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相公唬不過 第6章(2)

立春日。

這幾日,天氣猶有寒意,要到春臨大地還得再等上一段時候,但今天很不一樣,山風雖說冷涼,日陽卻鑽出雲層。

立春遇陽,預計這將至的一季春必是百花盛放,蝶舞蜂喧。

鄺蓮森午後在參圃里耗了快兩個時辰,二十幾名養參手按著他的意思,將選餅的上百株參苗分種栽植,寒、涼、平、溫、熱,不同的參材有不同屬性,初期的植養最為要緊,待小參苗長得有些看頭,還得移種到野地里去,那時才真叫受天地涵養、吸取日月精華。

完事後,他返回「風雪齋」,走過園子時,步伐不禁頓了頓。

園內造景用的大石上,此時擱著五盆手掌大的小參種,天光照耀下,冒出土壤的參葉子晃著光,那一盆盆的小物乍看之下,竟頗像爬上石頭曬太陽的烏龜。

想必是家里那顆呆寶的杰作。

他昨夜才听她苦惱說,她養的小參快要冷死,整個冬天沒曬到日陽,好不容易撐到冬盡,春光偏偏不肯來,躊躊躇躇,扭扭捏捏,實在頭痛……

他從沒听過山參會冷死,這種話只有她說得出口。

今日較暖和,她自然要把小參搬出來吸取日光。

仔細瞧,她這個常從他身上偷師的半吊子養起參來,竟也養得不錯,而她的每盆參,參葉上都別著一根穿紅線的繡花小針,想起她此舉的緣故,他只能好笑地搖頭,實在拿她那顆小腦袋瓜沒辦法。

她說,參葉上別了穿線針,往後小參吸取天地精華修煉有成,變成「小綠」來尋她玩,她覷見那根針,就會認得的。

她對那則「鄺氏奇譚」很認真啊……

搖搖頭,沒察覺向來顯得淡薄的五官流露出一絲暖味,他再次拾步,經過主屋時竟過門不入,卻是轉了個彎、往位在回廊另一端的廂房走去。

來到廂房,他推門而入,這是安純君十二到十六歲成親前所住的閨房。

房中格局雖小了些,但甚為精巧,每件家俱和擺設都出于他的安排,明知太柔、太軟的調調兒不適合她,可當時就為鬧她,是故把這廂房弄得又是紗又是繡的,處處透出女兒家的溫柔軟調……他玩著她,她卻似無覺,大而化之的脾性讓她很快便窩下來,好似有個落腳處,能遮風避雨就成,住下的所在是好、是壞,她也不怎麼在意。

現下房中雖無人住,仍收拾得相當整潔。

他走到榻邊坐下,從床頭櫃里取出掩在舊衣底下的一只大方盒。

那晚從呆寶娘子口中套出話後,翌日清晨,趁她尚未醒覺,他已模到這房里,在她所說的地方找到此盒。當然,盒內之物他那時便瞧過了。

盒中放著八片象牙版畫,十二張絹圖。

有畫、有圖不希罕,稀罕的是圖畫內容。一片片、一張張全是男女交歡的圖,該是海外來的東西,圖中男女長相多高鼻深目,交歡姿勢頗為特別,亦相當注重男女性器的呈現……他看第一眼時,雙目暴突,一陣暈眩,看第二眼時,額角跳動,青筋浮顫,再看第三眼時,看出端倪來了——

他那個不良娘親根本是刻意挑選餅的,所贈的圖畫內容皆是女上男下,女攻男受,女為刀俎、男為魚肉!

不良娘親真的很不良!

她暗中使招玩著純君,唆使純君出手,不良到這程度,有這種娘真教他……教他……唔,好吧,惱歸惱,他其實也頗好奇,不知他的呆寶娘子最後會如何做?

今夜,他將誘她出手,把她晚歸那夜該做之事做到底,而非任她暈癱過去。

倘若她不出手,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從十二歲等到她十六,成親後又同榻共枕兩年,如今才要大口吞食她這塊香肉,他也算仁至義盡。

揭開盒蓋,他輕手拿起幾片版畫和絹圖,鳳目露出笑意。

先前他看過放回原位時,在畫與畫、圖與圖之間做了一些手腳,把幾根發絲夾在其間,此時再看,發絲全掉落在盒底,分明有誰又動過這些東西。

她雖感害羞,卻也好奇得很吧?

