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上了車，董志航的手機響起，他一接起來就听到好消息。

柯方瑜在電話那頭興高采烈的說︰「是啊！有人看到他們在項樓，真是自投羅網，他們以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笑死我了！」

「干得好，我馬上過去，叫人盯著他們，別讓他們溜了。」

「是！」說完電話，他轉向身旁一臉詫異的女老師，得意笑道︰「找到那兩個笨蛋了。」

「在什麼地方？」簡詩婷急著問。

「等你看了就知道。」

他刻意賣弄玄虛，不管途中她問了多少次，他就是不肯直接回答，誰叫她瞪大眼、嘟小嘴的模樣太可愛，他就像回到小學時代，無法壓抑調皮搗蛋的本性，畢竟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位女老師啊。

終于他們抵達了目的地，簡詩婷眨眨眼問︰「這不是逢天宮嗎？」

看來她對逢天宮並不陌生，他因此有點小小安慰。「放心，我不是要你來拜拜，在廟後面有棟香客大樓，是各地信徒寄宿的地方，那兩個笨蛋就躲在里面。」

「啊？」她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簡直哭笑不得。

董志航自己也覺得夸張。「柏森從小就在廟口玩大的，還參加過神轎班跟我們去進香，他至少也該跑去北港朝天宮，真是蠢到家了，是我教得不好，抱歉！」

「不，謝謝你把他教得這麼蠢，否則我們就得環島尋人了。」她忍不住笑起來，那笑聲讓他也勾起嘴角，啊為什麼∼∼為什麼跟她在一起就是心頭怦怦跳、小鹿亂亂撞？

他想多看到她的笑容，他可以不要抽煙不要喝酒，她的笑容讓他深深上癮了。

當他們靜靜走過逢天宮，他特別注意她的反應，似乎沒什麼排斥的樣子，還鞠躬致敬了一下，于是他明白她是個明理人，他們可以尊重彼此的信仰，但要進一步發展的話就很難說了……

很快的，兩人來到後面的香客大樓，柯方瑜已經等在門口了。「報告老大！柏森他們在項樓，跑不掉的，前門後門都有人守著。」

「謝了。」董志航拍拍秘書的肩膀，這下該加薪了。

柯方瑜對上司點個頭，轉向簡詩婷招呼︰「詩婷，辛苦你了。」

「哪里，你才辛苦了。」

詩婷？！董志航眉頭一皺，他自己都還沒喊過她的名字，這只小蝌蚪居然敢捷足先登，尤其想到他們以前是小學同學，還有該死的暗戀情結，一整個就讓人抓狂！

可能他表現得有點痴呆還是怎樣，簡詩婷拍拍他的手問︰「你怎麼了？」

她的踫觸讓他冷靜下來，現在不是吃醋的時候，他也沒資格吃醋，還是辦正經事要緊。

「我們走吧。」董志航拉起親愛老師的手，不知為何就是覺得有此必要，柯方瑜當然看到了這一幕，好奇的挑高雙眉，但是董志航懶得理，他想怎樣就怎樣。

他們搭了電梯來到頂樓，簡詩婷輕輕掙月兌他的手。「呃……等一下會有人看到……」

「喔。」他不知該說什麼，確實，在他佷子和她學生面前，他們最不需要做的就是手拉手，現在他們是要來教訓小情侶，不是來表演卿卿我我。

頂樓上有個小花園和涼亭，董柏森和朱麗文就坐在石椅上，兩人都是愁容滿面、有氣無力的樣子，董志航一看就火大，這對小笨蛋讓多少人擔心受怕，卻只會坐在這里發呆！

「老大？」看到自己的親叔叔，董柏森整個人跳起來。

「干！」董志航第一個動作就是給他一巴掌。「你搞什麼東西？找死啊？」

在旁人的眼光看來，這場面可能有點暴力，但他們之間向來是如此溝通，尤其是在董柏森胡鬧的那幾年，董志航動不動就是對他拳腳相向，要得到別人的尊重就得先尊重自己。

董柏森不敢抗議，低下頭說︰「對不起……是我活該。」

「董叔叔你不要生氣。」朱麗文擋到他們兩人之間，喘了幾口氣，決定坦承︰「因為我可能懷孕了，所以我們正在想辦法……」

「麗文你……你說什麼？」簡詩婷的聲音听起來像被人掐住脖子。

「你這臭小子！」董志航猛然抓起佷子的肩膀，這小子居然比他先當老爸？除了笨蛋更是混蛋！

董柏森試著辯解︰「我也不知道這怎麼回事，我們根本就沒有做到最後，只是摩擦生熱、擦槍走火……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完全明白。」董志航不想深入探討，因為他媽的他自己毫無性生活！

