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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深處 第4章(1)

「少爺!少爺!」勝吉人還沒有到,聲音就響徹了整個山谷。

「少爺!昨兒個下起雪來了,我不放心,所以還沒有三天就過來瞧瞧您了!」勝吉打開了房門,就看見兆羽少爺穿著單薄的衣衫躺在木床上,火爐上的柴火已經是一團灰燼了。

「這香山縣的天氣真是晴時多雲偶陣雨,前兩天才下大雷雨,今兒個就飄起雪來了,你也不能仗著咱們是北方人不怕冷,身體就可以不顧了,再幾天咱們就得上路了,您可絕對生不得病的,在這荒山野外的,您又不要我來照料,您看!這火爐上的柴火都熄了,也不知道再放一些……」勝吉才踏進門,就嘰嘰喳喳,手里也沒有閑著,他忙著放柴火,準備再煮些熱食給少爺暖暖身。

兆羽被勝吉連珠炮似的聲響給吵得睡意全消,冷不防地坐起身,才發覺頭上的傷口又開始陣陣抽痛起來。

「天啊!我光顧著說話,怎麼沒有看見您頭上這白布巾,還沾著血呢!哎呀!還有地上,還有您的衣服……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少爺,您……」勝吉這會兒嚇得魂都飛上半天高了。

「我沒有事了!于姑娘幫我上了藥,還喝了好多的苦藥,睡了一覺就覺得好多了。」辛兆羽站起身,扶著桌沿看見了還端放在桌上的藥壺,他記得不小心打翻了于姑娘辛辛苦苦煎好的藥,她還生了他好大的氣,然後他又喝了整整半壺的藥,就是因為他頭痛得厲害,之後他說了一些話,現在一時還想不起來,總之,他的頭好痛,像是有幾千顆大石頭頂在頭上似的。

「少爺!于姑娘?是哪個于姑娘?」勝吉著急地問道。

「于姑娘,就是那天咱們到香滿樓用膳時,一位向掌櫃賣字畫的于姑娘,李兄也曾向我提及,她的父親就是香山縣有名的秀才——」

「她、她不是昨兒清早被馬家大少爺欺負?」勝吉顫著音道。

「你怎麼知道?是我救了她,這馬家的人實在太張狂了,總有一天,我絕不會放過他們。」兆羽想起李子明向他說過有關馬家為非作歹的事,和昨天在深山里發生的情景,還是心有余悸,氣憤填膺。

「少爺!少爺!這龔侍衛教您武功,千交代萬交代的,只是防身,不是要傷人的。」勝吉一听少爺說的話,腳底開始發軟了。

「這我當然知道,他忘了說一樣,救人。如果每一個人只掃門前雪,而不管別人死活,那麼人人自危,生命又有什麼保障?」

「少爺,您闖了大禍了,還有心情對小的說教,老爺常常說您不知天高地厚,想以一己之力來什麼……什麼天下?這下可好了,您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談什麼救人。」勝吉急道。

「兼善天下!叫你好好讀書你又不肯。什麼大禍?我好好地在這里,會闖什麼大禍?」兆羽一直困惑地看著勝吉一臉的愁雲慘霧。

「這馬家的大少爺和一個侍從,昨兒一早,被人發現陳尸在南門,胸膛上被刺了個大窟窿,人人都知道他跟蹤于家姑娘上山采藥,強佔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後,于姑娘逃了,人卻活生生地被殺死在山口上。兩條人命啊!少爺。」

「是誰這麼說的?」

「當然是有憑有據的,衙門里的差爺打探得來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香山縣了。花樓的妓女親耳听馬少爺說要去跟蹤于姑娘,來個生米煮成熟飯,三個大老虎看中的小兔子,您說她逃得了嗎?可是他們終于惡人還有惡人治。現下出了事,衙門會暫且先放了于姑娘,是馬家的人交代知縣老爺的,他們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做了丑事,交代了衙門的人別去打擾于姑娘,他們要自己查個清楚,李少爺非常關心這事兒,我是從他那兒听來的,可是……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凶手,這凶手竟然是……」勝吉說的顛三倒四的,但兆羽還是听得明明白白。

「我,你以為人是我殺的。」辛兆羽會意地接口。

勝吉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就傻愣愣地站著,一動也不動。

「勝吉,我沒有殺人,我是好好教訓了馬家的少爺和他狼狽為奸的侍從,這凶手是另有其人。」兆羽將發生的事情避重就輕地敘述了一遍。

勝吉憋的一口氣,這會兒才重重吐了出來,可是想了又想,還是不太對頭。這少爺沒有殺人,就這麼一句話,人家馬家會買賬嗎?听說這衙門牢房已經關了滿滿的疑犯了,嚴刑拷打,無所不用其極。

