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雨果一下班立刻把沈香凝給接走,直接到淡水吃海鮮,當然不可能于七點半時出現在台北火車站。
等不到沈香凝的風哲別心里起了一把無名火,他風哲別豈容女人如此戲耍他?
她沒有來,他曾經做了許多假設︰
也許是塞車、也許雨果有事要她加班、也許她和同事聊天把她絆住了……可是,現在時針指著十點,窗外早已滿天星斗。
他相信她是故意的,否則不會連一通電話也沒有,他的行動電話收訊一向良好,她更不可能會忘了行動電話的號碼,因為那是他早上特地抄給她的,所以,她一定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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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娉婷剛沐浴完,坐在床沿擦著乳液,對著進門的沈香凝道︰「和康雨果約會啊?」
「算不上什麼約會,吃頓飯罷了。」
「昨晚,也是他讓你一夜未歸的?」
沈香凝猶豫著該怎麼回答。「不是,我到紐柏花圃作香氣的紀錄,弄得太晚就在那睡了。」
彼娉婷不疑有它,香凝不會說謊的。
「今晚有沒有我的電話?」沈香凝裝作隨意的問。
「沒有耶!我今天很早就回來了,沒有接到你的電話。作啥?你在等誰的電話嗎?」
她心虛的搖頭。「沒有,我只是怕同事打電話找不到我,我明天有個會議要開,通常我門會先討論一下。」
真是糟糕,她愈來愈會說謊了,全是為了他。
「你該辦行動電話了,現在很便宜的,訂報紙就可享有特價,要不要我叫小劉替你問問?」
沈香凝的心思早已飄向遠處,娉婷的問話她也沒听仔細。反常了,哲別沒等到她竟能如此沉得住氣,難道他同樣也沒有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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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秋高氣爽,雲朵優閑的飄著。沈香凝呆坐在工作台前,長流瀉,眼波捎春,如果不仔細看,不會發現惆悵正籠上她心頭。
「香凝!怎麼無精打采的?」布飄飄推了她一下。
「我正苦惱著要用梅花和水仙或是百里香和茉莉作新品香精的前味。」她皺皺眉道。
「我也正為新品香水的瓶身設計斟酌著,本想用一朵蓮花來作造型,可惜被水晶名店拉力克的‘水蓮花’捷足先登;想以女性的曲線美作創意,蓮娜麗姿的‘絕色’又搶先機,而且發揮得淋灕盡致。」
布飄飄這個驕傲的首席瓶身設計師,也有苦悶的時候,可知事態的嚴重性。
「雨果正在樓上試香氛。」
「最遲下個月就要定案,不然工廠會來不及生產。」
「雨果好像听了你的意見不用靈貓香,可能改用龍涎香或是海狸香。」
「天啊!我得上樓去看看。這個雨果,非得用那些奇怪的香味嗎?」布飄飄暫時忘了康雨果是調香師,自有他的專業。
沒有電話,沒有興師問罪,風哲別一點也不關心她昨晚為什麼沒有出現。
他當然不會在乎!你是誰?什麼身分?呼之即來、揮之則去是他對女人的態度。有什麼好怨的?
一直到下班,她都是渾渾噩噩的。走在街上,像抹游魂;祭五髒廟,卻食不知味。她到底怎麼了?心情起起伏伏,一會兒掉了魂般的頭痛欲裂,一會兒又強逼自己面對現實。
她的心底泛起一陣冷顫,與他有了肌膚之親後,彷佛就注定了她難以自拔的命運。更讓她措手不及的是,這種思念的情愫很可能蔓延成愛慕之情,狂肆如排山倒海。
她強迫自己不要滿腦子全往他身上繞,但即使拿出她最喜涉獵的百花集,仍不能捉回她寂寞的心。
晚歸的顧娉婷一進門,即大剌剌地頹坐在地上,高跟鞋隨意月兌了就都丟,恣意爬亂頭發,發出如受傷動物般的低鳴︰「我快要死了──」
「發生了什麼事?」沈香凝焦急地問。
「小劉不要我了……哇──」她開始嚎啕大哭。
沈香凝聞言大驚,飛快遞奔向她。「怎麼會?」
「怎麼不會?!男人都是賤胚!喜新厭舊,他以為他是大情聖,我已經忍他很久了,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到後來干脆兩眼全閉,他還是不要我……哇──」她愈哭愈傷心。
「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我也希望是誤會,可是──」
「娉婷,你別慌,明天我找劉利聊聊。」
「明天……──明天他就要結婚了,新娘不是我。」她開始呼天喊地,不顧形象。
