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燈祭,顧名思義便是各式華麗彩燈齊聚、綻放光亮的祭典,然而它還有著獨特的歷史背景;傳說數百年前,還是一片窮山惡水的皇城所在地,幽夜里,一盞微弱篝火的光亮引來了迷失方向的天仙,天仙有感于此處的荒蕪,于是只手創造了城外的明鏡湖、城郊的碧山,將高低不平的丘陵泥濘變成寬坦的平原,讓綠樹成蔭、使花草繽紛。
後世的人為了感激這位天仙,也為了祈福,遂點起千百盞篝火,爾後篝火成了彩燈,彩燈的形式也越來越豐富,原本叫做篝火祭的祭典也有了一個更加典雅的美名,就叫幽夜彩燈祭。
近些年來彩燈祭的規模越來越大,成了皇城一年一度的大事,人潮從四面八方涌進,讓夜晚的皇城猶如多彩璀璨的寶盒,輝耀出動人迷醉的光彩。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啊!」
這一聲贊嘆出自慕容襄之口,皇城的熱鬧榮景在在令他深感向往,艷羨著這仿佛不屬于人間的瑰麗與繁華。
「越晚會越熱鬧的。」
曙公主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此時此刻,她和慕容襄等人正身處在皇城中某一家茶樓的上等包廂中,從包廂里,便可以清楚看見下方街道上的市景,這里不但安全,視野也很好,不需要跟著人擠入,是達宮闊客才包得下的絕佳賞燈地點。
看著路上游行的隊伍跳舞歌唱、耍刀弄槍,花樣多得讓人目下暇給,南山與慕容襄均不住頻頻點頭、拍手叫好,倒是曙公主,雖然也直視著前方,但不知怎地感覺總是有幾分漠然與心不在焉,闕懷安觀察著她平靜而沒有焦距的眼神,恁是移轉不開。
打從出宮到現在,曙公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反倒是他,視線總是不由自主追逐著她。
闕懷安明白,曙公主是故意的,或許是為了讓他感到不安,她也確實辦到了。
「哎,瞧這游行的陣仗,竟象是萬人出征似的,還有歌聲、舞蹈,這麼的蓬勃、這麼的活潑,也的確是天子腳下的首善之都才會有的繁華啊!」
「慕容公子喜歡的話,就不枉此行了。」曙公主依舊是禮貌地搭著腔,木然地看著街景。
「咦?這些游行的人們,是要往哪兒去呢?」南山的聲音忽然從鄰側傳來,闕懷安回過神來,曙公主施然回答。
「前方有個大廣場,他們都聚集在那兒。」
「唷?」南山奇道;「聚集在那做什麼呢?」
「街道盡頭的廣場中央,有巨大柴木點起的火堆,所有的彩燈最後都會集中到那里去獻燒給天女,人們則圍著火堆歌唱跳舞,這,就是幽夜彩燈祭的高潮。」
慕容襄聞言喜道;「那麼,咱們一同去看看?」
相較于慕容襄與南山兩人的熱絡,闕懷安的臉色可就沒那麼好看了,下意識便皺起了眉頭,要知道,如果擠在人群之中,對公主的安全與健康都不是一件好事,
正想出聲阻止,曙公主卻搶先了一步。
「慕容公子喜歡的話,就去看看吧!」
「公主……」闕懷安出聲,曙公主卻沒理他,逕自從座椅上起身。
「公主小心。」慕容襄連忙上前,陪在她的身側。
「謝謝。」故意裝作沒闕懷安這個人,曙公主逕自禮貌地對慕容襄微微一笑,由著他為自己領道開路。
慕容襄受此一笑,心中情意更加滋長了幾分,南山見狀,也十分識趣的率先下樓去了,闕懷安則跟在他們的身後,看著他們倆並肩而行,一路下樓。
外頭果然人多擁擠,雖有南山在前排開入潮,但不一會兒,那些人就又全部密攏過來,慕容襄為了保護曙公主不讓其它人踫著,也不得不站在曙公主的前方替她開道,然而,瞻得了前顧不了後,前頭人潮突然往後回涌,曙公主一時重心不穩往後仰倒,就在這個時候,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將她環了個滿懷!