「我不明白。」簡詩婷是在場四個人之中最迷惘的一個。

「咳！我有空再跟你解釋。」如果解釋不夠清楚，他很樂意親自示範，拜托她先別細問。

董柏森繼續說明現況。「總之，麗文的經期晚了一個月，她很擔心是不是懷孕了，還有她媽發現我們的事，反對我們交往，還說要讓麗文去台北念大學，這樣我們就不能在一起了……」

「所以你們打算私奔，還要去法院公證結婚？」董志航自己都無法相信，他佷子的腦袋怎麼這簡單？

「我反對。」簡詩婷表情嚴肅，像法官一樣宣判︰「你們年紀太小了，沒有經濟能力，況且麗文還沒高中畢業，還要準備上大學，一點也不適合結婚。」

「怎麼樣也比三十歲還嫁不掉好吧？」董柏森這話一說出口，簡詩婷立刻睜大眼。

董志航準備給他佷子一拳，這小子欠揍到了極點，竟敢侮辱他親愛的老師大人！只有他能逗她鬧她，別人休想搶走他的特權！

但出乎意料的，朱麗文先賞了董柏森一巴掌。

「不準你說這種話！簡老師一定會找到好對象，她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師，她看起來很嚴厲其實很溫柔，她知道我家沒錢，每學期都幫我申請獎學金，暑假打工的機會也是她幫我找的，第一天還陪我去看工作環境……」說到最後，朱麗文的嗓音是哽咽的。

董柏森被女友的反應嚇著了，呆了一會兒才說︰「抱歉，我不知道我是哪根神經不對勁……簡老師，對不起，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如果你夠成熟穩重的話，就不會有現在的情況，你們想要結婚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簡詩婷平靜的表情像是沒听到剛才那句話。

「說得好。」董志航拍拍她的肩膀，希望她明白他的關心。「最重要的是要先做檢查，確定麗文到底有沒有懷孕，其他的晚點再商量。」

「沒錯。」簡詩婷點頭同意。

「所以，我們一起去看婦產科吧！」生平第一次，董志航對女人提出如此邀請，不知為何他覺得異常興奮。

簡詩婷的身體一向健康，沒得過性病（因為沒有性生活），也不需要避孕（還是因為沒有性生活），今天是她第一次來到婦產科診所，不曉得她還有沒有機會來訪？也許在她停經的時候，會需要補充女性荷爾蒙？

喔不∼∼她的想法之悲觀，有時連自己都受不了！

在尷尬的氣氛中，四人進了診所大門，董柏森和朱麗文先到櫃台掛號，他的手一直環繞在她肩上，並在她耳邊輕聲細語。

簡詩婷坐到椅子上，默默望著小倆口的背影，她知道再多責備也沒用，一切只能等結果出來再說，除了焦慮的心情，她居然有一絲羨慕，因為這兩個年輕人正在戀愛中，那是她很久沒感覺到的狀態，包括年輕和戀愛這兩件事。

從旁觀者的角度，她認為董柏森不夠成熟懂事，朱麗文就聰明圓滑得多，但在這同時她也不能否認，他們的感情確實深厚，就像生命共同體似的，眼神完全離不開對方。

在談戀愛的時候，是個性重要還是感情重要？她不禁思考起這個問題，每個人都不可能完美，不會有百分百適合的對象，深厚的感情是否能彌補個性上的差異？

「你還好吧？」董志航坐到她身邊，拍拍她的手問。

他似乎有事沒事就愛踫她，而她也喜歡他這麼做，她確定兩人之間有股吸引力，但他們的差異之大，只靠吸引力就夠了嗎？

「我在想……如果我十年前就閃電結婚，現在可能不會有這麼多煩惱。」十年前她在念大學，有過一個男朋友，曾開玩笑的向她求婚，或許當時她應該沖動地答應？

他搖搖頭，雙眼直視著她。「別去想如果這樣、如果那樣，現在就是現在，是我們自己造成的，不管好壞都是。」

她思考了一會兒，她是外文碩士，他是高中畢業，但那又如何？他有許多可以教她的東西，只要她願意打開心門……尤其剛才董柏森說什麼摩擦生熱、擦槍走火？過去她的親密體驗只到接吻和擁抱，有時她真的很怕自己一輩子都體驗不到什麼叫激情。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有智慧？」

