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開封盛事,正是「年家太極」老太爺百二十歲壽辰,亦是第十九代掌門正名大會,這十日來,江湖上各路英雄豪杰皆持帖子紛紛趕至,備上厚禮登門拜訪。
年家大宅的前院大廳早擠滿各門各派前來祝賀的好朋友,禮品堆得半天高,數量仍陸續增加中,都快尋不到地方擺放,讓宅中的僕役丫鬟們忙得人仰馬翻。幸得幾位年輕一輩的年家子弟待客接物方面極為得體大方,調度安排下,整個場面熱鬧卻不紊亂。
相對于前院大廳的熱烈氣氛,大宅後院的石牆外卻是異常幽靜。
厚牆外,一排及人腰高的矮樹叢生得特別翠綠,碧草如茵,散落著幾塊古樸大石,再過去是一面小小澄湖,名為「守清」,立在守清湖畔這一端,可望見不遠處年家自辦的學堂。
男子灰袖微揚,一粒小石子隨即飛出,輕點在湖面上,瞬間躍起,又以一個漂亮弧度落下,再躍起,接連著好幾回才咚一聲沉入湖中。
他這手「打水漂」的技巧練得極好,就見平靜水面出現好幾處中心點,漣漪一圈圈往外擴散,頗有韻味。
望著水波隱隱的湖心,他五官淡凝,動也不動,似乎腦中正糾纏著什麼,教他委實難以決定。
忽地,身後傳出細碎腳步聲。
他倏然回首,在那排矮樹叢處瞧見姑娘春衫清雅,雪容如夢,正舉起藕臂模索著,欲尋找矮樹叢間的縫兒,好穿越過來湖邊。
心一震,年永勁濃眉不自覺壓低,等回過神時,竟已來到姑娘面前。
「妳那兩個貼身丫鬟呢?!」一開口就鼓著火氣燒人,明知這樣不好,他卻控制不住。
「啊?!」鳳祥蘭早瞧見他走至,可仍舊被他嚇了一跳。「永勁……我、我……你你……」
就近一看,她下巴似乎瘦尖了些,腰身略微清減,風要再強些,真要將她吹飛似的,而一件薄披風掛在右臂卻不穿上,看得他更是一肚子悶火。
「該死的!妳咳嗽的毛病才好,又想躺回榻上多喝幾碗藥嗎?!」
她搖著頭。「沒、沒有啊,不是這樣的……」
不由分說,年永勁強壯的雙臂越過矮樹叢,已一把提起她的縴腰,將她整個人抱了過來。
「永勁?啊……」她小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寬肩上以求平穩,雙腿剛站定,掛在臂彎的披風已被他搶去,跟著又攤開來落在自個兒肩頭。
他神情難看得可以,系披風帶子的力道顯得有些粗魯,跟他此刻的氣息吞吐好象,兩人站得如此之近,他灼熱的鼻息一波波拂過她的發,噴在她膚頰上,惹得她臉紅。
這男人啊……
鳳祥蘭心里不知已幾回低吟又幾回嘆息了。
自她將情意挑明,他的態度著實讓人捉模不定。
這幾日,姚家姑娘主動向他求親之事,教永春、永豐從中攪弄,還牽扯上永瀾,不知怎地,忽而在開封四散傳開了,他倒是不動如山,彷佛不關己事。但,他這模樣倒教她一顆心安定許多,心想,若他當真在意那姚家姑娘、把人家姑娘的求親放在心上,絕不會這麼置之不理,無動于衷的。
只是呀……他可千萬、千萬別拿同一套路子來對付她,若他當真不理會她,她怕要傷心難受的。
咬咬唇,頰如霞嫣,她輕聲低語--
「謝謝你,永勁……我、我很暖和,身子早好了……」她原是披著披風的,後來走動了下,流了汗,覺得熱才月兌下來的,可此時此刻,她仍是乖乖披上,不敢多說什麼。
「妳獨自一個來這里干什麼?」為她系好披風,指月復不覺在她細致的頸項頓了頓,越撫越往上去,得寸進尺又食髓知味的,拇指竟停在她頰邊畫圈。
「永勁……」
