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很久的不久之前。
有一個男人犯了個愚蠢的錯誤。
他以為把所有的雜草除光後,自己便能獨佔那一朵嬌媚的花兒。
想不到除草的過程當中,一個不小心,連花兒也殘害了,令得花兒枯萎、憔悴。他為時已晚地發現花草是連生、連根的,沒有草便沒有花。
上天喟嘆著,並告訴他,世上他再也找尋不到第二朵及得上它的花兒。
男人深深地懺悔著,不知該怎麼做才能向花兒贖罪。
拖著大病初愈的身體,男人隱瞞著所有人,秘密地離開斯科城。
搭著馬車翻山越嶺的時候,他都鎖著眉不住地思索著,該怎麼向對方請罪?該如何要求對方原諒?原諒他的愚昧、魯莽,寬恕自己一手刨開他的舊傷,逼得對方無路可退……
男人做好覺悟,無論對方如何謾罵、發怒、拒絕,他都要不斷地賠罪,直到他願意听听自己的悔悟,願意再接納自己為止。
然後,男人替自己與他繪著美麗的未來前景。
……我要帶你走,伊凡。我要帶你遠離這個令你傷心的國度,我要帶你去全世界。我們可以去浪漫之都小住,日日常夕陽;可以在水都買座小宅于,傍海而居;可以選擇清靜霧都的城堡,你在園子里打盹、曬太陽的時候,我來泡杯茶!
自己奪走了對方的大好前程,自己奪走了對方的家園——那本是他唯一能歸去的地方。自己還奪走了對方的笑容——原就少有的、可憐的笑。
這些,男人都要還給他,十倍、百倍、千倍!
……我要向你證明,伊幾,我給你的愛是真的。
我和過往那些玷污你的禽獸不一樣,我可以不再踫你一根手指,只要你不願意,什麼都不強要。我只想請求你——陪在我身邊就好,在我的眼楮所及之處就好,讓我可以愛你就好。你不想笑,那麼就罵我、瞪我也沒關系,我會想辦法來取悅你的!
這些,全是男人反省後,最卑微的姿態。男人願洗心革面,不再做個傲慢無知的、隨意踐踏他人、恣意玩弄別人命運的混帳。
為了祈求神再賜一次機會給自己,男人發誓一定會改正過去的惡行!
男人知道要找尋的人兒在哪個地方。打從一開始,男人便不相信母親與他的約束。他雖然受傷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但那不意味著他什麼都辦不到。他派人先到放逐地尋找門路,接著安插一名保鏢在流犯的人當中,跟著他所愛的人一路……通風報信。
所以,男人輕易地找到了他。
抵達當地後,男人先和朋友見過面,感謝朋友代自己保護了愛人。短暫會晤後,迫不及待地想見見分隔數月的愛人,男人朝著厚雪堆積的森林里狂奔。據說,情人正在林子里撿拾干柴。
奔著、跑著,宛如在抗議受盡虐待的身體不听使喚、跌跌撞撞,可是男人沒有一刻停下雙腳,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二個身影!
伊凡、伊凡、伊凡……
能再次親眼看到那人的喜悅,盈滿全身。
看到了!
就在前面!
驀地,男人止住腳步,突如其來的恐懼上涌。不知是什麼力量,拉住了他,原本沒有預期到的種種影像,令男人動彈不得。他好害怕,怕自己會受到對方冷眼的對待。自己曾是那麼樣的惡劣,以最過分的手腕去支配、佔有過他,他怎麼可能不恨自己?如果那雙黑眸滿是對自己的憎惡,該如何是好?
