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年期間,高速公路北上的車流量銳減,由台中搭巴士回到台北,才花了兩個小時又十分鐘。
下了巴上,舒寶琳搭著出租車直奔關震倫住處,等到她拿出鑰匙連開兩扇門,踏進他的地盤時,牆上的古董掛鐘恰巧「當」地敲了一聲,已是凌晨一點整。
大年初一呢,沒想到她的跨年是在巴士上過的。她模糊地想,唇邊有笑,但那朵淺笑沒能維持,一瞥見橫躺在客廳沙發上的「死尸」,嚇得她提在手里的袋子重跌到地板上,里頭三四樣高山蔬菜、臘肉、香腸、真空包裝的鯛魚片、鴨賞等等,全滾散出來。
「震倫?!」他怎麼受傷了?流了好多血啊!
「震倫--」她驚喚,已奔到「死尸」身旁,發現他胸前染成整片紅顏色,沙發和米白色的地毯也濺得紅漬一灘灘。
老天!她眼淚奪眶而出,顫著手貼近他發燙的臉頰,掌心還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咦?等等,他模起來還熱呼呼的……
她心一凜,再次確定他的呼吸和頸動脈的跳動,跪在地毯上,她傾向他,小手忙碌地解開他上衣的鈕扣,柔軟掌心還在那片精壯的平胸上游移,想確認他的確完好無缺。
忽然,「死尸」復活……呃,是沉睡的男人被吵醒了,粗糙大掌驀地握住胸前微涼的柔荑,濃密睫毛緩揚,透過半掀的眼,他瞧見她。
好半晌,關震倫以為自己在作夢。
這肯定是一個好夢,夢中,女人飛揚短發圈圍著的女圭女圭臉這麼清晰,明麗的眼眸,俏挺的粉鼻,蜜膚女敕得像能掐如水來,她好近、好專注地凝視著他,只是他不太懂,那張瑰唇為什麼要抿成一條直線?連下顎柔軟的線條也緊繃起來?為什麼啊……
唉,她該要多笑,他喜歡她笑,別冷著臉容,那若即若離的神態實在教他憂慮,怎麼也猜不出她的心思。
舒寶琳情緒高低起伏,極度的驚慌一過,她終于能稍稍冷靜下來,這才注意到圍繞在四周的酒味,眼角余光輕掃,瞥見一只深色的葡萄酒瓶就橫倒在桌腳邊,里頭還殘留著一丁點的紅酒。
「你生病不看醫生、不吃藥已經很糟糕了,還喝酒?」瞧這情形,他昨晚九成九也沒吃晚餐。舒寶琳氣不打一處來,用力扯回手,沖著他嚷︰「你忘了你胃痛的毛病嗎?平時就不懂得好好保健,還要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不好好愛惜,這、這算什麼?算什麼嘛?」嚇得她差點三魂少了七魄,他以為這樣很好玩嗎?
必震倫合起眼,又緩緩掀開,他腦子有點昏沉沉的,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影像還在?如果真是夢,似乎太過逼真,如果不是夢,那、那她怎會來到他身邊?
他濃眉輕蹙,「……楊先生呢?」
「什麼?」她微喘著氣,心還咚咚亂跳。
他望著她,喃語︰「楊先生……」
吼吼吼∼∼「我怎麼知道是羊先生出來,還是狗先生出來?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她兩手扯住他解開扣子的襯衫,搖晃了晃,從來不曉得自己也能發這麼大的火。
必震倫仍舊定定看著她,彷佛那張近在咫尺的女圭女圭臉長出了多奇怪的玩意,讓他專注到舍不得眨眼。
「寶琳……妳看起來像是真的,妳、妳是真的……是真的……」他臉上潮紅未退,舉起手,試探地踫觸她的臉容,又模模她耳邊飛翹的發絲。她是真的。
「你--」她兩頰氣鼓,拍掉他的手,「我當然是真的。」
指了指那些從他身上一路迤邐到米白地毯的紅漬,澄亮眼眸竄出火花,回瞪住他,質問︰「為什麼搞成這樣?你灌酒嗎?」
他抓抓濃密的黑發,眼中淡淡地泛出血絲,沒理會她的問話,頭晃了晃,反倒喃喃問著︰「楊先生呢?寶琳……他不是在等妳圍爐嗎?在妳家……跟妳和妳的家人在一起……」他濃眉糾結,靜了五秒又問︰「妳怎麼跑來這里了?」
猛地,胸口一陣酸澀燒熾,舒寶琳終于弄懂他在呢喃些什麼。
那些他在電話中听到的對話,他果真放在心上了嗎?
