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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深處 第5章(1)

兆羽和榮榮和衣相擁,一直到天際魚肚漸白。

「一、二、三……」榮榮和兆羽兩人一夜未眠,趁著晨霧緩緩地升起,榮榮好不容易才看清楚,環抱著她一夜的手,正在她的胸前任由她左右的翻看,像是在賞玩一件珍奇古玩。兆羽的中指長年提筆,長著厚厚的繭,練武的人有一雙厚實有力的手掌,和爹爹的竟是如此迥異。

「你在數什麼呢?我的手有這麼好玩嗎?」兆羽笑她。

「我在數你的手指頭,有幾個螺,人說一螺窮,二螺富,三螺文,四螺武……七螺八螺挑菜賣……」榮榮看著他手指上的指紋。

「噢!那你說我是幾螺?做啥?」

「你是九螺、十螺,點狀元。」

「是嗎!那麼狀元夫人要幾螺呢?」

「人家不說了……」榮榮羞怯中又帶著絲絲甜味,真希望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此時。

「為什麼不說呢?來,我也來數一數,說不定腳掌上也得數才準……」

「不要!不要!我好怕癢……」榮榮嗔道。

「你怕癢?還怕什麼?告訴我!日後我好知道要如何讓你就範。」兆羽緩聲笑道,抱著榮榮的身體,兩手又蓄勢待發地想要她。

「我怕,我怕快樂的日子會太短,我怕老天爺會嫉妒相愛的人,我怕好人沒有好報,惡人沒有惡報,我怕這一輩子沒有辦法和你廝守,我怕你的仕途會遭人忌,我怕——」

「別怕!傻榮兒,讓我來操這個心,天塌下來,都會有我保護你周全,我會用我的一輩子來疼你,你只要操心如何和辛家的姑姑嫂嫂們相處,就夠你忙得沒有時間害怕了。」

「你有很多姐妹嗎?」

「可不是!辛家人丁單薄,二代單傳,母親出身寒門,有好幾個親戚依附在辛家,光表姐妹數數就有十個。」

「真好!我從小就一個人,沒有兄弟姐妹,總是孤單冷清。」

「不會了!榮兒,再也不會讓你孤單了,等你嫁到了辛家,會有好多好姐妹和你作伴,到時候,你會覺得孤單還是一種享受呢!」

「你喜歡孤單嗎?」榮榮問。

「不了,一個人孤單,不如兩個人孤單,以後咱們一起,再也不要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了’。」

「辛公子,以前還沒有遇見你,不懂得思念也罷,可是如今一旦知道要和你分開,突然好害怕孤獨會侵佔漫漫的長夜……」

「‘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傻榮兒……」兆羽將懷里的嬌軀攬得更緊。

「辛公子,她們會喜歡我嗎?」

「怎麼不會!只要我喜歡你,她們敢不從嗎?」

「你好驕傲,一身的傲骨不屈,就像爹爹一樣,可是他的傲骨都讓現實給磨光了,而你的傲氣正蓄勢待發地想改變一切……」

「榮兒,在你的面前,我的心無所遁形。你才是該驕傲的人,因為只有你能收服我,只要看見你,我多高的傲氣都要棄械投降了。」兆羽說完,湊上他深情的一吻,榮兒的人、心都要融化在他的懷里。

在深山里,不必黃歷能分清楚四季,枝頭上的黃葉迎著初冬沁涼的北風漫天飛舞,深暗的林木,怎麼都突然亮了起來,他們不禁心中惆悵,夜走得太快了。

「少爺!少爺!不好了!不好了!」勝吉的聲音老遠就在山谷中回響。

榮榮心驚,睜著眼看著兆羽不知如何是好?

「別害怕!那是勝吉,他老是這樣大驚小敝的。」

「可是,我不該在這兒……」

「別怕!」

勝吉來不及敲門,就直截了當地開門大呼︰「少爺!不好了!不——」

勝吉揉了揉雙眼,還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所看到的一切。

「于姑娘,您……您為什麼會在這兒?」勝吉指著榮榮,嘴巴張得合不住口。

「放肆!勝吉,別對于姑娘無禮。」

「于姑娘,請恕小的唐突。少爺!咱們再不走,就快沒有命了!」勝吉呼吸急促地說。

「勝吉,把話說清楚!」兆羽疑道。

「都是您啦!昨天在于姑娘府上,您為于姑娘出手打抱不平,把那幾個賊孫子打得落花流水,人家不認得你就算了,偏偏他們認得李公子和李姑娘,馬家一大伙人,昨天跑到茶鋪鬧事,還叫了差爺把李公子抓到衙門里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勝吉著急地說著。

