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水藍色的吸引 第三章

離開賀家大宅,在回家的路上,官紫紗一直用細細咀嚼的眸光凝視沉默不語、心事重重的父親。真的,打從小時候懂事開始,十餘年來她也曾經親眼目睹官赤雷經歷過大小無數風浪和數不清的煩惱事端,然而,即使面對現今他最重視的名譽遭受最嚴重挑戰的此時此刻!他也不曾懷抱心情淒黯如墜寒冷谷底的反應,及備受深切的失落與迷惘所襲擊的沒落——那中年美婦人是誰?在走進家門之後,官紫紗倒了杯涼水給跌進沙發的父親,順便也想探探這層謎團。

「老爹,你還好吧?」

「嗯!」他心不在焉地接過茶杯。

「老爹。」她突然圈住他的脖子,好奇地附在父親耳畔問道。「你把故事的真相告訴我好不好?」

「故事的真相?」他只是傻傻地重復。

「是啊!可別打混喔;剛才在賀伯伯家里,你和那位伯母之間所擦撞出的奇妙火花,我可全都感應到了,快點說,那位中年美婦人是誰?」

他又愣了下,原來女兒全瞧見了。「她是……是……好了!都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提這干什麼?」他拍拍女兒的臉頰。「小丫頭!別問那麼多,快去睡覺!」

「我不是小丫頭,我已經二十一歲了,有能力判斷是非的!」她嘟起紅唇,不依地嚷著。「父有事,女兒應當服其勞,我看得出來,你們之間一定有秘密,你不說也行,我去找那位伯母問個清楚!」她威脅著。

闢赤雷又好氣又好笑,生出這種好奇心異於常人,且老喜歡打抱不平的女兒,到底是幸?抑或是不幸呢?

「再不說,那我現在去找她嘍!」官紫紗就不信這一招會不管用。

「好吧、好吧!我說,我說,你坐下來吧!」他早知自已是拗不過她的。

「很好,但切記不可說謊蓋我,你女兒可不是省油的燈喲!」她還撂下但書。

「小丫頭!」他開懷地笑了。

唯有在女兒面前,被稱不死金剛的他才會展現出人性化的一面,而他的記憶也隨著女兒的洗耳恭听而飄回遙遠的三十年前和那一天一位富家千金和一位身無長物的小警察,他們之間的戀情注定波折重重、苦難不斷,三年來——韓烈楓為了跟他在一起,甚至不惜和父母、長輩、朋友全然決裂,她的這份心,他感動,也深深烙印在心底,更是深深地感謝,為了得到韓家人的認可,他拼命地在工作上爭求好成績、拼命出勤多賺些獎金,也對偶爾喜歡發發小姐脾氣的韓烈楓做出最大的包容;然而,財大氣粗的韓家依然想盡辦法排擠他,而性子好強的韓烈楓依然喜愛要小脾氣,在「內憂外患」之下,也或許是命運性喜作弄,結果就在碧海藍天的野柳,竟又發生了那件事……

窩在他的懷抱里,勾著他的頸項,韓烈楓迷蒙的眼望向平靜無波的海平面上,全世界的人都應該知道了,她愛慘了這個男人,哪怕世界因此為之顛覆、為之不許,她都不會離開他的,雖然她也清楚這個男人用同樣的心在回報她,但她仍然忍不住想問他一件事。

「赤雷,你說,你愛不愛我?」

「愛!」官赤雷緊緊地摟著她,汲取她淡淡的發香,天地為鑒!這女人是他生命的泉源。

平靜的海平面突然漸漸起了波濤,韓烈楓驀然將他攬得更緊,似乎在畏怕些什麼。「赤雷,我要你再說一次,你到底愛不愛我?」

「愛!」他無聲地嘆口氣,再一次重復著一分三十秒前才回答過的答案,他懷抱中的嬌嬌女,素來沒事總喜歡追問他這麼一句,用來確定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否起了變化,盡避他曾經教育過她︰口頭上的承諾是沒有意義可言,重要的是那顆心啊;但顯然地,她依然樂此不疲,這大概也算是她個性上的瑕疵吧!