結果,當那抹熟悉的身影朝他轉過來時,男人落荒而逃,他躲了起來。藏在一棵巨樹的後方,像是竊賊般鬼祟地由樹後捕捉對方的身影。
瘦了,憔悴了,令人不舍的臉龐是蒼白的。
男人咬牙切齒,眼眶熱痛。
我做了什麼?做了什麼該死的……
喘不過來的呼吸中,每一口都吸進了自己的罪惡感。男人更沒勇氣現身了,但他的眼楮貪婪地跟隨著那抹身影在林子里移動,看著對方彎身撿拾柴薪、看著對方哈著氣,企圖溫暖冷凍僵紅的指、看著對方放下手,抬起頭望著天空。
在看什麼呢?男人也好奇地跟著對方的視線上仰。
一只翱翔在永夜畫日下的鷹。鷹以美麗的弧度盤旋著,而仰望它的視給是那樣的平靜祥和。
男人未曾看過「他」這般平靜的表情,不是冰冷無情,也不是壓抑封鎖,就是平靜。由一切束縛中解月兌的平靜,心靈、身體。現在的「他」,在沒有男人的地方,活得平靜而滿足。
宛如平地一聲雷,打得男人無力招架,打得男人由美夢幻境跌回現實。自己的一廂情願有多可笑,男人再真實不過地體會到了。
我,能給你的只有災難,卻還自以為是你的救世主。
你,不能快樂的理由,都是因為身邊有我這號人物,我是你的災星。
「愛」……
你唯一不需要的,就是會令你失去笑容的愛。只要我不在了,你就可以過著十分幸福、十分寧靜、十分喜悅的日子了。
倚著樹干,男人躲在離對方不到三尺的距離,沒有發出半點響聲,靜靜地曲著身掉下淚來。他抱頭掩面,五官肌肉扭曲著,齜牙咧嘴,咬牙慟哭著,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曉得除此之外別無他策,他非這麼做不可…可是,他難抵這椎心的痛啊!
伊凡……我……我……我不能再愛你!
整件事的始末、男人的懺悔旅途,就這麼地完結。
將回憶收在最深的深處,渥夫決心要將這秘密帶到墓穴當中,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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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了晃身子,伊凡後退兩步,撞上椅腳。
殘忍的綠瞳唾棄的、鄙視的光芒,刺穿他的靈魂,絞斷他所有的尊嚴,抹殺。
「如果這樣說得還不夠清楚,我只好派人動手攆你出去了。」從椅子上起身,高高俯視的目光,比看著一只垂死掙扎的蟲子還要輕蔑。
仿佛伊凡是不該存在這世上的丑陋生物。
這就叫無地自容嗎?……我,為什麼還站在這里?我根本就來錯地方……不,不對……是我的錯……我不該被生出來……我不該活著……天下之大竟無我容身之處……
恍惚失魂,伊凡眼角余光看到火爐上擺放的彎刀,他什麼也沒想地沖了過去。
「怎麼,你還想再度刺殺我不成?」
不,該死的人不是這個打從出生便餃著金湯匙、坐享世間榮華富貴、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活得理直氣壯的男人。
「可以啊,過來砍我的頭,然後宣告自己的死刑。」
懊死的是——
斑高舉起鋒利的彎刀,伊凡橫在自己的頸間,心想著︰我死,大家都解月兌!
「傻瓜!快放下刀子!你在做什麼?伊凡!」
有人大力地沖了過來,撞倒伊凡,還將伊凡手上的刀子搶下,並且破口大罵著。「你這傻子,有必要把那種混帳的話听進去嗎?那家伙說的根本不是人話,你就當他在放屁,何必理他!」
紫瞳漾著水氣,火冒三丈的臉氣得都扭曲了,白白浪費一張被稱之為絕色的相貌。霎時間,伊凡情緒轉不過,他呆望著謝維克,無法理解他的怒火,他的激動、他是怎麼現身的?
「你這——渥夫•拉沃爾!從今天起,我絕不再當你是朋友了!你愛怎麼胡搞瞎搞都隨便你,遲早有——天,你會死得很難看,一定會下地獄受盡懲罰的!」
咆哮完之後,謝維克拉著伊凡起身,支撐著步履不穩的伊凡說︰「我們走!這種烏煙瘴氣的廢人窩,我連一刻都待不下去!」
六神無主的伊凡默默地在謝維克強勢的帶領下,離開大公府邸。
等他們前腳離開自己的視線,渥夫旋即頹然地倒回椅子上。
他一手撐著臉,低頭發出陣陣笑聲。
抖動的肩膀震個不停,而那笑聲听起來……也似哽咽的哭聲。
都結束了。
永別了,伊凡……永別了。
「……你是想把我嚇死不成?不管听到渥夫那混帳說了什麼,不都是些鬼話?以前的你應該不至于會被他這些言語刺傷吧?我真是沒想到你會拿起刀子就往脖子上抹。要不是我搶得快,你的小命真會丟了!」
坐在謝維克的馬車上,平常舉止優雅、談吐幽默的友人,也顧不得形象,揪著伊凡便是一頓長篇教訓。
「再說,過去有幾個男人又怎麼樣?我可是從小玩到大,論閱人無
數,我也不輸入。至于渥夫,那家伙更沒資格說別人,他才是爛棍一根,
沒節操又沒原則的禽獸!比起他的,大家都望塵莫及。所以你有什
麼好想不開的?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人不是為過去而活,是為了明
天而活,知道嗎?」
「……學長,你不必再說了。」伊凡嘆息。「剛剛我是一時……昏頭失
心,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自殺的。」
听見伊凡語氣還算理智,謝維克松了口氣,揉揉他的黑發說︰「還叫
我什麼學長?我們月兌離學校已經很久了,叫我謝維克吧!」
「學……謝維克怎麼會剛好在那邊?」伊凡垂眸。不知道他听了多
少?從頭到尾他都在嗎?