「嗯……」
「你、你……會癢啦……」她臉容微偏,唇抿著柔弧。
「什麼--」猛一回神,他峻臉發熱,忙撤回手。
他在干什麼?!他皺緊眉心,真想賞自己一拳。
假咳了咳,他清清喉嚨,重拾問題︰「妳不待在自個兒的院落,到底跑來這里干什麼?」
鳳祥蘭眨眨眼,對他語氣的轉變有些發怔,一會兒才道--
「那個……前廳來了好多客人,我、我讓綠袖和香吟都去幫忙了……我不想悶在屋里,就溜出後院,永勁……你、你怎麼不到前院大廳去?」她剛才才從永瀾那兒得到消息,說他不在前廳,心中便有些不安,往後院尋了他許久,原來他真在守清湖畔。
聞言,年永勁乖戾地道︰「為什麼我要去前院大廳?!」
她臉容微側,頓了頓,嗓音幽然--
「今兒個除了老太爺做大壽,還是『年家太極』第十九代掌門的正名大會,外邊來了好多江湖上的朋友,連我聚來叔父也領著寧芙兒和其它海寧鳳家的人前來道賀,你……你心里雪亮得很,哪里需要我說呢?」
「什麼正名大會?」他冷笑了聲,「他們愛忙,便由著他們去,與我又有何關系?」
他這軟硬不吃的脾性,最恨別人脅迫,如今族里的長輩們硬要這麼蠻干,將掌門之名扣在他頭上,他索性心一橫,才不管「年家太極」今日要在眾位武林朋友面前出什麼大丑。
見他旋身往湖畔去,鳳祥蘭雙手假裝模索著跟在他身後。
縴指在踫觸到他背衫的同時,她腳下故意一拐,跟著輕呼一聲,整個人已撲向他的寬背。
「小心!」年永勁反應快得驚人,灰袖疾卷,將她攬個正著。
「永勁……」她可憐兮兮地癟嘴。
「別動不動就跌跤行嗎?」他擔憂地吼人,用力扶住她。
「我、我……對不起……」
瞥見那雙霧眸迷蒙無助,他心猛地一扯。
明知道她瞧不見,要跌跤也不是她願意的,而他卻只會對她吼……一時間,他又想賞自己一記重拳。
深吸了口氣,他拉著她的手往右跨出三大步,壓下她的肩膀,半命令地道︰「有塊大石,乖乖坐下。」
「喔……」模索著坐在湖畔的大石上,她攏了攏披風,輕聲道︰「謝謝你,永勁。」
他臉色陰沉,瞅著她清麗的側臉好一會兒,忽又撇開視線。
她心底又是一聲嘆息,不禁啟口--
「永勁,你、你避到這兒來也不是辦法,老太爺不想過百二十歲的大壽,賴在九江不走,卻也被永春、永豐他們幾個使計給逼回來,你不想接手掌門的位子,我想……他們見不到你,一會兒也要過來尋你的。」
他冷哼。「那就教他們來。我真要走,又有誰攔得住。」即便幾位爺爺聯手施展年家太極陣,也是困得了他一時,關不住他一世。
必心則亂,當局者迷。
鳳祥蘭听他這麼一說,以為他早打定主意,今日便要離開此地。
一張玉容瞬間慘白,她雙膝發軟,微微輕顫,若非此刻就坐在大石上,這回肯定真要跌倒。
「永勁……你、你真要走了嗎?」
到頭來,他仍是瀟灑揮袖,不曾留連嗎?
不--不--她還能做些什麼?
她還能的!
努力寧定心神,她顫著唇,啞聲輕問︰「……是……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他眉間皺折,一時間不能明暸,听她幽然又道--
「永勁,若是……是為了年鳳兩家的婚約,你才如此厭惡『年家太極』掌門之位,我、我真的很抱歉……我想,我和年家族里的眾人一樣,對你全太一廂情願了,卻沒顧及你的感受,永勁……我不是存心的……」錯,她便是存心的,存心要他喜愛上她,存心賴他一世,存心要他拋不開、舍不去。
以退為進,釜底抽薪。
她還能做些什麼的,怎能眼巴巴地望著他離去?
