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王府,東院戲閣。
「托思麟的福,咱們府里的煞氣是愈來愈旺了。」大貝勒思麒在全家人看戲班子表演時陰冷的笑著品茗,一派優閑自若。
「你別再落井下石了!」碩福晉不悅地皺起眉頭。
「他娶了個‘內賊’進來,可是不爭的事實。」
似乎打定主意要拆盡自己弟弟的台。仿佛看弟弟里外不是人的好戲,比台上演的「黃鶴樓」更有趣。
坐在正位靜默不語的王爺,心中滿是「里外不是人」的尷尬滋味。
「都是阿瑪啦!」亭蘭也放著台上的戲不看,加入這淌渾水里蹚一蹚。「要不是阿瑪執意要結佟家這門親事,我們哪會招了海雅這麼個大麻煩進門!」
「誰教你們阿瑪看中了佟家的聘禮。」碩福晉滿口無奈。
沒辦法,她原本也想好好疼惜海雅,可是知道她娘家竟與豫王府私交甚好後,疼她簡直像在間接疼仇人,令碩福晉左右為難。
「說來說去,就可憐了我的寶貝思麟。」碩福晉長嘆一口氣。平常這種看戲休閑的場合都有思麟在她身旁同樂,現在他卻天天忙著和海雅騎馬練射,把額娘也丟一邊去。
「報應!」
思麒一句話,惹來碩福晉惱火。
「你就一定得逼死自己的弟弟嗎?我懷你們這兩個混小子的時候,就已經被你們在我肚子里鬧得頭昏腦脹。怎麼養你們二十幾年,都各自娶妻了,還像以前一樣的愛斗、愛起哄?」
「因為想讓額娘多分點心思給我們呀!」
一個嘻皮笑臉的聲音自眾人座位後頭響起,那特有的自負笑語,整個碩王府只有一個人有這股豪氣。
「思麟!」
所有的人全都驚喜地回頭——思麒除外,卻在看到站在他身旁的海雅時,喜悅的心情頓時打了個折扣。
「還是額娘好,只有您會在我不在時,處處惦念著我。」思麟甜甜的捧了碩福晉兩句,還不忘順手撈起她桌前的點心塞進嘴里。
「你這孩子就會逗我老人家開心。」碩福進一臉疼愛又拿他沒轍的笑容。
「額娘哪里老了!」思麟一面哄著,一面扶著海雅一同入座觀戲。「您可是京城第一美人‘活觀音’。觀音若會老,我怎麼從不見她長半條皺紋?」
思麟刻意貼近碩福晉雍容華貴的臉龐,東瞧西望。
「你這蜜糖做的嘴皮子,連我也敢哄?」碩福晉一臉已經被哄倒的得意笑容,雙頰紅光陣陣。
思麟哄女人的功夫真不是蓋的,還老少咸宜、大小通吃!海雅禁不住在心底為他熱烈鼓掌喝彩。
「今天不練騎射了?」碩王爺刻意無視他們的存在,假裝看戲,故作無心的刺探著。
「不了!」思麟笑得比今天的晴空萬里還燦爛。「明兒個就要上‘戰場’,今天就好好休息、痛快松懈一番。」
好象局勢全在他掌握之中似的。
看他這一副自得意滿的自信笑容,狂放不羈的口氣,所有人先前心底隱隱的不安、擔憂與慌亂,像是吃了定心丸,全都穩定下來。
「二阿哥,你這麼有把握?」亭蘭故作懷疑的瞅了海雅一眼,海雅立刻回以「你等著看吧!」的霸氣眼神。
思麟笑著支起亭蘭的下巴,「你對我這麼沒信心?」
「我……我當然不會啊。」亭蘭的臉倏地轉紅。
就算是親妹妹,也很難抗拒思麟的「美男計」笑臉攻勢——誰教他天生一張擄獲女人芳心的俊臉,外帶撩撥人心得多情性格。
「放心吧。大家對思麟吹牛皮、放狗屁的本領,向來很有信心。」思麒轉頭對海雅微笑的說。
他這一笑,令海雅毛骨悚然到了極點。
他說的這是什麼話?海雅憶起仿佛有人告誡過她,要慎防思麟的雙生哥哥思麒。可是她再怎麼也沒想到,一模一樣的兩張臉,個性同樣鮮明強烈,卻是兩種極端水火不容的張狂氣焰。
「大阿哥最討厭了,老愛掀我底牌。」思麟又開始學起姑娘口氣大發嬌嗲。
「你們騎射的事情到底準備好了沒?」碩王爺在一旁假裝鎮定了半天,一直都沒听見思麟講到重點,額上冷汗一片。
「沒有啊。」
「沒有?!」碩王爺全家大合唱,現在反倒是台上演戲的人靜下來看台下好戲。