「有啊，每個老師都這麼夸獎我。」他挺起胸膛，好不得意。

她微笑起來，這男人總是能讓她忘記煩惱。「我一定得知道你對女老師到底有什麼幻想。」

「改天你來我家，我示範給你看。」

「壞孩子。」她明知他嘴賤，卻忍不住笑意，以前她可能會覺得這種對話很低級，真正發生時卻出乎意料的有趣，其實人活著沒必要那麼正經八百。

「老師請多罵我幾句吧……」

瞧他發出陶醉嘆息，那雙眼簡直要著火了，她驚覺情況有點失控，他們再這樣調情下去，可能會嚇到前面那對小情侶，于是她瞪他一眼，示意他先閉嘴。

罷好這時朱麗文朝他們走來。「不好意思，可能還要等二十分鐘才會輪到我，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要我陪你嗎？」簡詩婷立刻站起來問。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雖然朱麗文這麼說，董柏森仍亦步亦趨跟著她，像只小狽不能離開親愛的主人，如果女用洗手間里面沒人，他極有可能也跟著進去。

簡詩婷把這一幕看在眼里，心想要拆散他們是不可能的，她也無意做壞人，只希望他們別沖得太快，免得鼻青臉腫，甚至頭破血流。

等她再次坐下，董志航低聲問︰「你想要生幾個小孩？」

他當真在問她要生幾個小孩嗎？怎麼好像在做婚前計劃？也許因為他看到診所里有好幾位孕婦？

「兩、三個吧。」如果她還來得及生的話。

「這麼巧？我也是想要兩、三個，我看現在就得開始努力，你也知道，不管男人或女人，生產品質都會隨年齡下降。」

「所以你的結論是……我們要各自努力找對象？」她不希望誤解他的意思，或許他是就事論事，沒有什麼所謂的暗示。

「呃……」他的舌頭像是突然打結，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看他目瞪口呆，她覺得好笑又有些期待，光是想像他們談戀愛就夠夸張了，更別提要做人家的爸媽，多神奇的一幅畫面。

「老師你在笑我？」他的表情有些受傷。

「沒有啊，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比你想像的還認真。」

嗯哼……他到底要說什麼？她無法把視線移開，他還是那張凶巴巴而男性化的臉，眼中卻有絲難以形容的溫柔，既然他們兩人都是認真的，那麼接下來呢？可以努力生小孩了？

無言的凝視中，似乎有某種力量把他們拉近，她注意到他微啟的嘴唇，還有性感的胡渣，她幾乎要閉上眼楮了，仿佛接吻的前兆……這時有一個聲音傳來︰「老師！我不用檢查了！」

朱麗文跑到他們面前，臉上有兩道淚痕，簡詩婷站起身問︰「發生什麼事了？」

「剛才……我的月經來了。」朱麗文笑著擦去眼淚，看來是喜極而泣。

「你確定？」簡詩婷頓了一下，湊到她耳邊小聲問︰「你有準備衛生棉嗎？」

朱麗文略帶羞澀點個頭。「嗯，因為一直擔心會不會來，所以隨身帶著。」

「那就好。」簡詩婷拍拍她的肩膀，尋思片刻又說︰「不過我建議還是檢查一下，我听說懷孕後也有可能出血。」當然這不是她的經驗談，是有生過小孩的同事告訴她的。

董志航也有同感。「沒錯，既然來了就做檢查吧。」

于是董柏森陪朱麗文進了診間，檢查結果很快揭曉，確定沒有懷孕，小倆口大大松了口氣，兩個大人也放下肩頭重擔。世上有那麼多人想要懷孕而無法如願，但也有這麼多人害怕懷孕真正發生，這就是世間男女的故事，沒有固定模式可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