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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化小古板 第2章

老店新開一個月後,人手大致都補足了,營運也上軌道了,眼看業績大幅成長,公司決定舉辦慶功宴,不出所料又選了大家最愛的KTV,想喝多少酒、唱多少歌都沒問題,只要盡興就好。

滿室喧嘩中,黎靜雯坐在一旁悶不吭聲,她只適合當听眾,不適合與眾同歡。放眼望去,在眾人之中蕭逸廷仍是最顯眼的,一眼就會看到他那頭紅發,或許這就是他染紅發的目的?其實他整個人散發著光采,無論是什麼發色,都很難不注意到他。

敝了,她怎麼會這麼想?八成是最近累壞了,腦袋也跟著不對勁。

正當她暗自納悶時,那頭紅發的主人坐在她身旁。「黎主任,今天你還是不唱歌嗎?」

「你們唱就好。」黎靜雯直覺地往後退,這男人從沒有逾矩的行為,卻莫名地給她一種威脅感,仿佛再靠近一點就會出事。

蕭逸廷大大嘆口氣,仿佛听到什麼惡耗。「要到哪一天才能听到你的歌聲?難道我們就這麼沒有耳福?」

「我真的不會唱歌。」她並非客套,他又何必強人所難?現場有許多女員工,他可以找的對象太多了,為什麼偏偏不肯放過她?

他的表情千變萬化,瞬間從悲苦轉為笑容。「至少跟我干一杯吧,你以茶代酒,我以酒代茶,來!」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她端起茶杯和他的酒杯相踫。「祝你健康。」

「祝你快樂!」

這是相當和平的一幕,兩位主管互相祝福,公司的未來想必會更加美好,旁人卻開始起哄︰「干杯算什麼?要喝交杯酒啦!」

「交杯酒?」黎靜雯以為這是新郎和新娘的特權,怎麼會用在這種時候?看來大家都有點醉了。

「喝、喝、喝!」群情忽然激動起來,在酒精的作用下,一丁點小事也可以鬧大,雖然說是莫名其妙,不依他們卻不行,否則說不定還會作亂要KISS呢。

「黎主任,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蕭逸廷繞過手,順便指點她的手勢,兩人幾乎是臉貼臉地喝下杯中物,這下眾人開心了,掌聲不斷。

「禮成,送入洞房!」業務員葉正杰鬼叫著,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兩人主任能結為連理,那不只是跌破眾人眼鏡的消息,也是公司六十年來最大的喜事。

黎靜雯借口去洗手間,迅速離開現場。真受不了這群人,簡直無理取鬧,更嚴重的是,她心跳快得不象話,非得盡快冷靜不可。這段時間以來,她發現一件詭異的事,每次蕭逸廷靠近的時候,她的胸口就會悸動不已,效果比濃縮咖啡還厲害,絕對要保持安全距離。

洗過臉,走出洗手間,她繼續當個沉默的听眾,希望沒有人注意到她的不安,等時針走到十二點的方向,她才開口打破沉默。

「已經很晚了,今天就到此結束吧,回家的路上請小心。」在她看來,再怎麼狂歡也不該熬夜,為了員工們的健康著想,盡避今天是周六晚上,還是該早點回家休息。

「是∼∼」大家雖然不怎麼甘願,卻也習慣了會計主任的規矩,她就像個小媽媽,時時關照大家的生活,孩子們才不會出差錯。

蕭逸廷立刻跳起來說︰「今天我請客!多謝大家這麼盡心盡力,這次的改革企業能成功,都是托各位的福,感溫啦!」

黎靜雯立刻予以否決。「不行,總經理說要用公費出,今天是慶功宴,又不是你的私人派對。」

「我就是要請客,誰也擋不了我!」蕭逸廷已經有幾分酒意,干脆扯開領帶、挽起袖子,像個拚命三郎要跟她拚了。

「總經理已經交代過了,你不要讓我難做事。」黎靜雯的原則不容挑戰,上司交代她的任務一定要完成。

「蕭主任、黎主任,你們慢慢來,我們先走了,掰掰!」眼看歷史再度重演,眾人都沒有興致觀戰,不等兩位當事人回答,大伙兒就拍拍走人,反正有人付帳就好嘍!