「騎馬打獵哪是今天學明天就會的!」思麟悠哉游哉的咬著內餡餑餑,一副看開了的德行。「好個‘劉備’!嘴巴張這麼大卻沒出一個聲,你這‘黃鶴樓’是在唱啞劇啊?」他忘情的拍著大腿,指著面前的戲台大笑。
「你少跟我大哈哈,到底明天的秋狩你要怎麼應付?」碩王爺霍的一聲拍案站起,比台上的三國英雄們更火爆威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思麟毫不在意地說。
「擋你個頭!」碩王爺開始咆哮。「明日秋狩的女眷騎賽雖然只是陪襯用的,可是有皇上與後妃在的場面,豈能容你打馬虎眼?」
「我很認真啊。」思麟努力擺出一副看起來好象很認真的表情,兩眼閃閃發光。
好厲害的本事,死到臨頭還一副逍遙自在的德行!雖然海雅知道思麟已經想好應對計謀,不過明天要面對的可是皇上,一個不小心,隨時都有可能丟掉腦袋。
臨危不亂,大概就是這等架式吧。可是海雅卻對思麟昨天才想出來的計謀有點信心動搖。真的行得通嗎?
「不管認真與否,前提你必須遵守。」思麒冷然地說。
「前提?」海雅沒听說這次狩獵有什麼前提啊。
思麒轉頭向海雅和思麟肅殺的瞟了一眼,冷笑。「出了什麼岔子都無妨,但不許連累到家中任何人!」
換言之,想搞什麼把戲,就請思麟自便。可是一旦發生任何危險,碩王府一家會立即與他倆劃清界線,以求自保。
「這太過份了……」海雅人涼了半截。思麟有難,應當全家人同心協力、攜手共度才對,怎麼會冷漠無情到這種地步?
「難不成要我們來收拾你們倆的爛攤子?」思麒不屑地哼了一聲。
「可是大阿哥——」亭蘭也覺得這種態度太冷酷。
「想死你就跟你二阿哥去死。不過我先警告你,他會先顧的是他老婆,絕對不是你!」思麒根本看都不看亭蘭一眼,專心品嘗著他的蓋碗茶。
亭蘭聞言立刻卻步,不敢輕易站在二阿哥思麟那兒替他說話。而且她從小就怕這位恐怖的冷血大阿哥,若是二阿哥思麟又只顧老婆而不替她撐腰,那她真的很有可能變成第一個陣亡的炮灰。
「安啦,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就算下地獄也懶得拖一堆人一起走!」思麟蹺起二郎腿,嗑果子看戲。
「隨你去吧。」碩福晉一副撒手不管的無奈態度。她料定自己的寶貝兒子必然已經備好對策,才能如此談笑風生。
這是什麼家人?海雅張著小口不可置信的呆愣著。
「你這個……」混蛋!碩王爺把話用重重的「哎」聲截斷,一坐回椅子上。「你上次去西北征戰也是這樣,一聲不響、不動聲色的就跑去戰場殺敵。你好歹也知會我這做老頭子的一聲。怎麼你什麼話也不說,就盡彼著閉嘴猛笑?」
「你別老把自己的熱臉往兒子的冷上貼。」碩福晉早就模透思麟的性子。「思麟不想說時,你再怎麼逼他也不會吐出半個字。」
「我也不管了。」亭蘭在思麒隱隱的威嚇之下,舉旗投降。
「你們這算是什麼家人!」海雅拍桌一吼,站起身來。
台上台下、唱戲看戲的人全都嚇了一跳,後台吹笛的文場連笛子都嚇滾到地上。
「明天思麟和我就要被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行圍狩獵去了。難得思麟有心,覺得這些日子以來只顧著和我練習騎射,冷落了家人,特地在狩獵大典前一天,跑來這里和大家一塊兒看戲、話家常。你們怎麼可以用這種態度對待思麟?」
「海雅?」思麟的嘴和眼楮是全場被「嚇」得最大的。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老婆有如此過人膽量,敢在人單勢孤的環境下開炮大罵——雖然看起來有點像小女娃在撒嬌使性子。
「什麼叫‘這種態度’?」這里可是她亭蘭格格的地盤,豈能容人在她的領地內作秀?要飆大家一起飆,誰怕誰!