「怎麼可能‘剛好’?天底下有那麼多巧合嗎?我是特別去找你的。
先去你的老家,繼而找到你妹妹那邊去,最後他們說你來見渥夫,我馬上
飛騎殺過來。不料還是遲了半步,沒及時警告你,渥夫變成了個多可惡
的混帳。」
謝維克一口氣說完後,端詳著伊凡的臉色,拍著他的肩膀說︰「沒什
麼好尷尬或介意的,我最瞧不起的,只有卑鄙小人。你不過是個受害者,
無須自責。」
「……所以你……都知道了?」
望著伊凡恐懼蒼白的模樣,謝維克索性抱住他說︰「瞧,你還是你,我
還是我,我們的關系一點兒也沒變!你的過去算什麼?把它給踹到天邊
去,我們永遠是朋友!」
伊凡眉一鎖,咬著下唇,淚才淌出眼角,就被謝維克的衣服給吸干
了。起初還有些遲疑的伊凡,最後整個頭都埋在謝維克的胸口,暗暗飲
泣著。
唉,真是苦了……
謝維克自己眼角也有點酸,可是他不能跟著哭,要不然誰來安慰可憐的伊凡?全是天殺的混帳渥夫害的!他怎麼說得出口?那些話實在是太傷人,換成謝維克遭受這樣的侮辱,不至于尋死也會想砍人,更何況是原本就有著高昂自尊、以此為保護殼的伊凡?他會當場崩潰並不奇怪。
總之,渥夫的絕情,謝維克是見識到了,也作出了結論︰再繼續讓伊凡留在這兒,太危險了!誰知道渥夫還會再耍什麼更狠的花招?加上他的母親——女王陛下也正虎視眈眈著伊凡的性命。
伊凡的處境是前有狼、後有虎,凶險還不足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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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送伊凡回到娜塔莎所住的莊園後,謝維克立刻召集所有的人到大廳,開宗明義地說︰「想阻止這場婚禮,勢必是不可能的了,你們得趁早放棄!伊凡,你必須馬上離開斯科城!」
「你的意思是要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娜娜嫁給那家伙?!」喬率先發難。他不管這個美得過火的男人是不是伊凡的朋友,要是他站錯邊,喬一樣找他拼命!
「渥夫是不听勸的,而你們的娜娜小姐又不肯說出她受了什麼威脅。除了讓她嫁給他之外,還有什麼法子可想?」手指頭一點,謝維克把焦點都轉到坐在躺椅上的娜娜身上。
聞言,娜娜倒抽了口氣,眼眶泛紅,伸手探向伊凡,委屈地說︰「我……我不能說……可是我不想嫁……我想和伊凡哥、和喬哥哥在一起。」
伊凡撫慰地拍拍她的小手,即使想夸口說「我會保護你」,可是他根本無計可施,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謊言?
面對擁有強大勢力的敵人,自己的無力,著實可恨。
謝維克盤著手,一聳肩地說︰「那能怎麼辦?要逃婚嗎?對方可是衛羅斯的大公閣下,逃得了一時,逃不了永遠——起碼在衛國,你們是永無寧日。」
全場陷入靜默之際,爽朗的男聲響超——
「那就逃得轟轟烈烈,逃到十萬八千里的國外去不就得了!」
錯愕地回頭,謝維克一看到業爾•溫馬克,立即反射地蹙起眉。「你是——」
「在下業爾,初次見面。哇!你還真是個大美人呢!這銀色的發是真的還是假的?借我模模!」
謝維克冷面拍開對方放肆的手。「什麼初——晤!」
當著眾人的面,色膽包天的男人大手一攬,雙唇一貼,扎扎實實地強吻了謝維克。謝維克先是一愣,接著奮力抵抗,可是業爾絲毫沒有放開他的意思,直到謝維克因為呼吸困難而松軟身子後,他才放開他說︰「謝謝招待,大美人!」
揚起一手,謝維克意欲賞他個巴掌,但業爾卻搶先一步地扣住他的手腕,小聲地在他耳邊說︰「裝作不認識我,等會兒解釋。」
啪!
