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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婷娘子 第五章 柳眼梅腮認心期

「冷嗎?」

低沉問語似乎吹動她額前發,發絲撩弄,微微麻癢,而她的心也興起同樣的感覺,像是有好幾只螞蟻慢吞吞地爬上,不走,就賴在那兒徘徊。

「不冷……」她希望自己的聲音听起來能算得上鎮靜,別又在男人面前出糗。

噢!不……此時此際的她不只是在男人面前,還是在馬背上、在他雙臂圈圍的懷里!

薄雪輕覆的郊外土道上,往來無人,僅他倆共乘一騎。刀家馬隊在兩刻鐘前已先行策馬入城,而慕娉婷原先乘坐的馬車則慢條斯理地跟在馬隊後頭,載著她的錦繡丫頭,悠閑地消失在土道前端。

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慕娉婷撥開渾沌思緒,慢慢回溯,終是有些印象。

似乎是他如上匪般攔路阻車、一把揭開車簾子,炯峻眼神直盯住她,突兀地問她——

「要跑馬嗎?」

她瞪大眸子,以為自己錯听了。他像被她愕然的反應逗笑,方唇一咧,略染風塵的五官變得爽朗而深邃,讓她瞧懵了。

「來吧。」

他又道,朝她伸出一臂。

她八成著了魔,只覺那只長滿硬繭子的大掌充滿了誘惑,每節指月復都如此粗獷有力,掌心厚實且溫暖,無聲地哄著她去牢牢握住。

待她攬回神智,人已在駿馬背上,即便她身上已裹著軟裘,他仍解下自個兒的藏青披風,又密密地裹了她一層,只允她露出半張小臉。

「你、你冷嗎?」她吶吶地問,頓時感覺他胸口鼓震。

刀義天笑音略沉。「若怕我冷,你不妨再貼近些,可以互相偎暖。」

她意會到自己問了一個笨問題。他胸懷既寬又結實,即便兩人間隔著幾層衣料,他身上的熱氣仍隱隱傳透過來,烘得她一身暖,連鼻口呼出的氣息也暖呼呼的。

別人我不捉弄,就只捉弄你……

他又在捉弄她了,她想。

不覺得惱,她心底反倒升起古怪的、若有所知的蜜味,披風下的手自然而然地抓住他兩邊腰側,把重心傾移過去。

刀義天兩道利眉微乎其微地一揚,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嘴角不禁放軟。

欲讓懷里人兒先適應好坐在馬背上的感覺,是故他並未放馬奔馳,而是力道適中地控制韁繩,讓馬匹在上道上「格答、格答」地緩踏四蹄,慢慢往前行。

「你這一趟到湘江碼頭,見到駿弟和四弟了嗎?船隊是否都啟程了?」慕娉婷吐氣如蘭地問。

「見到他們了,兩家載運布匹和鐵器的貨船昨日便候在湘江碼頭,今早往南同行。我已囑咐過四弟,他會幫忙照看慕駿。刀家隨行的人皆練過幾套武術,在外行走亦經驗豐富,可保一路平安。」

他倆成親,說實際些,刀、慕兩家也算利益結合,各取所需。一方有經營多年的河運路線與船隊,另一方則有強大的護衛。

這兩日,離湘陰約有兩天路程的湘江碼頭上,刀、慕兩家首次同行南下,慕老爺並未隨行,而是由年僅十五的慕駿挑起大梁。慕娉婷知道這事後,真是輾轉反側,既喜且憂。喜的是這回爹肯讓駿弟自個兒去闖、去歷練,證明駿弟愈來愈本事;憂的是先前慕家連船帶貨遭劫的事還沒水落石出,她真伯駿弟遇上麻煩、落入險境。

「謝謝你……」听過他的話,她淡淡嘆息,心懷感激。

刀義天也淡淡嘆息,不過是暗嘆在心,不愛她如此見外。「該我謝你才是吧?」

「謝我?」她有什麼值得他謝的?