四目相對,一雙憂心、一雙驚惶,闕懷安將那輕巧縴細的身子穩穩當當地托住。
意識到那體溫,還有他身上不同于一般王孫公子懷香抱玉的滄桑與溫暖,曙公主玉白雙頰上頭飛過了羞怯的紅暈。
「沒事吧?」壓著內心的悸動,闕懷安的外表仍是一如往常的平靜,輕手輕腳地將她扶好。「萬請小心,您是金枝玉葉,比不得旁人。」
闕懷安那拘謹的口氣,瞬間又讓氣氛降到了冰點,曙公主咬咬下唇,甩開他的牽扶。
「要你多事!」她輕斥一聲,逕自往前走。
闕懷安苦笑了笑,卻也只能再度追上去,只是不知道怎麼搞的,就這麼一會兒工夫,慕容襄與南山竟然不見了蹤影。
「人呢?」曙公主困惑地看著四周,卻半點不見熟悉人影,正要回頭,突然又被人潮給狠狠地瞎撞了一下!
「啊!」
曙公主低叫一聲,正以為自己又要摔倒的時候,闕懷安的身影卻再度出現,這回是正面迎來,他雙手張開,將她抱攬入懷。
「沒事吧?」闕懷安仍是這麼問她,但看著那嬌柔欲滴的精致臉蛋兒在幾番推
拉之下顯得狼狽,平素的端莊早不知哪兒去了,不知怎地,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你笑什麼?不許你笑,你……」曙公主也忍不住又羞又窘,再也壓抑不住少女心性,鬧起了別扭來。
饒是她越不讓闕懷安笑,闕懷安卻越是掌不住笑意,曙公主見狀氣急,本掉頭又想走,但闕懷安卻一把拉住她的手,硬將她拉離這個大游行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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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開我!放開啊!」無視于曙公主的抱怨,闕懷安拉著她定到一處人群稀少之處,才將手放開。
他一松勁兒,曙公主立刻檢視起自個兒的手腕。
「你這人怎麼如此粗蠻?叫你松手下松,拉得我手腕疼死了!」
「屬下知罪。」
曙公主咬著唇,瞪了他一眼,看著他低頭賠不是,頓了幾秒後,突然露齒一笑。
「算了,難得這兒沒有熟人,你別跟我左一聲屬下右一聲王子的,我不跟你講尊卑。」
「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曙公主心情似乎好上許多。「要是在宮外還直呼什麼公主、王子的,豈不是太招搖了?咱們是微服出宮,自然要低調一些啊!」
「公主說的沒錯,但這個時候,慕容世子找不著人,肯定著急,咱們還是先去找……」闕懷安作勢要尋人,曙公主卻突然揪住他的袖子。
「別去。」
「公主……?」
「你總是不听我的話,為什麼?」那清朗如星的眼楮,瑩瑩爍爍地看著闕懷安,沒了方才的故作冷漠,她的眼神看起來竟是如此的天真坦直。
「屬不只是……」
「如果你又要說那套盡忠職守的老話,那你就住口。」曙公主打斷他;「我也不稀罕你陪著,你定吧,難得我一個人,我要自個兒溜溜、逛逛,賞盡京城風華。」
闕懷安聞言不禁苦笑,用膝蓋想也知道,曙公主早就猜透他了,他怎麼可能放公主夜晚獨自在外游蕩?要是有個什麼萬一,可是幾顆腦袋都不夠掉的。
「你這麼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曙公主笑著哼了哼。「你肯定是在想,要是真放我一個人,出了什麼事,你的腦袋就保不住了,是吧?」
闕懷安不語,但笑意仍掛在嘴邊,他該覺得慶幸還是悲哀?曙公主總是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麼,偏偏……都不是什麼值得讓人高興的事兒……
「公主都知道,就別再測度屬下的心思了,否則,只是讓您下高興。」
