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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深處 第6章(2)

「兆羽怎麼會被關在牢里,他不是早離開香山縣了?我怎麼沒有看見他?」子明問道。

「你當然看不見他,是衙門里的人對你特別關照,讓你待在好一點的牢房里,辛公子的事,還是我們這一兩天才知道的。」子音搶著答道。

「這辛公子好打抱不平,可能是想要幫于姑娘和少爺察明馬家的命案,卻反被誤認為是凶手。幸好,這辛公子的爹爹大老遠從京城里趕來相救,否則可能老早就沒有命了。」老陳道。

「這……辛公子和馬家會有什麼過節?」子明問。

「當然有過節,辛公子和你把馬家的人打得落花流水,人家不想報復才有鬼呢!唉呀!不管那麼多了,哥,看你精神還不錯,不如咱們就到別館找辛公子,探一探究竟。」子音的想法畢竟簡單,而她一心只想再看到辛公子。

「是啊!我都急糊涂了,咱們這就走!老陳,鋪里先請你回去照看,我隨後就回來。」子明說完,就大步向別館邁進,心想快些找到兆羽好商量對策,子音執意要跟隨,子明毫無心思和她蘑菇。

想到榮榮竟然答應嫁到馬家,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辛大人,外傷的傷口已經止血無礙,只是他的內傷需要長時間調養,這幾天千萬不可移動或起身,免得觸動外傷。不過大人可以放心,少爺自小和龔侍衛學了功夫,身子底硬朗,又年輕,很快就可以恢復的。」

辛大人帶了隨身多年的汪大夫,還有兩位侍從和勝吉,千里迢迢地來到了香山縣,他們一到就住進了別館,交代了不想驚動地方官府,只是想要打听兒子的下落,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今天一早,衙門的人就把兆羽抬到了別館,知縣老爺還親自登門道歉,將責任全推托給了下屬,只是告知辛大人,不知道辛兆羽的身份,才會將人打成了重傷。

辛大人一看到身受重傷的獨生兒子,就心痛不已,而對知縣的說法只是不予置評。

「爹爹,孩兒不孝,讓您擔心了,我……我還有未竟之事,一定要處理後,才能上京……」兆羽邊說,邊想撐起身子,怎知胸前一陣劇痛,使自己又不得不躺下。

「天大的事,也都要等到你的傷養好了再說不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看你,出門三個月,弄成這樣見我,你對得起你娘嗎?」辛大人忍不住要斥責兒子。

「是的,爹。」

不知怎麼地,辛大人听到兒子順服的回答,心里頭卻還是一千個不放心,知子莫若父,現在他雖乖乖地躺下養傷,但等稍微好些了,心里又不知道要打什麼主意了。

「兆羽啊!明年的考試,爹希望你養好身子,全力以赴,一顯身手,至于和馬家的恩恩怨怨,來日方長,爹爹無能,對馬家的惡行束手無策,且自從我們得罪了昂辛之後,他處處和為父作對,這馬家和他又是沆瀣一氣,唉!現在的天下是惡人當道啊!此刻最重要的就是獨善其身,方能成就事業、兼善天下。屆時,也才有能力來治理他們。」昂辛在京城曾經看上兆羽,想要收攬他為女婿,卻被辛大人給回絕,這個閉門羹讓昂辛由愛轉恨,竟然在皇上面前處處彈劾他的不是。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這馬家欺我太甚,就寄望你為咱們辛家爭這一口氣。」辛大人又言。

「爹爹教訓的是。」兆羽此刻是重傷動彈不得,只有順應爹爹的話。

想當初他差遣勝吉傳信,就料想到馬家的人會來對付他,只是他沒有想到馬家如此氣焰囂張,將他扣了大半月,不只要他說出項燕奇的下落,還想要他屈打成招地自認了案子,這馬二少爺明知道他沒有半點證據,卻謊稱他想謀財害命,這下子爹爹親自來到了香山縣,他們辛家在京城還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他的謊言自然不攻自破。