沈香凝呆住,又一個令女人心碎的男人。娉婷的痛苦讓她思及已身的迷惘,紛亂的心情根本不適合安慰人。
「香凝,陪我去喝酒好不好?我沒有酒伴,連借酒澆愁都沒個伴真的好淒涼。」顧娉婷哭花臉哀求著,讓人倍覺可憐。
「娉婷,心情不好時別喝酒,更容易醉。」
「我就是要喝醉,醉死了可以忘了那個負心漢。」
「酒很苦──」
「我的心更苦,酒哪有我的心苦?如果家里有酒精,我真想干脆喝酒精,死了倒干淨,反正這個世界上少我一個人也不會有人覺得可惜。」
「你別嚇我。」沈香凝也陪她掉淚。
「陪我去喝酒就不嚇你,你不喝沒關系,只要陪我,我很怕一個人,好寂寞,沒想到寂寞時愛上的人,愛上以後更寂寞。」
「劉利常常讓你寂寞?」她記得娉婷整天和劉利膩在一起。
「他就算在我身邊和朋友打麻將,整個屋子鬧烘烘的,我的心里還是覺得很寂寞。你一定會認為我很奇怪,沒念過幾年書,粗俗得不得了的人還懂什麼叫寂寞,可是寂寞卻整天繞著我這種人滿天飛。」她很少用抽象的字眼形容自己的內心世界,這是少有的例外。
沈香凝很能理解她所謂的‘寂寞’。娉婷的生命里少有重心,什麼事情只要過了新鮮期即不再熱衷,工作態度像游牧民族,逐‘溫飽’而居,對于愛情的態度也很另類,劉利是少數先提出分手的男人,要不是因為這樣,也許娉婷不會這麼傷心。
「你的寂寞許多人都有過,我懂。」
「陪我去喝酒好不好?」她繼續懇求。
「別出去喝,你想喝什麼酒我去買。」
「啊──在家里喝呀?!那多無聊!」娉婷慘叫。
「這樣才安全,你想喝多醉就喝多醉,家里方便些。」
彼娉婷聞言,扮了個苦瓜臉,妥協道︰「好吧!有得喝總比沒得喝好。」
***
度日如年的一個月過去了,自她爽約至今,已經過了一個月;這樣的懲罰她不知道會持續多久,哲別一直把她當作陌生人般。好幾次,在沖動之下,她差點作出主動打破僵局的蠢事,好在理智往往及時出頭,讓她免去出糗。
康雨果風度翩翩地站在她面前,「晚上充當我的女伴隨我參加‘大觀百貨公司’的開幕酒會如何?」
沈香凝猶豫著,娉婷失戀,心情好不容易平復了些,她應該再多陪陪娉婷,至少讓她在失去愛情之余,也能感受友情的溫暖。
「哲別也會帶女伴去,如果我孤家寡人參加多麼淒涼啊!何況公司明年準備推出女性的彩妝和保養品,百貨公司是我們主要的設櫃據點,有女性在場比較能突顯公司柔性商品的訴求特質。」
哲別也會去……或許她會有機會單獨與他說上幾句話。
「風先生不也帶了女伴嗎?」
「哲別帶的女伴是純‘女伴’,是花瓶,裝飾用的,對公司完全不了解,唯有你才能在有關公司的問題上有問必答。而且,你上過電視專訪,在媒體面前比較討喜。」
沈香凝笑了笑,「我不知道你的口才這麼好。」
「你答應了嗎?」
「可是……我沒有適合的衣服。」她苦惱道。
「不用擔心,包在飄飄身上。」
布飄飄馬上拎著一袋衣服冒出來。「我的品味可是一流的,這套杏花色的短洋裝最適合你了。」
「你們──」有預謀。
「本來是由我去,可是──」布飄飄附在沈香凝耳邊道︰「孔律師今晚約我吃飯,我斟酌了一下,覺得還是終身幸福比較重要,嘿嘿!委屈你了,讓你陪那頭大熊應酬。」布飄飄擠眉弄眼的,康雨果則在一旁干笑。
布飄飄今晚也是盛裝,除了華服之外,還‘穿’了公司新品香水──‘怦然心動’,前中味為玫瑰、茉莉、奇異果的香味,後味為風信子、鳶尾和琥珀,有優雅月兌俗的香氣,又不失一點離經叛道的況味,這是雨果推翻前案調出的香味,她很喜歡。
目送沈香凝坐上康雨果的車後,布飄飄看了看表,听到孔令譽叫了她一聲。
「很驚訝你能準時。」她調侃道。
「老板晚上有應酬,我自然可以準時下班、自由活動。」
「你突然約我,是不是有什麼目的?」
「你還是一樣,喜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他紳士地請她上車。
「沒辦法,黃鼠狼給雞拜年,我不得不懷疑你不安好心。」她心里雖然雀躍著,但仍不相信自己這麼好運,多年不濟之後還能撿到一個如意郎君。
孔令譽搖搖頭。「真拿你沒,神經這麼敏感,腸子比平常人多一截。」
「請不要批評我的腸子。」她嘟噥道。
「你知道今晚哲別的女伴是誰嗎?」
「不過就是個女人嘛!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敝的。」
「如果是個一般女人當然沒啥好大驚小敝的,偏偏那女人叫徐芙莎。」
布飄飄頓時停止手上正把玩香水瓶的動作。「什麼?!徐芙莎?」
「這也就是我不想看熱鬧的原因。」
「會有什麼熱鬧好看?難不成哲別和芙莎舊情復燃、準備結婚?而你不想看到他們卿卿我我,所以約我這個知道內情的人看夜景、吐苦水?」她就知道,自己怎麼可能這麼幸運,原來是想要她當心理醫師!