海風突兀地愈吹愈狂,時間也才過一分三十秒,同樣的問題竟然又在他耳邊響起。

「赤雷,你真心愛我的!,對不對?,」

「對!」官赤雷這回的聲調禁不住地壓低了,老天!若不是真的愛慘她,他實在忍受不住她三不五時就問上這一句。

「哇!」韓烈楓的眼淚突然婆娑掉下,掙離他的胸懷,小拳頭掄起,用力地捶打他寬厚的胸膛。「你不愛我,你一點都不愛我……」

「我?」官赤雷被她莫名其妙的舉動攪得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我剛才不是說了愛你的嘛?」

「你沒誠心、你言不由衷、你只是在敷衍我。」她指控著。

「胡說!我沒有!」他高大的身形仿佛矗立在岩石上。

「你有!我不管,你要跟我道歉!」

闢赤雷不動如山地望著她,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愛她!並不代表要完全容忍她的無理取鬧。

他的閉口不言更是激怒了她,腳一跺,狠狠地朝他撂下一句。「你可惡,」隨後,俏麗的身影隨即隱沒在怪石嶙峋中。

海風倏地大起,卷起狂濤巨浪,突變的昏暗天色把他巨大的身形拉得好長、好長……

听完了故事,官紫秒不敢置信地瞪大美麗的杏眼。「你們……你們就因為這個沖突就宣告分手了?」

「這個是起因!」憶起當時,仍不勝唏噓。

「老爹,你怎麼沒去解釋呢?」她簡直快瘋掉了。

「我曾經去過,但被他們轟出來了,甚至連烈楓都不肯見我。」他禁不住嘆一聲。「而讓我真正心灰意冷的原因也同時發生了。」他苦笑著。「我收到了她和他表哥決定結婚的喜帖。」

「老爹……老爹……我的天哪!」官紫紗氣得蹦蹦跳。「韓家長輩排擠你,你應該心里有數才對、這喜帖有可能是韓家人造假,是在讀騙你,是要讓你死心的,你怎能相信這種伎倆呢?」

「你以為我沒想到嗎?」他愛意橫憐地拍拍寶貝女兒氣鼓鼓的腮幫子。

「我曾經用盡方法,甚至最後也聯絡上烈楓了,原以為她會告訴我,結婚是假的,誰曉得她居然回答我,一切全是真的,還邀請我到時候去參加她的婚宴,你說,老爹能怎麼辦?」

「去搶親啊!」她又發揮了她的暴力傾向。「你們是那麼地相愛,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分手,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老實說,你提議的方法我也想過,因為我實在不敢相信烈楓會突然放棄我,但……」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好虛弱。「他的表哥卻突然現身找我,並且向我保證,說他一定會給她幸福、給她快樂、會給她任何想擁有的一切,最後他又指責我,說我只會帶給烈楓災難、害她與家庭失和、與父母反目,她是個嬌嬌女,怎能禁得起柴米油鹽的折磨,我的執迷,只會害她一輩子…

…」

「結果你為伯母的將來著想,毅然決然放棄這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真是沒天理、沒天理!」官紫紗打抱不平著。「就因為你沒家世、沒背景,就得放棄一個摯愛的女人,什麼嘛!」

「不過,三十年後再見到她,雖然丈夫過世,她的日子似乎依然過得很好,這樣就夠了。」

「不,不夠,不夠!事情不能這樣算了的。」

「你想干什麼?」官赤雷驚恐地望向她,他這寶貝女兒,又想出什麼鬼主意來了?

「我們去把韓伯母要回來。」她公布她偉大的計策。

「不行!我不同意,年少輕狂的愛情既已成過去式,沒理由在三十年後的今日再度翻雲覆雨。」官赤雷極力反對。

「老爹—你仍然很愛那個韓伯母對不對?」突如其來的逼問令他一時不知所措。

無措地他急忙揮手搖頭。「事情都過了三十年了,哪還談得上愛不愛…

…」

「雖然事隔三十年,但我能確定你對她的那分感情一定未曾減退過,現在她已是獨身,而你的身旁也沒有伴侶,這正是你們復合的好時機。」

「紫紗,別跟我開玩笑。」他剛毅的臉孔不太敢正視女兒。

「我才不是開玩笑呢!」她興奮地直搓手。「這樣看來,撮合你和韓伯母又是另一件大事嘍,這個暑假,我真有得忙。」

「你別胡來,」

「放心!我一定會很努力、很努力地扮好紅娘這角色的。」

這丫頭!真拿她沒辦法,不過……「紫紗……」他又頓了好久才敢試探性地問道。「你……你……听完了我和韓烈楓的過去,難道一點都不覺生氣嗎?」

「生氣?我為什麼要生氣?愛情本身並無罪,何況你又是在我媽咪結婚之前就先認識韓伯母了。」慧黠的她很清楚父親在顧忌什麼,在輕顰淺笑問,她輕輕地道出自己的感覺。「你女兒並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雖然你心里頭一直存在著另一個女人的影子,但你對媽咪、對我這麼多年來,全是無微不至的關懷與照顧,你更從未令我媽咪感到難堪過,那我為什麼要挑在這時候去跟你過不去、唱反調。老爹,我是你的女兒,媽咪已經不幸早逝了,所以我不許我最愛的爹地再有絲毫的遺憾,所以,我全心支持你。」

「丫頭!」他老眼噙著淚水,緊緊環抱女兒,有女如此,夫復何求?

