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道上、飛馬匆忙,所經之處,塵土飛揚,瑞祥嫌其他人的馬匹腳程慢,是以獨自策馬玨奔,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趕路,因為他的腦海中只剩下宮千巧,無論如何割舍不下她的存在。
成親至今時間並不算長,然而除非是宮千巧提起,不然在這段日子里,瑞祥已經很少想起另一個女人,意憐的存在。
並不是不再關懷,而是,放下了,放下了那種刻意壓抑的糾糾葛葛,放下了各種午夜夢回里想像的如果。這一切只因宮千巧一出現就佔據了他整個心神,不得不去注意,如果可能的話,他甚至希望能時時刻刻都見著她,若能如此,或許也不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或許香雲也不會有機會離間了……不是嗎?
曾幾何時,他想起意憐的次數竟漸漸少了……他曾以為時移事往,只有自己對意憐的感情是絕不會改變的啊……
不……也許沒變,只是淡了、不再痛了、不再心心念念懸在心上了……反而是千巧,取代了意憐,成為一種比烙印還要深刻而不可磨滅的存在。她的笑容使人平靜恬適,她的悲苦也能深植他的心中,讓他感覺到甚而數倍的傷痛……
思緒紛亂地往前馳騁,一出林子,他便見到遠處一輛篷車正以緩慢的速度朝著他的方向駛來,由于水患剛過,這條道上的旅客不多,他直覺認為那是宮千巧所乘坐的車子,因此忙不迭地迎了上去。許是听到他的馬蹄聲,一個女子掀開了簾子探出頭來,是煙兒。
「王爺!」煙兒一看到他,立即揮舞雙手大喊了起來。
瑞祥立刻加快速度,但說時遲那時快,道路兩邊的草叢忽然竄出了四、五個男子,個個持刀,一臉凶神惡煞的將車子團團圍了起來,把車夫嚇得當場落荒而逃,為首的惡霸更是大刀直指瑞祥!
「停!傍老子停車!」
瑞祥腳下未曾稍停,索性放手讓馬兒直往那群惡霸沖去,而自己則縱身一個飛躍,待得眾人定楮細看,他已然站在篷車車首。
「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劫奪擄掠,你們眼底還有王法沒有?」
「媽了個巴子,你身手倒還頂矯捷的嘛!不愧是戰場上出生入死的英親王爺啊!」
瑞祥聞言眯起了雙眼。「你認得本王?」
那惡霸向旁邊呸了一口口水,冷笑道︰「老子豈不認得,那天要不是王爺下令把開義倉的人統統抓起來,小爺兒我的弟弟還不會被關到大牢里去吃牢飯呢!」
「我道是哪來的強盜,原來是報仇來的。」瑞祥一撇嘴角。「既是如此,本王自奉陪到底,不過這車子里的人可跟你我無關,先讓她們走!」
「笑話,你是在騙三歲小孩嗎?車上的人明明認識你,我看根本就是你的女人吧!」那惡霸嘿嘿一笑。「幸好咱兄弟們掐準了時間來,不然哪能連你也一塊逮著?」
「掐準了時間?」瑞祥一凜。「有人告訴你她們什麼時候經過這里,叫你們來攔車?」
「這你不用知道!」惡霸大刀一揮。「老子懶得跟你廢話!兄弟們!今天一定要為我兄弟報仇!來啊!傍我上!」
「不可理喻!」瑞祥氣炸,他身上並無武器,只能趁著人家攻過來的時候連打帶踢地順便搶奪他人手中的大刀來使,那群人也才四、五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一會兒就打趴了三個,偏偏這時篷車里頭傳來煙兒的尖叫聲!