曙公主聞言也不生氣,反倒笑了,或許是沒了宮禁的束縛,她的心情好極了。
「我不測度你的心思,可是若你還要滿口公主、屬下的,那就干脆都別開口吧!」
闕懷安不點頭也不搖頭,但卻真的不開口了,靜靜地跟在曙公主身旁。
月明星稀,僻靜的街道上,人們三二兩兩的都往廣場急行而去,只有闕懷安與曙公主朝著反方向沒有目的地走著、走著。
「我在皇宮里看到的天空,不是被宮門擋著,就是被屋檐蓋著,醉月湖邊的夜色雖然美,總是人工斧鑿,半點不自然通透,還是宮外好,連月亮都明明白白,又清楚又漂亮。」不知不覺,兩人定到了青石鋪成的拱橋上,曙公主雙手撐著石柱護欄,仰首望月,感嘆著;「我真希望可以像那月亮,超月兌、獨立,不屬于任何一個人。」說完這話,她回過頭來,看著闕懷安。
「可偏偏我是個人,有思想、有血肉的凡人。」
她走到闕懷安身邊,仰首望他。
「哪,闕懷安,你告訴我,你曾不曾想過,要離開皇宮,振翅高飛遠定呢?」
闕懷安不語,曙公主仍是微笑。「我準你說話了,快講。」
頓了一會兒,也許是在思索最好的回答方式,闕懷安這才開口。
「能到處闖一闖,是天下男兒的志願。」
「總算問到了你一句直公心話。」要讓闕懷安開口說一句自己的心事,向來比登天還難,當然,她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哪,我再問你一件事,你也得如實回答我。」她越是說,心頭莫名地越跳得快,她下意識地捂住胸口。
闕懷安發現了,連忙問道;「又犯疼了?」
「不,沒的事,你別插話兒。」曙公主不容他打斷。「我要問你,假如我不是公主,你會怎麼待我?」
清朗如星的眼楮,閃耀著動人的光芒,她冰冷如霜的時候,就已經讓慕容襄神魂顛倒、情難自己,要是讓慕容襄知道,她也有這樣的一面……
闕懷安沒再往不想,忽然月兌口而出。「如果你不是公主,我……」
「你?你怎麼?」話到一半卻梗在喉中,比闕懷安更焦急的,是那雙等待著他答案的眼楮。
那雙眼楮,燃著希望的篝火,是那麼的惑人而純情,令人心動。
那如鯁在喉的話,他也想說出,但那希望的篝火,真會為他所有嗎?
半晌,他深長地吐了口氣,說出了下半句,但卻已非出自由衷。
「如果你不是公主,我還是一樣會把你當作自己的妹妹,保護你、照顧你。」
話音方落,闕懷安登時看見篝火熄滅了,月落星沈,那雙眼中,只剩下一片煙燼。
「妹、妹妹?」曙公主看著他,眸中盡是不可置信。「不、不可能的……你說的……是不可能的……」
「的確是不可能。」闕懷安故意曲解。「您永遠不可能是我的妹妹,也永遠不可能不是公主。」
曙公主怔怔地站了一會兒,爾後忽然蹲了不來,將頭埋在雙膝之間。
闕懷安連忙也跟著蹲了下去,情急而關心地詢問;「公主?」
「別管我。」
「公主……」
「叫你別管我!」曙公主任性地喊著,像個孩子一樣。
闕懷安實在沒轍,只能伸出手,輕拍她的背。「公主,世間滿眼無奈人,你和我,能夠平平安安的生長在這世上,已經是萬幸了。」
「平平安安?不過是行尸走肉、皇家的傀儡……」
闕懷安無言了……
曙公主抬起頭。「闕懷安,父皇要我嫁到莫支國去當世子妃,你沒什麼話對我說嗎?」
「我……」
「你要祝我幸福嗎?」她的嘴角揚起了諷刺的微笑。「還是你日後終于不必被我糾纏,心底很慶幸呢?」
「能夠保護公主,我一直感到很榮幸的……」
「我不明白。」曙公主苦笑。「你的話總是真真假假,我猜得好累……」
闕懷安嘆了口氣。
他要怎麼說、該怎麼做呢?
不管走到哪條路都是死路,不管怎麼想都是絕望,他又該怎麼讓公主理解這份絕望是如何壓得自己夜夜都喘不過氣來?
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怎還能要求他和常人一樣有顆完整而不懼不怕的心?