罷才的熱鬧仿佛只是幻覺,寬敞的包廂內只剩下他們倆,桌上則是一堆見底的杯盤,霎時間讓人不禁唏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任誰都是孤獨的來、孤獨的去。

蕭逸廷早有預感會是這種局面,聳聳肩說︰「老規矩,今天唱歌由你買單,下周一大家的午餐讓我請客,你說怎麼樣?」

「隨便你。」如果這家伙錢多無處花,她也不會擋著他,現在她只想離他越遠越好。

原本以為協議已經達成,當她要按下服務鈴,他卻故意用身體擋住,不讓她得逞。「你要回家了嗎?陪我一下好不好?」

「陪你?」她有沒有听錯?他以為她是酒店小姐還是傳播妹?居然叫她陪他?

「我不想就這樣回家,干脆我們來合唱一首吧!」也說不上是什麼原因,或許是成功之後涌上的空虛,或許是三十歲單身男子的寂寞,他忽然很想找個人陪,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只有她。

他進公司將近三個月,對他示好的女同事不少,但他始終不為所動,唯有這位古板的會計主任,讓他特別注意、也特別在意,到底他要怎麼做,她才能給他一個溫柔的笑?

「我不會唱歌。」黎靜雯再次拒絕,他可以找的人很多,她絕對是最不適合的那個。

「現在又沒有別人在,緊張什麼?」包廂里有六支麥克風,他們要怎麼唱都沒問題,他抱起全部的麥克風說︰「來,你挑一支中意的,跟著我唱就對了!」

這男人是怎麼了?興致這麼高昂,比平常還瘋狂!咖啡和酒都是她不敢踫的東西,而他就像是咖啡和酒的綜合體,太刺激也太危險,她如果聰明的話就不該冒險,但詭異的是,她居然無法邁開腳步離去,無法抗拒那樣燦爛的笑容。

猶豫了片刻,她拿起一支麥克風,告訴自己說,反正其它同事都走了,就算她五音不全也不會被笑,而在這位‘歌王’面前,她唱得是好是壞都沒差,畢竟有誰能比他厲害?

「耶∼∼我終于有機會跟黎主任合唱嘍!」蕭逸廷開心地跳起舞來,活力有勁就像個青少年。

天啊,這男人能歌又善舞,她根本是在欣賞綜藝秀,差點想掏出小費賞給他。當他跳完一段落,她握起麥克風,不太確定地說︰「可是……我只會唱老歌。」

「沒問題!」他打開歌本,依然興致勃勃。「今宵多珍重?何日君再來?舊情也綿綿?中山北路走七遍?這些歌我都很熟喔!」

音樂不分語言和時空,只要能感動人就是好作品,他常陪長輩們唱歌,自然也是老歌達人。

「嗯……我想想。」她又考慮了好一會兒。「先唱‘最後一夜’好了。」

這是電影‘金大班的最後一夜’的主題曲,她第一次听就愛上了,詞典都是上上選,還有一種歷盡滄桑的感慨,讓人回味無窮。

「好歌!」他立刻按下點播鈕,音樂很快便響起了,兩個人的KTV就這麼高歌起來。「踩不完惱人舞步,唱不盡醉人醇酒,良夜有誰為我唱,耳邊語輕柔……」

她發現他所言不假,每首老歌他都瑯瑯上口,由他帶領著主旋律,她不會走音也不會搶拍,唱得越來越輕松自在。原本她只敢在自己的住處哼唱,很難想象有這麼一天,她會跟一個看不順眼的男人,共享音樂的點滴美好,平常她十一點就上床睡覺,現在凌晨一點了仍毫無睡意,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魔力?

