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不公平愛戀 第一章

偌大的博物館內,不少游客來來去去。俞凜玫一踏進特展的展覽室,不禁閉起眼楮深吸了口氣。

她心心念念的這一切啊!無數俊美優雅的雕像,以及古老的壁畫,讓她宛若置身另外一個空間。

花了點時間,俞凜玫讓自己狂跳的心靜下來,以便能好好地把這一切看清楚。好不容易心神稍定,她眼一瞄……

正前方的一個雕像吸引了她的目光,才安穩下的一顆心頓時又飛揚了起來。

那是個男人的雕像,只有上半身,正確來說是只到胸口。雕像男人的長發披散而下,帶著野氣與傲氣;而他的鼻子是典型的希臘鼻,線條帶著剛硬的味道;眼楮深邃地隱在濃眉之下,由于是雕像之故,無法完全刻畫出男人的眼神,不過卻給人一種狂野、睥睨群眾的感覺。

「這是個王吧?」俞凜玫正要低頭檢視雕像下的英文說明,眼角卻瞥見角落一個身影。

她抬頭看他,整個人恍若被定住了。

一秒鐘、兩秒鐘……一分鐘都要過去了,要不是身後來的人群撞到了她,她可能會維持這個姿勢直到自己脖子扭到。

陽光從窗外灑落進來,那個頎長的身影斜倚著大理石牆,黑色的西裝包裹著他強健的體魄,這男人體內好似有種力量正呼之欲出。

但是讓她目光無法移開的不是他的身影有多麼瀟灑,也不是他的身材比例有多麼完美,而是他的神情

苞那個雕像好像啊!

一個怔忡,男人的身影竟然已經消失了。

「怎麼不見了?」俞凜玫慌張地轉了一圈,這才看見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等等我!」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追上去。

她匆匆忙忙地在博物館內奔跑,自然是引起了一陣騷動。

「呃……」她停下腳步,抱歉地看了看四周瞪著她的人們。

這一閃神,那身影又走出了她的視線範圍之外。

她立刻又追了上去,這回她沒有再制造噪音了,放輕腳步的同時也加快了腳步,這種高難度的動作讓她額頭冒出了薄汗。

總感覺這男人身上像似有著特別的什麼,是她該花更多時間去研究的。

她搞不清楚自己怎會有這麼強烈的感覺,但直覺就是想要多看他幾眼,多研究他幾下,說不定就會知道她內心沖擊著的那種莫名感覺,究竟是從何而來。

「怎麼不見了?」她沖出博物館門口,卻已失去了他的身影。

心頭那種若有所失的感覺是那樣的明顯,以至于她臉上的焦慮與失望完全無法掩飾。

「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冰冷的英文帶點歐洲腔調,直襲至俞凜玫發熱的腦門。

她極緩慢地轉過頭來,看見一雙深藍色的眼眸直盯著她瞧。那雙眼眸實在非常的美,就像最深最藍的海洋一樣,讓人一陷溺進去就不記得要爬出來。

只不過眼眸的主人可是非常、十分的不悅。

「你是剛剛那個……」發現到對方臉上的傲慢與不友善,她頓時慌亂了。

「如果你可以不再跟著我,我會非常感激你。」話雖如此,他眼底半點感激的神色都沒有。

而那眼神之冷,教人不難明白其實他話底真正的意思是──如果你再跟著我,我就扭斷你的脖子!

「我……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跟那個雕像長得很像?」俞凜玫沖動地月兌口而出。她知道夠聰明的話她應該立刻走開,眼前的男人似乎沒有任何耐性跟她耗著,但不知道為什麼,她沒辦法就這樣走開。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當男人說No的時候就代表著拒絕?」他挑了挑眉,諷刺地問。

她愣了一下,隨即失笑。「你……以為我……」要搭訕?

俞凜玫看到對方動也不動,但表情是寫滿了答案,她笑著掏出包包里的名片。

「這是我的名片,我是一個電視節目的企劃,最近正在做亞里斯特拉的專輯,不知道可不可以請你來參加錄影?你是當地人嗎?」雖然他的長相並不像典型的希臘人,但如果沒猜錯,他應該是個歐洲人。

「我听說日本有不少男人偽裝成星探去跟女人搭訕,沒想到女人也流行這一套。」他說話不疾不徐,語調平淡卻句句帶著嘲諷。

俞凜玫被激怒了!