「你出城,是去西郊樊老師傅、陸三師傅和李鵬師傅家探望吧?」這趟出門辦事之前,他記得她提過,要撥空親自到幾戶遭難的打鐵師傅與學徒家拜訪。

「嗯。」慕娉婷點點頭,柔頰下意識地蹭著他的胸。

「你出面替刀家探視那些人家,我自然得謝你。」

她靦腆地垂著小臉。「那、那不算什麼,本就是分內事,是我該做的。」唉,思及那些孤兒寡母、老父、老娘親,她心中又波亂一陣,憐憫之情如投落小石子的湖心,泛漫圈圈漣漪,欲抑難止。

仿佛能感應她此時的心緒,刀義天舉起粗掌慰藉般地拍拍她的頭,沉靜道︰「先前周管事給每戶人家先送了一筆安家費用,往後也會依著你所說的來辦,按月撥下小款送至各戶家里,刀家會照顧他們的。」

「嗯……」她再次低應,听著他的心音,神魂亦隨那強而有力的鼓動寧定而下,心懷柔軟,沉吟了會兒後,她忽而低語︰「我、我想……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好嗎?」

韁繩微扯,刀義天陡地將大馬停在半道上。

咦?怎不動了?她怔了怔,不曉得出了什麼事。

「娉婷。」他驀地出聲喚她。

她方寸一促,因他的口吻听起來有些嚴峻,猶如語重心長地想訓誡她幾句。

「抬頭看我,娉婷。」他又道。

唉,好,抬頭就抬頭,要她看,她便看。深吸了口氣,她如他所願。

見那張粉頸輕垂的小臉終于由他懷中抬起,柳眼梅腮,宛若芳心暗動,刀義天目光不由得深濃,嘴角微勾,語氣卻極為認真。

「听好,我很樂意你來跟我商量任何事,你願意把想法說與我知,我很歡喜。

所以,往後你要想同我說什麼,直接說便是,無須這麼小心翼翼的,好嗎?」

慕娉婷臉赭心燙,近近相視,她又記起他火燙的唇溫和輾轉在她雙辦上的力道。他在笑,沖著她溫和地笑著,黝瞳中有異輝竄跳,強勢而神秘。

「我……」不行,聲音好啞,啞得根本不似她的。抿抿唇猛潤喉,她沒察覺擱在他腰側的手越握越緊,把衣料都抓縐了,好半晌才擠出話來。「好。」

刀義天微笑頷首。「你要跟我商量何事?」

別一直看他那雙眼,或者,她腦子才能按常運作。慕娉婷心里苦笑,秋泓眸子停在他左唇下、近顎骨那道好淡的淺疤,道︰「前日探望幾戶遭難的人家,談話間,知道有幾位大嫂和大娘的刺繡功夫不錯,我看過她們繡出的成品,底子極好,只要再點撥些許小細節,要想靠這一手功夫養活一家老小,應不成問題。」

「你想幫她們安排?」他後來才知,他的小娘子不僅會打算盤、記賬本、管倉儲,對一些生意場上慣用的行話亦熟諳得很,這一點教他驚佩萬分。除此之外,她刺繡更是一絕,舉凡新房里的被面、枕套、床帷,尚有那面喜幛,上頭的鴛鴦花草、雙魚龍鳳等等繡圖,全出子她那雙巧手。

慕娉婷點頭應著,柔聲道︰「有一技之長在身,到哪里都能生活。我可以從慕家布行請兩、三位刺繡師傅來湘陰小住一陣,幫忙盯著大伙兒的繡功,等時機成熟,看她們是要替慕家做事,抑或自個兒經營,都可行的。」