謝維克照樣重甩下去,登時五指印痕烙在對方臉上,不過他嘴巴上已經轉口說︰「哪兒來的粗魯鄉巴佬?滾出去廠
模著臉頰,業爾邪笑說︰「好痛喔!看在這一巴掌換一吻的分上,就當我佔便宜了。」
「廢話少說!你剛剛插什麼嘴?」
業爾挑著眉。「我覺得這提議再好不過嘍!既然沒有退路可走,干脆就放棄這塊土地,到別的地方另起爐灶啊!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衛羅斯。把馬車往西方一路駛去,早晚會抵達邊界吧廠
「逃婚?」喬張大眼楮。「可是……這種事……是為可能的!女王陛下會不會派出軍隊姑且不論,但大公是不可能眼睜睜地看我們逃的!我們才這寥寥數人,哪里是對方千軍萬馬的對手!」
「那就讓對方忙得無法來追我們啊!」業爾輕松地應道。
「你心中早有月復案了?」謝維克狐疑地拱著眉。
「首先,今夜、明日前要做好萬全的準備,該打包的打包,想留下的留下。今生不會再踏上這塊土地了,所以你們別丟三落四的。等到婚禮舉行的早上,這兒會有兩輛馬車,一輛是載著假新娘子往教堂去的,一輛則是等去教堂的馬車出發後,往西方邊境直去的。」
指著娜娜、喬與伊凡,業爾說︰「你們幾個當然是在後面那一輛上頭,前面的馬車負責作餌。當你們往城外出發時,為了掩護,有必要引起一場小暴動,滿街上的人會代替我們將遺兵的蹄子給攔下。」
業爾最後一攤手。「剩下的就是時間問題了。能不能在暴動平復前,順利離開,全看運氣了。」
「離開……衛羅斯……」喬低下頭,他沒想過這法子,但听起來似乎可行。雖然對于故鄉的眷戀難免,可是喬本就不是個念念不忘過去的人,他對冒險的興趣遠大于守著舊家不放。
這一點……他看向伊凡,恐怕關鍵是在伊凡身上!
對輿古史坦家最是依依不舍的、把那個家當成是堡壘來守護的伊凡,不可能會輕易地答應……
「我們去吧!」
打破沉默的伊凡,黑眸灼灼地看著喬與娜娜說︰「養父不會希望娜娜不幸,也不會要我們守著老宅硬是留在這兒的。我們一起走吧,離開這里,去新天地看一看、闖一闖廣
曾經,伊凡以為自己會老死在這塊土地上。
衛羅斯雖然不是他的故鄉,卻是給他重生機會的第二故鄉。
這塊土地上有太多讓他流連忘返的珍貴回憶,自己抵達這塊土地時,十二、三歲的孩子胸口泛起的感動,也還在心上。他的名字、他的家、他的兄妹,全都是在這塊土地上獲得的寶物。
他想都不曾想過,自己會有想要離開衛羅斯的一天。
可是我已經無法再忍受了!渥夫今日所說的、所做的,在在證明了我和他不能共存在一塊土地上,我在這兒多留一天,不過是多讓他借著折騰我所愛的家人,來達成踐踏我的目的罷了。
我已經受夠了!
不是離開,便是死亡。伊凡知道在這塊土地上,自己是逃不渥夫,也得不到平靜的。
他要離開這個有著渥夫•拉沃爾•布里司基所在的國度!