這男人以為她是日本人?更可惡的是他真以為她是來搭訕的。

難道她長得有這麼「饑渴」嗎?由他的表情看來,好像當她是個技巧不高竿的花痴!她深呼吸又深呼吸,以免自己開口就罵人。

沒想到在她努力調整氣息的同時,他已經轉身要離開了。

「等等……」她追過去擋在他的面前。「我不是日本人,我來自台灣,雖然孤陋寡聞的你可能沒听過,但是我是台灣人。」她挺了挺胸膛宣布。

他眯起雙眸,睨了她一眼,非常可惡的一眼。

以她的身高,從來沒有人能夠這樣看她;以她的脾氣,也從來沒有男人敢這樣直接卯上她。雖然以她一百七十公分的高度站在這應該有一百九十公分的家伙旁,一點威脅性也沒有,但是在氣勢上她可是不能輸。

「那又怎樣?」他極冷淡地問。

「那……」她被他的反應弄得傻眼了。「你誤會我了,以為我想跟你搭訕對不對?因為你誤會我了,所以你要跟我道歉。」

「道歉?」他嘴角微微上揚,好像她說的是世界無敵冷笑話。

「我以為歐洲的紳士都該懂得禮貌,原來不是這樣。」她皺皺眉咕噥地說。

「那真是抱歉,我從來就不是什麼紳士。」他半點羞愧的意思也沒有。「如果不接受女人的搭訕就不是紳士,那麼我為我的不紳士道歉。」他極諷刺地說完,朝她輕輕一頷首,隨即轉身離去。

「你……」待她回過神來時人已走遠。「自以為是的臭男人!」罵歸罵,她也不好再追過去了。

唉!她今天一定是霉運當頭。

轉頭看了看身後有點距離的博物館,她的肩膀垮了下來。「根本都還沒看到就跑出來了,又得買一次門票?唉∼∼再這樣下去,可能會流落雅典街頭啊!」早知道就多帶點錢。

嗚嗚,可憐的是,就算早知道她也沒多余的錢可以帶了。

奮斗了兩年,她所有的一切都奉獻給節目了。所以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做出最棒、最有深度的旅游節目。好,拚了!

※ ※ ※

俞凜玫為了忘掉早上的挫折,下午她便走路去逛大街。

她發現希臘真是一個難以捉模的國度,因為所有旅游資訊都要打折扣。如果說只有台灣出版的旅游書有問題,那可以怪台灣旅游書的資訊太慢,問題是如果連英文網站上的資訊也是一堆錯誤時,她真不知道該怪誰了。

或許是這個國度的人實在太隨興生活了。

「小姐,我們這里只有賣機票,沒有賣船票。」票券代售處的小姐再次重申。

俞凜玫真想抓著自己的頭去撞牆算了。

網站上推薦的賣票地點,說得煞有介事,結果人家根本沒有賣船票,真想罵髒話!

「那請問你知道這附近哪邊有賣船票嗎?要往聖托里尼島的。」若不是為了節省旅費,她又何必選擇搭船。嗚∼∼早知道就跟老媽借點錢,現在也不用如此苦哈哈了。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早知道,以俞凜玫的個性是不會去借錢的,哪怕借錢的對象是自己的老媽。畢業以來,她也過過那種三餐不繼的日子,就算苦到只能吃吐司過日子,她也沒有回家求救,更何況是現在呢?

「你把地圖拿出來,我畫給你。」店員滿好心地說。

她趕緊把地圖掏出來,店員也很快地將地點畫給她。

半小時後,她終于找到代售票券的地方,順利地買到後天前往聖托里尼島的船票了。

走了一個下午,天色雖然還沒黑,但因為已經八點多了,所以她決定開始尋覓晚餐。

吃什麼好呢?

她住的地方就在舊城區,這邊有許多餐館。在不寬大的巷子里,每家餐館都把桌椅擺出店外,座位擺滿了巷子。現在已經陸續有用餐的人涌現了,而她晃了幾家餐館,也參觀了人家擺在店門口的菜單跟價目,依然在猶豫著。

正當她站在街角拿出雜志翻閱,想要找找看有沒有什麼省錢又好吃的,幾個年輕人從她身邊走過,人手一支胖胖香香的卷餅。

「那是什麼?」她看著,發現前面不遠處有家店前面圍著幾個人,人人走出來都是一個卷餅。「這該不會就是沙威瑪吧?」

她在書上看過,沙威瑪這種土耳其食物在這邊還滿常見,畢竟希臘也被土耳其統治過,所以吃的東西有土耳其風味是一點也不奇怪。

只是這種沙威瑪的餅皮跟在台灣吃的好像不一樣。

決定了,今天就吃這個當晚餐吧!