「全依你。這麼做很好。」他無絲毫異議。「只要別教我端坐在桌前,看賬本、打算盤,記那些賬面數和帳底數,要怎麼做全隨你歡喜。」

「賬面數」指的是能攤開讓人瞧、讓人查的帳;「帳底數」則用自家才懂的行話標寫,常用在牽扯較廣、關系復雜的生意上。

他應允得好快,又見他提到賬本時「戒慎恐懼」的模樣,慕娉婷有些兒想笑,秀氣嘴角軟軟翹起。

「沒那麼難的,我看了周管事和幾位賬房先生的記賬,都做得干淨利落,好容易就抓到重點了,再把咱們自家專用的暗字弄懂、記熟,那些帳就全一目了然了。」

刀義天仰天大嘆。「你能,我偏就不能啊!」

「噗——」她忍俊不禁地噗笑,雙頰生蓮,秀美臉容更添麗色。

他幾要瞧痴了,神情變得沉靜,灼人的目光徐徐在她小臉上游移,似要將她任何細微的神態全然捕捉。

慕娉婷被他的雙眼所深鎖,喉頭熟悉的燥意泛上,胸口顫著,但她並不想避開與他交纏的眸光。

「謝謝你……」柔唇低吐,她眨眨墨睫,溫柔地笑著。

他迷惑地攢眉。「謝我什麼?」該說千恩萬謝的人是他吧!

她仍是笑,搖搖螓首,不知該如何道明,只紅著臉說︰「謝很多、很多事。」

謝他的坦白和寬容,讓初嫁來此的她漸漸適應新環境的一切,忐忑不安的心也有依歸。

謝他的信任和支持,能讓她毫無顧慮地道出心中所想,由著她放手去做。

謝他別具深意的、溫柔的笑,也謝他那總教她臉熱心悸、莫之能解的神秘目光,讓她知曉,原來,她也會因男人的一抹笑、一個眼神,便慌亂心神、魂思飄幽……

還有,她也謝他的「捉弄」,謝他溫厚大掌的牽握和撫觸,謝他的親昵親吻,讓她覺得……唔……或者要成為真正的夫妻,把生米煮成香噴噴的白米飯,過程應該不會太難熬。

為著腦中大膽的想法,她雙頰霞燒,羞嘆著把臉重新埋進他懷里,下巴卻被他的粗指輕扣、扳起,不教她躲避。

「娉婷?」刀義天看著她奇異的神態,尚不知她幾番的心思起伏。

唉唉,她的眼楮是怎麼回事?哪兒不瞧,偏往他的嘴瞄去,想移都移不開呀!

慕娉婷嘆在心頭,真伯讓他瞧出端倪,不禁沖著他嚷道︰「你不是要帶我跑馬嗎?馬、馬兒沒跑,它在散步!」

他原想偷個香,再好好溫習一下之前那個親吻,誰知她突如其來一揚聲,在兩旁水杉枝椏上歇腳的老鴉被驚動了,拍著翅,嘎嘎嘎叫,且一只帶動另一只,結果變成「群魔亂舞」,氣氛一下子變了調。

「唉……」他笑嘆,仍是手癢地撫了她的女敕頰一把,跟著把她的小腦袋瓜壓回胸前,朗聲道︰「坐穩了。」

他「駕」地喝了聲,雙腿踢動馬月復,駿馬終能放蹄飛馳,與風追逐。

慕娉婷好听話,不僅坐穩了,披風下的兩只細臂亦牢牢環住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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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輕蹄沒將兩人帶回刀府,亦未上城南大街的打鐵場和鋪頭,刀義天放韁跑馬,直往東城門外的大廣場去。

風呼呼襲過,掠起身上衣,他束起的黑發往後飛揚,她如雲輕軟的烏絲則拂了他滿胸與寬肩,她試著要收攏,卻仍有好幾縷「漏網之魚」頑皮地貼上他淡生胡青的俊臉,被他避無可避地餃在唇里。