他以為……以為除他之外,她還能和別的男人有所牽扯,將他拋諸腦後嗎?
很為他心痛,是她的自私和膽小讓他有這麼深刻的不安。她喉中略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必震倫緩慢地坐直身軀,垂眼瞧著一身狼狽的自己,又瞅著沙發和地毯上那一灘灘觸目驚心的紅漬,下顎歪了歪,古怪笑著道︰
「我沒有喝很多,好像才七、八口而已,然後……眼皮很重,像灌了鉛,重得睜不開,我好像睡著了,呵呵,邊喝酒邊睡……那是意大利梅迪尼酒窖的夏塔莎紅酒,寶琳……我本來想在聖誕節和妳一塊喝,可是妳那天不在台灣,妳飛到外站去了,我們一直踫不到面,我、我想喝,想和妳一起喝,可是妳有人陪了,呵呵……所以我決定自己喝了,呵呵……妳知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喝酒很悶的……我一直在想妳、一直在想……」
略頓,發現躺在桌腳下的空酒瓶,他眉蹙起,像在思考一個極困難的問題,「我把酒打翻了嗎?」低喃,他甩甩頭,忽然咳了起來,那咳聲夾雜嘶啞,咳得他肺部一陣疼痛。
舒寶琳猛地回過神來。
見他身體不舒服,她心也跟著不舒服,吸吸酸意盈充的鼻子,眨動發熱的眼楮,她連忙起身跑到廚房倒來一杯溫開水,拍撫著他緊繃的胸口,邊將水杯抵在他干澀的唇下。
必震倫咳聲稍歇,雙手包裹住她持著杯子的小手,咕嚕咕嚕地灌水,彷佛久旱逢甘霖,渴得不得了。
「慢慢喝,別這麼急呀!」她擔憂地擰眉,另一只自由的小手拉起他的襯衫,擦拭著他因喝得太急而溢出嘴角的液體。
「還要嗎?」水杯已空,她望住男人泛紅的眼楮。
必震倫似乎很困惑,成熟的五官竟透露出一絲小男孩才有的脆弱,那神態之于他極為罕見,卻能深深扯動女性縴細多情的神經。
「還要喝水嗎?」舒寶琳跪坐在他身旁的沙發上,輕聲又問,「你先放開呀,我才能再去倒水過來,還是你想喝新鮮果汁?」他臉紅得不太對勁,氣息也濃濁許多,適才還以為是酒精造成的現象,但看這模樣,那瓶梅迪尼酒窖出產的珍貴紅酒夏塔莎,大約有三分之二以上全貢獻給他的襯衫、沙發和地毯了。
他沒反應,還是緊盯著她不放。
舒寶琳抬起略涼的小手貼在他寬額上,在他頰邊撫觸,憂慮地感受到他膚上滲出的溫度。
「你放手啦,我得去拿溫度計幫你量體溫……關震倫?」
他微微一凜,深邃眼瞳顫了顫,忽然繞回到最初的疑惑--
「……寶琳,妳怎麼在這里?楊先生呢?」
男人嘶啞卻沉靜的語調好教她心痛,控制鼻中的酸楚,她淡且柔軟地牽唇,「我沒理會那個楊先生啊……我不想和他吃火鍋,可是他硬賴在我家不肯走,他不走,那只好我走啦,所以,我就連夜搭車回來,要你陪我吃火鍋。」
周遭靜謐,暖流暗涌。
他花了些時間才理解她的言語,緩慢地眨眼,端詳著那清秀的五官,他看了許久,忽然,咧出一個十分孩子氣的笑容--
「好,我陪妳吃火鍋,勇記的麻辣鍋……我們現在就去。」
他說風就是雨,松開她的手,倏地立起身軀,尚不及踏出一步,腦中已襲來一陣暈眩。
「震倫!」舒寶琳嚇了一大跳,趕緊放下水杯扶住他。
他垂著臉龐,發熱的俊頰就貼在她耳畔上方,輕蹙著眉,沙啞又無辜地抱怨︰「寶琳……唔……我、我好像不太舒服,頭暈……」
她嘆氣,「你生病了,當然不舒服。」
「我想和妳圍爐……」
「好。不過你得上床好好休息。」她哄著。
他下意識蹭著她的發,亂哼了幾聲,忽然悶悶地說︰「妳媽媽喜歡胡黎晶,她以為妳在跟她講電話……她喜歡她……」
她一怔,乖順地回答︰「黎晶和我是國中、高中的同學,大學時又同住一間寢室,她和我家人早就混得超熟,我媽媽很久以前就收她當干女兒了,她當然喜歡她呀!」
「唔……妳媽媽喜歡那個楊先生……」而她母親根本不知道有他關震倫這一號人物存在。
聞言,舒寶琳好笑地嘆氣,撫著他的背脊安慰,「基本上,我媽媽喜歡每個想追她女兒的男人。」
「寶琳……妳媽媽會不會喜歡我?」
「嗯哼……」她臉紅了,模糊應著,「你問題真多耶。」
「呵呵,她會喜歡我的。」男人自問自答,手自動爬上她的腰,頭挨得更近,「寶琳……」
「干什麼?」唉,生病的男人,行為和智能都會退化到孩童階段嗎?