*********************大擺鐘敲了三響,已是凌晨三點,鵝黃色的燈光把這間小室映照得狹隘、蒙朧,有些不真實,而室內端坐的兩個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已經足足過了一個鐘頭了。

「雷,我一向信任你的能力。」好不容易,端坐在官赤雷對面的中年男子終於開口說話。

「謝謝!」他淡淡地回道。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眼眸滿是贊嘆之光。「知道嗎?從一個最基層的小警察做起,到今日掌管全國警務工作的署長,在警界的升遷史中,你可謂是個異數。」

「然而,你也是幫忙我最多的人。」

「算了吧!說什麼幫忙,我也只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罷了,而能讓你受到肯定的主因,全是你那些不凡的作為,但是到了今日,有句話我一樣得再次提醒你。」中年男子點上了煙,吐了口煙霧,室內的蒙朧更盛了。「你該清楚,政治可是黑暗的!」

闢赤雷不以為意地笑了起來,無所謂的雙手一攤。「你更該知道,我從來就不戀棧這個官位,若只是因為這次神秘人的攪和,而讓人覺得我官赤雷無能,甚至損了高層人士的面子,這職位,我隨時可以不要。」

「你的個性我當然心里有數,但若只是這個原因就損失了你,那將會是我這一生當中最大的遺憾。」他顯得有些個不勝唏噓。「這年頭,像你一樣肯苦干、實干的人已經不多了。」

「那又如何,政治圈的渾水我本就不想趟,我只求在工作上盡、心盡力,外頭的惡言批評,我問心無愧,所有的冷言冷語我更是不會去在意,雖然表面上我被神秘人一連串的逮人事件損了名譽;但反過來說,維護治安多了一支生力軍,豈不是全民之福。」

「你的胸襟一向就寬闊。」

「為了求得名利,就學那些不入流的東西——阿諛諂媚。」他冷冷一笑。「這種同流合污的工作,我不會!」

「就沖著你這句話,我絕對會竭盡所能幫助你,不過,我也期待你能早日查出那名詭異的神秘人究竟是何許人物。」

「不只是你想知道,就連我也想早一點會會這名厲害角色是否長著三頭六臂。」

***********************「官先生,有位韓小姐在會客室里等您很久了。」

「烈楓?」機要秘書的報告讓官赤雷不禁聳起眉頭,看看手腕上的表,也才不過九點整!她怎會一大早就來警局找他?難不成是出了事或遇上了困難?快速的步伐如閃電般急速掠向會客室。

「烈楓?」

風情萬種的笑容洋溢在她不見年華老去的臉龐上,不只是剛進門的官赤雷,就連坐在韓烈楓身旁的顧雲都因她的笑靨而失了神。

「早啊!」輕輕松松地朝他打了聲招呼,她立即狀甚親密地挽住彼雲的臂彎,笑顏迷人地道著。「一大早就來打擾,不會妨礙你吧?」

「不會!」見他們如此親昵,原本沸騰的情緒瞬時降至冰點,坐入對面椅子,他克制自己看起來是沉穩八面的。「你們這麼早就來找我,有事?」

「沒事,」韓烈楓跟顧雲眉目傳情的,看得官赤雷心頭完全不是滋味。

「是我和顧雲剛才一道用早餐,閑來沒事嘛,又剛好路過這兒,所以就順便進來看看你嘍!」

「哦!」原來如此,她只是恰巧路過這里、順便探望而已,全然不是他所以為的「特地來訪」。

「怎麼啦?瞧你臉色發白、額頭冒汗的,你工作太累了啦!」

「沒有!」他怎能說是因為她。

「不是工作累,難道是挨刮了?」她試探地問。

闢赤雷不禁抬眼凝睇她,這脾氣依然與三十年前一模樣的韓烈楓,為何會無緣無故地跑來警局跟他玩旁敲側擊的游戲?