她把書塞進包包中,昂首闊步地往賣卷餅的店面走去。「一個四百五十?嗯嗯,才三十幾塊台幣,便宜,便宜。」她嘴里碎碎念著中文,然後迎上老板熱切的眼神,她用英文說︰「老板,我要一個卷餅。」

「外帶嗎?」老板笑得非常的燦爛。

今天她已經看多了希臘人的燦爛笑容,所以很自然地回以一個笑。「對啊,麻煩你。」

她笑容還沒合攏,另外一個店員就熱心地迎了上來。「小姐,里面坐吧!」態度之殷勤,讓人感覺到服務非常周到。

「可是我只是要外帶,不用了。」坐在餐館里吃卷餅?好像太佔人家位子了,哪好意思啊!

「不用擔心,內用跟外帶的錢是一樣的。」曬得黝黑的店員露出白皙的牙齒,熱情地笑著。

她還在猶豫,店員已經將她帶進去,順便幫她拉開椅子了。

沒多久,一份裝在盤子里的卷餅端了上來,只不過人家的卷餅是卷起來的,而她的是攤開的。

或許因為用盤子裝吧,所以……她聳了聳肩,拿起刀叉開始吃起晚餐來。

「嗯,好吃,好吃啊!」她享受著那卷餅的風味。不同于她以前吃過的沙威瑪,這餅皮是現 的,且在鐵板上烤過,酥酥脆脆非常的開胃。而豐富的內容更讓人食指大動,洋、薯條、肉末跟生菜,內容豐富哪!

真棒,往後這幾天她不用怕沒錢吃飯了。

贊嘆間,一抬頭她就迎上了一雙譏笑的眼神。

是他!

她滿嘴的洋蔥肉末,眼楮睜得大大的瞪著眼前那個手指夾著煙,一臉看好戲表情的男人──此人正是早上指稱她搭訕技巧太差的可惡臭沙豬!

「哼!」她抿起嘴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狠狠地用叉子叉起盤底的薯條,大口地嚼著。

男人沒有被她可笑的動作激怒,只是拿起桌上的啤酒,悠閑地喝了一口。

沒多久,她吃掉了一整個卷餅,肚子也飽了。

「老板,請幫我結帳。」她笑著招呼剛剛熱心服務的店員。

沒多久那店員拿著帳單過來了,平整的帳單擺到她面前。

「一千八?」她瞪大眼楮,掏錢的動作也跟著頓住了。「可是你外面招牌明明寫四百五啊!是你自己說外帶跟里面吃一樣價格的。」難道她……踫上黑店了?怎麼這麼幸運哪她好想咬東西泄恨。

尤其當旁邊那雙幸災樂禍的眼楮一直盯著她瞧時,她的臉生氣地脹紅了。

「你吃的這個跟外面寫的那個不同,你看。」店員方才熱心、燦爛的笑容已然消失,他一臉嚴肅地拿出她從頭到尾都沒看過的菜單,指著上面的單價,那上頭果然寫著1800。

「你……你這擺明了騙人,以為我英文不好嗎?」她真的生氣了,這些人就是這樣騙觀光客的?

「小姐,總共一千八百元。」店員道。

「你不能這樣,我吃的跟那些外帶的是一樣的東西,只是他們的卷起來,我的攤在盤子上罷了,難道這個盤子價值一千多塊?」土匪啦!可惡,可惡!她就不相信他們敢去騙那個男人。

她轉頭看向旁邊悠哉抽著煙的男人,看他的五官也知道他就算不是希臘人,也絕對是歐洲人,所以人家不敢騙他,只敢找她這種東方女子下手。

「小姐,總共一千八百元。」店員又重復了一遍,擺明跟她耗上了。想來她今天不認賠是出不了店門了。

「那你們跟他收多少錢?」她走過去指著那男人前面的盤子,他顯然跟她吃了一樣的東西。

店員的臉色開始變了。

沒想到這東方女子如此難纏,一般小女生大多認賠了事,就算再不甘心,在語言不是很通的狀況下,僵持到最後也只能認了,但眼前這女人顯然非常的堅持。

「這是客人的隱私,你不能……」店員試圖阻止正要越桌過去質問那男人的她,不知道是怕事跡敗露,還是怕那男人臉上的冷淡。

那個男人一看就不大好惹,所以他們從沒想過要朝他下手。

此時男人好整以暇地按熄煙蒂,站了起來,低聲跟店員說了幾句話,隨即掏出錢包里的兩張千元鈔放在桌上。

俞凜玫听不懂他們剛剛說的話,她猜想應該是希臘文吧。

「我連她的一起付了。」他這次說的是她听得懂的英文,說完便走了出去。

俞凜玫跟店員都愣住了。

回過神後,俞凜玫拿起包包就要往外走。「先生,等一下!」

「你……」店員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都說幫我付了,我現在不欠你了。」她氣唬唬地繞過店員,往店外追了出去。