她懊惱嘆氣,徒勞地想抓回,可他似乎不以為意,還朗笑出來,隨即又策馬」騁,加速的奔馳讓她為了保住小命,只得放棄與亂揚的發絲搏斗,重新緊抱他。

湘陰東城門外是一片方石板鋪就的大廣場,是當地民團與衙役們操練之處,目前雖仍由刀問老門主擔任總教頭,但尋常若得空,刀義天與底下幾個兄弟仍會輪流上大廣場授武。

午後,操練早巳結束,廣場上的人潮不減反增,正進行每旬兩場的蹴鞠賽。

慕娉婷有生以來第一次觀看這樣的賽事。刀義天將她帶到一個居高的好位置,還充當講解,把比賽場上的規炬和得分的標準粗略說過。

對賽的兩隊人馬皆是湘陰民團的成員,一邊腰綁紅巾,另一邊腰綁青巾,滿場子飛腳控球,而所謂的「球」,是將動物膀胱風干充氣後作為球膽,外頭再縫上八塊皮革制成,球體彈性佳,也較好控制。

第一場賽事結束後,幾位眼尖的百姓發現刀義天攜妻子在旁觀賽,不禁鼓噪起來,要他也下場踢一局。

他拒絕不了,最後真綁了腰巾上場,不顯輕身功夫,僅靠腳勁和技巧。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響。當他在場上,她的雙眼根本無法移開須臾,幾乎是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飛奔、旋身、跳躍的靈活身影,真是精彩絕倫、扣人心弦。盡避廣場邊圍觀的百姓不時發出熱烈的歡呼聲,震天價響,把她的耳也震得嗡嗡嗚鳴,可她眼里只見得到他。

始終,只看著他一個……

此時,獨自坐在房中小廳里,慕娉婷一手支頤,微微出神地揉著手中的水絲帕。邊角的地方有她親手繡的「蝶戀花」,她指尖滑過那精細的小圖樣,水絲輕軟,她方寸亦輕軟。

刀義天帶著她,在晚膳前策馬返回刀府。

用過晚膳後,刀家的男人們以及幾位「五虎門」的師傅,在議事廳里商談事務,慕娉婷則陪著婆婆閑話家常了好半晌,跟著又陪著婆婆至弟妹杜擊玉的琴軒,听她彈琴吟唱了幾曲新作後,才回自個兒的院落。

回到房里,錦繡丫頭已幫她弄好取暖的火盆子,在屏風後的浴桶中也備妥熱水,她遣小丫鬟回房休息,無需服侍她沐浴。

而此刻她坐在小廳里,今日在外奔波所沾染的塵土皆已洗去,她換上干淨舒服的月牙白襦衣,軟裘隨意搭在肩頭並不系緊,一頭洗淨、拭干的烏亮柔絲任其自然垂散,有一下、沒一下地揉玩手里的帕子,神思幽幽。

今日蹴鞠賽結束,她原想拿出隨身的這條水絲帕替他拭汗的,但想歸想,她仍矜持著沒有動作。

唉,她又多件事得謝他了,他讓她愈加認清自己,原來她膽子其實好小,臉皮也很薄啊!

門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她呼息略緊,剛揚起柳眉兒,那人恰已推門步進。

刀義天似乎沒料及會見到她坐在小廳,跨門而進的腳步不禁一頓。「不累嗎?怎麼還沒上榻歇息?」邊問,他反身闔上門。

「我……還不雷。」她刻意等他,卻不知等到了他,她究竟要問些什麼。

刀義天內心不由得暗暗苦笑。

他故意拖到現在才進屋,心想這會兒她早該上榻就寢才是。成親雖已兩個月,窗紙上的「薯」字剪紙仍簇新漂亮,獨處在這喜紅滿布的房里,他依舊教她感到尷尬、不自在。

彼此需時間適應,他卻老早便對她心生好感,仔細推敲,該是洞房花燭夜與她初會的第一眼,他腦中當時迅捷地浮現「舒服」二字。

她給人的感覺一直這麼舒服,舒服得讓他情難克制,一而再、再而三想去親近。他無須壓抑欲念,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丈夫對妻子興起親近念頭,那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但他不願嚇著她,以夫妻名義強要她的身心。