「你為什麼會以為我挨刮了?」

「不為什麼,這種事用膝蓋猜也可以猜出個所以然來。想想,這陣子你們警方老是跟在人家後頭撿現成的便宜,不需花費一絲力氣就可以收拾一堆爛攤子,這等好事怎不教別的政府部門眼紅呢?這也難怪你們被人嘲笑辦事毫無效率,簡直是在浪費納稅人的金錢,事情都搞到這種田地了,你這個做署長的人還能不挨刮嗎?」

闢赤雷沉默不語,終於明白她今日是特地來損他的。

「赤雷,看在我們是多年老友的分上,要不要我幫忙?」

「幫忙?你想幫我什麼?」

「拋掉這燙手山芋啊!怎樣?想不想調到有好差事的位置上,這樣一來,你就不必要受那些人的窩囊氣了,不妨告訴你!我有個朋友正巧在總統府工作,而且是個說話極有分量之人,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烈楓,你說這種話是在侮辱我的人格。」官赤雷臉色僵硬,不滿地回視她,她應該很清楚他的性子、更應該了解他的脾氣;然而,她卻講出這番殺人不見血的諷刺之語,這女人,難不成對他是一點感情都沒有?

「我也是一番好意,你不領情就算了,何必橫眉豎眼地瞪著我,別忘了!我們可是老朋友。」

若不是老朋友,他早轟她出去。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況且對象又是她,那一分從未變遷的情感也教他不忍、不願——與之撕破老臉。

「烈楓,你們要是沒其它事,恕我不繼續奉陪了。」他下逐客令。

「我們是該走了,對了!有空到我別墅喝茶。」她和顧雲攜手走到大門時,還不忘回頭再損一句。「想通了就來找我,犯不著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啊!」

闢赤雷為之氣結!

***********************國際赫赫有名的大財團、大機構,果真不同凡響。光看辦公大樓的擺設—就足以令人咋舌,教人完完全全感受到它的無與倫比。

扁可鑒人、有資格當鏡子的昂貴大理石磚,鋪滿整棟三十層大廈的每個角落,水晶琉璃燈是照明的唯一設備,得花上一般上班族半年薪水的檜木辦公桌椅更是人人坐擁一套,更遑論價值驚人的高科技電腦產品及周邊設備也幾乎充斥在數千員工中的身旁。

盎麗堂皇、應有盡有的布置是冷氏財團掌門人——冷繁毅,最起碼的要求,富可敵國的他當然要向世人炫耀他的榮華、他的地位、他的尊崇、他的非凡。個性睥睨一切,性喜君臨天下的冷繁毅挾其龐大的財富以雷霆萬鈞之勢操縱著數百萬人的生活,而此人的所作所為,得到的當然是正反兩面的極端評價。

而官紫紗若不是因為急於幫助父親查出神秘人的下落,又加上行政院的最高首長,秘密下令指示官赤雷要保護冷氏財團不受匪徒襲擊,阻止冷氏集團的動蕩造成國內經濟活動受到嚴重傷害的話,她實在很希望永遠高高在上的冷繁毅能嘗到苦頭。因為根據情報顯示,向來攻無不克,專門竊取商業機密的石清和似乎決定以冷氏集團為犯案的下一個對象。

「紫紗!」

一道愉悅的男中音突然在耳畔響起,震斷了她的冥思,轉過身,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孔和神形飛揚的黑眸立即跳入瞳眸之中。她頓時有些質疑,她沒看錯人吧?冷夜?這家伙怎麼可能主動「自投羅網」的回到冷氏集團來?

「你也覺得很驚訝是不是?」他笑說著。出類拔萃的身影正以無人可以模仿的優美步伐靠近她,身上所攝放出的男性魅力足以與歐陽飄抗衡,這等風流個儻的男人一看即知絕非泛泛之輩,的確;他確實不是沒沒無名之徒,他是個享有盛名的男性模特兒,也擁有如日中天的演藝事業,更是冷氏掌門人的唯一親孫,是這家大財團的繼承人;但是紫紗明白,冷夜是極端厭惡、極端痛恨這個繼承人的名號,他甚至親口說過,若流盡血液是斬斷他與冷繁毅之間至親關系的唯一方法,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抽光它。

「你用不著工作嗎?不然怎有時間來看你爺爺?」既然明知這對祖孫的關系已經惡劣到極點,她豈能火上加油。

「你想,我的工作做得完嗎?」他笑吟吟地反問。

這倒也是,這顆光彩奪目的巨星已經忙到連睡覺都教奢侈了。

不過她仍覺奇怪?他今天怎麼會撥空親臨他最不願意涉足的地方?

他瀟灑地聳肩,高深莫測地回答她的疑問。「不是我想來,而是沒辦法。尊貴的皇帝已經下了聖旨,說我若再不去見他,他就要轟了我的經紀公司,你知道的,他那個人說得出做得到,我要再不去覲見他,豈不是害一大群人失了身家。」他又比了比身後兩個訓練有素的魁梧保鑣。「所以只好讓人給押來了。」談笑問,盡是對他祖父的譏諷。

「冷夜……」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能怎麼說。

「好了!先別談我,紫紗,你今天來是身負重任吧?」

「嗯!」她點了點頭。

突地他變了個人似的,晶亮的瞳眸已被悲愴的空茫所取代,甚至連口吻都是咬牙切齒的。「若是能夠的話,幫我個忙。」

「你想要我?……」官紫紗心髒隱隱浮動,他眸內所燃燒的並不是普通的怒意,那是恨!