唱著唱著,他們又叫了啤酒和小菜,累了就任由音樂帶播放,當成看MV也好,心情一樣很愉快。

除了老歌,她還跟著‘歌王’學了幾首新歌,尤其當他唱起那首《對愛渴望》,她簡直是入迷了。

「無盡無盡的夜晚,不打烊的小酒館,沒有人急著回家……」歌曲轉到間奏的時候,他提醒她說︰「唱這首歌一定要想象自己坐在小酒館,期待直愛降臨,不想獨自回家。」

「嗯。」她拿起桌上的飲料就喝,忘了自己根本不能踫酒,在這奇跡似的夜晚,什麼規矩都可以打破。

「間奏完了,來,一起唱!」

「對愛渴望,那麼向往,那麼困難……」是啊,愛情多少難求,兩情相悅多少難得,而孤獨卻始終如影隨形,真愛何時才會降臨在面前?自古以來,人們總是為情所困,因此才有那麼多浪漫情歌吧。

也許是酒意的醞釀發酵,也許是在這時空中只有他們倆,她忍不住問了個私人問題。「為什麼你要把頭發染成紅色?」

「因為我喜歡紅發安妮啊!」他想都不想就回答。

「真的?」她只听說有女人喜歡《清秀佳人》這部作品,而把自己取名為安妮,原來也有男人會因此把自己染成紅發?

他噗哧一笑。「你真好騙,其實是《湯姆歷險記》啦!湯姆也是紅發,我喜歡他的活力和勇敢,我小時候很調皮,一天到晚跟朋友趴趴走,還幻想我會打倒壞人、發現寶藏。」

她點點頭,可以想象他兒時的模樣,想必很讓人頭痛,卻也讓人疼愛。

他放下麥克風,轉向她問︰「你呢?你有喜歡的小說是卡通人物嗎?」

「我……好像沒有。」她父母的個性都比較嚴肅,她從小就很少看電視或漫畫,也被教育要成為認真的人,不可以做無聊的崇拜行為。在家里,她唯一的弟弟是個異類,從小就愛唱歌和搞笑,長大以後還跑去電視台上班,說起來跟眼前這個男人有點像,或許正因如此,她才覺得有股親切感吧。

「沒關系,你可以從現在開始喜歡湯姆,我的英文名字就叫湯姆!」他拍拍自己的胸膛,一副豪情萬丈、就算要愛死他也沒關系的樣子。

他說得一本正經,她卻忍不住笑出來,哪有人把自己當成卡通人物的?過去是她防御心太重,原來搞怪的他和古板的她也能做好朋友,就在轉念之間,逐一發現對方的優點。

她終于笑了,他靜靜欣賞這一幕,不想破壞這美好的感覺,如果可能,他要深藏在記憶中,不要忘記這一刻的感動。

敝了,他怎麼一直盯著她看?眼神還亮晶晶的,像是在欣賞什麼藝術品,他是不是產生某種幻覺了?為了掩飾不安,她提起別的話題。「你為什麼要戴耳環?穿耳洞不會痛嗎?」

他歪頭傻笑,模樣像個小孩子。「我听我外婆說,這輩子穿了耳洞,下輩子就會做女人,我想多嘗試不一樣的生活,所以就給它穿下去啦!」

「真的?」她從來沒听過,居然還有這種傳說?

「哈哈!你還是這麼好騙,我十三歲的時候就組團玩搖賓樂,當然要搞怪一下才夠酷。」他差點沒笑岔了氣,外表古板的她實在太天真了,居然會相信他說的鬼話。

「原來如此,你沒當歌星真可惜。」她不怪他再次「詐騙」,像他這般能言善道的男人,想要騙誰都是易如反掌。

「好說、好說。」要是當了歌星,他可能連鼻環、舌環、肚臍環都上身,到時任他爸媽再怎麼開明也會抓狂的。

「你的領帶都是卡通圖案,這又是為什麼?」前天是龍貓,昨天是米老鼠,今天是皮卡丘……等等,她怎麼記得這麼清楚?莫非她每天都在注意這個男人?