「伊凡哥,你真的願意嗎?」喬喜出望外。
「除非你和娜娜不願意。」
「我願意!當然願意!娜娜你呢?」喬焦急地尋求著妹妹的認同。
娜娜臉上飄浮著紅暈。「我……哪里都去……只要哥哥們還要我
……」
「萬歲!那就這麼決定了!我們去!」喬萬歲地歡呼。「宋,我們來討論該怎麼進行吧!」
謝維克面色凝重地望著幾個人興奮地商討起來。
這太奇怪了。
業爾•溫馬克有什麼理由幫助伊凡月兌逃?那家伙在變成罪犯、逃犯之前,可是和渥夫混一國的酒肉朋友(而且是個絕不遜于渥夫的天生壞胚)。雖然從他被判刑後,就再沒听過此人的消息……
他此時、此刻出現在此地,真的是「偶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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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用完在衛羅斯所吃的最後一頓晚餐,伊凡與喬忙著為行動不便的娜娜準備所需的東西,納希與啞哥也去幫忙。謝維克乘隙逮住業爾,揪著他往無人的書房密談。
「你在圖謀什麼?快說!你不說的話,我馬上下樓去告訴伊凡,你和渥夫的交情!」
「嘖!我還以為你猴急地把我帶來這兒,是想跟我重溫舊情呢廠模了一把謝維克的,業爾昨舌。
「你想要被我踹爆你的蛋嗎?」
「上流社會的貴公子說這種下流話,不太好吧!」他揶揄一笑。「雖然你氣嘟嘟的模樣一樣迷人。我可是一點兒都沒忘記咱們的那一夜……」
謝維克冷笑。百正啊,我也沒忘,那是找人生中最恥辱、最差勁的一夜!在我所有的伴名單中,你高居第一位!」
「噢,我有這麼大的榮幸——」
打斷他的洋洋得意,謝維克毫不留情地說︰「最爛的一位!」
業爾抱怨地一啾唇。「拜托!我沒那麼糟糕吧?我可是記得那夜所有的細節,你那可愛的薔薇小口,是怎麼地教我如痴如醉。自從你之後,還沒有哪只小羊兒能讓我一夜不拔出的七連發呢!」
「我也記得很清楚,在那之後的三天里,我過的是怎樣生不如死的日子!坐也不能坐、躺著也痛,還拉了三天的肚子!全都是被你這只沒長腦袋、沒有技巧地橫沖直撞的種馬給害慘了的!而且——」謝維克比了比中指啐道︰「我絕不會再喝醉,給你這種禽獸可乘之機,放心吧!」
「真是奇怪了……」模著下顎,不解謝維克怎會這麼憤怒,業爾嘀咕
著。「我記得沒錯的話,你也達到了三、四次高潮吧?」
謝維克取下一本書往他的腦袋重重敲過去。
「我不是來跟你討論過去的!廢話少說,給我從實招來!為什麼你要幫助伊凡他們逃婚?」
業爾左閃右躲。不是開玩笑的,被那麼大本的書砸到頭,不成傻子也會變笨。
「你那麼聰明,不必我講也明白了吧?」
「這和聰不聰明有什麼關系?我只知道渥夫把伊凡逼到絕路,而你跑出來要幫助——」謝維克腦海忽然晃過一個荒謬的想法。「難道……渥夫他……」
「男人很辛苦的。」
業爾見他不再追來,安心地隔著沙發與他對望說︰「那家伙也改變了,以前的他哪懂得什麼為別人犧牲、著想這種事?跋扈、囂張、自私、眼中只有自己的男人,想不到也會有頓然開悟、痛改前非的一天,了不起吧?」
瞧他說了一長篇,重點一句也沒提,謝維克揪住他的頸子,冷聲道︰「你給我一五一十地從頭說,否則找就把你那根油腔滑調的舌頭修短!」
豎起雙手投降,業爾嘟囔道︰「你想听,我就說,前提是不能把這件事轉達給伊凡。理由,你也很清楚吧?\'’
「萬一伊凡知道後,會覺得自己有責任,甚至打消離開衛羅斯的主意嗎?」謝維克痛心地低語。
「別讓那家伙的辛苦成了泡影,他可是籌劃很久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渥夫是何時下定決心要讓伊凡離開衛羅斯的?」
「何時開始的,這我也不太清楚。他來找我商量,說他已經有個完整的計劃時,是約莫半年前。之前他只拜托我替他照顧伊凡……啊,別瞪我,我再怎麼混帳,也不會打好友老婆的主意!」業爾默默地畫個十字架,請求上帝原諒自己的謊話。
「……哼,伊凡才不用你照顧!」
「嗯,後來我也發現了,他滿強的。劍術、射箭術、騎馬術,我們隊上沒什麼人敵得過他。」業爾聳聳肩。「這就叫有備無患嘛!一個人背上也沒長眠,女王又拼命想要暗殺伊凡,多幾雙眼楮在巡邏,就沒人能傷到他了。」
謝維克到此為止都沒疑問,也覺得合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婚禮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嗎?用來釣伊凡和女王上鉤用的?而這些都是渥夫籌劃的?該不會連伊凡的妹妹也參了一腳在其中?!」
「答對了!賞香吻一個。」
「我才不要!」謝維克推開他的臭臉,恍然大悟到這盤棋是怎麼下的
婚禮一女王陛下的怒火一想盡辦法阻止一召喚伊凡到斯科城內。
絲毫沒有發現,眾人上了渥夫的當,女王與伊凡紛紛照著渥夫的腳本行動……下定決心要離開衛羅斯的伊凡,帶著弟妹,明日登上馬車後,就會遠離女王的威脅,重獲新生!
