麼精明,他不會靜靜承受的,因此她只得說︰「是你不好,你太忙了,而我太寂寞了。」
他是她踫過最值得交手的男人,兩人條件都出眾、外表都高傲,內心熱情卻是一點燃就難止,能夠征服他是她情史上最大功勛,即使他能給她的時間不多,她仍願意守著這份感情。以她的標準來說,她已經很盡力了,這不是她第一次劈腿,只是第一次被他抓到,她認為她可以處理得很好,誰知還是難逃他的敏銳觀察,今天算她認栽。
「我了解了,那麼,今晚我還是一個人過生日吧。」他不想說得太無情,彼此都是愛面子的人,他不會傷害她的自尊以求報復,盡避他內心正在流血,也只會一個人療傷。
「培毅……我們已經回不去了嗎?」她不願就這麼結束,但驕傲讓她無法先低頭,向來都是男人哀求她,今天即使是她理虧,她也不可能低聲下氣。
他的腦子轉得很快,想得也很遠,立刻做出分析︰「我的忙碌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你的寂寞也不是只有一次兩次,既然有人比我更適合你,那麼我祝福你們。」
任何投資都該設定停損點,及早認賠退出,否則繼續耗損,連成本都回不來,他知道,若這次妥協,他將失去尊嚴和自信,那是他無法放棄的基本盤。一個男人需要的其實並不多,女人不用多溫柔、多賢慧,但至少要一對一才公平,即使是她這樣迷倒眾生的美女,也不該跨越這條界線。
未來的日子里,他知道自己會難過、會傷痛,但他終究會好起來的,沒有什麼事情恆久不變,愛也好、恨也好,都將隨著時光消退。他在孤兒院那十二年,曾經哭過怨過憤慨過,而今不也隨風而逝了?
「你真的很冷靜,從開始到結束都一樣,你愛過我嗎?」他怎能如此平淡以對?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算什麼?難道他就這麼不留半點情分?她心痛,自尊更痛,一個女人最恨的就是男人不夠愛她,就算她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他也不能分得這麼不在乎啊!
「答案已經不重要了,對你、對我都沒意義了。」二十七年來他不曾真正愛過誰,她是他第一個掏心的對象,他只是不善表達,也不願讓她看出,他心已裂。
顏思嘉抬起下巴,冷冷說︰「生日快樂,禮物下次補,如果還有下次的話!你若不需要那就算了,我也無所謂。」就算是她被甩,她仍是女王,不會向誰屈服。
「謝謝你,希望你一切都好。」
他仍保持紳士風範,但就是這點讓她強烈不滿,如果他吵他鬧他摔東西,甚至跟她大打出手、進醫院上新聞,都比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好得多。她要的是轟轟烈烈,不是可有可無,他把她當成什麼了?她可是顏思嘉,女人中的女人呢!
打開車門,她頭也不回的走開,招了輛計程車,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哼!
當晚,徐培毅一個人在預定的俱樂部包廂內,用三瓶烈酒才把自己灌得爛醉,腦子太清醒也有壞處,不容易忘我也不容易麻木。
夜深了,他喝得酩酊大醉,連開車都沒辦法自己來,最後還在廁所吐了,他從未做過這種蠢事,原來是這麼痛快,但他發誓,這種痛只要一次就夠。
愛太短,遺忘卻太長,他可以想象,自己得花許多時間才能找回平靜,如此不符合經濟效益的東西,以後再也不準出現在他生命中,絕對不準……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