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我想我愛你 第三章

誰在黑暗中點起燈盞?情不自禁循著走去,那微光有魔的力量,是埋在堅冰下的火種。

在醫療室那位微胖的好好護士阿姨仔細檢查過後,許迎曦身上沒什麼大傷,小傷倒找出了一堆。

不只右邊臉頰,連右耳和兩邊手肘也都擦傷了,左小腿的肌肉輕微拉傷,大腿有兩處瘀青,右手小指還疑似扭傷。

雖然不挺嚴重,但可能是整備場這兒很少有人傷成這個樣子,護士阿姨終于能發揮所長,把她用力地包、盡情地包,扎得都快像個埃及木乃伊了。

結訓演練的第一天,過得也算精采刺激了。

傍晚,一群同期姊妹回到宿舍,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終于可以暫時放松。

「酷老弟,你乖乖坐著別動,我和瑟西幫你洗頭。」現代版的「白鶴報恩」。林美慧覺得自己能順利通過面試,有一部分原因得歸功于許迎曦的「考前心理建設」,因此自從進入環航後,她在日常生活上挺照顧許迎曦,而這次發生意外,她當然是能幫則幫。

至于酷老弟,則是大家對許迎曦的匿稱。

環航的空動人員都以英文名字互相稱呼,CLAUDIA是許迎曦的英文名,可以直接音譯成克勞蒂亞,但同期的姊妹喜歡拿她的英文名字開玩笑,故意把她喊作酷老弟,雖然她並不酷,可是听起來親匿有趣,越叫也就越順口了。

看著林美慧那張甜滋滋的臉龐,又瞄了眼另一名同期姊妹瑟西,許迎曦苦笑。「不用啦,我自己來,應該沒問題的。」

環航宿舍里的澡堂采日式風格,她現在就站在澡堂外的置物間,有些困難地月兌著衣褲。

林美慧上前幫她抽掉左邊衣袖,不依地輕嚷,「可是你身上的紗布不能弄濕呀,這樣對傷口不好,特別是臉頰那塊擦傷,如果浸了水,真的留下疤痕怎麼辦?太冒險了。」

「對!美慧說得沒錯,我看你還是乖乖讓我們擺布好了。」瑟西附和著,還故意摩拳擦掌地逼了過來。

「STOP!誰都別想動我一根寒毛。」許迎曦搖了搖頭,雙臂護在胸前,想笑,又怕貼在頰上的紗布和透氣膠帶松掉。

「哎呀,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怕袒裎相見?你有的,我們都有;你沒有的,我們想看也看不到,別害羞嘛。酷老弟——」

「你說對了,本人就是害羞、臉皮薄,讓你們看了三個月已經是極限,怎麼還能讓你們踫?」這時若不當機立斷推掉她們的「好意」,等會兒那票同期姊妹說不定全跑來幫她洗澡了。

ㄌㄨˊ了好久,許迎曦終于打消她們的企圖。

她全身上下裹著好幾處紗布,不能泡澡,所以只好在另一區有隔間的浴室里清洗身體,搬了張小椅凳、拖著一個小臉盆,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洗澡,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完成這項艱困的任務。

洗完澡出來,同期姊妹已經有人幫她端來晚餐,她今天在模擬訓練室一「滾」成名,連在廚房工作的歐吉桑和歐巴桑都有所耳聞,為了慰勞她,還特地幫她加菜,炸了一份明蝦天婦羅。

蚌性使然,她向來獨立自主慣了,不太習慣接受別人的照顧,看到晚餐和那盤炸蝦,害她真是亂感動一把的。

宿舍房間每人一室,她在房中吃飯,同期的幾個姊妹陸續擠進了她的地盤,一邊啃著飯後零嘴,一邊聊八卦。

「我偷偷問過羅珊娜姊了,她說那個男的叫魏鴻宇,鴻圖大展的鴻,宇宙的宇,今年三十有五,單身,道地的台灣人,進GH已經十年,現在是歐亞航線的督導。」林美慧眨著眼,往嘴里塞進一小把魷魚絲。她口中的羅珊娜姊是環航華籍的在職空服員,受訓期間,公司特地安排羅珊娜和她們同住在宿舍,照料她們的生活起居,扮演著類似輔導員的角色。