「可是渥夫為什麼非要斬斷和伊凡的情,說出那麼絕的話?」
渥夫可以不見伊凡的面,驅趕伊凡離開啊!無計可施的伊凡,到頭來還是得接受逃婚的建議,何必非扯破臉?
「不想給自己任何希望吧,我覺得。」
業爾彈彈謝維克潔白的額頭說︰「我可以想像渥夫說了什麼,換成我站在懸崖邊,知道自己即將墜下,我會給心愛的人一篇永生難忘的愛語嗎?不,我會狠狠地推開愛人,和他大吵一架,分手。這樣我便知道他不會為我哭哭啼啼,我也不必牽腸掛肚,死得干脆。所以,渥夫是在讓自己死了這條心吧!」
「那個……大傻瓜!」
謝維克有些傷心,渥夫竟連自己都不肯說。
他的演技將謝維克騙得死死的,害得謝維克對他說了一堆絕情的話語,以為渥夫真的是被烏鴉叼走了良心,變成萬惡不赦的混帳了。
如果渥夫把他當朋友,好歹也跟他……謝維克想了想,搖了搖頭。渥夫是對的,渥夫找自己幫忙有何用?不過是增加秘密曝光的危險,況且自己能做的太有限了!
你真的愛慘了伊凡,對吧?渥夫。
我道歉,不誼罵你、不誼詛咒你下地獲的。我現在收回,我們還是朋友。
「不要因為同情,就把整件事給曝光了。」業爾提醒道。
謝維克瞪他一眼。「這無須你操心!對渥夫雖然抱歉,可是我本就反對伊凡和渥夫繼續交往。無論渥夫愛不愛伊凡,他們之間懸殊的身分與背景,根本沒有容納彼此的空間。能在彼此受更大的傷害前分開他們是件好事,我再贊成不過了。」
吹聲口哨,業爾微笑道︰「難得咱們意見一致,而且氣氛正好,如何?要不要到我的房間——」
話都還沒說完呢,謝維克把始終拿在手上的書,狠狠地擊上業爾的下顎——
咚!男人直挺挺地倒下。
「晚安。你好好睡吧!」
跨過地上的「活尸」,謝維克正要走出書房時,差點撞上伊凡,他嚇了一跳。
「怎麼了?」伊凡不解地看著他那驚白的臉。
哀著胸口,強自鎮定的謝維克,扯扯唇角說︰「沒、沒什麼,你剛好搬東西經過啊?要不要我幫忙?」
「不必了,這是最後一•箱,,」越過謝維克的肩膀,伊凡好奇地望著書房。「你在看書嗎?」
祈禱伊凡沒發現躺在地上的男人,謝維克椎著伊凡往前走。「你不是很忙嗎?走,我幫你—-•起搬。」
「真的不必了。」微微揚起唇,伊凡婉拒。
「是嗎?那就……」
毫不知情的伊凡,會一直持續著對渥夫的厭惡吧?謝維克佩服渥夫這麼做的勇氣與決心,也知道這番用心良苦全為了一個「愛」字。他不會、也不能魯莽地拆穿這一切。
只是,一想到渥夫此刻是懷著什麼心思,在明知伊凡即將離去的時刻,卻必須……謝維克的心口就是止不住地疼,內咎與罪惡感都不及那種怨恨。
他好怨恨上天,何必讓人相識一場,愛上不該愛的人?!
