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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金大老爺 第9章(2)

砰!游岩秀伸手推開門。

他尚未抬腳跨進,就見兩丫環母雞護小雞般擋在孩子面前,四只眼楮滿是驚恐,一瞬也不瞬地直瞅著他。

「秀、秀秀爺……吵到您了嗎?小少爺不是有意的,他、他不是有意的」金繡雖嫁人了,但這幾晚都在「淵霞院」與銀屏一塊兒顧著孩子睡下,沒回她和長順那邊的房。

游大爺踏進房里,不知怎地,孩子啼哭弱了些,那團坐在長毛毯子上耍賴的小身子搖搖晃晃站起來,從兩丫環背後走出來,可走沒幾步又坐倒了,小小爺的脾氣一起,索性仰頭張嘴哭得更淒厲。

「他生病了嗎?」游岩秀面無表情地問,走近,彎身,探掌貼著娃兒的額面。

銀屏拼命搖頭,吸吸鼻子道︰「沒有……小少爺沒生病……秀爺,您手怎麼了?袖子都沾血了!」

不理會丫環的驚疑,他沉靜又問︰「怎麼哭成這樣?肚餓嗎?」

金繡擦掉頰邊的淚,也吸吸鼻子答︰「不是肚餓……小少爺他、他想娘了。這樣子已好些天,到了夜里,哭得更嚴重,怎麼哄都沒用……」

聞言,游岩秀一怔。

自禾良不在後,他像似沒了心,孩子的狀況他半點不知,總以為自有人會把孩子照顧好。展袖,他一把撈起胖女圭女圭,抱著便走。

「秀爺!」金繡和銀屏緊緊張張地追出房門外。

他回頭,淡淡勾唇。「別怕,虎毒不食子,我拎他去玩,不會食了他。」

他是笑比不笑可怕的秀爺,但此時這一抹淡笑,倒真安撫了兩丫環。

回到寢房內,孩子還在抽噎,游岩秀將娃兒放到大榻上,他垂目覷了眼胸前沾上的涕淚和口水,沒做什麼表情,只是走到偏間小室端來一盆熱水,用沒受傷的那只手弄濕一條干淨巾子,絞了絞,拿去幫娃兒擦臉。