「從我和思麟進戲閣里以來,沒一個人問他累不累、最近好不好,也沒听見有誰提他加油、為他打氣,盡是在那兒說風涼話、放冷箭。這就是你們平日待思麟的態度嗎?你們居然舍得這樣對他?」
換句話說,海雅是不舍得?思麟芳心竊喜,暗暗偷笑。
「我們怎麼對他?你怎麼不捫心自問你提二阿哥惹了多少麻煩?」亭蘭干脆也站起身,與海雅對峙開戰。
「惹多少麻煩我心里有數,但現在沒什麼事比明天的狩獵更重要!」所以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再在這個時候增加思麟的壓力,挫他的士氣。
「狩獵的事有多重要?是不是重要到足以左右你和‘宣慈哥哥’的交情啊?」亭蘭說道那四個字時,份外咬牙切齒。
「他和我的交情是另一回事。現在我可是思麟的妻子,明天是以他妻子的身份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上。思麟若有閃失,我就跟他一起死!」豁出去了!避他什麼場合、輩分的,海雅老早就想把這些話全吐出來。
戲台上的「周瑜」、「劉備」不禁聞言感佩,連後台探出頭來的文場人員們眼角都有點水光閃耀。
台下的王爺、福晉更是看傻了眼。
「哎喲,拜托……」思麟感動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放聲大笑。兩個女人為他吵得天翻地覆,最佳男主角涼在一邊看得不亦樂乎。
海雅若把這些話放在閨房里講,他一定會回以熱烈的擁抱與狂吻。
「我是有點鈍,但我並不蠢。」海雅正顏厲色的朝大貝勒思麒怒斥。「不管是誰,凡是明日想看思麟出洋相的人,我先說聲抱歉,因為明兒個場上只有我和思麟耀武揚威的份,沒有讓人喝倒采的余地!版辭!」話一說完,海雅立即旋身憤然離去。
思麟連忙向父母告退一聲,開開心心的跳著追過去。
「這……佟家女兒竟是這等教養!」碩王爺過份驚訝的下巴掛在半空中,印象中白玉娃兒的嬌弱形象出現嗶嗶剝剝的碎裂聲。
「她……她算老幾啊?她竟敢這樣跟我說話?」一時被害雅罵得失神的亭蘭突然恢復意識,氣得猛跺腳。
「好好好,不氣不氣,亭蘭最偉大!」碩王爺可憐兮兮的哄著掌上明珠,心中感嘆海雅八成也是如此被佟王爺哄大的——老子難為啊!
「呵呵……」坐在一旁的碩福晉眉開眼笑的端起蓋碗茶,神采奕奕的讓侍女們為她搖扇納涼。
「額娘覺得如何?」思麒語帶玄機的側看碩福晉。
「不錯。本來我還擔心小倆口分房那麼久會不會是性情和不來,看這情況,我可以松口氣了。」
「這下子思麟要攆走海雅的計劃算是砸了。」
「干得好,思麒。」
思麒冷笑。「我說過我會讓他倆難分難舍的。」
母子兩人各品各的茶,不露痕跡的交換了彼此心底的暗盤。只不過一個是等著抱孫子,一個是等著把腳踩在弟弟頭上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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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雅,你去哪兒呀?」思麟笑著由後頭追上來牽住她的手。
「太過份,真是太過份了!」她一邊氣呼呼的在長廊上怒步狂奔,嘴上一邊不停的開火痛斥。
「海雅——」他拉了一個長長的尾音,也把海雅的身子一同拉進自己懷里擁著。「還在火大?」
「廢話!你平常不是很吃得開、很得理不饒人的嗎?怎麼今天會在家人面前這麼委屈、這麼退縮?」
「在我接納你為我的人時,我早有這層心理準備了。」
「什麼?」
「我若對你不屑一顧、冷冷淡淡,或許在他們面前還跩得起來。可是現在和你這麼恩恩愛愛,我就注定矮人一截一輩子了啦!」
「為什麼?」和她恩恩愛愛犯了哪項天條了,要受這種委屈?