「是的,我想!包希望你能夠……」他再向前走一步,優雅如水的氣質消褪了,此刻的他彷若噬人的猛獸,殘忍、邪惡。「撒手別管,或者大開電腦門戶讓敵人任意奪取他們想要的一切商業機密,讓這群人有籌碼弄垮冷老皇帝的驚人財富,讓他失榮華、失地位、失尊崇、失非凡……什麼都不必留給他,最好一滴不剩!」不等官紫紗回話,他立即揚長而去,只聞吊詭的笑聲?蕩在長廊上,冷冽、無情、迷離攝魄、詭譎地教人心寒。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頭不禁感慨萬千,為何一對血緣至親會弄到反目成仇的地步,而這種情形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有誰能解開?

也許要耗盡一輩子?也許就在下一刻?

************************經過一關一關、一層又一層的確認身分和電腦讀卡,好不容易才走到冷氏集團存放商業機密資料的電腦控制室,自動控制的金屬門一開,迎接官紫紗的是十來對極不友善的冷漠眼神。

里頭坐的全部是清一色的男人,而所有的人也不約而同的全用不屑的眸光上下打量著她,官紫紗心頭明白,這群自詡為電腦精英的冷氏職員是百分之一千的瞧扁她,尤其當她又生為女人,還是以出塵之姿的面容出現在他們的跟前。無怪乎總以為美人無腦的他們是如此的輕蔑著她。

既然人家不給她好臉色看,那她也不必拿笑臉去貼他們的撲克臉,要比酷、比囂張、她何曾輸過。

闢紫紗大搖大擺地走進控制室,立站於原地!環顧眾人一周之後,接著冷冷淡淡地道。

「冷繁毅先生已經授權給我,在這二十四小時里,冷氏集團的電腦控制室的指揮調度權全都交予我負責。你們若是有人願意幫忙的話,我非常感謝,但若是有人不願插手,那也無妨,只希望這些人別來妨礙我。」官紫紗的宣告招來眾人的皮笑肉不笑,閑閑地將雙手交抱、好整以暇地盯看她,這群眼高於頂的精英,不動如山的原因純粹是準備看官紫紗的笑話。

闢紫紗不以為杵地坐入冷氏機構的超級電腦前,按下了power鍵,十只細柔的手指飛快地打下一連串的指令,高速磁碟機開始運作讀取資料,液晶顯示螢幕隨即出現一塊彩色的四方圖。

有人沉沉地笑了出聲!那是籌畫這道四方圖的設計人韓榮所發明出來的,在這塊看似簡單的四方圓陣里,其實,背後正儲存著冷氏集團航太發展計畫書的機密藍圖,而韓榮則是在圖陣里布滿了反竊取及反病毒的軟體程式做為外圍的保護措施,除非攻入者能一一順利殲滅這些防護程式,否則盜取者必定被反將一軍,不僅本身系統被破壞,甚至得遭受商業調查局的逮捕。

可是只約歷時二十分鐘,韓榮的沉笑聲開始轉為嗚咽;他引以為傲的反盜取設計竟被她輕而易舉地打開,緊接著,全部的設計藍圖也為之中毒全滅。

稍試身手,即打破這般狂妄之徒的驕傲嘴臉,看得這群自認天下無敵手的臭屁王全然啞口無言!幾番掙扎下,終於願意承認這名美女是位難得的電腦天才,他們甘敗下風。

「石清和在這五年來竊盡無數家知名大公司的商業機密,甚至到了今日仍然做到讓人無計可施、防不勝防的地步、此人實力之可怕可見一斑,若你們仍是輕敵、不可一世、又自認憑自己的能力就絕對萬無一失的話,我想,冷氏集團必定岌岌可危了。」官紫紗的一番訓言,說得眾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更是大嘆一代新人換舊人,初見時的狂傲之氣全然消失無形了。

她不禁松下一口氣!看此情形,這些一人算是有救,而她待會兒若是跟石清和打起電腦戰來,這群人應該不會故意從中作梗,故意影響她。

靜默中,時間一分一秒地爬過,她那對美麗的杏眼絲毫不放松地緊盯液晶顯示螢幕,仔細觀看冷氏的電腦是否有著不尋常的異動。

兩個鐘頭過去了,一切平靜依然,在這等待的過程里,不具耐性的人不禁又開始懷疑,警方號稱絕對萬無一失的情報是否又是一場無奈的錯誤?