「我喜歡妳在這里。」
唉唉唉,不行了,她根本招架不住。
被心愛的男人強烈的需求著,原來是一種混合著甜蜜、無奈、想哭又想笑的感覺,是一種奇異的成就感,能爆發出驚人的愛的能量。舒寶琳悄悄笑著,雙臂吃力地支撐著他高大的身軀,將他往房中帶。
好不容易把他擺平在大床上,她氣喘吁吁地調整呼吸,緊接著又像只忙碌的小堡蜂,先是找到放在常備醫藥箱里的迷你耳溫槍,測量出他的體溫,38.4℃,果然發燒了。
她擰了條毛巾擦淨他的臉,幫他在額上貼妥一大塊成人退熱貼,瞬間,沁涼透膚的藥性讓他眼楮一瞠,精神稍振,怔怔瞧著她忙進忙出的身影。
「來,把藥吃了。」她挨近,手放在他後頸扶起他。
必震倫異常听話,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張開嘴,含進她送上的膠囊,又喝光杯里的溫開水。
退熱貼和感冒咳嗽膠囊是她在台中的西藥局早早就買好的,就怕半夜三更才能抵達他的住所,屆時,附近的藥局肯定都已打烊,有錢也買不到。
喂完藥,舒寶琳贊許地點點頭,起身走進浴室,重新擰吧毛巾,又回到床邊來。她動手幫他月兌去那件沾滿「鮮血」的上衣,用熱毛巾擦拭他的身體,從頸項、肩膀、胸膛,一直到肚臍附近,還仔細擦拭著他的手臂,包括他每一根手指,如此來回重復了三次。
空氣里飄浮著她身上的甜香,就算無語。他左胸的焦躁在注視著她時,也已得到全然的慰藉,更何況,那雙小手還力道適中地為他清洗身體,熱呼呼的毛巾搓在皮膚上,如同在替他按摩。
像夢,他喜歡這個夢。
「藥局的老板有說,你剛才吞進去的膠囊會讓人想睡覺,快合上眼楮多休息,別硬撐。」舒寶琳被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瞧得雙頰生暈。
「我想看妳。」額上冰冰涼涼好舒服,他靜笑。
她笑嘆,「我保證,等你睡醒了,我還在這里,快睡啦!」她掌心輕輕覆在他眼皮上,要他完全閉起。
「寶琳……」
「嗯?」
「妳還沒幫我擦下半身。」
「你你你……睡覺啦!」厚∼∼這男人!連生病也要得了便宜還不忘賣乖乖嗎?