瞄見她手里緊扯一物,他微笑淡道︰「帕子質料瞧起來極好,蝴蝶和小花也是你繡的吧?」

「嗯。」她忙點頭,有些獻寶似地攤平巾帕。「是水絲,不是尋常的絲,得從生絲當中精挑細選,然後還要經過好幾道水磨的工夫,才能紡出這種成色和質地。這繡圖叫做‘蝶戀花’,亦是用水絲繡成的。這圖可大可小,若是用在喜幛、桌飾、門飾、被面或枕頂,就得把布局拉得大些;要是繡在荷包等小囊、小袋,或是煙絲袋、折扇套等小物件上,就得縮得精巧,然後我……我……」臉一熱,她似乎把話扯遠了。

刀義天忍俊不禁,低笑道︰「怎不說了?」果然隔行如隔山,小小一方絲帕仇能做出好大文章。

「你不愛听的。」她咬咬唇,想把帕子收起,一只溫暖大掌驀地按住她的柔荑。她抬起臉容,見他雙目熠熠,眉字間有著教她悸動的神氣。

「我愛听。何況,你的聲音極悅耳,很動听,挺適合在睡前听。」他嗓音持平,仿佛說著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慕娉婷左胸狠狠連顫三大下。她不曉得他是否又在捉弄她,這男人……總是教她捉模不定啊!

她下意識眷戀起他的掌握,那手心硬繭輕蹭她女敕膚的感覺,溫熱中帶著奇異的麻癢,微黥微刺的,惹得她膚漫嫣色,恍若發燒。

「我才沒有——咦?」她話陡頓,因一滴、兩滴的水珠落在他覆著她小手的黝黑手背上。她眸光循著望去,才發現他抓在一側綁住的發束正滴出水來,已濡濕左襟,而他的衣衫似隨意套上,前襟松垮,腰帶亦簡單打個結了事。

「你洗了發,不把水氣拭干會著涼的。」還頂著一頭濕發定在寒夜里,水珠滴滴答答的,他……他以為他身子骨強健,就這麼「恃寵而驕」啊?

刀義天放松她的手,將手背上的水珠甩去,低笑道︰「以為你已睡下,不想進屋後擾了你,就在後院井邊沖了澡,順道洗發,打算進屋後再換干淨衣褲。」他逕自走至衣櫃取衣,在一疊疊折齊的衣物中翻找。自迎她入門,房里一切都是她在打點,有些東西改了地方收納,他要找齊整套衣物換上,還得花些時候。

一抹縴細的影兒來到他身畔,往櫃里采出秀腕,眨眼便把他需要的中衣、里褲等等全取齊了。

「給。」她兩眼平視他胸膛,把干淨衣褲塞到他懷里。

刀義天咧嘴笑了笑,炯目細眯,竟不進屏風後換衣,而是當著她的面,慢條斯理地解開腰綁,月兌下微濕的衣衫。

他清楚听見抽氣聲,用不著抬頭看,也猜得出他的娘子肯定羞得滿面紅潮。唉,她總得適應他的存在,看慣他的赤身啊!

這一方,慕娉婷果如他所想的那樣,淨白瓜子臉瞬間被染作大紅顏色,但她沒立即移開眸光,而是怔怔瞅著丈夫在她面前「寬衣解帶」、「春光漸現」。

一直清楚他身材高碩、結實而有力,但當少掉衣物的遮蔽,他粗獷的上身全然袒現。糾結的臂膀、寬闊厚實的胸膛、分明壁壘的六小塊月復肌、窄扁而無絲毫贅態的腰身,在屋中淡映喜紅的燈火下,他古銅色果膚瞧起來油亮油亮,教她……明明頰生津液,喉頭卻又矛盾地直發燥。老天!

直到意會他要拉下褲頭了,她才咬著唇趕緊撇開臉,狀若忙碌地往櫃子翻找。

「在找什麼?」突地,男性氣息從身後包攏住她。

她如受驚小兔,旋身,男人離她好近,近到雙臂一抬,就能將她困在衣櫃和他之間。唯一慶幸的是,他至少把衣褲都套上了。

「我、我找棉布,棉布吸水力好,可以把發上的濕氣拭得好干淨,就、就不會滴水……別頂著濕發睡覺,天很冷,要犯頭疼的。」她話說得結結巴巴,手里已抓著的大塊白棉布想也未想地便往他頭頂一罩,膽小地試圖遮住他猛竄火焰的深瞳。

那目光太濃、太灼、太嚇人啊!