「想不到他們馬家在香山縣如此乖張,唉!小人得意。」辛大人道。

「大人,外頭來了一行人,姓李,說是辛少爺的朋友要求見少爺。」小廝來報。

「哦!少爺的朋友,他此時不宜見客,將他們回謝,請他們改日再來——」

「不!爹,他們是我的至交,在香山縣頗受他們照顧,我一定要見。」兆羽揮了揮手示意小廝將他們帶進房來,小廝看了看辛大人,見他無言,就轉身傳人。

「辛大人,萬安,在下李子明。」李子明和子音踏進了別館就戰戰兢兢的,見到了辛大人便低頭深深地鞠躬致禮。「好!好!好!李公子,你們好好談談,我還有事先離開一步。勝吉,好好地照顧少爺,他才剛服了藥,可別讓他太過勞累。」辛大人暗示著來客不宜久留,說道後看了看子明身後的子音,向她點了點頭便離去。

「是的,辛大人,您請慢走。」子明頷首道。

「辛兄弟,你還好吧!可把我急死了,當初我托勝吉傳話,要你盡早離開,你看你還是逃不過馬家的報復。」子明見兆羽身受重傷,卻仍是俊逸非凡,讓人又妒又羨。

「李兄,我的傷不礙事了,是我拖累了你,這案子不早一日破,我的心一刻都無法安寧。」

「唉!這案子要破還是其次,于姑娘、于姑娘才是犧牲了……」子明道。

「是啊!榮榮今天出閣,整個南門熱鬧極了,抬轎的隊伍從南門排到市集,花炮響了一個上午,擾得人心慌慌,人人議論紛紛的,這新郎算是強娶新娘,還這麼大肆鋪張,我看他們馬家想做的事,香山縣根本沒有人敢吭個氣!可憐的榮榮,我和大嬸去了于家好幾回,都被他們馬家的人給擋了下來,看時辰,榮榮現在大概已經進了馬家了……」子音不改多話的本色,徑自滔滔不絕地說著。

「辛兄弟,你怎麼了?」子明察覺兆羽的臉色慘白。

「辛公子,辛公子?來人啊!來人啊!」子音大驚失色,只見他硬是要撐起身子,卻連吐了好幾口血,鮮紅的血染遍了他胸前的衣襟。

「扶我起來,勝吉!勝吉!」兆羽狠狠地直盯著勝吉,只見勝吉咬著牙一徑兒地搖頭,兆羽不禁氣苦,又吐了一口血。

「不行的!少爺!不行的!」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辛兆羽為何突然間想要起身,又吐了幾口的血,惟一明白真相的只有勝吉,他知道主子的心意,知道他想起身阻止于姑娘嫁到馬家,知道少爺的心正一片片被撕裂著。

勝吉知道他們倆已經山盟海誓,只是天不從人願啊!

子明和子音兩人幫不了忙,都匆匆忙忙地跑出房門喚人。

「少爺!算了吧,老爺才跟您說的,您忘了嗎?咱們沒有這個本錢和馬家斗啊!你、就算你現在沒有受傷,去了不等于去送死,更何況你還得顧及于姑娘和她爹爹的性命啊!她現在是羊入了虎口,全要看自己的造化了,您不是去救她,而是害了她啊……」勝吉忍不住卷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淚水,一心只想要勸服少爺。

「榮兒、榮兒……她怎麼會答應?她怎麼會答應的?早知如此,我該不顧一切把她帶走,我……」兆羽緊緊鎖著眉,心中絞痛不已,勝吉所言,句句打在兆羽的心里,他多希望自己能夠反駁他,可是他是句句實言啊!

「少爺,誰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您就不要自責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我……榮兒……」兆羽話還沒有說完,就因為重傷復發,臉色霎白,頹然地倒在枕上。

「辛公子!你撐著,大夫來了。」子音和子明帶著人趕緊搶步進來。

屋子里又是一陣慌亂,勝吉退在屋子的角落邊獨自拭淚,子明看了看辛兆羽,又看了看勝吉,他的心里驟然明白了……

在他剛剛踏進門的那一剎那,就該了悟了,只是他不願意去多想有關榮榮和兆羽間的可能,可現在回想起來,當他們在茶鋪彼此注視,當辛兆羽不顧一切地痛擊馬家的人,當他不顧危險地留在香山縣里,這一切的一切,他就該明白了。