「因為我家電視的遙控器壞了,一直鎖定卡通頻道,我也懶得轉台,你有沒有听過視覺記憶?我每次到百貨公司挑領帶,其它顏色花樣都看不到,就只能看到卡通圖案。」

「你不是說真的吧?」這理由听起來很怪,卻又有點道理,害她不知該如何判斷。

「你說呢?」她知道自己有多可愛嗎?再這樣下去,號稱千杯不醉的他也要醉了。

在啤酒和音樂的陪伴下,平常最不搭軋的兩人越聊越起勁,沒有人想回家了,無盡無盡的夜晚,愛在舌尖上打轉……

周日下午,黎靜雯醒來時頭昏腦脹,全身上下都難受極了,熬夜果然太傷身,以後還是早起早睡的好……等一下,這地方好像不是她的房間,粉紅色的壁紙也太夸張了,她抓起眼鏡戴好,往旁邊一看,居然有個熟睡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蕭逸廷!

昨晚散場後,他們倆留下來繼續唱歌,還說了好多好多話,但氣氛再怎麼融洽,也不至于融洽到床上吧!

枕邊人的動靜讓蕭逸廷睜開眼,咕噥幾句。「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再睡一會兒……」

他記得在他關燈的時候,外頭已經微微天亮了,他們才睡幾個小時而已,被窩又是如此溫暖,拜托再讓他作點美夢好嗎?

「蕭主任,這是怎麼回事?」教她怎麼睡得著?他們現在可是躺在同一張床上哪!

他揉揉眼楮,半坐起來,露出結實的肩膀和胸膛。「我們唱到凌晨三點,我想送你回家,可是不知道你家的地址……」

原本以為他把持得住,只是找個地方休息而已,雖然情況曖昧,動機卻很單純。然而孤男寡女的,火苗一點就燃,喝醉的她一直笑,他不禁吻住她的笑,在他朦朧的記憶中,好像做了兩次還是三次?

「所以你跟我……」她低頭一看,天啊,她什麼都沒穿,而他也是……她立刻轉移視線,抓起被子遮住自己,盡避他身材超優,但現在可不是欣賞的時機。

「嗯,應該是做了。」就他所能回想的片段,她非常熱情、他非常瘋狂,完全是干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可能是他們都太寂寞了,更可能是他們早已被彼此吸引,卻不肯正視這事實。

不!這不可能是真的!她差點想去撞牆,她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這種情況?太離譜也太可笑了!

看她一臉深受打擊,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你還好吧?其實這也不是壞事,你跟我除了可以當同事、當朋友,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

他確定自己是喜歡她的,就怕她是一時迷糊,如果她沒有這個意思,他主動說出來會不會讓她困擾?

她推開他的手,也打斷他的話,一臉正色道︰「蕭主任,我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又是公司的重要干部,千萬不能公私混淆。」

「你真理智。」那個在他懷中溫柔微笑的女人,顯然已經把幾個小時前的事拋諸腦後,難道說她對他毫無感情?純粹只是酒後亂性?他不認為她是那種人。

「我們一定要忘了這件事,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你依然是業務主任、我依然是會計主任,只有工作上的關系。」兩人之中至少得有一個保持理智,她必須快刀斬亂麻。辦公室戀情不會有好結果的,她看過太多分手翻臉的例子,男女之間總有一方需要離開,對于公司來說無異是人才的損失,她相信蕭逸廷是個人才,而她自己也很優秀,因此兩人都得留下。

「你確定?但是……如果你懷孕了怎麼辦?」就算她沒有情感上的留戀,至少得考慮一下現實問題,他們沒做任何安全措施,激情中根本沒那個時間。

「我現在是安全期。」她說謊,她根本沒算過,也沒必要去算,單身二十八年了哪有機會懷孕?只是她不希望他有責任心或愧疚感,那是她最不需要的東西。

「還是吃個事後避孕藥吧,不要到藥房買,我陪你去看婦產科,讓醫生開藥比較好。」他還算有點避孕常識,畢竟曾交過女朋友,這種事男女雙方都有責任。

他真體貼也真有經驗,她不知道該心酸還是感動,只能搖搖頭拒絕。「你陪我去,萬一被人看到不太好,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的堅強把他推得好遠,盡避近在眼前,他卻仍觸模不到她。「抱歉,我好像什麼都幫不上忙……至少旅館錢要讓我出,拜托你!」