「少爺,這——」

「好了!好了!我現在頭痛得要命,藥效一定是退了,想不到這安神藥這麼好用。喏!這一包藥拿去煎一煎,我想就是于姑娘給我喝的安神止痛藥,快去!我的頭痛得快炸開來了。」他知道喝了藥迷迷糊糊的,等睡了一頓好覺,人就會覺得好了很多。

辛兆羽兩手按著太陽穴,緊緊地在穴上畫著圈圈,腦里浮起片片段段的畫面,似夢似幻?到底這看到的哪一樣才是真的?哪一樣才是夢里面的?等傷口好一點,他一定要下山,好好問問于姑娘。

「少爺!您得要小心應對,這馬家的人咱們還是少惹為妙,別為了這事耽誤了咱們上京趕考的行程了!」

「上京趕考是還來得及,只是,我不放心于姑娘,她……」

「少爺!這紅顏禍水啊!我在香滿樓看見于姑娘時,就知道長這麼美的姑娘,可是麻煩最多的,她已經不是個清白的姑娘,少爺,您就忘了她吧!專心讀書求功名,為老爺出一口氣,光耀門楣啊!」

兆羽什麼也沒有听進耳里,倒是「于姑娘不是個清白的姑娘」這一句話,一直盤旋在腦海里,重復地想著……想著……

突然,辛兆羽走近了床榻邊,伸手攤開了床被,赫然看見被上幾滴的血漬,顯然並不是他的,而是——

而是于姑娘的「落紅」。

那麼這一切都不是夢!那懷中的軟玉溫香,那兩顆鼓動熱烈的心,那義無反顧的獻身報恩,他竟然、竟然就是毀了于姑娘清白的人。

這會兒他全都清醒了,昨夜的情形歷歷在目,辛兆羽瞪著血跡,退了半步,他全都記起來了。

「少爺!少爺!你怎麼了?老半天都不說話。對了,李公子要我傳話,請少爺今晚兒回茶鋪里,有事要找您商量。可是您頭上的傷又流了這麼多血,我擔心您的身子。」

兆羽坐上了椅子,二話不說,將頭上的白布巾拆了下來,傷口的血是止了,除了還會隱隱作痛,大致是恢復了不少。

「我的傷已經不礙事了,只是流多了血,嚇人而已,你來幫我梳理頭發好遮住傷口。」

「是!少爺……這、有句話非常地打緊,不知道能不能說,我說了,您千萬要答應,好不?」勝吉面色凝重。

「有話就說,別這樣婆婆媽媽的。」

「少爺,您一定要答應我,別對任何人提起救于姑娘的事,您頭上的傷也不要讓人瞧見,以免引起別人不必要的猜疑。」

「我並不需要答應你,救人的事我根本不想張揚,頭上的傷口並沒有什麼大礙,你別多此一舉了。」

「我是怕您被馬家的命案給波及,這一次的科舉對辛家非常的重要,皇上要親自會試欽點翰林。蒙辛大人和夫人對我的看重,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就算是天塌下來,我都會好好地侍奉您平安到達京城。」

「勝吉,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哪時候讓爹娘失望了?」辛兆羽心想,只是這娶媳婦的事,恐怕無法讓爹娘作主了。榮榮!榮榮!他在心中低聲呼喊著她的名字,讀了將近二十年的聖賢書,此時才體會古人談情寫意的詩義,真個是︰「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在京城里,辛大人將一切的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兆羽天資聰穎,總算不負眾望,一路舉試,都是無往不利。

人人都知道辛大人的公子是一個人中龍鳳,家里的女眷丫環們常常為了他爭風吃醋的,名媛淑女也為他害盡相思,他卻從不為所動。只道別人的相思對他而言都是一種負擔。這一次他離鄉背井地到處游山玩水,一來是要躲避大臣昂辛的招親,二來是想遠離那些鶯鶯燕燕的糾葛,好好四處看看、增長見聞,卻想不到,冥冥中的牽引,使他竟是一頭栽進了相思的情障里。

「少爺!少爺!行不得!行不得啊!」勝吉緊緊追在辛兆羽的身後,一听說要到茶鋪找李少爺打听于家姑娘的宅子,就嚇得滿身冷汗,想不到少爺的腳步如此飛快,跑得勝吉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