不--不--她連望他一眼也要閃閃躲躲呵……
彷佛教人同時制住周身大穴,年永勁胸中氣血奔騰,卻是施展不出,就如一只裝滿熱油的大鑊,底下柴火燒得猛熾,當頭一面鐵蓋罩來,油在中心熱灼滾泡,燒得他幾要發狂,偏沒法抑止。
他氣息粗嗄得嚇人,掌心在灰袖里緊握成拳,瞪著她微垂的白額,終道︰「跟妳不相干。我說了,我不會永遠待在這里。」
她恍若未聞,小手擰緊披風,眸中泛光,輕揚的臉容卻猶帶一絲笑--
「永勁,你還是接了『年家太極』掌門的位子吧,至于那個婚約……你別當真了,要不,就當作是我毀約在先,我、我不嫁了。你不願娶,我就不嫁了,咱們把那個婚約忘了吧……往後,你想娶哪家姑娘,就娶哪家姑娘……那、那姚家小姐是個極好的對象,你當真喜愛人家,我、我不會當你們的絆腳石……你……你娶了她吧……」
痛啊……她又強讓自己說反話,說得她喉頭發酸、胸口發疼,差些就要沉不住氣了。
年永勁不可置信地瞠目,額角青筋跳動,斥道︰「妳說什麼鬼話?!」
她搖搖頭。「我說真的…永勁……你別走,你、你不該走,我、我……該走的是我才對。」
她慘慘一笑,淚珠靜幽幽地順頰滑落,那可是真傷著了心的證明,每一顆晶瑩珠淚全是貨真價實的情意。
惱!
氣悶!
一口血差些吐將出來!
她的淚就有這樣的本事,不出聲就攪得他昏天暗地。
「妳早是年家的媳婦,又能走到哪里去?!」想走還沒那麼容易呢!他五官凌厲,臉色隱隱泛青,卻是五內如焚。
鳳祥蘭仍是搖頭,沉默了會兒,掀唇低語,宛如說給自己听的一般--
「若我早是年家的媳婦兒,那麼,嫁出去的女兒猶如潑出去的水,那……那海寧鳳家是沒臉再回去了,可開封這里卻也不能再待的,永勁……將來你要成了親,有了如花似玉的美嬌娘,我躲得遠些,心里興許就不難受了,我不能再待在這兒的……」微微一頓,似在沉吟,忽地,她唇角勾勃,嗓音仍輕--
「或者,就找一座佛庵住下吧,吃齋念佛,住一輩子也未可知。」
那不是出家嗎?!
懊死的!她腦袋瓜里在轉些什麼東西?!
年永勁越听越驚,不知她何時有這等念頭,心一慌,雙手猛地抓住她的上臂,居高臨下地死瞪著她,瞪得兩顆火爆眼珠都快滾落地了。
「永、永勁……」他抓得好用力,她上臂怕是要癆青了,可她心里歡喜,明白他還是緊張她的,她心里歡喜呵……邊想著,她鼻間發酸,眼眶跟著泛起熱意。
「妳就住這兒,哪里也不許去!」他從齒縫里迸出話來。
這姑娘啊,存心要氣得他吐血身亡才快活嗎?!
她那些話說得輕渺渺的,沒絲毫重量,卻如同無形的利刀狠砍過來,掃得他又驚又痛,魂險些嚇掉。
雪容仰起,她眸光如泓,那瓊鼻輕輕掀動,芙頰隱約散發出香氣,然後是那張櫻嘴兒,唇瓣微分,暗吐幽蘭。
年永勁緊抓著她,心髒猛烈鼓動,沖動地俯下臉來,本以為兩張嘴、四片唇便要膠著在一塊兒了,他卻在離那軟唇三厘處猛地停頓下來,兩人氣息紊亂且粗嗄,灼灼地噴在對方臉膚上。
老天……此時此際,鳳祥蘭如何再能裝假?