思麟摟她到林苑中石椅前,將她放在腿上坐定,凝神好一會兒才決定跟她坦白。「我的親事不是我阿瑪和額娘訂的。」
海雅意外地張著圓圓的大眼楮,連口水都不敢咽下。
「是思麒設計的。」
「思麒?他設計你?」
思麟流露壞壞的笑容。「他才是你原本該嫁的人。」
「什麼?」海雅露出他早意料到的驚駭神情。大貝勒思麒?她平日偶爾見到大貝勒,就已經覺得壓力十足、威嚇甚巨。要她嫁給那種人過一輩子,她寧可當個老姑娘,終生不嫁!
「他已有意中人,佟王爺卻硬是執意要把你嫁進碩王府。讓你做偏房,太委屈你的身份;讓你做正室,他又寧死不肯。所以——」
「所以就把我推給你,讓我做你的正室?」
思麟點點頭。「我是到新婚大典前一天,才知道府里那些日子忙進忙出、張燈結彩、四處籌備的婚禮,新郎竟然是我。」
「你事前完全不知道?」這太夸張了吧!
「沒錯。」思麟一臉無辜。
海雅的同情心霎時翻江倒海而來,滿眼憐憫的捧著他的俊臉。「萬一我是個瘸子或麻子臉,你怎麼辦?」
「認了。」他真的擺出一副很認命的表情,企圖騙取她更多的愛憐。
「我從沒想過父母健在的人,自個兒的親事還得由兄長來定。而且大貝勒根本不是真心為你的幸福著想,他是在設計陷害你……」
「別這麼可憐兮兮的瞧著我嘛,我現在不是挺幸福的嗎?」他也捧住她的臉蛋。「娶到這麼個嬌美勇敢的白玉娃兒。」
「我勇敢?」海雅這輩子第一次听見這種贊美詞用在自己身上。
「是啊!」他惡作劇的捏住她兩頰往兩旁拉開,看她甜美德容貌變成一副逗趣的大餅臉,小巧的櫻唇被拉成一條扁扁的紅線。「剛才在戲閣內听你仗義執言的那番話,我感動得要命!」他覺得海雅這樣看來好好笑。
「別捏人家臉啦!」海雅打掉他胡鬧的雙手。「我剛才實在是氣不過,才沖口而出那些話。現在想想……哎,我是不是太過火了?」
「怎麼這個時候才畏畏縮縮?」未免太遲了吧!
「可是……」她現在腦子才開始冷靜下來,發揮思考的功用。「我剛才大話好象……有點說過頭了。」
「喂,你可別欺騙我的感情!」先前還滿感動她那番慷慨激昂的言論,現在她要是反悔了,他方才的敬佩豈不完全幻滅?
「但是……明天狩獵時,你的計策真的有效嗎?」她愈問頭愈低、聲音愈小。
「你欠揍啊!」思麟大手捏住她的小鼻子。「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就算了,居然還懷疑到我的計謀上!」
「不是啦,我只是……」被捏住小鼻子喘不過氣的她,每句話鼻音奇重,听起來像蚊子在叫。
「是誰夸下海口說我明天若有閃失,就跟我一起死,啊?」他突然玩心大發,打算一路鬧下去。
「你別生氣……放手啦!」她突然轉哀為怒。這種被捏住鼻子的怪腔怪調,教她怎麼跟他談正事?
「把我的感動還來!」
「還你個頭啦,放開我的鼻子!」
小倆口在林苑里又打又鬧,間或嬉笑、哀號,像兩個小孩子似的在玩耍。什麼狩獵、逼婚、委屈的,全都拋在腦後,此刻的甜蜜戰爭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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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山行圍,秋日狩獵。
海雅第一次見識到思麟在馬上盡情馳騁射獵的英姿。
除了皇上打獵的行圍隊伍外,諸王貝勒們一大票人馬陣仗,哪分得出誰是誰。但思麟像是天將神兵一般,在人群中硬是耀眼出色,英挺俊偉。
海雅在女眷聚集之處遠望他,望得心蕩神馳,痴痴的看著在燦爛陽光下騎能若雲、射能碎柳的豪情貝勒。
「是碩王府的二貝勒吧!」
「對對對,就是那個。」思麟非常好認。
一窩女人嘰嘰喳喳、竊竊私語、低聲媚笑的聲音令在她們身後的海雅豎起了耳朵。她的老公也輪得到「別的女人」來探討?