「少虎,你千萬不要讓你大娘知道你的不滿,馬家雖然就剩你一個男丁,可是大權還是操在她的手里,你要稍有得罪她……」劉霞自從嫁入了馬家,就戰戰兢兢不敢犯一點小錯,她曾經眼睜睜看見老爺的小妾偷人,被馬夫人給活埋在後花園做花肥,她只要看見那里的花,紅艷招展,就不會忘了那小妾苦苦哀嚎的哭叫。

她每天吃素、誦經、念佛,不與人爭,為的就是苟延殘喘地活下來,見兒子長大成人,這就足夠了。

「好了!好了!從小到大,您老是不停地告誡我,不可以得罪大娘、不可以惹她生氣,我已經听得夠煩了,這一次是爹爹做主,我才能娶得到榮榮,否則這老巫婆又想要從中作梗,您走吧!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您不要來對我說這些話,觸我霉頭。」

「噓!少虎,你、你今天得罪了你大娘,將來有得你好受!」

「我才不怕她,這臭婆娘,明的我斗不過她,暗的,可沒有人是我的對手。馬少龍死了,馬家將來全都是我的,她可得要小心別得罪了我才是。」少虎眼中含著血絲,面色猙獰。

「少虎、少虎,求求你,不要說這種話,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劉霞眼皮跳動,手上的佛珠加快了速度不停地撥動著。

而馬少虎把榮榮領進了洞房後,就讓馬夫人叫開了,她想要一個人好好地和新媳婦談談,少虎氣憤不過,卻也忍氣順從,和一伙人到前廳再飲他幾杯好酒。

「今天我告訴你的話,你要一個字一個字地刻在心底,你現下已經是馬家的人了,我要替少龍好好地照管你,少龍的死,到今天還找不到凶手,如果讓我知道,你和凶手有一絲一毫的關聯,別怪我心狠手辣,可是,話說回來,如果你是無辜的,我也不會虧待你,進了這里,是你八輩子的造化,要知道感激,明白了嗎?」馬夫人說得滿口飛沫,還是意猶未盡。她等這一天已經夠久了,自從少龍死後,她做什麼都提不起勁,連說好要榮榮嫁給少龍的牌位,她都沒有心情力爭。

榮榮頭蓋著大紅錦緞,低頭不語,她听見馬夫人嚴厲的訓話,心中憤恨,她緩緩地抬起頭,舉起了蔥蔥玉手,一言不發地扯下了蓋頭。她將紅頭巾死命地捏在手里,像是要將它捏出汁來,她把七情六欲全發泄在手上,榮榮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她毫不畏懼,睜睜的瞧著馬夫人,滿心的怨憎全在她的兩眼間。

頭巾該由夫婿來掀的,可是此時沒有人出聲禁止。榮榮身不由己嫁來馬家,至少她能自主地拿掉頭蓋,她連命都可以不要,這樣的縟節她何須在意。

榮榮這樣的舉止和表情,竟然讓馬夫人心虛。這是個怎樣的花容月貌,想不到她比當今的皇太後還要雍容,見榮榮一臉的坦蕩,竟教她把想說的話全忘的一干二淨了。半晌,馬夫人才又說道︰「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記住,每天晨昏,都得上東院來見我。女乃媽,你們可以叫少虎來了!」馬夫人甩了甩衣袖,領了丫環,轉身跨出了新房。

榮榮待丫環們關上了門,她扶著繡床上精細的雕花柱子,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新房里碩大的繡床上鋪著真絲暖被,一身的綾羅綢緞,在秋末里,卻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她的心冷得發顫,如果馬少虎來了,她藏在衣袖里的短刀能保得了她嗎?她從胸前揣出了兆羽送她的玉墜子,它一直是緊緊地被自己掛在脖子上,時而會蕩到腋窩下,時而會貼在兩峰間,就像是兆羽的手,曾經輕輕的、激動的、溫柔的用手、用唇撫模過她的全身。她閉著眼,再一次回憶他們相處的每一個時刻,深怕會遺漏了哪一個細節,在南山後崖的木屋,不過才短短的三天,卻已足夠她用來回憶生生世世。