「嗶!」動了,超級電腦的螢幕終於顯現出不受總公司操控的情況,而這形態正說明超級電腦的中樞系統已經被人利用連線網路侵入了。

闢紫紗急切地打入一串信號,冷氏的機密頓時又多得到一層密碼鎖的保護。

石清和果真不是省油的燈,已然察覺運用長驅直入的方式無法攻破,於是聰明的他立刻改采迂回戰。他的方法果然奏效,讓急欲尋找他的官紫紗既要保護密碼不被他所攻破,又得另外花加倍的精神布入追蹤網路,尋找石清和的藏匿之處而顯得倍感吃力。

一來一往中,雙方你爭我奪、你攻我守、半個小時過去了,兩方仍然處於不分軒輊的情況下。官紫紗不禁急了,若石清和久攻不下而放棄這場電腦戰,那先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工夫,想要再尋找下一次的機會,又得花上一番手腳。

「嗶!」的又一聲,驀然第三個訊號突然插進了官紫紗和石清和的戰爭之中,她的心頭一凜,是那個神秘人!

兩大電腦高手甚有默契的合作,一個護守著冷氏集團的機密;一個則布下追蹤網路開始尋找石清和的所在位置,天衣無縫的配合立刻殺得石清和漸漸失去招架之力,更讓愣在一旁完全插不上手的冷氏電腦精英們羞愧得冷汗淋灕。半個鐘頭又過去了,官紫紗突然按下對講機,對位於另一頭嚴整以待的父親指示石清和的位置所在,可以想見,在警方全體積極總動員之下,石清和這回必定插翅難飛。

驚心動魄的電腦大戰算是告一個段落,神秘人在確定冷氏集團的機密毫發無損之後!緊接著作勢退出冷氏的網路系統。

歐陽飄,你有種就別離開——官紫紗突然打下這段文字。

神秘人頓了好一會兒,接著才在螢幕上回應了七個字——誰說我叫歐陽風。

是男人就別龜龜縮縮,剛才在追蹤石清和的同時,我也順道追蹤你,我很清楚你的訊號是從創意科技大廈里頭發出來的——就算你查出我人是在創意大廈,但大廈里的員工不只千人,電腦更是不下萬部,你的認定毫無根據——是嗎?——官紫紗對著螢幕沉下臉來,手指不停地按著鍵盤。

你要根據可以,乖乖等著我——不再多言。

她立即關掉電腦開關,小包包一甩,揚長沖出冷氏集團,留下一群呆若木雞的反省者。

***********************「喂!你要不要先去躲一下。」慕容逸含笑的雙眸從螢幕上轉移到他臉上,似笑非笑的口吻在他耳畔調侃著。

「叫我去躲,說的是什麼話,要是傳了出去,歐陽飄這三個字豈不永遠成了垃圾!」他怒目相視。

「別發那麼大火嘛!我只不過是提供你一點小小的意見而已,听不听隨便你,何必拿我當出氣筒。」

「誰教你的狗嘴總是吐不出象牙來!」歐陽飄反駁地道。

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反正待會兒倒楣的人又不是他,就別跟他計較那麼多。「不過你也真是奇怪,剛剛不會來個死不認帳就成了,竟然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飄,你是當人家智商不足呢?還是太高估了你自己?」慕容逸滿是同情地說著,可以想像預見,待會兒官大小姐駕到,這地方一定烽火連天。

「她的智商我豈敢小臂,再說人家既然有本事確定我是誰,我又怎能繼續神秘下去。」

「當真只是為了誠實?還是你根本喜歡上人家,不忍心繼續相欺下去。」他詭異地笑著。

「你說呢?」他沒好氣地回他一記大白眼。不過也真不愧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死黨,他的思緒,他總是有辦法模透個七八分。

「依我看來,自從你知道她和你一樣同是個電腦高手,算是一個有智慧的女人之後,你對她的好感可說是與日俱增。」他有條不紊地分析著,甚而點出他的問題來。「不過有件事,你可別被愛情沖昏頭把它全忘了。」他直直地望著他。「接下來你想怎麼做?乾媽要你施行的甩人計畫你要如何進行下去?」

他的唇角輕輕地勾了起來。「山不轉路轉,是不?」他一點都不煩惱。

慕容逸征仲地凝望他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輕吐道︰「飄,你的腦袋是不是又裝好了一籮筐的計畫?」