拉開圈著他發的細帶,她踮高腳尖,伸長藕臂,費力地揉拭他的頭與發,擦得好專注、好賣力,也擦得氣喘吁吁,沒察覺整個人兒幾乎傾到他胸前了。

刀義天任由她擺布,就在她力道慢慢變得輕緩、像是要退開時,他驀地出手臂橫過她腰後,順勢摟緊她的身子,听見她又倒抽了口涼氣,他另一掌已如飛鷹撲兔般扣住她的雙腕,不容掙月兌地壓在他衣衫微敞的胸膛上。

頭頂的棉布被他甩開,發絲披散的峻容陡現,發未成束,為那張稜角分明的臉憑添濃濃的野蠻氣味,目中的火仍竄著,忽明忽滅,一貫的強勢,似是解開封印,沒想再費勁地壓抑住什麼。

就要發生了嗎?

那些老嬤嬤和大娘們同她叮嚀過的事、夫妻問的事、該在洞房花燭夜發生的事……就要發生了嗎?

他不打算放過的。慕娉婷腦中模糊又肯定。他的眼光、他有力的摟抱,還有他攫住她手腕的勁道、襲在她膚頰上的灼息,今晚,真有事要發生……他種種的姿態已清楚道明。

「我……我要睡了……」她虛弱啞喃,在他懷中輕顫,長發與他的交纏相貼,散了彼此一身。

他方唇一勾,傾臉瞧她,粗掌有意無意地將她的手移至左胸,讓她感受那勢在必得的跳動。「是該睡了。」

「那、那那就!」那就各自睡吧!她腦子開始不濟事。

「我今夜不打算睡小廳。」他干脆截斷她的話。

「啊?」心一促,她快不能呼吸了。

他黝目刷過異彩,沙嗄低問︰「你讓我上榻睡嗎?」

這……這是把決定權丟回她手里嗎?倘若,她仍是不允呢?他會按著她的意思,放了手嗎?慕娉婷感覺渾身血液全往腦頂上沖,心若鼓動爐火的風箱,一舒一緊,愈來愈快……

然後,模模糊糊問,渾沌腦海里有抹細微聲音,鐘音蕩漾般緩長問著、一而再,再而三地問著!她真心不允嗎?是嗎?是嗎?

她嚅著唇,唇紅若櫻,說不出拒絕的話,而眼波如飄飄飛柳,流逸風流,白里透暖的香腮,不是人間沾染俗味的富貴花,是凜列風中怒綻的紅梅,清麗暗香,由人惜取。

柳眼梅腮,春心已動,她眼一花,忽而落入男人一雙鐵臂里,讓他攔腰抱起。

「義天……」下意識攀住他的頸項,緊緊抓著他的單衣,她喃出他的名,也喃出不安和強自壓抑的驚懼。

刀義天沖著她揚唇,那是抹溫柔又深具安撫的笑意,亦透出濃濃的。「你第一次喚我的名。很好听。」

「第、第一次嗎……」他的名,似乎已在她心中低回過無數、無數次了。

他安撫又笑,俯首,鼻尖幾與她的輕觸,灼息掃紅她的耳畔。「娉婷……今晚,我們會有許多的第一次。」

他的聲音變得極不真切,似遠似近,她努力捕捉,耳中仍舊嗚嗚低鳴,如何也抓不牢,只有他的體溫和擁抱,很暖、很重,即便思緒渾沌不清,她仍深深感受到他……這個男人……她的丈夫……

在一屋燦然喜紅中,男人橫抱她走入內房。

榻上的鴛鴦錦被翻起紅浪,新繡著雙魚戲水圖的床帷圈起一方天地,帷內情纏,有許多的第一次正要發生,悄悄的、僅能意會,下能言傳地、教人臉紅心跳地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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