「嗯。」這回她不想跟他爭,如果他能因此好過些,那就依了他吧。

既然有了結論,他似乎不該再打擾她,這時他卻發現了異狀。「床單上有血……」

她故作神態自若,一派冷靜。「喔,我的經期一向不太穩定,可能剛好有點出血吧!」

「你是不是……第一次?」他不太確定地問,也許是因為酒精的作用,在過程中他們都毫無扭捏,但像她這麼保守的女人,真的能接受婚前性行為嗎?說不定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如果真是如此,他將很難原諒自己,他應該給她更浪漫、更完美的感受。

她冷哼一聲。「當然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就算她是又怎樣?事情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

他不太懂女人在這方面是怎麼想,現在還是處女會很丟臉嗎?或者該掩面哭泣,要求對方負責?看她不願多談的樣子,他只好模模鼻子說︰「那……沒事了。」

幸好他沒再追問,否則可能沒完沒了,總之,她得冷靜下來做好安排。「麻煩你先穿好衣服去結帳,我想沖個澡之後再離開。」

「我送你回去吧。」如果她真的是第一次,現在她應該會不太舒服,他不該讓她獨自行動。

「不行,要是讓別人看到就糟了,我可不想在上班的時候听到閑言閑語。」安全至上,在這種時候,什麼小事都可能引起風吹草動。

他听了只能苦笑,即使在一夜之後的慌亂情緒中,她仍然是那個理智冷靜的她,到底有誰能撼動她內心的冰山?

「好吧,你多保重。」他走下床穿衣穿鞋,原本就要走了,忽然回過頭,實在依依不舍,一把將她擁進懷中,在她額頭上一吻,無論她是否會抗議,他必須這麼做。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對于昨天晚上的事,我一點都不後悔。」

她無法找到任何言語回答,即使日後要流淚、要心碎,她都不會忘記這一刻的幸福。然而,不該發生的情節就該結束,他們只是一時意亂情迷,幸好還不算陷得太深,像他這樣的男人並非她所能把握,還不如趁早放開,當作一場春夢了無痕。

「再見。」他輕輕放開她,終于轉身離去。

門開了又關了,她才允許自己流露脆弱,把臉埋進雙手中嘆息,生平初次的經驗竟然在酒後發生,對象是個跟她完全不搭的男人,還是要常常見面的工作伙伴,這種情節太出乎意料,也不像是她會做的事。

包沒道理的是,她居然跟他有相同的感覺……一點都不後悔。

一場游戲一場夢就此結束,星期一早上,黎靜雯照常提早到公司,打開計算機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表面上她看來跟平常沒兩樣,只是每當有空檔的時候,她總忍不住想到周六晚上的點滴。如果她沒有接過麥克風、沒有破戒喝酒,或許一切都可以避免,然而她真的想抹煞這一切嗎?在她平凡的人生中,這可能是唯一的羅曼史,能留點回憶不也就夠了?

「主任,你今天怎麼了?好像沒什麼精神?」鄭宇珊發現上司一直長吁短嘆,這種情況並不多見,因為黎主任總是精神奕奕,即使加班也不打瞌睡的。

「嗯,昨天睡得不太好。」黎靜雯皺著眉回答。

「我去幫你泡茶,等等喔!」鄭宇珊平常有勞主任照顧,一有機會當然要回報。

看鄭宇珊直奔茶水間,黎靜雯心想有這個屬下也挺好的,雖然有點神經大條,剛進公司時出了不少錯,但現在也逐漸上了軌道,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心直口快吧。

「黎主任你好,咦,小珊珊呢?」業務員葉正杰剛從外頭回來,左右張望找不到鄭宇珊。

「鄭小姐去泡茶,你叫她‘小珊珊’會不會太奇怪了?」黎靜雯仿佛嗅到辦公室戀情的味道,要是以後出了亂子可怎麼辦?即使是基層員工,仍是公司的寶貴資產,辦公室情侶萬一鬧分手就糟了。