「答對了!你真不愧是屬蛔蟲的。」這回換慕容逸回贈他一記超級大白眼。

「快說!這回你究竟在打誰的鬼主意?」

「乾媽!」他笑吟吟的。

「乾媽?」慕容逸毫不意外地續問。「為什麼?」

「逸,你難道不覺得乾媽和官赤雷是天生一對嗎?」

「你的話是沒錯!可是你也清楚,乾媽對官赤雷可是恨之入骨!」

「沒有愛,哪里來的恨?三十年了,乾媽卻從來不被時空的距離和時間的流逝所影響,官赤雷這三個字依然緊緊銘刻在她心底,甚至是念念不忘,你說,這不正代表著乾媽對他的情愫已到不可斗量的程度。」

「言之有理!若是無心,誰會傻得去記住一個名字長達三十年。」慕容逸欽佩地拍著他的肩膀,莞爾說道。「你對感情方面的見解可是愈來愈精闢,想必全是官紫紗帶給你的啟示和實習的機會吧!」

這家伙,逮到機會就不忘損他幾句。他怎會跟這種人成為兄弟、死黨、想來是上輩子沒燒好香所得到的報應吧!

「歐陽飄!」大門「砰通」被撞開,不僅闖進一名大美人,同時也挾帶風雨欲來前的寧靜嗓音。

歐陽飄、慕容逸兩人同時顫巍巍地回頭一望,迎上她那張齜牙咧嘴的臉龐。

「嗨!」慕容逸以不關他事的口吻對著殺氣騰騰的官紫紗諂媚笑道。「來了呀!快坐下,你們慢慢談,還有,火氣別大大。對了!得先提醒你們一下,這辦公桌上的鎮尺可是正宗大陸原產的明朝古物,重得很,是會打死人的,請你們務必小心使用。還有,這桌上的盆蘭也是相當名貴的,可以的話,請別砸爛它!最後,掛在牆壁上的畫是畢卡索的真跡,燒了會非常可惜,所以請你們談判破裂時,別用玉石俱焚的方式來收場。」他小心翼翼地交代著。

「慕容逸,你要是不想收到英年早逝的匾額的話,麻煩你快點滾!」歐陽飄的警告聲從齒縫嚴肅地迸出來。什麼限什麼嘛,不幫忙也就算了,居然還幸災樂禍地猛在一旁說風涼話。

此仇不報非君子,總有一天,他絕對會教慕容逸後悔今天所說的一切。

「那好,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拜拜!」識時務者為俊杰,慕容逸立即打消看好戲的念頭,決定遠離風暴。

待門一關起,官紫紗忿忿的罵聲隨即響起。「你這只不敢見人的縮頭烏龜。」一個疾掠,氣勢猛烈之至,她的小拳頭正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向歐陽飄的胸口揮去。

歐陽飄眼明手快地伸出厚掌,立刻將官紫紗的拳頭輕撥偏向一旁,接著又扣住她縴細的雪腕,歐陽飄急急說道。「你別那麼沖動行不行?」

「不行!」她瀕臨抓狂似的咆哮。「我們父女倆的世界被你攪得天翻地覆,你有什麼資格教我不許沖動。」

「你靜下來先听我解釋……」

「我不想听,」她一口回絕,拼命想抽出被他扣住的手腕,卻徒勞無功,她早該看破,歐陽飄總有吃定她的能力。「你害我父親吃盡苦頭,受盡眾人的侮辱,你想拿什麼解釋來彌補這些傷害?」

「我當然有正當的解釋!」胸有成竹的豪氣在他面孔上顯現,連帶著水藍色的瞳眸也為之閃閃發亮。視線不由自主地膠著著,她的心弦如急雨般叮叮咚咚作響著,平穩的呼吸也跟著亂了。每回他表現出這種掌控所有的姿態時,她的神經總被他牽扯而顯得迷亂。「只要你肯靜下來听我說,我保證會有一籮筐的理由讓你信服。」

心弦更形緊繃,她睨望看他,心里頭也明白幾分,處於劣勢的她根本毫無談判籌碼可言。若論武術,仍被他制伏的自己是一點勝算都沒有;若論舌戰,他要是又跟上回一樣,突然吻過來的話,那該怎麼辦?最重要的是,她實在非常好奇,歐陽飄要如何給她一個信服的理由。

「韓烈楓是我乾媽。」他緩緩地放松了她,作出鄭重宣告。

闢紫紗一愣!韓伯母居然也跟他扯上了關系!這……

「而我所做的一切全是奉母之命。」他不但撤得一乾二淨,而且還說得心安理得。

「沒理由啊?」她皺起彎彎的柳眉,不解地問。「他們是老朋友,還有著不同常人的老交情,無緣無故的!韓伯母怎麼會設計我父親?」

「誰說無緣無故的?所有的問題癥結正是出在這老交情身上。」他慵慵懶懶地說道,這種不經意的威脅形象,害她的雙頰瞬時飛上了一層紅彩。「你難道不知道你的父親是個無情無義的男人。」

「住口!你的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他及時的出言不遜,讓她臉上的紅彩找到了解釋的空間、她生氣了!