「公主,您其實不必猜,不管怎樣,屬下的心永遠向著您。」
「我要的不只這些……」曙公主何嘗不能理解他的心事?但她多傻呵!竟希望闕懷安能有沖破這死繭的能力。「從小我就沒了娘,除了父皇,其它的兄弟姊妹對我總是冷冷淡淡,可是父皇太忙了,根本沒時間常常陪我。我娘在世的時候寵擅專房,其它宮苑的娘娘都曾吃過我娘的虧,對我,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連天冷了想多要點煤炭還得受人苛刻,但這一切,我只能忍。」
闕懷安靜靜地听著,好強的公主從未跟他說過這些心里話,他只知道公主天生病弱,這時才曉得她的好強其實是被環境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訓練出來的……
「我跟父皇說,我需要有人理解我、知道我,能夠一直一直陪著我,父皇好像听懂了我的意思,但卻找了宣春、常夏她們來。我又和父皇說,我要的不是下人,而是朋友,是能和我說話,和我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生氣的人,父皇就遲疑了……但是,在那之後不久,卻讓我在闕家看到了你……」
闕陵安聞言,不禁一陣輕顫。
他沒忘,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個晚上,他牽著的小手,也牽動了自己的未來,像救命繩索一樣的手呵,既柔軟又皙白,手的主人有一雙完全信任自己的漆黑雙眸,如月如星。
是在那一刻,曙公主就決定是他了嗎?這樣宿命的認定,他又該說什麼好?
「闕懷安,別讓我失望。」曙公主輕輕地說,語調中的渴求無比懇切,牽引著他、鼓噪著他,讓他平穩而內斂的情緒,幾欲潰堤。
「公主,我……」
「少爺?!」
闕懷安正想說些什麼的當兒,一個蒼老而激動的聲音忽然介入了他與曙公主之間。
闕懷安頓了一下,朝著聲音來處望去,只見橋頭處有個拄著拐杖、頭發花白蓬亂、衣著破爛的老漢,那聲「少爺」,正是由他所喊。
正自納悶著他所呼喚的到底是誰,那老漢卻丟下拐杖,一跛一跛顛顛倒倒地飛奔了過來!
「少爺!少爺!真的是你!老丁沒看錯人!你……你就是懷安少爺哪!」
曙公主一怔,闕懷安更是錯愕不已。
他簡直被搞糊涂了,打從闕家被抄家滅族之後,就再也不曾有人這樣喊他了,朝廷里的大臣雖然人人知道他的身世,卻從來沒人在他面前提起過去的事,外頭認識他的人更幾乎等于零,而今還有誰,會這麼親切、這麼激動地喊他的名字?
曙公主莫名其妙地與闕懷安互視一眼。
「這位老伯……您……認識我?」任那老頭兒一直自我感動下去也不是辦法,闕懷安只得打破這尷尬的場面。
那老丈回過神來,見闕懷安居然已不識得自己,不禁嘆了口氣。
「也難怪少爺不認得我了,哎!都已經過了七、八個年頭了……」他慈愛地看著闕懷安,眼中有著與故人久別重逢的驚喜,又有著對于世事滄桑多變的感觸。
「我是老丁,在闕府做了三十幾年的長工,雖然不常跟少爺說話,可是少爺您小時候騎的木馬、手里拿的木刀,全都是老丁做的,您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我老伴一針一線縫出來的,我們夫婦倆沒有孩子,少爺您就像咱倆的孩子一樣……」
闕懷安呆呆地听老丁敘述,卻一點真實感都沒有。這些年來,他早就學會了遺忘,把幼時的那段回憶深深地埋在心中,連作夢都不允許自己回到那令人溫暖又感傷的過去,如今听老丁說起,那悠遠而泛黃的童年,突然一下子又鮮明地浮現出來,他說得越是鮮明,他越是感到迷惘。
真的存在過嗎?他的童年,還有那棟老宅第里發生過的生活瑣事,真的曾經存在過嗎?
「真是恍如隔世啊……」老丁蒼老而沙啞的聲音是那般的感傷,看見了以為已經不在世上的人,讓他心情既激動又復雜。
「那天,老爺派我到鄰縣去買當令的活魚,說是少主子您愛吃,務必要我現買現送回來,我就去了,沒想到回來時還沒踏進大門,就看到闕家變了天,老丁為了苟活,根本不敢回去赴死……這麼貪生怕死,老丁想到都覺得慚愧……」回憶起當年的點點滴滴,老丁猶覺唇齒寒顫。
「少爺,老丁曾經以為再也看不見您了,沒想到……沒想到您居然還活著……而且成了這麼出色的男子……老爺要是、老爺要是……」
「先別說了!」闕懷安听到「老爺」兩個字,忽然警戒了起來。
老丁見狀,也捂住了嘴巴,像是發覺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也是這個時候,他才察覺到闕懷安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天仙化人般的女子。
「這、這位姑娘是?」老丁看得兩眼發直,只覺這少女不但漂亮,更散發著一股難言的高貴氣息,但是少爺與她站在一塊兒,卻又奇異地和諧相襯,簡直是一對畫里走出來的璧人。「少爺,原來您早已……」
「不是的,這位姑娘是……」丁伯果然誤會了,闕懷安正欲解釋,曙公主卻突然用力扯了扯他的袖子,將他的話半途截斷。
「丁伯伯,您好,我叫曙兒。」
「曙……曙兒,曙兒姑娘。」
「是了,您就這樣叫我吧!」曙公主微笑地向老丁欠了欠身子,看在闕懷安眼中,可真是天下之大奇了。
堂堂公主之尊居然向一個平民行禮?