葉正杰抓抓後腦勺笑說︰「開個小玩笑而已,我早就有女朋友啦!」

最好是如此,黎靜雯點點頭。「你來這里有什麼事?」

「我們蕭主任說,今天中午他要請客,我來問你們想吃什麼,日本料理、意大利面還是泰國菜?」葉正杰拿著小本子做記錄,等一下就要去訂餐了。

「我不餓,你只要問鄭小姐就好了。」黎靜雯不想跟那個男人扯上任何關系。

「那怎麼行?」葉正杰搖搖頭。「這樣好了,我先去問小珊珊,黎主任你再、考慮一下,拜托吃點東西,不然我會被罵的。」

葉正杰前腳才離開,他的頂頭上司就出現了,只見蕭逸廷神態自若,走到會計主任桌前招呼。「嗨,這些報帳單就麻煩你了。」

「好。」黎靜雯收下數據,告訴自己要鎮定,對方可以,她也可以。

蕭逸廷看一旁沒什麼人,壓低聲音問︰「你的臉色有點蒼白,你還好吧?」

昨天他離開旅館後,不斷不斷地責備自己,他怎能留下她一個人?不管她是不是第一次,她絕對不是習慣一夜的女人,他應該堅持陪她去看醫生才對。她的冷漠卻讓他做不了任何事,只能留她獨自面對身心的沖擊,整件事都怪他太沖動,做都做了,事後再來懊惱又有何用。

「我沒事。」這只是同事之間的問候,她不該胡思亂想,卻克制不了心頭猛跳。今天他打的領帶是維尼小熊,很適合他,可愛到讓人好難受。

「中午想吃什麼?不要客氣。」如果可能,他多想親自喂她吃飯,她看起來好像快昏倒了,或許她更需要的是人工呼吸?

「我不餓,多謝你的好意。」

兩人的對話如此客套,旁人听來實在不太習慣。這時鄭宇珊和葉正杰一起走來,鄭宇珊開口就說︰「我們黎主任昨天沒睡好,今天玉體欠安,還一直嘆氣,我看她頭很痛的樣子,沒胃口也是正常的。」

唉,有這麼坦白的屬下是福是禍?黎靜雯忍不住又想嘆氣,所有她不想說的都有人代勞了。

「要不要去看醫生?」蕭逸廷很想為她做點什麼,但在這種公開場合,似乎做什麼都不恰當。

「我真的沒事,多謝關心。」黎靜雯故意顧左右而言他。「蕭主任,你們業務部應該還有很多工作吧?要是業績掉下來可就糟了。」

「嗯,我們該回去忙了。」蕭逸廷拍拍葉正杰的肩膀,兩人一起離開。他明白,她在趕他走,她不要他靠近,他們曾經親密過,卻又回到了原點。

等那兩個男人走遠後,鄭宇珊邊喝茶邊疑惑。「我覺得蕭主任今天也怪怪的,難道他也睡不好嗎?」

黎靜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她不願去想也不願去猜,這世上每天都有人失眠,她管不了那麼多。

鄭宇珊放下茶杯,憑著她的直覺,忽然發現一件事。「主任,你跟蕭主任好像沒那麼沖了,以前听你們說話,我都怕被卷入戰局呢!」

黎靜雯听了只能苦笑,屬下的直覺可真準確,連他們的精湛演技都能看破,再這樣下去,東窗事發的日子可能不遠了。冷靜點吧!她對自己說,第一天多少會比較難熬,接下來第二天、第三天……一定可以越來越進步,直到完全沒感覺。

中午,公司每個人都分到大餐,業務主任蕭逸廷大手筆請客,有綜合壽司、意大利面和泰式酸辣湯,相當國際化的組合,口味也非常有趣。

然而黎靜雯什麼也吃不下,她只是不斷地喝熱水,讓自己保持一定溫度,才不會被心底的寒冷淹沒。至少咖啡或是酒,她這輩子不敢再嘗試了,事實證明,她的體質不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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