「不好了!有人從後面跳上來!」
瑞祥听到她的聲音,隨即回過身子進入車內,果然另一個惡霸從後頭攀了上來,顯然是想隨便抓一個人質以挾制他,只是車內空間狹小,活動極為不便,誰先站住了腳自然居于上風,瑞祥揮手示意女眷住他身後移動,自個兒往前一站,大刀便直挺進來人胸前。
偏偏在這時候,他听見一句話──
「王爺!後面!」
待他回頭時已經來不及了,車頭有個人殺了過來,刀子尚未從另一人身上拔出,他直覺想揮手去擋的同時,突然有個黑影沖過來橫在他身前,那一刀便硬生生地從那人的胸口直劃而下,一道鮮血直涌而出,將雪白的衣裳染成了一片腥紅,當瑞祥看清是誰為他擋刀的同時,瞬間目眥盡裂。
「千巧!」
「王妃!」
一個硬物自懷中滾了出來,摔了下去, 當一聲,他們同時听到一個破碎的聲響,細看,竟是一只木質手鏡,正是瑞祥買給宮千巧的那一只,千巧一直珍而重之的收藏在胸懷之中,然而,它就這麼裂了、碎了……
「鏡子,鏡子……」宮千巧伸長了手想去拿。
「王妃,危險啊!」
煙兒趕緊阻止她,但宮千巧仍不放棄,嘴中不住喃喃地念著︰「鏡子……」
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手越過她的肩膊將那把鏡子拿了起來,宮千巧一愣,回頭看著那只手的主人……
拿起鏡子的人正是瑞祥。
互視了一眼之後,瑞祥又別過頭去,畢竟這可不是說話的好時機。那惡霸見到終于傷了宮千巧,同伴又皆已倒下,他再待下去非死即傷,于是也顧不上什麼報不報仇,唰地抽起刀子跳下車子就跑,一會兒就沒入草叢之中。
瑞祥留在原地,被手中那沉甸甸的重量壓得一顆心直往下沉。
「煙兒,過來攙住王妃!」
「是!」煙兒慌忙過來接手,瑞祥立即鑽到車外,拉起韁繩便將馬兒掉了頭,往回城的方向直奔而去。
你一定要沒事……你一定要沒事啊,千巧!打從多年以前,他就不再相信有神的存在,可是這一刻,他卻只能將那巨大的恐懼交付給神祇,瑞祥不住虔誠地祈禱著上蒼留住千巧的性命。他們根本還沒有開始啊!他不要失去那個女孩,不要、不要啊!
「王妃,您再忍耐一些,王爺已經回來救咱們了,您千萬忍耐啊,別怕,煙兒陪著您呢!」
听到篷車里傳來煙兒的哭泣與叫喊,瑞祥咬了咬牙,再度很抽了抽馬背,只盼早得一分是一分、早得一秒是一秒,只要一想到千巧有個什麼萬一,那淒厲的絕望感頃刻間便咬嚙得他體無完膚,劇烈的疼痛只告訴他一件事。
他不允許、不允許千巧從他眼前消失、絕不!
驛館內,宮千巧房中。
一道深深長長的血痕,自宮千巧的右邊鎖骨處延伸至胸口下方,觸目驚心之余,更令瑞祥心痛莫名。
「幸好王妃並未傷及要害,傷勢看起來嚴重,但可喜的是並無性命之憂,只是傷愈之後,恐怕會留下一道疤痕……」
「難道不能想辦法……」煙兒急問道。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草民有心醫治,卻沒有這等昂貴藥材,不過這點我想不必擔心。」那大夫道︰「草民雖無法根除王妃的傷痕,但御醫可就不同了,皇城之中御醫亦有為後妃準備的美容藥方,只要向他們索討,給予王妃外敷內服,日久必見其效。」
「煙兒,送大夫出去吧。」旁邊忽傳來人聲,煙兒回過頭,只見瑞祥坐在床沿,蹙著眉頭吩咐道︰「順便替本王好好的謝過大夫。」
「煙兒明白,煙兒告退。」煙兒于是領著大夫出去,頓時房間內只留下瑞祥以及躺在床上的宮千巧。
都是他在折磨她,但她何嘗不也在折磨自己?從成親以來到現在,她足足瘦了一大圈……
憐惜地撫著那消瘦冰涼的臉頰,而床上的人兒仿佛感覺到他的觸模,緩緩地睜開了眼楮,與他四目相望。
第一句話問的是孩子。「女、女兒……」
「她們都好好的。」瑞祥篤定道,宮千巧終于松了口氣,然後,再也沒了話說。
相見已是無言,千回百轉的情絲糾葛纏繞,豈是三言兩語就說得盡、道得完?