他抿唇不語。

孩子則張大水汪汪的眼楮望著他,小肩頭隨著抽噎輕輕顫動。

他擦淨孩子肉肉的淚頰和可憐兮兮的紅圓鼻頭,然後再洗了洗巾子絞干,開始擦娃兒的耳後、頸子和小手,他動作極熟練,不像生手。

「阿滴啊阿滴……」那聲音跟,「阿爹」有點像,但口齒不清,小娃又嚕嚕呼呼發出一串難以辨認的話語,肥腿蹭了蹭,想要爬進內榻。

「等等,還沒弄好。」游岩秀將孩子倒拖回來。「你娘說,要洗了腳才好上榻。」

「榻踏、娘哪哪哪……呵……」小鞋被月兌下,女敕白的肥小腳被熱呼呼的巾子包起來搓搓揉揉,小小爺以為親爹在同自個兒玩,終于破涕為笑。

弄好一切之後,娃兒滾進內榻,滾滾滾,撲在屬于禾良的那顆枕子上,翹起小圓屁學毛毛蟲蠕動,胖臉胡亂摩挲。

見狀,游岩秀吹熄兩根燭火,僅留一盞淡淡油燈,他和衣躺下,長身擋在榻邊,以防孩子滾落地。

他斜眼睨著榻內那顆「肉球」,那顆「肉球」也斜眼瞅著他,突然,「肉球」滾將過來,擠到他身邊,小手抓向他的襟口。

游岩秀挑眉,按住自個兒的衣襟。「想干麼?」

「娘娘咂咂……」鑽鑽鑽,爬爬爬,小圓屁干脆坐上親爹的肚子。

「不行!這是我的。」游大爺緊拽著懷里的扁長朱木盒,那是禾良給他的,是他的,誰都不能拿。

「阿滴啊阿滴啊……嗚嗚……嗚嗚嗚……」大眼楮再度無比可憐地泛開水光。

「不要給我使哭招!」壓低聲音,他說得咬牙切齒。

「嗚嗚嗚……」小小爺要哭便哭,不接受威脅。

游大爺兀自不語,眯起美目瞪娃兒。

「嗚嗚嗚……嗚嗚嗚哇哇——唔……」加重力道,小小爺還沒使出全力,親爹的大掌已捂了過來,按住他的小嘴。

「好啦好啦,給你看啦!」生氣。

他真後悔之前曾把裝滿糖的朱木盒拿出來對兒子顯擺。

取出扁盒,略遲疑地打開盒扣,游岩秀忽地出手極快,不知取走什麼。

「你看,里面什麼也沒有,空空的,這下子高興了吧?」他大方攤開空盒。

娃兒哪里也不看,眼線狐疑地晃動,最後停在他收握成拳的那只手上。

榻內安靜,爺兒倆又陷入無聲的對峙,大眼瞪小眼。

瞪瞪瞪,一直瞪到孩子那顆紅紅小鼻頭又在抽動,似打算醞釀下一波猛烈的慘哭,游大爺終于咬牙切齒地讓步了。

「吼!好啦!」頭一甩,他極不甘願地張開五指,有三顆小小的「蜜里菊花糖」躺在他掌心里。娃兒見糖眼開,小嘴順順兩聲,一條透明銀涎竟然就從嘴角垂滴下來。

……還能如何?

游岩秀認命低嘆,拿了一顆菊花糖喂進孩子嘴里,自己也跟著吃了一顆,還剩下最後的一顆,娃兒很決地把嘴里的糖吃掉,胖手抓著他的指。

「阿咂咂呀呀呀……」

「你吃那麼多,遲早牙會爛光光。」雖這麼叨念,他還是把最後一顆糖送進孩子呀呀出聲的小嘴里。「瞧,什麼都沒了,真的空空了,你還要,老子也生不出來。」

「呵……」娃兒晃頭晃腦嘗著好滋味。

游大爺繼續嘀嘀咕咕、叨叨念念,最後抱著兒子起身,他倒了杯水喂他,原想給孩子漱漱口,但孩子哪曉得要把水吐出來,直接就吞進小肚里了。

隨便了,他沒力氣再與小小爺周旋,抓起衣袖揩揩孩子的嘴角和下巴,爺兒倆再度倒回榻上。

這會兒,他把兩邊床帷放落,帷內幽幽暗暗,孩子滾了會兒,也不知從哪個角落叼出一條娘親的帕子,抓著帕子咬啊咬,啃啊啃,邊咬邊啃邊滾,一滾,又滾回親爹身邊,然後大眼楮變成眯眯小眼楮,眼皮沉沉,想睡了。

睡吧……曜兒乖乖,娘疼疼,曜兒乖乖,娘惜惜……睡吧……

禾良沒來哄孩子,他來哄。

可,他哄著孩子,有誰會來哄著他?

有誰呢?

有誰呢……

秀爺想喜歡,就去喜歡,想在意誰,就去在意,而我……我會顧著你的。

我顧著你,我說過的,一輩子都顧著你。

我要和秀爺做一輩子顧來顧去的夫妻。

禾良的臉,禾良的聲音,甚至是禾良的氣味,全追進他的夢境。

他很喜歡,想緊攀著不放。

能睡著,很好。

能作夢,很好。

夢到禾良回到他身邊,很好很好。

但,當夢里的顏色變淡,他心髒狂跳,驀然記起這一切盡為虛幻,他不能睡,得醒,得醒啊!他要去找禾良,禾良下落不明,離家這麼多天,禾良一定很害怕、很想家,想孩子、想他……

夢中的那只柔荑放開他了,他一驚,長身陡震,杏目厲瞠。

「別走!」翻袖去抓,好用力握住,他當真抓到妻子的手,戴著開心銅錢串的柔女敕手腕。他雙目緊緊瞪著眼前人,瞳心精光亂竄。「禾良……」他薄唇掀動,下意識問道︰「你要去哪里?為什麼不帶上我?」

坐在榻邊的人兒眸中含淚,淚中帶笑,道︰「我沒要走,沒有秀爺,我哪里也不去。」

是夢?非夢?

游岩秀懵了,俊臉透白,無法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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