曙公主的眼中跳動著頑皮的神采,覺得隱瞞自己的身分,讓其它人將自己當作一個普通姑娘是件好玩的事……
算了,隨她去吧,只要這樣能稍稍讓她感到開心,那也是好的,畢竟在宮里,闕懷安從不曾見她笑意如此頻繁。
「丁伯,您現在家在何處?」不想讓了伯的焦點圍繞在他與曙公主的關系上,闕懷安索性岔開了話題。「這兒雖然人少,但是談話終究下便,還是到你家去?」
「家?」老丁听到闕懷安的話,苦笑了笑,兩手一擺。「老丁一個人窮得連下頓飯都不知道在哪里,又怎麼敢奢想遮風避雨的地方呢!」
看他過得這麼苦,闕懷安自然知道那是因為闕家的緣故,他閉了閉眼,半晌才道;「是闕家對不住您。」
「少爺千萬別這麼說,老丁一點都下這麼覺得。」老丁惶恐地道。「只要能活著見到少爺一面,老了就高興了……」
「老丁,從今兒起,您就還是跟著我吧,現在的闕府雖然不若以往,但總是個有屋有瓦的地方。」
「謝謝少爺!」老丁靶動莫名,當下兩腿一彎正要跪地時,闕懷安卻一把將他扶起。
「丁伯,快別這樣了,您是我父輩的故人,如今闕家也早不是從前的闕家,我是把您當成長輩一樣尊敬的,請別再對我行這種大禮了。」
「少爺……」老丁包是老淚縱橫了,曙公主原本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兩人,這會兒忍不住打趣。
「果然有道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我說闕大哥,你就別再招人眼淚了,還是快讓丁伯到你府上安置好才是正經啊!」
闕懷安回過神來,看著曙公主,一時間突然想起,他們可是和慕容襄以及南山四人一起出宮的呢!如今被人潮沖散,對方又找不著他們,難保不會天下大亂啊!
曙公主看透了他的心思。「你放心,咱們和慕容公子失散也不過是一個時辰左右的事,我們先把丁伯帶到闕府,你再送我回去,不礙事的,就算有事,我也能處理。」
「公……」意識到自己不該泄漏公主的身分,闕懷安話到嘴邊改了口。「多謝你了,理……姑娘。」
「把後面那兩個宇去掉,不是更好嗎?」曙公主微笑地靠近他,耳語了一句。
「要是叫我曙兒,我會更高興的。」
闕懷安莫可奈何地笑了笑,曙公主輕嘆了口氣,她並不生氣,真的。
「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下為難你就是了。」
丟下這句話,她便不再理會闕懷安,反而主動定到橋邊,拾起老丁掉在地上的拐杖,然後又跫了回來,伸手攙扶老丁。
「丁伯,咱們走吧,我知道闕府在哪,我一塊兒送您回去。」
「這、這……」老丁一臉惶恐。「這怎麼成?老丁身上又髒又臭,還是個下人,姑娘您別、別靠近啊……」
「髒了臭了,洗洗不就得了,有什麼了不起的,再說闕大哥也講了,您不是下人,是他的長輩。既然您是闕大哥的長輩,那自然也是曙兒的長輩了,晚輩服侍長輩是天經地義,走吧!」曙公主更使勁地扣住老丁的臂膀,還說了一大串大道理,說得老丁暈頭轉向,拿她沒辦法,也就不再反抗了。
闕懷安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心中的某一處,涌出了一股難叢言喻的甜蜜,因為他知道,曙公主這麼做、這般紆尊降貴……
不是為了老丁,不是為了其它的理由,而很單純的只是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