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他們都說我哈你 第一章

龍騰科技的第一會議室內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听得到。

並不是里面沒有人,相反的,會議室內坐滿了各部門的主管,前前後後加起來大約有二十幾人。

「你說什麼,麻煩再說一次。」

說話的女人穿著一身白衣,白色筆挺的襯衫,配上雪白的長褲,高人一等的身高,加上披放在身後的黑發,給人一種純粹的感覺,純粹得令人覺得……尖銳?

她是行銷部的經理——童月,行銷部剛上任不到一個月的空降部隊,听說是個狠角色。今天是中級主管第一次跟她開會,第一次見到這個傳說中很犀利的美女經理,大家都印象深刻。

總之,她不是個好搞的角色。她帶人的能力很快地展現出來,不過「客氣」跟「與人為善」顯然並不是她的座右銘。

「童、童經理,這下是我個人意見,是我們關經理下……下達的指示。」研發部的代理經理蕭何仰差點在她的目光下縮到椅子底下去,不過還是很勇敢地說完這句話。

「關經理?」她瞇起眼。「我記得他人還在美國。」

童月當然知道研發部的經理叫做關勁,她真是久仰這位先生的大名了。進公司近一個月的時間,三不五時就會听到人家說「關經理說……」、「勁哥說……」、「老大說……」,似乎許多人都把這家伙說的話奉為圭臬。

但她可不。

「是還在芝加哥,但是關經理說他做的案子所有行銷他都要看,所以我把妳的企劃案寄給他了,這是他的意見,他說妳的企劃太夸……夸張,還有……」蕭何仰慌張地翻著文件,想找出老大寫的那封E-mail的內容。

嗚嗚,真恐怖,老大還是快點回來吧!他乖乖當他的研發一部主任,才不要來開會,面對這個明明很漂亮,卻可怕得不得了的童經理。叫他寫一百支程序都可以,就是別再叫他來開會了啦!

「太夸張?企劃案不寫夸大一點,客戶怎麼會買?你們偉大的關經理有意見請他直接跟我聯系,請把我的E-mail給他。」童月說話聲音沒有提高,但整個會議室的氣氛顯然非常僵硬。

「嗯哼。」主席——也就是正牌的總經理大人終于開口講話了,算是出面解救了身陷水深火熱之中的蕭何仰。「關于這個案子請兩位私底下再行溝通,今天的會議就先到這邊吧!散會。」

所有與會的人都無聲地吁了口氣,感謝總經理大人的解救。

童月只好僵硬著身子,收拾好桌上的文件,跟著大家走出會議室。

轉出會議室,回到位于辦公室最西端的行銷部,她才一踏進辦公室就接收到眾人同情的目光。

「童經理,要不要我留下來幫忙?」李于娜擔憂地望著童月。

罷剛會議室發生的事情已經早一步傳回行銷部了。基本上負責會議室茶水的葉雲是從行銷部門調過去的,所以所有八卦消息都由她集中搜集,然後回傳到行銷部。

「不用,這是我自己負責的案子,我會搞定。無論那個關勁要改幾次,我都奉陪。」童月當然知道自己今天鐵定得加班,畢竟這個新程序很快要上市,行銷企劃案沒搞定怎麼行。

不過以她的倔強,也絕對不容許自己這樣放棄,這不是她的作風。她能年紀輕輕就坐上行銷部經理的位子,不是只靠她優異的學校成績或是運氣而已。

「那要不要我先幫妳買晚餐?」李于娜還是有愧疚感,因為那個剛剛跟童月爭執的家伙剛好是她的男朋友,不過這段秘密戀情尚未曝光。她也很同情蕭何仰,但是更同情童月,因為她很清楚童月花了多少心力在寫那些案子。

「不用了,妳忙完先下班吧,我要去運動。」童月丟下卷宗,拉出抽屜拿出自己的運動用袋子,轉身往樓上健身中心去。

龍騰科技是間人性化的公司,為了怕忙碌的人沒時間運動,所以在樓上闢了一區作為健身中心,里面有相當齊全的運動器材,甚至有桌球桌跟羽球場。

童月才走到健身中心的櫃台,麥可就很同情地看著她。

「童經理,辛苦了。運動有益心理健康,幸好妳常來。」麥可是健身中心跟這層樓的總管,這是看得見的職餃。至于他另外一個看不見的職餃,就是龍騰科技八卦會會長,跟總務課的葉雲一樣,都是龍騰科技的八卦集散中心。

大家來到這層樓,無非是要休閑放松,這邊有健身中心,也有飲料吧跟KTV供大家發泄、休閑,既然是休閑,難免會多說點平日在公司不會說的感想跟評論,所以在這邊要搜集八卦,簡直是易如反掌。