然而,總要有一個人先開口的,那個人是瑞祥。
「幾天前,你說你後悔嫁給我。」他的大拇指緩緩地摩挲著她的肌膚。「既然後悔,為何替我擋這一刀?」
爆千巧並不答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她疼啊……
「假如你就這樣死了,我要怎麼辦?」
爆千巧一怔。「你……怎麼辦?」
看見她有反應,瑞祥忘情地緊攫住她的雙手,激動萬分,他什麼都顧不得了,一想到如果失去她……從前的那些掙扎,如今看來竟變得如此可笑,他怎能如此?一開始就該好好地待她的啊!心中的那道防線終于潰堤,此時此刻,他再無半點猶豫。「是的,我怎麼辦?一點補救的機會都不給我,一點挽留的機會都不給我,那麼我想,我只能恨你一輩子了。」
「補救……挽回?」宮千巧倒吸了一口涼氣,緩緩地將視線別開,露出一抹虛弱至極的自嘲微笑。「覆水難收、破鏡難圓……王爺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瑞祥聞言,直覺地竟想到那只破裂的手鏡。
「東西壞了就是壞了,怎麼可能跟原來的一模一樣呢?千巧雖然和王爺經歷了這麼許多,可是我早就累了、倦了,怎麼可能還是以前那個單純無知、一心信賴著王爺的宮千巧呢?怎麼可能回到從前呢?」她將視線轉回到瑞祥身上。「王爺……是國家的棟梁,更受到萬民的景仰……千巧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王爺遇險?相救自是應當,請王爺不要為了我而內疚……千巧擔待不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的語氣那般的生疏、那般的客套,反而讓瑞祥迷糊了。
「什麼意思……」宮千巧看著床頂,視線怔忡。「什麼意思都沒有,只是我好累,我好想我爹還有我娘……」
「那麼等你快些好起來,我即刻將岳父、岳母接到皇城來看你……」
「不,」宮千巧閉上眼楮。「皇城再好也不是我的家……」
是的,不是她的家……
為何要等到身心俱疲才明白?皇城從來不適合她,她的歸屬也不在眼前這男人的身上,她只想念西北那與家人同住一間樸實院落里的生活,每到日落西斜時刻就爬到沙丘上等看橘紅夕日的單純快樂,這是皇城里的日子絕不會有的,這一切只因為她是英親王妃,所以要行規炬正、起坐端方,沒有喘息的空間,一時半刻都沒有……
瑞祥看著她漠然而遙遠的表情,一股不好的預感直竄而上。
「你想回西北?」看她不置可否,瑞祥的表情陡而嚴肅起來。「你知道你是什麼身分,我是不可能讓你離開我的。」
「那王爺休了我吧。」反正他當初本就要拒絕這門親事的……
孰料她得到的答案,竟是短短五個字。
「你想都別想。」瑞祥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
爆千巧聞言赫然睜眼,當下不顧自己身上還有傷,便掙扎著坐了起來。
「為什麼?你明明不愛我!為什麼不放我走?」
「因為你還愛我!」
「呵……好……好笑……」淚水霎時不受控制的奔流而出,宮千巧慟極竟然失笑。「我愛你,就活該倒楣,活該為你受罪,活該被你身邊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捉弄嗎?」
「我會把香雲送走。」
「太遲了!你要說我小心眼也好、說我嫉妒心重也罷,我就是容不得她,我只要我的丈夫關心我一個人、愛我一個人,他的眼底只有我!你听清楚沒有?!」
終于掀出了底牌……她終于把長久以來壓抑在內心的情緒一次宣泄而出,這是丑陋又赤果的嫉妒,卻也是地最真實的心聲啊!