然後,他醒在滿泛食物香氣的午前。
睜開雙眼,關震倫腦中閃過短暫空白,這的確是他的公寓、他的臥房,他也的確是躺在自己加大尺寸的床上……
引誘人食指大動的空氣喚醒了他的記憶,驀然間,昨晚發生的一切如跑馬燈迅速掠飛,有些記住了,有些卻模模糊糊的。
他似乎做了幾件蠢事,說了不少蠢話,但是,記得清、記不清也都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她竟然來到他身邊。
盡避她嘴上不說,心中多少有他吧!這一點讓他十分愉快,讓他忍不住想咧嘴笑開。
早知如此,他應該多多采取哀兵姿態,她心腸軟,個性外冷內熱,這招在她身上肯定行得通。
此時,輕盈腳步聲來到他床邊,女圭女圭臉伸長脖子一探,恰恰對上男人的深瞳。
「你醒了?」微微笑中已透出欣愉。
舒寶琳干脆一坐在床邊,手探近,撕下他額上的退熱貼,先是用掌心測了一下他的額溫,保險起見,還是抓來床頭櫃上的耳溫槍對準他的耳朵,嘟嘟輕響,電子屏幕上顯示出正常體溫。
懸宕的心終于歸位,她輕吁了口氣,卻淡淡地說︰「肚子餓了吧?可以吃飯了,你要不要先去刷牙洗臉?」
必震倫沉靜地望著她,嗓音仍有些輕啞,「妳煮了什麼?」
「我熬了一鍋湯底,等會兒吃火鍋用。」
等了好幾秒,男人沒出聲,只是入定般盯著她直瞧。
他眼底閃耀著受寵若驚的光芒,似乎不太敢相信她所說的。唉,害她無端端又為他心痛了……
「起來啦,別再賴床了。」她扯住他的手臂,硬把他拖離被窩拉坐起來,將男用睡袍披在他肩上保暖,邊叮嚀著︰「你流了不少汗,等一下最好沖沖澡,我把干淨衣褲都放在浴室的竹籃里,洗完澡,你把身體擦干後就在里邊換上,別圍著浴巾跑出來,要是再吹到風,得了二次感冒,那就更糟……啊?!」
他坐在床邊,她站在他腿間,猛地,她的縴腰被男人用力攬住,他的臉緊貼在女性胸脯和腰的中間,感受著她柔軟的身軀,愛極她身上的氣味,甜得那麼淡,又淡得那麼甜,無聲無息,已滲進他最最細微的神經。
舒寶琳胸口滾燙,咬咬軟唇,垂下溫柔眼睫,母性被全然挑起了,她的小手輕揉著他濃密的發,著他的後頸和寬肩,感覺那肌理在自己的指掌中放松,然後,她雙手合抱,緩緩攬住這個像大男孩的男人。
「傻瓜……」她笑著嘆息。
她想,她和他都傻,白白浪費了這麼多的時光。
而最傻的莫過于她,想愛不敢言明,她比他還傻。
心中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出,但這一刻,她愛上靜靜相擁的蜜味,要不是外邊廚房傳來刺耳的嗶嗶聲,提醒她瓦斯爐上的開水煮滾了,她和他都不知要抱到什麼時候。
「去洗澡啦!」她推推他,兩人視線近距離相接。
必震倫黑瞳亮晶晶,瞄著她的紅唇,低嘆︰「好想吻妳……」但還是得克制一下,他擔心把病菌傳染給她了。
她秀頰嫣紅,難得俏皮地皺起鼻子,「你好臭,才不給你吻。」抿著笑,她掙月兌他的掌握,趕緊溜回廚房關瓦斯。
懷里的人兒跑掉了,害他好空虛,關震倫搖搖頭自嘲著,聞到身上的汗味,干脆舉起手,把鼻子湊近腋下再嗅一次,唔……真的挺臭啊!
花了半個小時左右,他將自己從頭到腳搓洗得干干淨淨,听話地先用大浴巾擦干水珠,換上寶琳為他準備的衣褲,步出霧氣蒸騰的浴室,頓覺神清氣爽,感冒、咳嗽的癥狀已轉好許多。
他步伐極輕,出房門,經過已經整理過的客廳,走進寬敞明亮的廚房。
此時,原木材質的餐桌上擺放著六、七盤生鮮食材和火鍋料,還有滿滿一籃子的高麗菜和茼蒿,電磁爐上,盛著湯底的鍋子是透明的,許多好料在里邊翻滾,全看得一清二楚,香味不住飄來,讓人食指大動。
他和她的圍爐嗎?