「上回見他是在皇上萬壽節的大宴上,好俊美尊貴喔!我姐姐說四府美男子中,就以碩王府的二貝勒最帥氣迷人。」
「對呀,大貝勒太陰沉了,不如思麟貝勒來得溫柔。」
你被他「溫柔」過了嗎?海雅在後面酸酸的冷哼。
另一名著紅衣的格格加入三姑六婆的陣容。「可是你們知道嗎?思麟貝勒有……某種怪癖喔!」她曖昧的低笑。
「什麼怪癖?」所有的女人全都側耳傾頭過來。
海雅也包括在內。
「思麟貝勒風流倜儻,浪漫故事處處留,可是沒人見過他對任何一個女人動真情吧!」
「是沒見過。」一位綠袍格格失望的嘆著氣。
每個女人都會在有思麟出現的場合,特別用心梳洗打扮自己,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也的確很懂女人心,總會適時地以「關愛」的眼神流覽群芳,並投以迷死人不償命的俊郎笑容。可是他一旦看見活蹦亂跳的野兔鹿兒,就會一股腦的把眾美女拋在身後,開開心心得策馬追逐去也。
「這不是很奇怪嗎?思麟貝勒對女人是只‘喜’不‘愛’,再多女人圍著他打轉,也不見他把心放在誰身上過。」紅衣格格詭異的推論著。
「對呀,他二十六歲才成親,太奇怪了。」一窩女人七嘴八舌的嚼著舌根。
滿人素有早婚習俗,以思麟二十六歲才成親來說,他這年紀的男人應當早已兒女成群才對。
「那是障眼法?」
「真的?」海雅的腦袋是愈探愈進去。思麟娶她只是障眼法?難不成他早有喜歡卻娶不得的人?
「他呀——有斷袖之癖!」
「什麼?」一堆女人失聲驚叫,有的芳魂寸斷;有的雙手掩面,仍然不敢相信。思麟喜歡男人?
「你胡說!」海雅的老公式不是好男色者,她自己最清楚。
「我胡說什麼?」紅衣格格不屑甩她。「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听說過這件事,只有你們這種養在深閨,孤陋寡聞的大小姐們不知道!」
「你沒憑沒據的就誣賴思麟貝勒,還敢罵人孤陋寡聞?」思麟有沒有斷袖之癖,都輪不到她以外的女人來說。
「什麼沒憑沒據!京城里的人可是親耳听見、親眼看見,他在升龍客棧與男人摟摟抱抱。倒是你——」紅衣格格逼近海雅怒目相視。「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絕無斷袖之癖?」
沒有!海雅心虛的後退兩步。她依稀記得自己似乎曾看過思麟在自家花園內與男人公然調情。
而且還是一位超凡絕艷的美男子……
「你別逼人家了。」另一個格格柔聲提海雅說話。「你瞧她臉色都白了……你沒事吧?怎麼還在發冷汗呢?」
海雅渾身僵硬的任人在她額上拭汗,格格們說了些什麼安慰的話她全听不進去。她腦子里有團模糊的影像,漸漸清晰、漸漸逼近。
思麟與元卿?難道他們之間……
海雅在心頭極力否認,使勁抹殺這道可疑的黑影。
可是元卿俊秀逼人的臉龐與深不可測的冷艷笑容,令她說服自己的力量愈來愈薄弱,愈來愈迷惑。尤其是那日思麟有事先行離去,留下她和元卿兩人在涼亭時,元卿對她的疏離態度……
那天海雅一直極力想和他聊聊思麟,建立彼此的友誼,但他完全不像赫蘭泰及費英東那般率直爽朗。元卿很斯文、很溫柔,但是海雅感覺得到在他彬彬有禮的外表下,內心暗藏的那簇冷冽冰焰。
甚至在她企圖留下他恭敬離去的身影多談談時,也只得到元卿淡笑一句︰「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隨即翩然遠去。
她記得思麟好象只對女人溫柔親切,對男人反而毫不留情面。為何獨獨對元卿又摟又抱,還能開開心心的胡鬧?