「很抱歉我又要說你不喜歡听的話,但我還是要說,」她決絕又不容置疑地說道。「其實,你趕不趕香雲走,對我而言根本無所謂……因為你看著的人,從來不是香雲,而是皇後姊姊……」
奇怪的是,往昔只要一談到這個話題,瑞祥的第一個反應便是阻止她再繼續往下說,但是這一次,他卻啞然無言的看著她毫無顧忌地釋放著心中的想法,至于皇後的名聲什麼的,他根本無暇去顧及了……
「皇後姊姊千般好,我當然曉得,千巧這一生要是有及得上她半分的地方,大概也就是我和她一樣身為女子這件事了。千巧不是什麼偉大的人,我的愛並不無私,我希望佔有的,並不只是名分而已,我要的……是丈夫的心,否則,要這王妃頭餃又有何用?假如你有可能愛我,只是一時放不下對姊姊的感情,那麼千巧等得,就算是一年、十年都等得,舉竟那還有個指望,可是……如果你不能愛我,那千巧只能在此請求王爺,求您……求您放了我!」
「千巧……」
「我很貪得無厭吧……」宮千巧仍在笑。「我這樣……是多麼惹人厭啊……您說是不是……王爺?」
瑞祥已然驚愕得無法言語。
不……或者該說,他從來不認為天底下有哪個女子會坦白承認自己對愛情並不大方,更沒有那種只要霸住了正室的位置,不管丈夫的心在不在自己身上都無所謂的想法……
有這種念頭的她,該說是天真,還是和他一樣的任情至性呢?
和他一樣?
瑞祥一震,使他驚訝的別無其他,而是他居然在宮千巧身上看見了和自己相同的地方……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
瑞祥伸出手來,揭開她胸前衣襟,露出那片雪白胸脯。
他輕觸那胸上的血痕,手勁很輕、很輕,仿佛那撫觸所傳來的痛楚也能傳達至他的心臆……
「你為了我負上這樣的傷,你以為我仍會無動于衷?」
爆千巧笑了。
「王爺是在同情我嗎?」她輕輕地撥掉了他的手。「千巧不需要被憐憫的愛,只求您放過我。」
「我不放。」瑞祥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我這一輩子都不放!說我無賴也好、說我專制也罷!這一輩子我都不會讓你從我身邊離開!」
「你……」
「你要去西北?很好,那我就陪你去,不過前提是你得先回皇城養傷,還有,你如果不在三個月內把身上掉的肉長回來,就別想踏出王府一步!」
爆千巧定定地看著眼前人那堅定中帶著熱切的眼神,原本枯槁如灰的心,頃刻間竟然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呢?明明……明明連最不應該說的話都說出來了,為何……為何他沒有掉頭離去呢?為什麼他不責備她的痴心妄想呢?只要讓她死了心,他這輩子就無須再應付她的喜怒哀樂了不是嗎?
要怎樣才能不再迷惘?她好困惑……
瑞祥仿佛察覺了她的動搖與猶豫,而唯一能釋除她疑惑的舉措,只有一個。
他伸出雙手,將她輕輕地擁入了懷中,讓她去感覺,他身上的溫暖與熱度……
「千巧……」瑞祥在她的耳邊低語著。「我會用盡一切的力量讓你明白……」
「明白……明白什麼?」
「我對你的感情。」
瑞祥對上了她的雙眼,這一回眼神是無比的清朗與堅定,千巧不及反應,外頭忽地傳來敲門聲。
「稟王爺,小的有要事稟報,是關于香雲姑娘……」
瑞祥聞言,神色一凜,然而面向千巧時,又轉變得十分柔和。
「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去就回。」
不待她答話,他起身欲走,千巧連忙撐起身子。
「王爺!」
瑞祥回過頭來,看她一臉欲言又止。「怎麼了?」
千巧看著他。「請您……寬容處置,畢竟……畢竟她也對您……」
「都這樣子了,還顧著替她求情。」瑞祥嘆了口氣。「我該笑你傻,還是為你的善良感到高興?」
「我……」千巧還想說些什麼,卻感覺到瑞祥的大掌輕輕在她頰上拍了拍。
「睡吧,我一會兒就回來看你。」說完這句話後,這回瑞祥是真的離開房間了,只留下千巧怔怔地撫著剛才被他踫過的地方。
別客亭。
「他還是趕上了?」
郊外,香雲背著一個小包袱立在亭外,听著收買來的人所打探得來的情報,臉上神色陰郁難明。
「香雲姑娘,既然您要小的做的事情,小的都做到了,那……」
「拿去吧。」一個元寶飛擲過來,落在那人的身前,那人一見香雲如此大手筆,忍不住喜得眉開眼笑。
「謝謝香雲姑娘!日後要是有事,別忘了再吩咐小人啊!」
「行了行了,你去吧。」香雲揮了揮手,不欲多談。
那人千恩萬謝的離去了,只留下香雲一個人。
而仿佛確定了周遭再也沒有其他人之後的那一剎那,她兩行清淚徐徐落下。
「不公平……不公平……」
「不公平些什麼?」
一個熟悉的男聲自她身後響起,香雲愕然回頭,一看竟怔了。
來人正是瑞祥。
「你是怎麼……」話還沒問完,她已然理會,要不是方才那探子收了兩頭禮,瑞祥豈會曉得她又折了回來?