「為什麼他們要抓走李兄?」兆羽問。

「李大哥還好嗎?」榮榮更是心急。

「他們懷疑您和馬家大少爺的命案有關系,還好他們開茶鋪生意,交友廣闊,有客人替他作證,那一天命案發生時,李公子正開著茶鋪做生意,哪能分身去殺人,可是他們硬是不放過他,要李公子招出您的名字,硬說你們是一伙兒的。」

「李大哥什麼都沒說嗎?」榮榮問道。

「當然沒有說,李公子是個聰明人,他只是敷衍他們說少爺是經商的貨商,路過香山縣,昨兒個午後就離開了。」

「那李大哥沒有被用刑吧?」榮榮憂心如焚。

「還好!李公子在衙門有熟人,常常來鋪子里和李公子品茶,很多消息就是他告訴咱們的,只是他職務不高,又不敢得罪上頭,只能私底下照應李公子,所以倒是沒受什麼苦。」勝吉道。

榮榮松了一口氣,對兆羽說︰「辛公子,你現在一定得離開香山縣了,他們早晚會找來這兒,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對!對!對!于姑娘說得對!昨天李公子臨走前,就悄悄先到內院告訴我,要我今天天一亮,就得趕緊上山通報您,早做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勝吉道。

「不行!我還有好多事要辦,榮兒,我不能放下你,更不能讓李兄蒙受牢獄之災。」兆羽情深意重地說。

「辛公子,我和爹爹都能照顧自己,李大哥有人作證,他們無憑無據的也無法加害于他,倒是你的嫌疑最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是啊!于姑娘說得頭頭是道,少爺您現在不過是個四品的侍讀進士,要怎麼和他們斗?留下來,只不過讓衙門的牢房多一個人吃白食,還要耽誤你上京,于姑娘的事還是沒有辦法解決啊!」勝吉苦苦相勸,就盼少爺別再這麼死心眼。

兆羽在木屋中來回踱步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一會兒他差勝吉準備了筆硯,立刻振筆疾書地修書一封,要勝吉到市集,買匹快馬,送信到京師里。勝吉知道少爺寫信是要求救兵的,當即刻不容緩地將書信揣在貼身衣內向兆羽道︰「少爺,您自己可得小心,我馬上就走!」說完即告別而去。

「榮兒,現在你無論如何是不能跟我走了嗎?」知道他沒有其他的選擇,看著榮榮淚眼欲滴的眼神,心中有千萬個不舍。

榮榮看著兆羽堅定地點了點頭,緊緊抿著雙唇,咬著牙,想要忍住自己就要決堤的淚水。

她道︰「辛公子,你放心,官府無能,它還是要顧忌輿論民怨。我不相信有什麼道理會活不下去!況且,這命案早晚要水落石出,冤有頭債有主,咱們是無辜受害的人,老天會幫咱們的!」

「嗯!你等我!榮兒,馬家的事情一解決,咱們就上京去見我爹娘。」

「好!我會等你,辛公子。」榮榮滿臉的嬌羞嫵媚,沉浸在編織的幻想里,縹緲幽思的眼神讓兆羽深深陶醉。

「榮兒,叫兆羽,不許你再叫我辛公子了。來……」辛兆羽二話不說,拉起榮榮的手直往門外去。

辛兆羽帶領榮榮到了屋前,搓土為香,兆羽攙扶著榮榮跪在地上,雙手合十,仰天起誓︰「我辛兆羽和于榮榮,皇天在上,在此互定終生,願生生世世患難與共,不論榮辱絕不相負!」

榮榮听見兆羽鏗鏘有力的聲音,轉身凝視著他俊逸出塵的臉,合十的雙手,忍不住想拂開他耳鬢的發絮,他的誓言一聲聲打動她的心,鼓動的心跳,令她屏息著呼吸。

榮榮忍不住輕聲喚他︰「兆羽!」兆羽也轉過臉,兩人四目深情對望,久久都舍不得離開對方。

兆羽從懷里取出了一枚瓖金的玉墜子,通體的碧綠,上頭沒有文字,只有兩只騰雲駕霧的龍,展開雙翼,活像是神仙的座騎,栩栩如生的墜子下串著金黃的流蘇,耀眼生華。榮榮一見,就知道是個不凡之物。

「這是先皇御賜給爹爹的賞物,爹爹放在身上從不離身,幾個月前我離鄉,爹才送我放在身上趨吉避凶,娘在墜子上加了個小金牌,就是要做咱們辛家的傳家之寶,留在你身邊和放在我身上沒有什麼兩樣。我還會再留些銀兩給你應急。」