他的峻顏貼得好近,深瞳里竄著兩把火,她被動地與他對視,心中小鹿橫沖直撞,芳頰早教他的灼息煨燙。
唉……他還在遲疑什麼?
驀然間,他下顎線條繃得死緊,牙一咬,臉容撇開,同時放掉她的雙臂。
他還嫌眼前的事不夠亂嗎?!
面對澄湖,年永勁大口、大口地吞吐氣息,胸腔里的煩躁消散了些,腦中卻是千頭萬緒,翻騰著她說過的那些言語--
誰教我心里有你,便以為你心里也要有我,這才公平,卻沒去多想,情字向來由天不由人的……
那不是你的錯,錯的是我……你說我多傻?誰教我偏偏喜愛你,你沒錯,錯的是我……
有別家的姑娘對你表白,那挺好的,不是嗎?我想……我真該替你歡喜……
當真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嗎?
這些年,歲月悄若無聲地流轉,在他胸房里到底留下了什麼?怎麼一牽扯上她,就全都亂了套?
見他陰郁著臉,忽然舉步要走,原本沉默不語的鳳祥蘭著急了,以為他當真狠下心,趁著眾人尚未尋到此處,便要拋舍一切去完成他那個遠游的夢。
「永勁,別走啊!」
她顧不得其它,從大石上跳起來想追上去,又怕他輕身功夫一使,人真要消失不見。
不--她不要他走!沒多想,她咬著銀牙,縱身往守清湖里跳,嘩啦一響伴隨著驚呼,濺起不小的水花。
「祥蘭兒?!」年永勁倏地轉回身,厲聲大呼,幾個箭步已飛將過來。
「永……唔……」守清湖不算深,可湖底爛泥多,她繡鞋陡地一滑,站也站不穩,爬也爬不上來,接連被灌進好幾口水。
忽地,男子健臂撈住她的腰,硬是將她的小腳從爛泥里拔出,把她給抱上岸來。
「祥蘭兒……祥蘭兒?!醒醒!老天……」跪在草地上,年永勁輕拍著她的頰,一臂猶牢牢地將她擁在胸前,緊張與關懷之情顯而易見。
她眉心擰起,驀地嘔出一口髒水,喘著氣,在他的拍撫下接連將肚中的水盡數吐出,神志悠悠--
「……永勁別、別走……你別走,該走的是我呀……」
年永勁左胸痛得厲害。
他適才並非要離開年家,而是思緒凌亂,沒法再靜佇不動,他僅是想在守清湖畔來回踱步,卻教她誤會了。
「我沒走。」他加緊力道擁住她,那瑟瑟發顫的嬌軀讓他心頭又是一扯,再不能自己。
年老太爺百二十歲的壽辰狀況不少。
先不說那位從頭至尾完全采取不合作態度的頑童老太爺,反正熱鬧滾滾的前院大廳有年家幾位交際手腕高絕的子弟撐著,怎麼也頂得穩當當。
最最無奈是年家的大爺,明已發帖邀了眾位武林朋友,要在老太爺壽辰為他正名為十九代掌門,族中長輩在前廳沒瞧見他的人影已是惴惴不安,家丁卻慌慌張張地沖進大廳,當著各門各派的朋友面前大聲嚷嚷,說是大爺要開溜,被祥蘭小姐攔個正著,兩人拉著、扯著,大爺不知怎地就把祥蘭小姐推進守清湖里,吃了好幾口水,正自昏迷。
這話一出,眾人嘩然,年家族眾也無心細問,只道年永勁心一橫,真要溜之大吉。
然而,好好一場盛事被自家人攪得天翻地覆,不得已,「年家太極」第十九代掌門正名之事,就只好暫時擱置下來。
晚間,月色清明,夜來幽香。
一道高大人影在鏤花月形門前徘徊,忽地立定腳步,隔著一個小庭,雙目幽幽地望著里邊姑娘家的閨房,房中燈未熄,將那兩名貼身丫鬟的身影淡淡地映在窗紙上。
自將她救回,見四爺爺和永澤皆已趕來,又有丫鬟在旁服侍,他便將自個兒關在房里,想著那些教人一個頭兩個大的問題。