她用玉墜子輕貼自己的雙頰,沁涼的玉遇見了溫熱的淚,竟然也燥熱了起來。如果她死了,至少還有心、還有魂會掙月兌出這牢籠,自由地飛翔,向南雁般……她緩緩地將頭巾蓋回,心中已有決定。

「二少爺,您喝醉了!新娘子等您好久了。」綠竹在前院里遇見了馬二少爺,他正由兩三個侍從扶著身子往新房里走。

「綠竹,這二少爺是太高興了,前院里好多賓客都爭相要敬二少爺酒,亂哄哄的,大伙兒全醉成一團了……」這扶著馬少虎的侍從,說話也帶著濃厚的酒氣。

「大夫人才剛剛離開了新房,你們這就趕緊帶二少爺進去吧!」綠竹和紅萼引著他們來到新房,又轉身離去,忙著到大廳招待客人。

榮榮見到地上映出一個人影,在面前搖來晃去,繼而听見房門輕掩的聲音,就知道馬少虎進來了,而此時房里就剩她和馬二少爺兩人。

她听到馬少虎走近她身邊,心中頓時像擂鼓似地在響,兩手緊緊握住了匕首,手心上淨是冷汗。

「榮榮,榮榮……我等得太久了,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先把衣服月兌了,再來就換你,還是我來幫你……哈!」馬少虎仗著七分的醉意,一件一件地將身上的衣服月兌了。

馬少虎光著身子,上前要掀開榮榮蓋頭的大紅錦緞,榮榮還沒有來得及抽出刀身,突然就听見一聲破門而入的聲響——

「馬少虎!還我女兒的命來!」原來項燕奇趁著所有的人都還在喝喜酒,守衛松了警戒時,佯裝是外請的廚役,混進了馬家,想要和馬少虎同歸于盡。

自從辛兆羽救了她,她逃出來後,就在香山縣躲躲藏藏的,過著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想到從此要這樣苟且偷生,倒不如就和馬家拼了這條命。是她欠萍兒的,如果她不報這個仇,萍兒天天都會變成厲鬼來向她訴冤。

「哎喲!來人啊!你、你這臭婊子!你竟敢……啊——」馬少虎緊緊抓住,想不到他才蓄勢待發的要和他的新娘子親熱,就被這闖進來的瘋婆娘,揮著閃閃發亮的柴刀, 擦一聲,給砍掉了命根子,突來的襲擊讓馬少虎根本來不及反應,全身的酒意也醒了,的劇痛讓他像殺豬似地哀嚎起來。

榮榮掀開了紅緞,就看見眼前的慘狀,嚇得她都說不出話來。

「哈!炳!炳!你們這些臭男人,沒有了命根子,我看你怎麼再害人,我項燕奇在十四年前,就想這麼做了,哈!真過癮,來啊!看你還威風,想殺老娘?我就先讓你一輩子都進不了洞房!」說完又上前想再補他一刀。

「臭婆娘!我會讓你死得很慘……」馬少虎還想上前擋住她的再次攻擊,可是低頭看見了血流如注,驚慌得身體晃動了幾下,終于不支倒地,不省人事了。

馬家的侍衛和馬老爺听見了叫聲,全從前廳搶步入了新房,大伙兒架住了揮動血刀的項燕奇,她仍不停地尖叫大笑,整個人似乎已經失了神了。

馬老爺抱住了馬少虎驚慌失措地大叫︰「趕快!跋快去找大夫來!這、這少虎的命根子……老天爺!先把這瘋婆子抓進地牢里,趕快!先止住血……」

「慢著,別驚動了任何人,這事走漏了一點,我就砍了誰的腦袋!」馬承禧厲聲喝道。他暗想,兒子的命是可保得住,但面子還是得顧到。

大伙兒一陣手忙腳亂的,綠竹和紅萼都聞聲來侍候著榮榮,生怕她嚇著了。

榮榮閉著眼,將手上的匕首藏入枕頭下,心里反倒是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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