「結婚倒還不至于!舊情復燃是有那個態勢,不過我不是哲別,不能代他作答,還有,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會向你吐什麼苦水?」
「你以前不也愛過芙莎?」
「你的消息真靈通。」他側頭看了她一眼。
「我還不只知道這些呢!包括哲別因騎馬受過傷,所以現在他跟太監沒兩樣我也知道!」
孔令譽皺起眉頭︰「你在說什麼?」
「就是性無能嘛!」她嚷道。
‘嘎’的一聲,孔令譽緊急煞車,將車斜停在路邊。
「你干什麼啦?!想制造假車禍非禮我啊!」
「你哪听來的謠言?」他難以置信地問道。
「不是謠言,這是千真萬確的消息。」
「誰造的謠?」太離譜了!
「是芙莎告訴我的,當年芙莎離開台灣的前一晚神秘兮兮的把我拉到一樓咖啡廳親口告訴我的。」
孔令譽听完她的話立刻哈哈大笑,「你被芙莎利用了都不知道。」
「她沒有理由利用我。」
「你是她的同學,她對你太了解了,知道你的性格,說好听些是熱心公益,說得坦白些是廣播電台。她為了要報復哲別,所以故意編了個故事,交由你去散播。反正你這人從來不知道‘守口如瓶’四個字怎麼寫,這種有損男人尊嚴的事一旦傳開來,哲別成了有缺陷的男人,她以此泄恨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孔令譽是個聰明人,一想就通。
「你有什麼證據?哲別是你的朋友,你當然幫他粉飾太平。」嘴硬的布飄飄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言認錯。
孔令譽想了想,「要證實──得去問哲別的女人。」
「可是哲別這麼多年來都不近,所以,你也不能怪我懷疑哲別性無能。」她還在死撐不認錯。
「你根本不只是懷疑,還信以為真。」
布飄飄被他的指控弄得有點招架不住,惱羞成怒地反擊︰「難道你要我登報道歉不成?到時候弄巧成拙、愈描愈黑,我可不負責。」
「如果哲別真的事性無能,你認為芙莎還會回頭糾纏不清嗎?」他想大罵飄飄一頓,但又壓抑了下來。
「也許芙莎是為了哲別的錢啊!」
「如果只是為錢,芙莎會找老頭子下手,世上老富翁的數量比你能想象得還多,芙莎只要懂得伺候,還怕財富不會手到擒來嗎?」
布飄飄知道自己理虧,立刻識相地閉嘴。
「你到底告訴了多少人?」他問。
「沒仔細算過,差不多有……十個人左右。」她吐了吐舌頭,可憐兮兮地低著頭。
「從明天開始,你負責消毒的工作,還哲別一個清白。」
「啊──好難耶!話已經出口,要我怎麼消毒!」她是帶衰啊?!踫到孔令譽,什麼狗屎事都會掉到她頭上。
「好了,夜景也別看了,你早點回家想對策吧!」
「你……你……你實在太欺負人了。」她快哭出來了,乘興而出、敗興而歸,會永遠讓她對孔令譽有深深的遺憾。
得不到的遺憾!
「好像全該怪我是嗎?孔先生!」她反諷到。
他看了她一眼。「好啦!咱們先吃晚餐再看夜景,我也替你出主意。」
「不必!就當我們無緣無份。」她沖動地下車攔了輛出租車,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她的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