他性情不受牽絆,要走便走,要留就留,他一直這樣以為。可這些年,他又為何長留于此?那遠游的想望常在他胸口燃燒,卻遲遲不去實現,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眉間微擰,往前踏出一步,卻又頓下。
從來不知自己也會如此猶豫不決。他內心苦苦笑了。
突地,他雙耳一動,迅速回首,便見一襲素衫身影立在幾步之外。
「進去瞧瞧吧,你肯去,祥蘭兒心里肯定快活,人一快活,身體也就轉好了。」年永春沉靜道,朝月形拱門步近。
年永勁不發一語,峻頰微顯狼狽,今晚月華溶溶,月光下,他的神情無所遁形。
見他旋身欲走,年永春不由得嘆氣。
「永勁,別對不起祥蘭兒。」
那陰郁的灰影一頓,半轉過身,兩道目光深沉難解。
「對不起她的人是你。」
「我?」年永春愕然。
「是。」年永勁語氣啞而嚴峻,正抑制著怒火,不敢在這清靜的夜中放縱。「你一走就是十年,把祥蘭兒丟在這里,她、她……尋常姑娘在她這個年歲早已嫁作人婦,生兒育女,偏偏她得苦等一樁婚約,白白蹉跎青春,你對不住她。」
天地良心啊!
年永春朗眉挑高,再次嘆氣,大大地嘆氣。
「永勁,祥蘭兒許的是『年家太極』第十九代掌門,從頭到尾跟我半點關系也扯不上,她心早在你身上,苦等著一樁婚約,便是為你;白白蹉跎青春,那也是為你,旁人瞧得透徹,就你一個不能明白嗎?」
年永勁身軀一震,氣息更是粗嗄,瞳底竄出火焰。
年永春繼而又道--
「當初離家是為了成全你相祥蘭兒,今時再返開封,一樣是為了你們兩人,那姚家姑娘的求親鬧得滿城風雨,別瞧祥蘭兒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其實她心里悶得很。你捫心自問,這些年來朝夕相處,你對祥蘭兒果真無一絲男女情懷嗎?硬把她推給旁人,你才開心快活嗎?要你真允了姚嬌嬌的求親,那不只對不住祥蘭兒,也對不住你自個兒。」
「我……」他頭有些暈,腦中爆開點點火花,左胸一抽一抽的,緊了又松,松了後扯得更緊,寬額不知覺間滲出薄汗。
他對她,果真無一絲男女情懷嗎?
一時間,他回答不出,卻明白心里是憐惜她的,從那詭異的厭惡到如今真心的憐惜,憐她眼盲,憐她柔弱,憐她自幼父母雙亡,忘不了她喃喃對他說過--
我想……你終究勝過我的,你還有爹爹和阿娘把你放在心上,我打小就沒見過我爹娘,想夢見他們,卻總想象不出他們該有的模樣……
那時的她還是個小小泵娘,臉容如雪,兩邊發髻上的緞帶隨風輕揚,稚女敕語調中卻帶著淡淡憂傷……
頭一甩,他費力地寧定心神。
年永春素袖輕拂,受不住他的沉默,又道︰「我話盡于此,你仔細斟酌了,倘若最後你仍要辜負祥蘭兒的情意,教她傷心難受,你心里頭踏實,別人也拿你沒奈何。」向來,他性情溫朗斯文,又敬年永勁是族兄、是年家的大爺,態度雖親,卻總帶著三分恭敬,這還是頭一回將話說得如此氣悶。
丟下話,他掉頭便走,素衫一忽兒已消失在回廊轉角。
年永勁依然靜立,心思浮游。他再次將視線投注于那泛出光的紙窗上,月脂將他的輪廓軟化了,那內斂的眉眼朦朦朧朧,似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