「學長……你……怎麼了?」
直到伊凡吃驚地發問,謝維克才曉得自己掉了淚,他連忙擦去眼角的水澤,笑著說︰「沙子吹進眼中了,沒什麼。」
「不要緊吧?」
握住伊凡的手,謝維克突然地給他一個擁抱說︰「你一定要在新天地里找到幸福,過得幸福,伊凡!」
困惑的伊凡,以為謝維克是在同情自己,于是笑著,也回擁他說︰「謝謝你,學長,我會的。」
離開衛羅斯,怎麼可能會不幸呢?
伊凡想著︰冬日將盡,我現在終于看到一絲光明,那像黑夜般籠罩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未來必定是充滿煦陽的,不是嗎?
嶄新的明天,會帶來嶄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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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羅斯的國史上,發生過數十次的暴動,其中被稱之為「十一月暴動」的這一場,別名是「婚禮暴動」。
起因,是一袋由馬車上灑落的金幣。
不知道由誰搭乘的馬車,駛過斯科城大街上時,沿途灑下一枚枚的金幣。當時的大街上,聚集了成千上百等待參加婚宴的平民百姓,許多不得溫飽的農奴們為了搶奪那些金幣,爭先恐後地佔據道路、追逐馬車。
原本這只是個很小的騷動,可是它卻失控了。因為民眾擋路的同時,也擋住了迎親的隊伍。
因為負責護衛新娘馬車的行伍被耽擱,前導的士兵們祭出長槍驅趕。槍聲嚇醒了一些人,也激怒了一些人,他們撿拾起地上的石塊,不由分說地往士兵們扔去。
暴力,有其傳染性,一個接著一個。
迎親的隊伍成了鎮壓的隊伍,新娘的馬車內,也不見了新娘。
搶奪、打架、放火、劫掠,紀律與槍炮此時都抵擋不過人類原始的欲求——他們渴望著長期受欺壓的日子能獲得一點補償,他們渴望著一點溫飽的契機,他們將獲得唾棄權力的機會……
失控的火,就這樣遠超過人們所預期地,蔓延開來。
十一月暴動持續將近半個月,焚毀了大半個斯科城,傷亡人數未曾統計,據信超過數千。其間最令外界震驚的,莫過于衛羅斯王宮也同樣難逃暴民之手,被蹂躪踐踏成為一片廢墟。
「報告!東街發生暴動!暴民正往王官方向聚集,請陛下立刻前往避難!」
洛琳女王冷靜地放下紅茶杯。「避難?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叫您逃啊,母親大人。」
「渥夫?!你這孩子,為什麼跑來宮中?你的婚禮呢?你把成千上百的賓客都丟在教堂做什麼?」
「婚禮?那是什麼?我以為最不希望這樁婚禮被完成的,是母親您呢!」淡淡地說著,綠眸宛如春日綠蔭般平靜。
「你這孩子……」洛琳以手掩住嘴。「你——」所謂母子連心,忽然間,她讀出了兒子的計謀——自己徹底被兒子給騙了!
「快些請陛下去逃亡吧!」渥夫對著左右的衛士吩咐著。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渥夫?你是朕最愛的兒子,我願把一切都給你,你卻要為了一個男人,一個東方出身的賤男人,把朕的國家搗毀?!」聲嘶力竭的,洛琳憤怒地叫喊著。「你這個不肖子!」
「我也愛您,母親。」渥夫以最柔的聲音回道︰「我現在終于知道,自己和您是這般的相像。我們都是不擇手段要贏的人,連愛也是,非贏不可。我們還真是對可悲的母子!」
「你說什麼?我不會原諒你的,渥夫!」女王在幾名護衛以「強行避難」為名,被帶往廳外時,還在狂吼著。「我非宰了伊凡、愛不可!朕一定會……」
逐漸遠去的聲音到消失前,都還在謾罵著。
渥失笑了笑。母親是名強悍的女人,他相信她說到做到。
看著四周繁華、但一點兒都不溫暖的裝飾。全部都是冷冰冰的,所以他小時候最討厭到這兒來了。權力的臭味、財富的臭味、阿諛諂媚的臭味,都黏在這些牆上,滲透進去,洗也洗不掉。
母親是對的,自己的確不肖。
但是他仍然要這麼做,因為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向母親贖罪,卻只有這次的機會能給自己所愛的人一條活下去的道路,一條通往光明的道路。
站在王宮的頂端,渥夫遙望著遠方的天空。
跑吧!
逃亡吧!
張開我送你的羽翼,飛翔吧!吾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