「哪個男的?」吉兒一副沒進入狀況的傻愣模樣。

「厚——吉兒,你不要問這種笨問題好不好?!還有哪個男的?不就是在機艙模擬室對酷老弟使強的那個平頭大哥。」

吞咽功能瞬間退化,蝦殼卡在喉嚨下上下下,許迎曦猛地咳了起來。

林美慧離她最近,連忙幫她拍著背脊,軟軟叮嚀︰「慢慢吃,又沒人跟你搶。」

臉都咳得發紅了,好不容易終于把蝦殼咽下,她灌了口水,深深地作了一個呼吸。

「別理我,你們繼續聊,我吃飯。」唉唉唉,吃飯皇帝大,可是今晚這一頓的品質一落千丈。

想到那男人在眾目睽睽下拖著她去醫療室,護士阿姨替她檢查傷勢時,他還大剌剌地賴著不走,她就有氣!她才不信他真的關心她,就算關心,肯定也是基于公司「門面受損」。

她現在終于想通了,為什麼他要奮下顧身地飛撲過來擋她,最大的動機說不定也是為了保護「公司門面」。

看來,她得幫自己這張臉投個巨額保險,將來「門面」萬一真的嚴重受損,被公司無情辭退,她還可以領到大筆保險金。

胡思亂想著,她望住剩下的明蝦天婦羅,頓時失去胃口,而同期姊妹們興致高昂的聲音還在耳邊不斷飄送——

「哎喲,之前面試,他不就是主考官之一嗎?我猜他職位肯定不好。」

「是不好啊。」林美慧慢條斯理地開口,把打探到的消息全說了出來,「羅珊娜姊說啊,他是GH歐亞航線的督導,有機師執照,整備場這邊的訓練課程和模擬訓練,有一大半是他和長田老伯一起推出來的。

「去年他還被調去GH義大利總公司那里實習半年,對地勤業務也熟,公司里的人都在傳,他今年很有可能會被升職,成為GH最年輕的總督導,也有可能被義大利總公司那邊征調過去,長期待在歐洲呢。」

「哇——這麼了不起啊?!」一群美女眨著長長睫毛,異口同聲地贊嘆,突然又來個轉折語氣,「唉,可惜太嚴肅啦。」光憑這一點,此人馬上被眾家美女從白馬王子名單上狠狠剔除。

「嗯……不知他當上總督導後,年薪是多少喔?還有,總督導必須待在羅馬總公司那里嗎?」

「不曉得耶。羅珊娜姊說不定知道。」

「打電話叫羅珊娜姊一起來八卦啦。」宿舍房間設有互通的分機。

「美慧你打啦,羅珊娜姊跟你比較有話聊,你邀她過來啦。」

「借過一下。」許迎曦忽然端起托盤,試著想從眾人的身旁擠出去。

「你腳受傷耶,要去哪里?」

「把碗筷還回廚房,順便上洗手間。你們繼續談情說愛、談天說地,我等一下就回來啦。」她聳聳肩故作輕快,把眾家美女丟在身後,出了臥室,才重重地吁出一口氣。

話題淨繞在那男人身上打轉,教她莫名地覺得煩躁,八成是自己和他相關的全是一些丟臉出糗的畫面,潛意識中便自然而然排斥去接觸吧。

搭著電梯不到一樓,她拖著步伐慢吞吞走進食堂,用餐區的燈光已經打暗,她將托盤放在回收置物口,微微彎身,從那個通口對廚房里邊正忙著收拾器具的歐巴桑和歐吉桑用日文嚷著——

「我吃完飯了,謝謝招待。」日文是她進了「環球幸福」航空後才學的,不很標準,但多少還可以傳達意思。

那些阿桑回頭對著她笑,示意她把碗盤放著就好。

許迎曦見他們正忙碌著,便打算把托盤直接端進去里面的洗碗槽,驀然間,一只男性大手從通口那端探出,把她的托盤拉了進去。

「阿理阿多—哇啊—你你你……是你?!」

不是歐巴桑,也不是歐吉桑,為什麼又是這個男人?!