來到了市集的茶鋪前,就見到李子明和子音兩人正準備出門。

「哥!你看你,一輩子就是太顧忌別人的想法,才會讓人捷足先登了,現在你才開竅,要去于家看榮榮,難道不怕別人懷疑,是你為了意中人殺人報仇的,我一定要和你去,免得你做出什麼傻事。」子音說道。

現在城里風聲鶴唳的,稍微有人和馬家命案有關,都免不了被衙門的差役架走,子音不忍心見哥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又無計可施,才想要跟著他去見榮榮,多少照看著,免得讓人起疑出什麼差錯。

今早子明才又听衙門里的人說,馬家的二少爺昨天還帶了一群隨從到于家大鬧,逼著榮榮要下嫁給馬少龍的牌位,去守一輩子的活寡。

原來馬家早已交代了衙門,這于榮榮和馬大少爺的死是月兌不了關系,可是這于姑娘堅不吐實,馬家自有辦法好好和她周旋,最好的辦法,就是娶她進門,要殺要剮,就是他們馬家的家務事,誰也管不著了。

在香山縣里,不少人知道,這馬家的人善于玩弄權貴,廣結達官貴人。馬家的怡賓樓夜夜笙歌婬樂來歡娛賓客,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被他們給糟蹋了,無人聞問,馬家的僕役下人都已經司空見慣,也無能為力。

李子明才正想出門,就見辛兄弟遠遠地從前方快步地走來。

「辛兄弟,你來得正好,咱們香山縣就靠你來為民除害,別人官官相護、狼狽為奸,此刻就等你這種高風亮節的人,來為百姓伸冤。走!我帶你去于家,替于姑娘想想辦法,怎麼逃過此劫。」子明心想,兆羽是京城的貴公子,認識的達官貴人也不少,況且他早晚會被朝廷重用,或許可以替于家出頭或想一些辦法。

子明把心中所慮,和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向兆羽說明,兆羽專心傾听,一臉迫切焦慮的神情毫無遮掩,冷不防地衣袖子被勝吉拉了又拉,才回過心來。

子明滿月復心事,也沒有察覺兆羽的神情有異,只有隨從勝吉,已經嚇得不知如何是好,見少爺不動聲色地傾听,真不知道他心底在打什麼主意?

四人一行,來到了于家,見大門深鎖,任子音大聲呼喊,還是無人回應。

四人悻悻然地正想踅返,就听見木門輕響,四人回首,只見榮榮半掩著大門,滿臉憔悴地玉立門後。

「榮榮!你終于開門了,我們等了好久!為什麼不開呢?」

子音話才說完,就見一行人的身後,走近了一群橫眉豎眼的粗漢沖著榮榮嚷嚷︰「是呀!知道我們父母沒有給咱們生得像這兩個兔兒爺一般英俊瀟灑,當然不夠資格開門了!」原來是馬家的人一早就守在于家門口,存心找碴,想要向于家施些壓力,讓他們好早日就範。

「哎喲!這樣的姑娘還敢挑啊!咱們馬二少爺是抬舉了她,竟然還這麼不知天高地厚的,對咱們甩都不甩,如果馬家不要她了,只有到芙蓉閣里,保證我天天去給她關照……」

子明氣極,可是還在猶豫該怎麼辦的時候,就見辛兆羽人已經箭步上前了。

兩個大漢話還沒有說完,就不知怎麼地臉上被打了兩個實心的重拳,他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驚嚇了一下,後頭的人見情勢不對,全都一擁而上,個個喊打。

兆羽一听到他們對榮榮出言不遜,想都不想,也顧不了自己還身受著重傷,迎面就是兩拳,重重擊中這兩個大漢的鼻梁,登時他們血流了滿嘴,打得他們滿地找牙,後面的人都愣了半晌,才一擁而上。

「少爺!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就知道要出事了。」勝吉哭喪著臉說道,一邊趕緊護著子音和榮榮。

「怎麼可以不要打,你看他們個個凶神惡煞的,老早就守在這里要找碴,辛公子如果不出手,他們也會想別的方式挑釁。」子音看著辛兆羽矯捷的身手,目不轉楮地看得出神。

李子明看見兆羽出手,自己也上前痛打了幾人,他經常經商南北奔走,一點防身的功夫倒還不錯,只是李子明心中還是暗愧,剛剛他還在顧忌掙扎,是不是該好好地教訓他們,想不到還是辛兄弟先出手,畢竟自己還是不如兆羽兄弟仗義行俠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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