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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級生 第4章(2)

站在殷家的院子里,看見草木扶疏的庭院,幾乎與她少數印象中的一樣。

樹下的水池長滿了青苔,里頭彩色的小魚優游,日式平房的屋檐下,只有一只晴天女圭女圭。

風徐徐吹來,吹動垂吊在屋檐下的晴天女圭女圭,鈴擋發出清脆的聲音。

蔣立亭愣了一下,一個畫面倏地涌入腦海,溫柔婉約的日本女人,以及坐在女人身旁小小的她,一同制作著晴天女圭女圭。

那些晴天女圭女圭兩大一小,一夫一妻,以及一個男孩,垂掛在屋檐下,晴天女圭女圭的數量代表這一家人的人數。

記憶中三個晴天女圭女圭的畫面對照眼前孤單的一只,酸澀的感覺驀地充斥心田。

她忽然想起來,殷岳和他的父母感情非常非常好。

正當蔣立亭細細回想這突然浮現的記憶時,一道粗暴的吼聲從屋子里頭響起。

那是殷岳的聲音,說著日文,她听不懂,可听得出來他很火大,也很虛弱。「殷岳!」她立刻在門廊前月兌了鞋,赤腳踩上涼爽的木質地板,拉開和式拉門,走進屋子里。

木造房子有著令人安心的味道,她在前堂呆站著,不知道該往哪里走。

「你在哪?」他的聲音消失了,無法尋聲找人。

她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間房間,這個家像迷宮一樣,到處都是拉門,可沒幾秒,她的雙腳卻像有自己的意識般,帶著她走進內堂,在窄窄的走廊上走到最底,拐向右邊,拉開拉門。

找到了,殷岳在這里。

他倒在床上,身上穿著日式浴衣,看看位置和姿勢,像是站起來又摔倒。「殷岳,你醒醒!」蔣立亭大驚失色,跪坐在他身邊,伸手模了模他的臉,發現他全身發燙,燒得很厲害。

殷岳意識模糊地睜開眼楮,看見她的身影。「亭亭……」聲音十分抄啞。

「你發燒了,我扶你躺好,我知道你很不舒服,可是你太重了,麻煩你出點力,好不好?」對待病人要溫柔一點,因此她的語調非常輕柔。

听見她的聲音,殷岳沒有多余的力氣回話,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我數到一二,你就撐起來,一、二、三!」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她使出吃女乃的力氣將高壯的他抬起來,讓他躺回去。

這麼大的動作,讓殷岳身上的深色浴衣衣帶松月兌,衣襟敞開,露出他皮膚驗黑,但肌理分明的胸膛和月復肌。

見狀,蔣立亭臉一紅,連忙幫他把浴衣拉起來,眼楮卻情不自禁地往下看好險好險,他有穿短褲!

幫他拉好被子,調整室內空調通風,她開始想辦法幫他降溫。

她當然不指望一個單身男子住的地方可以找到耳溫槍、溫度計之類的東西,只能在冰箱里找了些冰塊,以毛巾包裹著貼在他的額頭上,至于冰箱里的啤酒,她現在選擇無視,但會想辦法消滅掉。

「冰箱里竟然只有冰塊和啤酒,我真不敢相信。」碎碎念了一下,殷岳並沒有因為她的抱怨聲而清醒,她不禁有些擔心。想到剛才在廚房里看見疑似食材的東西,她決定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做出補充營養的料理。

結果她翻遍了蔚房也只找到一點米。她洗了米,加了很多水,放進電鍋里煮粥,然後回到殷岳的房間。

「殷岳。」她跪坐在他身邊,搖晃著他。「殷岳,你有听見我的聲音嗎?」

額上的冰涼讓高燒稍退,殷岳因此找回一點點神智,听見她的聲音,他以為自己在作夢,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亭亭?」

「你燒得很嚴重,我得找人來幫忙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藥,在車上。」他手指向房間小桌上的一串鑰匙。「半夜看過醫生,回來來不及吃藥就睡了。」

原來他已經看過醫生了,那就好。

「我去幫你拿藥,你家里什麼吃的都沒有,我順便回去拿些食材,你的鑰匙先放在我這里,不然我又要爬牆進來了。」

「咳咳……」殷岳突然咳了起來,他很虛弱,但表情不算痛苦,甚至帶著笑意。

「活該,誰教你笑我!」蔣立亭怒瞪他一眼,卻為他換了新的冰塊毛巾才離開。

她先回家,從家中找到一些蔬菜肉品,以及一些救急用品才回到殷岳的住處,並前往車庫,在他車上找到那一大包醫院開的藥。

捏了捏那分量有點重的藥,她不免有點生氣。

「昨天听起來還好好的,生病都不會講,笨蛋!」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除了生氣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必上車門,她正欲離開車庫,角落一個被布慢罩起來的東西卻引起了她的興趣。