通口那端的魏鴻宇正啃著一顆富士大紅隻果,同樣彎著身軀看她,濃眉淡挑,懶懶地開口——

「就是我。有意見嗎?」

能有什麼意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張大眼楮瞪著,她抿唇不語。

「吃隻果嗎?」他語氣格外從容,眼瞳中刷過深沉的慵懶。

許迎曦心髒陡然一緊,臉龐無端地發熱,拒絕的話正要沖出口,廚房里的一位日本歐巴桑卻對著她猛招手,「阿依烏耶喔」地說了一長串,跟著從紙箱中拿出另一顆大隻果向她遞來。

「呃,我不……」她倒退一步,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歐巴桑又說了一大堆她听得不是很懂的日文。

「加茂婆婆說你今天很可憐,大家都听說了發生在你身上的慘劇,她靜岡縣的老家剛好有人寄來一大箱隻果,要你吃一顆富士山下生長的隻果,有日本神山無遠弗屆的保佑,可以壓壓驚。」魏鴻宇淡淡解釋,跟著又清脆響亮地咬了口隻果,慢慢咀嚼著。

他嘴角似乎微微上揚,許迎曦不太確定那抹弧度的意義。

這男人不笑很可怕,笑了更可怕,不管如何,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她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加茂婆婆將那顆大紅隻果從通口那端推了出來,這樣的好意根本沒辦法拒絕。許迎曦雙手把隻果捧進懷里,彎身對著那一端的加茂婆婆頷首示意,朝老人家感激一笑。

「一搭搭KEY媽思。阿哩嘎多溝扎一媽思。」用日語老師教過的超敬禮道完謝,她捧著隻果轉身就走,頭低低地直往食堂外沖。

「許迎曦?」魏鴻宇喚她。

那男人竟然直接叫她的名字?在環航,同事間都習慣以英文名字相稱,她猛一听自己的中文名字由他口中吐出,心髒無端地狂跳了三大下。

「等一下,不要走這麼快。」低沉的聲音追來。

她本來只是快走而已,三秒內陡然加速,拔腿就要跑。

「干什麼?!」幾個大跨步,他迅速追出,手掌穩當地落在她左肩上,「為什麼要跑?」

緊張的情緒揚起,她知道自己絕對跑不贏他的,特別是她還有傷在身,干脆立定不動,眼楮仍戒備地左右瞄著。

「我沒有跑啊。」有點強辯的味道。

他收回手,沒說什麼,兩三口把剩下的隻果解決,連核都吃了。

「你很怕我?」有型的濃眉忽然一挑。

「我干嘛怕你?!」她高嚷一聲,在空廣的食堂里顯得特別響亮,廚房里忙碌的阿桑們有幾個往這邊探頭探腦的。

他寬肩微聳,模了模短到不行的平頭。

「我要知道就不用問了。見我就躲,我也不知你為什麼怕我。」

哇咧——說得好像她真的怕他似的!

唔,好吧,就算真的有那麼一點點怕,也不能讓他隨隨便便就看出來。

「我才不是怕你……」她控制著聲量,見他拋下她,從容地走出食堂,這會兒換她緊跟在他身後,嘴里還喋喋不休——

「你是大人物,是GH總督導的熱門人選,我是‘小ㄎㄚ’中的‘小ㄎㄚ’,沒權沒勢,只能任人宰割,我不是怕你,是覺得……沒、沒什麼接觸的必要。」走著、說著,她竟然一路尾隨著他,從食堂走出宿舍大樓。

夏末的夜晚,宿舍外的空氣飄來淡淡的大海氣味,東京灣就在不遠處。

陡傳來一聲悶響,驀然間聲量炸開,是東京灣的觀光船艇在甲板上點燃煙火,黑暗夜空炸出大朵、大朵的燦爛火光,絢麗奪人。

許迎曦一時間看得失了神,捧著隻果,竟忘記正在爭執什麼。

魏鴻宇從上衣口袋中掏出煙盒,抽出一根,又將煙盒放回,他遙望著連續爆開、五顏六色的花火,嗓音如絲——

「你看過月島的花火嗎?」

「啥?」她輕跳了一下,小臉茫然。

魏鴻宇敲著指間的煙,讓卷紙里的煙草密實擠壓,跟著熟練地叼在唇邊。

「月島每年一度的花火大會很壯觀,總會吸引成千上萬的人前去參觀;還有橫濱的海上煙火也不錯,往後如果飛來此地停留,有機會可以去看看。」啪地一聲,他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打火機來,點燃嘴邊的煙。

吞雲吐霧了一口,他掉過頭瞧著還來不及回神的她,目中銳利的光芒有些朦朧,半嘲弄著,「奇怪,你這模樣,怎麼會被環航錄取?」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她瞬間被觸怒了,神志迅速召回,像只刺蝟般張起渾身的毛刺。

「沒什麼,只是有感而發。」唇山明顯的嘴微乎其微地一揚,他將煙噴向另一邊,「你好像特別容易恍神,動不動就神游太虛,以後在機上實習如果也這個樣子,評等八成好不到哪里去。」

許迎曦第一次發覺自己這麼有暴力傾向。

可以不咬隻果嗎?她只想撲上去狠咬這個男人一口。

他剛才問了什麼?