店員雖滿臉凶惡相,但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俞凜玫好不容易才追上那男人。

「喂,錢還你。」她將一張五百元塞進他手中。

他瞪著被她模到的手,擰起了眉頭。

「你這什麼表情?好像我的手多髒似的。」她不悅地瞪著他。

「我只是不習慣跟陌生人接觸。」他退開一步。

這回換她擰起眉頭了。「隨便你,反正我不欠你了。」說完趕緊往回走,以免再次被誤認為是搭訕的花痴。

唉呀,可惜好看的男人不好相處,而那些熱心殷勤的男人不是貪戀美色,就是想把她當凱子──

她的目光遠遠地、幽怨地瞪住那個店員,偷偷地嘆了口氣。

她的腦中響起了臨出門前老媽的嘮叨──

「不是說節目做到一個段落,可以在家里休息兩個禮拜的嗎?前天才回來,今天又要飛去那麼遠的地方,一個女孩家包袱款款,隨便就跟人家跑……」

「媽,我是自己去,沒有跟人家跑啦!」愧疚讓她的反駁語調緩和了許多。

「自己去更危險,一個女孩子自己飛那麼遠……」

其實不是她要那麼沖動,原本她也是真心要回家休假的,畢竟畢業兩年,在台北工作的這段時間,她極少回家,老媽總抗議說她把自己賣給電視台了。

在有線電視如此開放的現今,要做好一個節目有多少的辛酸,家人不會了解的。不過正因為自己如此喜歡這個工作,所以她不僅身兼節目企劃,還下海兼任外景主持人,甚至把她不多的積蓄全部投資在這節目中,她拚死也要把節目做好。

所以當制作人通知她說,希臘新出土的古文明終于有采訪的機會時,她根本沒想太多,行李掃一掃,旅游書買幾本,資料印一印,人就上飛機了。

唉,沒想到才在第一站的博物館參觀特展,她就被那男人當作花痴奚落一番,接著,又差點被黑店主人宰殺,讓她原本就消瘦的荷包更是「皮包骨」了。

「俞凜玫,忍耐啊!幫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萬不可因為沒錢而提早回台。」她捏了捏自己的臉,一邊握起小拳頭,目光散發出堅毅的光芒。

※ ※ ※

可惜目光再堅毅也不能當飯吃。

俞凜玫掛在船舷上,遙望慢慢遠去的夕陽,感覺自己的體力也慢慢離她遠去。

啊!千不該萬不該把那瓶礦泉水留在旅館的。

她這兩天真的過得很節儉,就連衛生紙都從博物館中夾帶出來用,沒想到千算萬算竟漏算了水瓶,她真的沒有預算可以買水喝,偏偏她連瓶子都忘記帶出來,難道要她就著水龍頭喝水?

瞄了瞄船上的男男女女,有的端著咖啡,有的手里拿著可樂瓶,再不濟的也有瓶礦泉水,哪像她……嗚嗚!

「這是你的新手法嗎?用哀怨的眼神看著那個美國人,好把他勾引過來?可惜他根本沒見到你渴望的目光。」

這哪來的聲音,怎麼有丁點熟悉的感覺呢?

俞凜玫倏地抬起頭來。「怎麼又是你?」

竟然又是那個雕像男,真是孽緣哪!

「相信我,我比你更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他低聲說,仰頭喝了口啤酒,清涼的啤酒滑入他口中,就見他喉結動了一動,啊!她恍若能感受到那冰涼啤酒流過喉嚨的快感,她吞了口口水。

他頓了一頓,啤酒瓶還擺在薄唇邊,目光斜睨了她一眼。「你非得這樣看著我不可嗎?」如此的渴望,真是令人招架不住。

她的臉一紅,低下頭去。「你少臭美,我是看你喝啤酒的樣子好像很……好喝。」唉,她只要有水就可以了,想到還有好幾個小時才會抵達小島,她就想哭。

「原來你不是覬覦那個美國男孩,而是他手上的可樂啊?」他失笑,啤酒差點從嘴邊噴出來。

俞凜玫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人很壞心耶!

「走開,我決定離你遠一點,每次遇到你都沒好事。」她退開去,轉頭看著夕陽,想藉此轉移注意力,可是……怎麼愈看愈渴啊?

她撐在那邊,以為他已經走開,沒想到不到一分鐘,一瓶冰涼的啤酒出現在她眼前。

「你這是……」她又驚又喜地抬頭,隨即把笑容斂住,一臉防備地問。

他聳了聳肩。「只不過是一瓶啤酒。」說完一拋

她只要再慢零點五秒,那酒瓶鐵定碎在甲板上了。

「你這人……」一抬頭,那抹身影已消失不見了。「真是怪人。」

不管啦,先喝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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