我們何止不清不白,簡直難分難舍!
她記起思麟曾開懷的當著她的面,如此神采飛揚的公開他和元卿的交情。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沒有斷袖之癖?誰能幫她找出這存在渺茫的證據?
「海雅?」
一雙大手將她身子一旋,立即有張神色擔懮的俊臉呈現眼前。「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原本圍在海雅周圍的女人全都驚呼起來,臉上自動泛紅。
思麟貝勒什麼時候突然閃進來的?
「思麟,我……我……」她覺得渾身發冷。
「要上馬了,你行嗎?」會不會是太緊張?思麟雙眉重鎖,心中有些不忍。海雅畢竟是個小女孩,沒踫過與皇上共行游獵的大場面,再加上她本來就不擅馬術,今天卻又得一展「短」才,不怯場也難。
「你……」你和元卿是不是真有不可告人的感情?她張口結舌的「你」個半天,也無法把後面的字句吐出來。
思麟神情凝重的看著她許久,痛下決定。
「如果害怕,我可以幫你,你絕對要信任我。但如果你的身體不舒服,不要勉強。」他溫柔的按著她的肩膀。「皇上那邊,我自會請罪。」
請罪?「不,我身體很好,只是有點緊張。」她趕緊擠出一個十分生硬的笑容。不能讓思麟為了這種小事,在皇上面前跪地請罪,讓他顏面盡失、尊嚴掃地。
「思麟,快上馬吧!我……我們今天一定要好好的大展雄風。」她努力的躍上她的坐騎白兒驄。
「海雅!」思麟躍上愛馬飛焰鞍上,俐落優美的追上慌張駕馬離去的老婆,被冷落在一旁的女眷們嚇白了臉。
罷才混在她們之中一起閑喳呼的,就是思麟的媳婦?!
「等一下。」思麟一個漂亮的馭馬側身,擋住海雅逃避的路徑。「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一看就知道她不對勁。
看著思麟擔憂的臉龐,以及他完全不顧一旁侍衛急急催促他倆前去面謁皇上的態度,她幾乎為思麟這廂以她為重的溫柔關切揉碎心腸。
這樣的男人,她怎能不愛?又該怎麼停下對他不斷泛濫蔓延的情感?
「我很好……只是有點緊張。」
「是嗎?」看她握緊韁繩的指關節都在泛白、打顫,恐怕這份緊張不只「有點」而已。
思麟沉思著,身旁的侍衛們急得幾乎跳腳。
「思麟?」海雅怯怯的喊一聲。他在想什麼?怎麼臉色這麼深沉肅殺?
「好,走吧!」思麟兩腳輕夾馬月復,便瀟灑如風的引她到皇上跟前。誰也不知道他方才在打什麼主意。
眼前的考驗與內心的糾葛,雙重壓迫著海雅。
她對自己是如何被引到皇上與嬪妃面前,只留有依稀模糊的印象。就連那位精于騎射、將與她較勁的愛妃對海雅的親切招呼,她也只殘留一片空白的記憶。
「她真是傳言中精騎善射的佟氏嗎?」
皇上一句清晰有力的詢問,終于震回海雅的注意力。她一抬眼,看到坐在馬上英武睿智的皇上,兩眼閃著烏黑明亮的迫人光芒,仿佛有看穿一切事物的精銳力量。
還沒比射就露出馬腳了!
一道晴天霹靂打進海雅腦中。欺君之罪!這是沒有其它下場可想的一條死路。
「啟稟皇上,」思麟兩手一拱,在馬上粲然一笑。「微臣之妻佟氏,在兩個月前尚是從未踫過弓馬的文弱女子。」
很干脆的一句招供,自掀底牌。
皇上怒眉一挑,所有的人全都臉色鐵青,鴉雀無聲,靜得連天上鷂鷹振翅的微弱聲響都份外清晰。
思麟卻恭敬地在皇上面前展露爽朗如朝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