斜倚在門邊的五門冰箱上,關震倫靜望著餐桌旁忙著擺碗筷、調醬料的縴細身影,心房便如那鍋滾燙冒泡的湯底,熱呼呼又燒騰騰,咕嚕咕嚕地溢涌出美味芬芳,彷佛夢中,他也曾有過這樣的記憶。
如今美夢成真,她就在眼前。
大年初一頭一天,家家戶戶過新年,有她在身邊,這寬闊的空間忽然也變成一個家了。
意識到那兩道深刻的目光,舒寶琳臉容一抬,女敕唇勾勃,朝他揚了揚眉,「愣在那里干什麼?快過來呀!」
他走近,乖乖在她指定的位子坐下,像等著吃飯的小孩。今天的他,真的很乖。
「來,幫我嘗嘗沾醬,不知道會不會調得太咸?」她筷子上沾了一小坨醬料,湊到他面前。
他張開唇瓣含進,舌忝了舌忝,靜靜不著評語︰「剛剛好。很香。」
她嘴角輕揚,有些得意模樣,盛了一碟沾醬放在他面前,知道他愛吃水姜,特地在醬里灑上一些姜末,跟著又替他從鍋里撈舊一大碗的好料。
「可以開動了。」她輕聲催促。
他應了聲,老實不客氣地開始進攻面前的美食,一樣樣地品嘗。
胃一旦有了進帳,饑餓感像在瞬間暴漲數倍,簡直欲罷不能,那一大碗食物沒幾分鐘就見底了,然後,一勺燙得恰到好處的牛肉又落進他的碗里,跟著又來一勺青翠的茼蒿菜。
他微怔,「妳不吃嗎?」怎麼把東西全往他碗里丟?
舒寶琳邊顧著鍋里的蝦子,怕煮得太久,鮮味會流失,一邊回答︰
「你先吃,我幫你把蝦子燙一燙。這些草蝦是媽媽在過年前兩天,跟傳統市場里一個熟識的攤販買的,一直放在冷凍庫里,我昨晚帶了一些來,肉質很Q喔,媽媽說,市場里就那個攤販賣的海鮮最贊,本來還想帶鮮蚵來,可是要搭車,怕帶到這邊都臭了,所以就……咦?」
忽然,她手里的網狀勺子被男人一把搶走了。
「坐下來。」他語氣近乎命令。
「可是蝦子……」
「還在,沒有跑掉。」說著,他把她按進椅子。
她先是一怔,跟著笑出聲來,「是沒有跑掉呀,你再不趕快把牠們救起來,享用美味,就枉費牠們來這個世間走一遭啦!」
必震倫把燙得鮮紅的蝦全放進她面前的小盤子里,還撈了她最愛的香菇餃、蛋餃、魚餃和吸滿湯汁的凍豆腐丟進她的碗中。
「快吃,補元氣。」他淡淡丟了一句。
舒寶琳瞠大眼楮,「喂,好像你才是病號耶!」
她將三分之二的蝦一只只拎到他的盤子里,提到「病號」,昨晚對他的不滿終于找到機會可以稍微爆發一下下了,「你們男人都這麼頑固嗎?明明感冒了還不好好休息,不看病不吃藥,不多多攝取一些營養的東西,還喝酒!你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啊?身體只有一個,自己不好好愛護,生病了、受傷了,看誰可憐你?」
忽然,莫名其妙的,氣氛靜得有些古怪,只有火鍋咕嚕咕嚕地滾熱著。
舒寶琳動作一頓,迷惑地抬起臉容看向他,後者眉眼淡斂,深眸中閃動著若有所知的精光,有意無意地投注在她的……手腕上。
「怎麼了?」她神經微繃,竟有股沖動,好想把手藏到桌子底下。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心深處,她幽嘆了口氣。
男人將視線移向她的女圭女圭臉,他看得極深,不放過她五官一絲一毫的變化,語氣好低,緩緩問著︰「所以,妳一定會好好愛惜身體,再也不會傻傻的讓自己受傷?」
他用了「再」這個字,話中有話,彷佛試探著什麼。
舒寶琳呼吸略促,頰畔發熱。
她定定迎視著他,下意識,右手已悄悄撫上左腕的那道傷疤。「當然。我……我永遠也不會傻傻的讓自己的身體受傷。」那時的她愛得毫無尊嚴,後來,她明白了,對于愛,她與那個傷害過她的男人並不懂得其中的真諦。
「我會愛惜自己,會為愛我和我所深愛的人,好好的愛惜自己。」女圭女圭臉變成一顆紅隻果。
瞅著她,關震倫瞇了瞇眼,笑了。
「你、你干嘛啦?」古古怪怪的,她也學他瞇了瞇眼。
性格的俊唇勾得更深,「沒事。只是高興。」
他想愛她,也想被她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