月島?不知道在哪里,東京的地理位置圖,她都還沒搞清楚。

橫濱?好像有听過,YOKOHAMA嘛,跟賣輪胎有點關系。

花火?她倒是曾擠在河堤上看台灣雙十國慶時的煙火大會,哼!他有看過嗎?

不生氣、不生氣……這個人天生和她不對盤,是上帝派來折磨她、考驗她,然後成就她的,就像中國老祖宗說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而她正在接受這樣的試驗。

深吸了口氣,她努力讓聲音冷靜,一字字說得清楚,「督導,我想最後的那一關面試,你可能認為還有其他優秀的人才比我更適合進入GH,但我要申明,自從得到這份工作,開始接受一切訓練後,我很用心在學、很努力地嘗試,我還是那句話,我對自己有信心。」

她猜,他當初肯定是持反對票,想把她從錄用名單上剔除,是另外兩位主考官投她一票,才二對一粉碎了他的「奸計」。

所以,她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絕不讓他看低。

魏鴻宇睨著那張微鼓的女圭女圭臉,若有所思地看著,眉宇間的紋路蹙緊又放松,他沒說話,只顧著淡淡地吞吐雲霧,而火紅的煙頭迅速燃燒,把他整張臉環在模糊和幽暗中,看不太真切。

「你不要學日本人這麼愛制造二手煙好不好?」許迎曦忍無可忍,反正在他面前早就沒形象可言,她豁出去了。「就算要抽,也要選蚌沒人的地方再抽。」

說實話,她不喜歡他抽煙時那種老成的神情,也不喜歡那古古怪怪的眼光,反而寧可他繼續擺出刻薄臉孔,至少面對後者時,她很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我是要找個沒人的地方抽煙,是你自己跟出來的。」他冷淡地說,吸了最後一口,將煙蒂彈到地上,抬起腳踩熄。

許迎曦先是怔然,想起事情的前後始末,臉不由得一紅。

「我、我是出來把話說清楚、講明白的,呃……我沒有怕你……還有,你、你要抽煙就回自己住的地方抽個痛快,快樂安靜地當你的神仙,不要在這里污染空氣。」還好光線昏暗,多少掩去她臉上的紅暈。

見他神情晦暗,氣氛一下子僵凝起來,她強迫自己擠出話,「那……晚安、再見,恕不送客。」

敝啦,她應該掉頭就走,避他如蛇蠍才是,可怎麼理智叫自己快閃,心里卻還有些躊躇?莫非她今天這一「滾」,把腦袋瓜也撞傻了嗎?

牙一咬,不再看他嚴峻的輪廓,她像行軍一樣僵硬地轉身。

沒想到拖著傷腳走沒幾步,身後卻傳來那男人的腳步聲。

「你跟來干什麼?」她不由自主地回頭瞪他。

這個時間,大部分的人都選擇待在二樓休息,要不就窩在三樓的交誼廳看電視、喝茶聊天,又或者到健身室里運動,這兒雖然只有他們兩個,但要是被瞧見,別的BASE的人也就算了,若是同期姊妹,肯定要追著她猛問。

真是怪到家,她剛剛被下咒了嗎?怎麼一點警覺性也沒有,跟著他身後就出來了?

魏鴻宇橫掃她一眼。「我住這里,正想回自己房間抽煙抽個痛快。你有別的意見嗎?」

許迎曦又是一怔,沖口問出——

「你怎麼會住在宿舍?我們受訓這三個多月,公司定期派來督察的‘大頭’們,都是下榻在品川的五星級飯店,你、你你不要以為我什麼部不知道。」拜那群同期姊妹之福,她知道的事還真不少。

他忽地扯唇,那弧度稱不上是一抹笑,倒比較像是嘲諷。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不是什麼大人物,只習慣住‘小ㄎㄚ’住的宿舍。」

他似乎話中有話,但許迎曦不太明白他此刻的神情,像是隱約藏著什麼、嘲弄著什麼、想告訴她些什麼。

她的心,正微微眩惑中。

「你臉上的紗布是不是濕了?」他突如其來地問,不等她回答,手一伸,動作迅速地替她撕下已掀掉一角的透氣膠帶。

「喂?!你干什麼——」這時才後退,早就來不及了。

「傷口不要踫到水,紗布濕了就要換,護士不是仔絀叮嚀過了嗎?」他眯起眼檢查她顴骨上的擦傷,還小惡劣地扣住她的下巴,稍嫌粗暴地扳向一邊。「我還真沒見過哪個女的像你這樣,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臉蛋。」

誰說的?她也很在乎啊!