麥可有時候都懷疑他更適合去當八卦周刊的記者,他一定會是個好狗仔的。

「對啊,我需要發泄一下,腦子才能清晰,現在根本想不出任何企劃案。」童月沒有多心,也想象不到剛剛樓下發生的事情,已經傳到這邊來了。基本上,龍騰內部八卦傳遞的速度,比網絡線還快。

「那麼建議童經理今天打打拳擊吧,這是健身中心很熱門的運動。」麥可從下方的櫃子掏出拳擊手套。

童月實在很懷疑他下方的櫃子是小叮當的百寶箱,好似什麼東西都能從那邊掏出來。有一次她看到麥可掏出一條口香糖給研發部門的一個員工,還有一次看到他拿出一套音樂CD給總務課的一位小姐,然後形形色色的東西都曾出現過,讓她每每看得瞠目結舌。

「拳擊?嗯,听起來不錯。」她接過手套,往沙包的方向走去。

「等等,童經理,妳還忘了這個。」麥可追了上來,手里拿了一張護貝過的照片。

「什麼東西?」童月接過他手里的照片,疑惑地問。拳擊跟照片有什麼關聯性?

「這是本中心最人性化的發明,讓我示範給妳看。」麥可拿著那張照片往沙包去,將沙包轉過來,沙包的正中間居然有個插槽,他將手里的照片放進插槽中.

「這要做什麼用?」她瞄了一眼,僅知道那張照片上面是個男人,只是她並不認得那個人。

「听說童經理最近第三次重寫研發部門的企劃案了?」麥可下答反問。

「你怎麼知道?」童月好奇地看著這個肌肉發達的男子,她原本以為像麥可這樣的男人是挺粗心的才是,大塊頭、大胡子,怎麼看怎麼像做粗活的。但是她慢慢發現,他居然知道很多他應該不會知道的事情。

「所以相信我,妳一定需要它。」麥可彈了彈沙包上那張俊臉。「我這個發明很受眾人喜愛呢,凡是被上司修理的、被同事設計的,這邊都可以提供發泄管道,全公司上自總經理,下至倒水小妹的照片我都有……」

「發泄管道?」童月似乎開始懂他在說什麼了。「你是說這個是關勁?關勁長這樣子?」如雷貫耳的關勁?偉大、無所不能的關勁?那該死的研發部經理?

「呃,妳慢用。」

她心里的怨恨一定很明顯,不然麥司不會偷偷地往後退開,一副惶恐害怕的模樣。

「這家伙一定很恨我……」童月看著沙包上的照片,喃喃自語。這關勁明明長得斯文又善良,一臉無害的模樣,看起來比較像到處與人為善的人,居然會這樣惡整她?他若不是特別會偽裝,就是不知怎地討厭她。

問題是她這句話被麥可听在耳中可成了最新的八卦,不到二十分鐘,整個龍騰的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研發部的關勁恨行銷部的童月。

麥可信誓旦旦地證實童經理打在沙包上的拳頭是多麼的強而有力,關經理那張罕被使用的照片扭曲得有多麼嚴重。

而這邊還在運動,順便想著該怎麼修改企劃案的童月,則懷疑關勁還沒回來都能惡整她,那他回來後呢?她會過著怎樣悲慘的日子哪?

必勁風塵僕僕地從機場直奔公司,甚至沒有回家一趙去放行李。

當他踏進龍騰科技大門時,連櫃台的小姐都忍不住對他綻放出甜美的笑容。他態度親切,外表溫文儒雅,高大頎長的身材並不壯碩,卻有著一種天生的優雅。

「關經理,你回來啦?!」櫃台小姐的驚訝聲音中帶著雀躍,等不及要打內線電話通報所有朋友,好報告這個最熱門的消息。

「是啊,終于。」關勁扮個鬼臉,笑了笑。

他的動作引來一陣嘆息,包括櫃台小姐在內,還有幾個路過的女職員,那一臉迷眩的表情全都一模一樣。

「啊,關經理還是那樣的溫文儒雅……」女職員甲嘆息。

「優雅高貴……」女職員乙補充。

「賞心悅目。」櫃台小姐總結。

而這邊正被女人用眼神吞噬的正主兒關勁則趕緊加快腳步,直奔位于公司最東端的研發部。

「老大,你回來了?不是說下禮拜一才到嗎?」蕭何仰一看到如一陣風踏進辦公室的他,驚呼出聲。

「那邊一結束我就閃人了,我想知道那個即將上市的案子做得怎樣了。」關勁雖然經過長途飛行,但一進到辦公室,行李隨便一扔,就拉開椅子,打開計算機準備開始工作了。

「老大,說到這個我就要抱怨了,我鄭重跟你說,我再也不要替你去開會了。」蕭何仰垮下肩膀,一副像被蹂躪得很徹底的模樣。

「為何?你都替我開會開了三個月,一切都很好,不是嗎?」關勁一邊打開自己的手提電腦,忙著跟另外一台計算機做紅外線傳輸。

「之前是還好,但是自從白無常來了以後,我簡直水深火熱、生不如死哪!」蕭何仰的眼前似乎浮現了童月那雙帶著英氣的眉毛跟眼楮,頓時忍不住抖了一下。「那女人比較適合去混黑社會……」