她走過去,掀開——

一輛重型機車倏地展現在眼前,有著酷炫的外型,特別翹的後座,車子的後視鏡掛著兩頂嶄新的全罩式安全帽。

她突然覺得有些怪異……

「他不是不騎機車嗎?」那這里怎麼會有重機?而且看起來保養得很不錯。「算了,這不重要。」聳了聳肩,沒有多想,她把布慢重新蓋好,抱著一堆東西回到殷岳身邊。

先溫了牛女乃,把土司抹上海苔醬切成小塊,送到他房里,把殷岳叫醒後逼他吃了一點,再喂他吃下退燒藥,才放他繼續昏睡。

接著她打算料理一鍋清淡順口的蔬菜肉粥,待他睡醒後可以吃一些。

因為不放心,蔣立亭干脆請假,今天不進工作室了。幸好昨天事情已經處理了大半,工作讓其他人來接手也沒問題。

她守在殷岳身邊,一開始緊張地不時注意他的體溫,後來他退燒了,她也安心了,一安心,,就開始打起磕睡……

殷岳清醒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亭亭?」他坐起身,看見抱著雙膝守在一旁睡著了的蔣立亭,不禁懷疑自己病到看見幻覺。

他仍能感覺到身體深處散發出來的熱度,頭也暈暈的,但比起深夜的頭痛欲裂要好多了。

「蛤?」蔣立亭听見聲音立刻醒過來。「你醒了?還好嗎?」她跪坐在他面前,伸手模他的額頭。「退燒了,才幾個小時,真是強悍的恢復力!」她只喂他吃一份退燒藥而已。

「我說過我會用意志力壓下病毒。」

她聞言挑眉。「你也說只有笨蛋才會在夏天感冒。」他就是他自己口中那個在夏天感冒的笨蛋。

殷岳詞窮,轉了話題。「是你照顧我的?謝謝你,我好多了。」

「沒錯,你總算清醒了。我去幫你盛點粥,你要吃完一大碗然後吃藥,接著再睡幾個小時。」

說完,蔣立亭自站起身離開,當她回來時,手上拿了一只托盤,上頭放著一碗放涼的粥,一杯水以及藥。

「你幫我煮的?」殷岳露出笑臉。「謝謝。」他生病中的雙眼充滿迷蒙水光,少了銳利,多了柔和。

蔣立亭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臉紅了。「不、不客氣,我只是逮到機會逼你吃飯而已,就像你平時逼我那樣,何況我廚藝很爛,只會做甜點,所以算你倒霉。」她結結巴巴的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

殷岳沒有拆穿她的藉口,反正只要是她做的料理,再難吃他都會全部吞下肚。

正餐吃完後,接下來是藥。

「吃。」蔣立亭非常賢慧的把藥包拆了,掌心擺著藥丸。

吃一碗粥二話不說,但吃藥,殷岳就皺眉頭。

「我好多了,接下來我可以靠意志力……我睡一下。」他翻身就要睡。

看他像小孩子一樣逃避吃藥,她吃驚的同時覺得好笑,連忙把他拉起來。

「你小朋友啊!還怕吃藥,快點。」她把他手抓過來,在他掌心放藥丸並遞了杯水,逼他吃。「快啊,還等什麼?」

看看手中的藥丸,再看看眼前的女孩一臉打算跟他僵持到底的模樣,殷岳非常想要賴——他最討慶吃藥了。

可是一想到她為了照顧他而沒去上班,又非常擔心他的樣子……于是他抱持著上斷頭台的心情,吃了。

「看,不是很簡單嗎?」蔣立亭笑咪咪的收回水杯,扶他躺下後述幫他蓋被。「你再睡一下,晚餐我再叫醒你。你想吃什麼?我能做的盡量做。」

想吃什麼……殷岳一愣,隨即笑著搖頭。「不用了,你忙一整天了,不需要特別照顧我,我睡醒就好。」

「少來,我看見你呆了一下,你一定想到要吃什麼了,快講。」如同殷岳看穿她一般,她也可以看出他的心思。

雖然他很會藏心事。

「……我討厭吃藥,我一生病,我媽就會做銅鑼燒哄我,從小到大都這樣,直到她過世……現在我想吃也吃不到了,沒關系,隨便弄弄就好。」

殷媽媽做的銅鑼燒……蔣立亭突然想起來殷岳不吃甜食,但他最愛吃他媽媽做的銅鑼燒。

「我懂。」她露出笑容道︰「杏子阿姨做的,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甜點——我很想念她。」

听她還記得自己的母親,殷岳一怔,旋即笑容溫和地望著她。

「我也是。」

蔣立亭看著他虛弱微笑的模樣,心頭莫名揪緊。

銅鑼燒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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