只是……嗯……可能沒別人那麼在乎罷了。她細細呼吸,感覺燥熱又撲上雙頰,尤其是他指月復上傳來的熱度,簡直足以燒紅她的臉龐。

兩人站得好像太靠近了,她聞到他的氣味,爽冽中夾雜著煙草的味道,再沾染上空氣中的海洋分子,不知不覺間朝她襲來。

糟糕!這感覺不對,又感覺對極了,似乎有些不知名的東西要冒出來了。

不行、不行……不好、不好……

「你放開,不要看。」她試著撥掉他的手。

忽然,哆啦A夢的主題歌叮咚響起,可愛又突兀的旋律瞬間將周遭奇異的氣氛遠遠推開。

不用她撥,他大手主動放開,隨即往腰後一模,然後轉過身背對著她,接起手機。

「喂,巧瑄啊……」他率先喚出對方的名字,傾听了幾秒,手機那端的人不知說了什麼,竟逗得他笑出聲來。「唉,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把你的手機號碼輸入我的手機里,你一打電話給我,螢幕上顯示你的名字,我馬上就知道啦。」

許迎曦捧著隻果呆立一旁,听見他低沉而愉悅的笑聲,她心頭茫茫然。

原來,這個男人也有溫柔的時候,聲音如此輕啞,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呵護之意。

這個不知道是「巧瑄」、還是「巧萱」的女孩很有本事,沒兩三下就把他化成繞指柔了。

她模糊地思索著,腦海中隱隱約約擬出一個形象,應該有一頭豐盈烏黑的長發,白皙的鵝蛋臉,一雙會說話又溫柔似水的大眼楮,說話的聲音肯定很好听,既輕又柔,像唱歌,有安撫的力量。

他喜歡的女孩應該要符合這些條件。

「我要工作,你乖,我後天就回台灣了,你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我帶回去給你?」他說著,側過臉瞥了模樣傻呼呼的許迎曦一眼,唇角幽深的笑弧不知是沖著她,還是因為手機那端的人兒。

「……‘東京巴奈奈’好不好?你不是喜歡吃嗎?除了香蕉口味,最近好像也推出隻果內餡喔,我各帶一大盒回去。嗯、嗯……好,我知道了,你也要乖乖的,掰掰。」

他收起手機,眉宇間還留著溫柔顏色,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許迎曦身上,那抹溫柔隨即被目中的銳光掩蓋,語氣略帶著命令意味——

「我那邊有不錯的藥膏,對傷口復元很有效,若按時擦藥的話,應該不會留下傷痕……許迎曦,你有沒有听見我說的話?」

「啊?」她一副呆愕樣。

「啊什麼啊?你靈魂又出竅啦?」

「我、我——」

「反正你先去三樓交誼廳等我,我回房拿藥,等一下連同你身上的其他傷口一起重新包扎。」他簡單俐落地打斷她的話。

「我、我……不用!」女圭女圭臉一陣青一陣白,她半濕的頭發卷卷地蕩在兩邊,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上許多。

听到她拒絕的回答,魏鴻宇兩道濃眉微擰。

許迎曦不太爭氣跟著倒退一步,急急丟出話,「我自己會擦藥,不勞你費心。」

不等電梯下來,她轉身咯咚咯地爬上樓梯,小腿的肌理或者有些抽疼,但這一時間也沒什麼感覺。

唯一慶幸的是,他沒有拔腿追來。

可是……心中又有個聲音模糊地嘲笑著——為什麼要擔心他會追來?

基本上是自己多慮了,有她在場,當了十足的電燈泡,他怎麼也不方便和人家手機傳情,不是嗎?

一口氣跑上二樓,她走在回房的長廊上,忽然覺得臉頰邊的擦傷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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