所以,她想學圖上的做法,一一往他身上炮制嗎?

丹田驀然一熱,他深深呼息吐納,欲念早蠢蠢欲動。

他相當期待啊……

相當、相當期待……

安純君今兒個收到的第一份生辰賀禮,是婆婆鄺紅萼送她的一把小彎刀,刀鞘和刀柄瓖滿大小寶石,刀鋒爍輝,據說是西漠胡族才有的寶貝。

她收到的第二份賀禮是老鐵師傅自家釀造的一壇好酒。

第三份是趙師傅家的春蘭妹子送的一籃新鮮野莓。

第四份是李家大娘親手烤的芝麻香餅。

她還有第五份、第六份生辰禮,連阿四都編了一整隊的草須蚱蜢送她玩。

今早,她騎馬跟著婆婆和幾位師傅入山看冬後的采參狀況,鄺紅萼有意讓她接手女家主之位,自然常把她帶在身邊教,雖說她今兒個是壽星,該學的事照樣得學,不得偷懶。

山里的事辦完後,她沒隨大伙兒返回,卻在中途月兌了隊。

她想再去隘口那兒找爹說說話。

策馬在山道上輕馳時,她腦子里轉著好多事——

等立春過後,她想鄺蓮森陪她出山外一趟,去給娘上墳。

她還想,不如干脆把娘親的墳從老家遷來「五梁道」,好讓娘和爹靠得近些。

她再想,今晚家里要給她辦個小宴,她酒要多喝幾口,然後借酒壯膽再裝瘋賣傻,好對自家相公行不軌之事……

她又想,家里那男人的吻功實在厲害,每每被他堵住嘴,就像被天上掉下的大火球砸中,她全身著火,心著火,神魂也著火,無法抵擋啊……

想到自己常被吻昏,實在太丟臉,今晚她女兒當自強,一定要堅強!

嗚……

誰在哭?

嗚嗚……

真的有人在哭啊!

「迂——」她勒住馬韁,邊拍著馬頸安撫,邊凝神再听,那哭音斷斷續續從林子里傳來……有誰受傷了嗎?

她調轉馬頭,策馬上林坡,循聲追去。

「誰?」不遠處,一道黑影晃過,她驚問,覷到對方臂彎挾抱一物,她「駕」一聲騎馬追上,發現那所謂的「一物」個兒小小,四肢亂揮,似乎是個孩子。

嗚嗚泣聲更清楚了,安純君急得一顆心都快跳出喉頭,那人故意在林間左右穿梭,忽地一晃眼,人竟不見了!

她快馬沖上坡稜線,驚急張望,發現一名幾近赤果的男童縮在地上哭泣。

「別怕!別怕、別怕!姊姊找到你了!」她喊著,馬蹄尚未停住,她已翻身下馬,朝孩子直沖過去。

她解下披風包住男童,孩子年紀約莫十歲,哭得滿臉涕淚,眼里盡是恐懼。

「別哭,乖,別哭……」她抱起他,孩子突然發出一聲淒厲尖叫,瘦臂倏地摟緊她頸項。

那人從她身後出手!

太大意!安純君,你這個蠢蛋!

自責的念頭如電光石火般疾閃過去,她後腰和腿窩各挨了重重一記,身軀不穩,整個兒往陡坡下方栽落!

孩子在她懷里,滾落時,她盡可能護住他。

磕磕踫踫、東撞西撞,樹根和突石撞得她頭暈目眩,掃得兩頰疼痛。一陣天旋地轉,好不容易止了勢子,她喘息,稍稍一喘就痛得不得了,發現她和孩子被卡在兩棵小樹間。

「對不起……對不起……很痛是不是?怎麼流這麼多血……」她緊張地俯視男童,孩子眼楮瞠得大大的,有血一直滴在那張蒼白小臉上,她咬牙忍痛,抬手去抹,抹掉了,血還是一直滴個沒停。

「姊……姊姊……流血……」孩子聲音顫抖抖。

安純君會意過來,突然咧嘴一笑。「原來是我在流血啊……」

男童愣了愣,幾乎要回她一抹笑了,哪知小小身子猛地一繃。

安純君同時也感覺到,那人已朝這兒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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