「我說錯了嗎?當年的韓烈楓對官赤雷可說是情深義重,沒想到她的付出卻落了個棄婦的下場,遭受這種莫大侮辱的她,當然有復仇的理由。」

「胡說八道!當年是韓伯母自己琵琶別抱,被刺成滿身傷痕的人是我的父親才對,你怎麼可以把罪過全推到我父親的身上來。」眼看她氣顫顫的小拳頭已經對準歐陽飄挺直高貴的鼻梁。

「等一下!」他這聲思索,算是救了他的鼻子免於遭受骨折的命運。「為什麼你所說的故事大綱和我听來的故事版本並不相同,離不成這中間又隱藏著我們所不知道的蹊蹺?」他探索地望向她。

吞下口忿火,先將怒焰暫且擱置一旁,父親的幸福遠比打扁這個家伙來得重要許多。「我可以把我知道的說給你听听。」

於是,她將她父親所遇上的苦難和委屈全巢傾吐而出,而他則把他所听來的也覆訴一遍,兩相分析比較之後,終於得到了一個結果——一切問題的關鍵正是出在韓烈楓與她表哥之間那場婚約上頭。

「我可以百分之百確定,我乾媽身旁絕對沒有表哥這一號人物。」

「但我父親更沒有理由編個謊言讓自己痛苦三十年。」

「說得也是!」他水藍色的眸子閃著晶光。「那你打算怎麼做?」

「當然要想個法子把他們的心結解開,撮合他們重修舊好。」她突然仰首凝睇他。「你呢?你想怎麼做。」

他莫測高深地笑了!

「我警告你,別來扯我後腿。」

「我怎會扯你後腿呢?要是我不想幫你,也不會引你來此了。」他笑說道。

「引我來此?」她恍然大悟。「這麼說來!你掉入我的追蹤網不是因為技不如我,而是故意讓我發現,引我入甕!」

他抿著嘴笑而不答!這個心思坦蕩蕩的小妮子實在太可愛了。

其實,就算事實的真相是他棋差一著,他也絕不可能在她面前承認。

「歐陽飄!你的心機之深,簡直舉世無雙,我最討厭你這種人!」她指控道。

他嚇得瞠目結舌的!不會吧!他該不會聰明反被聰明誤吧!

「紫紗,希望你能體諒我的身不由己好嗎?」他趕緊賠罪。

「身不由己?虧你還有臉說出口,你要得我團團轉,甚至不懷好意地接近我,你——」

他斷然地截阻她的控訴。「這全是一場誤會,何況我要嚴重聲明,對你,我從來不曾不懷好意過。」

這席話听得她的心髒又撲通撲通地猛跳起來,歐陽飄是什麼意思?

不過不管他是什麼意思,她絕對、絕對不會那麼快就原諒了他。

「紫紗,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卸下韓烈楓的復仇包袱,感情之事他可以隨心所欲了。

「重新開始?」她慌亂地覆誦道。

「沒錯!既然協議達成,從今天起,我們得並肩作戰好好地設計你父親和我乾媽,所以維持良好的友誼是必須!」

「不!我想……我看我們還是把協議取消好了,我一個人就行了。」這一切轉變得太突然了,快得她腦袋無法積極做出判斷,想接受他的友誼,卻又耽心這只是他另外一場游戲。

靶受到了她對他的不信任,歐陽飄卻只能暗自嘆息,咎由自取的結果是無權怨人的。

「容我先自我介紹,我復姓歐陽,單名飄字,這名字是孤兒院院長替我取的,我的父母不詳,不過我猜我自己大概有摻雜外國血統吧,否則也不會長出這一對藍眼楮來。」他自顧自地滔滔不絕,試圖讓她重新接納他。「在我十歲的那一年,和慕容逸一同被韓烈楓收養,她視我們如已出,教養我們,這分恩情也就是我無條件支持她的動機。」看她似乎已漸漸轉圈的態度!

他的精神為之一振。「至於我的興趣、喜好、優點、我先略過不談,只要你跟我相處久了,必然可以弄得清清楚楚二他伸出手掌來。「小姐,請問貴姓芳名?」

她遲疑了,也掙扎了許吆,最後,情感仍是戰勝了理智,微顫的柔荑回握住他的厚掌,輕輕地呢喃道。「官紫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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