唰地一聲一道精光閃過,一把長劍架在香雲的頸項上頭,瑞祥冷凝著眼看著她。
「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香雲聞言竟然笑了。
「香雲自知王爺斷難姑容,也沒想要辯解什麼,當初我的命是被您所救,如今您要收回,香雲亦是無話可說,王爺請動手吧!」
「好一個無話可說。」瑞祥怒視著她。「你把人心當成可隨你操縱的木偶嗎?難道你以為,沒了宮千巧,本王就會移愛于你?」
「哈……哈哈哈哈……」香雲忽爾仰頭大笑起來,笑得淚花四濺。「移愛于我?原先我是抱著一絲這樣的奢望,不過在求你不要回頭,你卻仍然執意回去的時候,我的心就已經死了。既然你不能愛我,那我只好讓你恨我了。」
瑞祥一怔。「恨?」
「不錯,就是恨。」
如果感情有先來後到,那麼宮千巧就絕不會是個贏家,為了爭那口氣,她所輸掉的不僅僅是愛情而已,還輸掉了人格,用盡一切心機,安排人在半路埋伏,也是因為她再也不怕被瑞祥所恨,原先她還有些愧疚,然而在瑞祥又一次的拒絕她之後,她的心就整個涼掉了……
愛也好、恨也好,哪樣不是銘心刻骨、一生一世都消除不掉的記憶?
如果不能得到他的愛,那麼就用另一種方式讓他對她永志難忘吧!
「王爺恨我嗎?」她突然往前走了一步,讓自己的脖子更加靠近鋒利的劍尖。「那就殺了我。」
瑞祥卻反而將劍移開了。
「你走吧。」
香雲愣了愣。「走?你叫我走?」
瑞祥一面收劍回鞘,一面說道︰「我不想再看見你,也不願意再想起曾經有過你這麼一號人物,所以你走得越遠越好,遠離皇城、遠離英親王府,塵世之中,從此兩兩相忘。」
「不……你不能這樣……王爺……瑞祥……你不能這樣對我,這麼殘忍、這麼無情……」
「饒過一個意圖謀害英親王妃的不法之徒,相信世人對本王有情無情與否,自有公道。」瑞祥冷冷地說道。「永別了,告辭。」
語畢,他一個轉身,朝著來時路飄然而去。
望著他那高大的背影,情知他說的「永別」就真的是永別的涵義之後,香雲終于崩潰地跌坐到地面上,掩面失聲痛哭了起來。
幾日後,西北總督府內堂。
一個屬下拿著急報匆匆地走了進來,對著正吃著糕點的宮任安稟報。「稟大人,方才外頭來了一封急報。」
「急報?」宮任安手一松,糕點掉到了桌上,為了掩飾失態,他連忙假裝咳了雨聲。「快快快,拿來給我看看。」
「是。」那屬下慌忙呈上,宮任安接過來一瞧,只見信封上頭並非一般急報模式,不禁心下犯疑。
「有沒有搞錯啊你?如果是急報,信封上頭會插羽毛不是嗎?」
「稟大人,屬下確實從送信的差官那里听來,是急報沒錯啊……」
「是這樣嗎?」宮任安皺起了眉頭。「信是從哪里發出的,查清楚了沒有?」
「稟大人,信是從南都那里寄過來的。」
「南都?」不是皇城?這下宮任安疑慮更深了。「好了好了,我要看信,你先下去吧。」
「是。」見那屬下退下之後,宮任安連忙啟信來看。
就在這個時候,宮夫人從外頭走了進來,發現丈夫正在看信,于是問了一句。「怎麼了,老爺,皇上有什麼示下嗎?」
「……」
「老爺?」宮夫人看著丈夫一瞬不瞬的盯著信看,不禁擔心了起來。「老爺,您別不說話啊,是不是事情很嚴重?您這樣教人好擔心啊!」正當她想進一步問個清楚的時候,宮任安卻突然撇下信,抓住了她。
「快!快……」
「啊?什麼?瞧您這樣,是不是頭疼?還是胸悶?」宮夫人扶住他急問道。「要不要先坐下來休息一下?」
「不,我沒事!我是……我是太高興啦!」