「不!我不會收下你任何好處,這玉墜子……太貴重了,我更不能拿……」

「榮榮,此物本非等閑,更是我倆的定情之物,我早已經視你為辛家的媳婦了,等將來你嫁到了辛家,咱們就更不分彼此,你可以把它給咱們的子孫,一代一代地延傳。」

兆羽拉起了榮榮的手,將玉墜子放在她的手心里。榮榮慎重地接過,在掌心中,感受到兆羽才剛剛離身的體溫,暖得直透到心窩底。

「山谷為憑,青天為證,玉佩為媒,今生我絕不會負你,咱們就這麼約定!」兆羽道。

「好。」榮榮嬌羞頷首回應。此時一對璧人注視著彼此,好不相配。

只是啊!命運就像握在手里的雪花,看似美麗,但想要緊緊地收在手心里,卻瞬時化成流水潺潺地從指縫中流瀉……

辛兆羽並沒有按計劃離開香山縣,反而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住了下來。

當晚,兆羽循著窄巷中傳出的一片歡笑笙歌前行,想不到這初冬的寒夜里也有這許多人來到這花街柳巷中,尋找著一些短暫的溫暖。

這芙蓉閣在青樓妓院中,是數一數二的堂皇,人人在里頭唱曲、喝酒、行令,鬧聲喧嘩。

兆羽挑了角落邊,和一個四十開外的中年漢子同桌,叫了幾盤下酒的小菜,這漢子也不客氣地舉箸就吃起了兆羽點的菜。

這中年漢子在妓院是專教雛兒唱曲的,偶爾也會下場拉幾段胡琴,吃的、穿的,全在閣里,只不過他今晚閑著無事,平時沒人陪他談天說地,正好閣里來了個大外行,看他粗布素衣的,也沒有什麼油水,懶得叫姑娘來,正可以和自己交交朋友,喝喝酒解解悶。

一個晚上下來,香山縣大大小小的事,這漢子像說書似的一古腦兒地全說給這專心的听眾知道,直說到近日轟動全縣的馬家命案,更不再沉默了。

「唉!誰不知道這縣衙里關的人,全都是知縣為了交差的替死鬼,要抓到真凶,只有到陰曹地府,把馬大少爺叫來問問才會知道,可是這馬福的死,嘿嘿!有一個人倒是可以過得逍遙自在。」

「您老兄真的是看透了人世,連這案子也說的頭頭是道,這個……您說的是什麼人?」兆羽順水推舟地想打探更多消息。

「老弟!看你是個外地人,我就直說無妨,只是你要出了芙蓉閣就當忘了這檔事,懂嗎?」這人命關天的大案子,這漢子也不想這渾水,只不過幾杯酒下了肚,嘴巴就閉不牢了。

「這是當然!咱們私下說說,你知我知!」兆羽道。

這漢子听了他這麼回應,更加放心地說︰「這馬家兄弟是咱們新開苞雛兒的常客,那個老大——馬福,平日就是個之徒,但對兄弟倒是照顧周到,只是這弟弟並不領情,他豪賭爛賭的,全是他大哥收拾,偏偏這弟弟就是視哥哥為眼中釘、肉中刺。這殺他大哥的人,八成是——」這漢子話還沒有說完,就听見二樓的廂房傳出呼叫聲。

「怎麼了?又是這萍兒不從了,都快半年了,還是這麼想不開,她是咱們紅牌項燕奇的女兒,才滿十三,差她娘可遠了。老弟!失陪了,我得去瞧瞧。」漢子站起了身,就往二樓的廂房去。

兆羽二話不說,也跟了上樓。

到了房里,只見一群花枝招展的妓女們全圍在床榻上哭成了一團。

「你這個想不開的討債鬼,你娘都還沒死,就得幫你送終了,將來我要伸腿了,誰來幫我妝扮稱頭入棺材……萍兒……萍兒……不要怪娘,咱們就是做這張腿過日子的命,你何苦這麼想不開……萍兒……萍兒……」

趴在床榻上的女人就是項燕奇,她強逼女兒為娼,一心認為是為了她好,省得死心塌地愛上一個男人,卻讓人拋棄還騙了身。

這天下烏鴉一般黑,沒有一個男人有良心的,榨干他們的錢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又有什麼不好。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四周漸漸圍聚了更多的人,人人互探消息。

「還不是一個雛兒上吊了,想不開嘛!」

「听說她娘就是這里的紅牌項燕奇呢!」

「唉喲!原來是家傳生意啊!」

「那個雛兒我知道,干癟癟的沒三兩肉,也沒有她娘的那股騷勁和肉感,跟她娘比啊!簡直是天差地遠了。」

「好了!好了!叫幾個人來把尸體抬到後院的柴房里放,老三啊!還愣在那兒做什麼?生意還是要做下去啊!我說燕奇啊!你就節哀吧!這萍兒不是做咱們這種生意的料,我會好好地找塊地厚葬她……去去去!全都出去!」老鴇揮了揮手,推開了人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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