「什麼白無常?」關勁終于停下動作,轉頭看他。「你們又給誰亂取綽號了?還是我的黑無常也換人做了,不然我怎麼不知道我的拍檔是誰?」

「老大!」蕭何仰倒抽口氣。「你知道你你你……」天哪,他們以為這是一件秘密呢!慘了,真是皮癢。

必勁當然知道底下的工程師們幫他取了個綽號,叫做黑無常。因為他在別部門的人面前雖然都溫和有禮貌,但關起門來,在研發部是再凶狠不過了。他不會提高聲音罵人,只是會面無表情地說上幾句,然後研發部就結了一層冰。

研發部同仁的苦楚是外人所不知道的。那些看到老大就流口水的女人們更不會相信,她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其實有其很惡劣的一面。可憐這些工程師們,部門沒美女也就罷了,還有個恐怖的頂頭上司。也由于關勁嗜穿黑衣,後來他們就私底下幫他取了個綽號,叫做黑無常。

「你是不是變笨了?我剛剛的問題可不是這個,快點跟我說那個白無常是何方神聖,我要打電話去恭喜他當選。」關勁嘲諷地掀起嘴角笑笑。

他笑得蕭何仰頭皮發麻。

「老大,我跟你說,但求你千萬別跟當事人講,我怕我會死無全尸。」蕭何仰哀求著。

「這麼可怕?該不會是總經理大人榮獲此殊榮吧?」揉了揉發僵的頸子,關勁把黑色襯衫的袖子卷高兩截,露出頗為結實的前臂。

蕭何仰苦著一張臉。「總經理才沒那麼難搞,是行銷部門新來的經理,空降部隊。因為她愛穿白衣服,所以我們私底下就叫她白無常。每次開會我替你傳達那些意見,她都問得我快痛苦死了,老大,拜托你自己去搞定她啦!」

凡是「無常」等級的果然都很無常,難搞得不得了。雖然她沒有拒絕更改企劃,但是每次總要問個是非曲直,讓他愈說愈覺得自己好象在無理取鬧,天知道他只是個傳令兵而已。

「新來的經理?我那個即將上市的軟件是不是她寫的企劃案?」關勁皺了皺眉頭。「三天前我不是跟你說那個不能用,你有沒有叫她改?」

「那個案子是童經理自己負責的沒錯,前天開會我已經告訴過她你的要求了,老大,我不要再去跟她說話了,你自己搞定。」蕭何仰甚至把那份已經改過兩次的企劃案放到他桌上,擺明了死都不要經手這件事。

他蕭何仰雖不算頂尖聰明,但明哲保身的智能還有。被黑白無常左右夾攻,他還有生路嗎?恐怕是直接下地府去吧!

「她那案子根本不能用,你去跟她說最後一次,明天下班前給我新版本,不然我就直接報告總經理。這軟件等著上市,沒辦法拖了。」關勁將椅子一轉,回頭去繼續工作,順手把那案子又丟回去蕭何仰桌上。

「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只去傳這段話喔!」蕭何仰苦著臉。

見關勁只是擺擺手,蕭何仰只好拿起企劃案,往走廊那端的龍潭虎穴前進。

「唉,這段路怎麼這麼漫長?」蕭何仰好不容易匍匐前進到行銷部,就站在行銷部門口掙扎著。「真希望她不在。」

「何仰,你怎麼來啦?找我嗎?」正端著茶準備進門的李于娜拍了他一下,他差點跳了起來。

「于娜,我差點被妳嚇死了。」李于娜是他的女朋友,但是公司沒多少人知道這件事情,更不知道他倆很快就要結婚了。「我來找妳們家的老大。她不在吧?」

哪有人這樣問的?明明來找童經理,後面還加一句「她不在吧」,說得像在許願一樣。

「找童經理喔,她在啊,進來吧。我們這里不是研發部,沒有禁止其它部門的人進入。」李于娜不忘調侃他。

研發部的人因為專心開發新軟件、新硬件,常常忙到精神錯亂,根本沒時間交際,更別說用地球人的正常語氣跟人溝通。加上部門的東西機密性比較高,後來關勁就下令別部門的人要找,一律在門口喊人,由研發部的人去找人出來。