爆夫人這下可搞不清楚了,急報多半是國家發生戰事或者是哪里出現了災荒,哪有看完會高興的道理?仔細思索,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宮任安受到的刺激太大,一時間腦袋糊涂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宮夫人不禁著急了起來。「老爺,您撐著點,您可不能有事,我這就差人去找大夫……」
「哎!你這是怎麼了?听我說嘛!」宮任安回過神來,笑道︰「信是王爺從南都寄來的!」
「王爺?」宮夫人一愣。「你是說,咱們的女婿,英親王?」
「沒錯!」宮任安揚著信件道︰「上頭沒插羽毛,信封的格式也與官方文書略有不同,這只是王爺為了讓我們早點看到信而故意差發急報的差役送過來的。這個王爺啊!要是皇上知道他公器私用,拿差官當自己的人使,只怕又要被說嘴了……」
「那老爺幫王爺美言幾句不就得了?」宮夫人知道不是急報以後,反而更急切了,只因為她直覺聯想到瑞祥寄來的信件內容多半與女兒有關,連忙問道︰「既然是給咱們的信,那信里想必提到了咱們乖乖兒吧?他說了什麼,你倒是別賣關子啊!」
「他說……」宮任安深吸了一口氣,頓了幾秒後才回答。「他說南都發了大水,他前往救災,而咱們的寶貝女兒就在那里生了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女女圭女圭,咱們終于當外祖父和外祖母了啊!」
「什麼?!」乍聞這個消息,宮夫人並沒有馬上就昏了頭,反而十分疑惑。「可是……可是咱們女兒嫁過去的時間這麼短,就算是懷孕生子,應該也沒這麼快才對啊!」
「信里說那是因為她有早產的跡象,幸虧母女均安。總而言之人平安就好,咱們還是為她高興比較要緊。」
「老爺,不是我說您,你們男人粗枝大葉的,只會想到結果、只想到有個孫女疼,可是千巧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嫡親骨肉,我怎能不擔憂掛懷?你想一想就明白了,好端端的皇城要什麼有什麼,皇後又一向厚待她,要是知道她懷孕了豈會不特別照顧?偏偏她不待在那里,跑去災區跟著瑞祥?」
「哎,小夫妻嘛,哪舍得分離?」宮任安可不覺得有那麼嚴重,因此只是嘿嘿一笑,三言兩語就輕輕帶過,但宮夫人更不服氣了。
「我可還沒說完呢!老爺你想想,產婦最忌動胎氣,發生了什麼事讓她提早生產?你不想鬧明白我倒想。」
「夫人,你這是……」宮任安真是拿老婆沒辦法,而且更詭異的是,他似乎也被說動了,越听心中越是疑惑……
「王爺信中只是輕輕帶過,什麼都沒說吧?」宮夫人又進一步追問,宮任安忍不住又將信件仔細的看過一次,果不其然如此。
「唉!你這是……教我整顆心都懸起來了,像吊水桶似的。」宮任安道。「王爺信上只說他知道我們離不開西北,所以決定帶著千巧母女來看我們,叫我們不必擔心。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說,那就更沒道理了,假使千巧真的有恙,他應該是會避不見面才是啊,怎麼會巴巴地從南都趕回皇城,然後又從皇城趕到這兒來?真是教人想不通透啊……」
「看來咱們只有靜觀其變了。」宮夫人凝著眉道。「沒看到千巧之前,再怎麼胡思亂想都是多余,倒是老爺你,王爺雖說是咱們女婿,不過上上下下還是得提點提點,千萬別讓底下人怠慢了王爺。」
「這我自然明白……」宮任安捏著信想了半天,忽爾眼楮一亮。「對了,夫人,我有個想法,說不定能早一點見到咱們的寶貝兒。」
「呃?」
只見宮任安將妻子輕輕往自己的方向拉,一面說道︰「你附耳過來,且听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