所以,通常行銷部所寫的東西若需要跟工程師直接討論,都會約在公司的會客室或是會議室進行,研發部可以說是公司的禁地。

才踏進行銷部,正痛苦掙扎著想逃跑的蕭何仰馬上就看到童月。

「童經理,研發部的找。」李子娜一點都不體諒他,馬上高聲叫喚童月。

「有什麼事嗎?」童月正在鬧頭痛,下舒服得很。這兩天都熬夜改那個企劃案,簡直快操死她了,兩天加起來恐怕睡不到六小時,會頭痛也是正常的。

「呃,是我們關經理要我來告訴妳,那個企劃案不能用,他說在明天下班之前請妳把新版的交給他,否則他會跟總經理報告,因為軟件就要上……」

「你說什麼?!」童月霍地站了起來,原本就帶著英氣的眉毛此刻更是往兩鬢飛去,活像要抄起大刀砍殺他的女將軍。「又要改?那家伙到底哪根筋有問題?電話給我,我打去美國,我看他想怎樣才會爽。」

「關、關老大回台灣了,現在在……」他邊說著邊往後退,打算說完話就飛奔回去研發部躲起來。「在辦公室。」

「他回來了?那正好。」童月拿起新版的企劃案,踩著高跟鞋尾隨著他逃跑的腳步直直逼近走廊那端的禁地。

「啊,童經理,妳跟著我干麼?關老大規定別部門的不能隨意進出研發部。」好恐怖哪,她提著大刀,呃不,是拿著企劃案殺過來了啦,老大,救命哪!

「去他的規定,有膽嫌棄我的案子,沒膽見我嗎?」童月一把推開他的阻擋,直直殺進研發部。「關勁,關大經理外找。」她甚至扯開喉嚨直接喊著,只差沒喊著要關勁自己滾出來。

原本正埋首改程序的關勁很不悅工作被打斷,他的眉毛擰了起來。「誰讓妳進來的?」

童月停下腳步轉身看他,一看到他就認出他來了,畢竟前兩天才對著他的「玉照」大練拳擊呢,怎會不記得這張臉?

「你就是關勁?」她一手插腰,一手拿著企劃案,活像個女戰士。

「我是,有何指教。」他很快就發現以這女人的氣勢,若要直闖他的辦公室,根本沒人擋得住。

「我是童月,被你搞得重寫三次企劃案的受害者。听說你威脅我要在明天再弄個新版本給你,否則就要去報告總經理,是嗎?能否請你在打小報告之前先告訴我,你又對這案子哪里不滿意了?」

童月簡直快氣死了,連熬兩天做出來的企劃,她都快崇拜起自己了,這家伙居然還想去打小報告?!

「這不叫做小報告吧?妳知道這軟件上市在即,每延緩一天有一天的損失,如果連這一點都不清楚,妳還有資格坐在行銷部經理的位子上嗎?」

不知怎地,她激出了他的真面目,平日他根本不跟其它部門的人擺壞臉色的,他的名聲一向好得很,看來今天歷史要改寫了。

「我當然清楚。可是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去改了,這個案子我花了兩天兩夜重寫,你好歹要有個充分的理由說服我哪邊有問題。」她童月可不是輸不起又不承認錯誤的家伙,如果他說得有理,她縱使不開心也會改的。

「不合格的東西就算花一百天也沒用。」關勁說話難得的犀利起來。「那個東西太虛華,廣告的方式也太夸張,跟原本設定要走的方向也不符合……」

「等等。」童月打斷了他的數落。「這些話很耳熟,就是那家伙上次開會跟我說的,為何你又用同樣的問題擋我?這不擺明了整我嗎?我今天早上寄給你的版本不就是這些問題的修正版嗎?平面廣告跟CF我都重新找廣告公司提案了,你不會跟我說你根本沒看那份企劃案吧?」

必勁愣了一下,隨即領悟什麼似地問︰「早上寄的?」

說著轉身打開信箱開始收信,很快地,署名童月的一封E-mail滾進了他的信箱,還發出諷刺的「喔喔」聲。

「你根本就還沒看,居然敢指責我?」童月雙手環胸,瞇著眼楮說。

必勁聳了聳肩。「這時間我人在飛機上,那我看完有問題再找妳。」說著就轉身繼續工作,完全不理會她了。

「最好是別找我了。」童月冷哼一聲轉身大踏步走出去。

此時的關勁回過頭看著她瀟灑的背影,嘴角竟然勾起一抹笑容。

「白無常是嗎?有趣。」他看著她那白色高挺的襯衫跟長褲,不禁開始覺得興致高昂了起來。

真有意思,很生動的一個女人。童月是吧?他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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