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豐君對于這個真相一時之間十分慌亂。多麼諷刺啊!相處二十余年的母親不是生下她的生母,而那個口口聲聲揚言與她不投緣的婆婆卻是她真正的親生母親。
最最震驚的當屬史佩萱,要不是叢法燕沖出來扶住她,她懷疑自己是否能站穩。
"我才不相信她是我姊姊!"叢法燕大吼。
"佩萱,你應該記得那孩子背後的腰椎處有塊十元硬幣大小的胎記。"柯延香說。
"是的,我記得。"她幫那孩子洗過幾次澡。
"豐君背上就有一塊那樣的紅胎記,法烈可以作證。"史佩萱、柯延香還有嘴硬的叢法燕全看向叢法烈,只見他點點頭,"是的,豐君背後是有那麼一塊胎記。"這時,史佩萱終于落下母性的眼淚,掩面而泣。"我真是錯得離譜,老天要懲罰我。豐君……"季豐君抿抿嘴,完全不能進入情況。"別這麼快攀親帶故,我沒有心理準備接受你。」
「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孩子,我真的不知道,我錯了,請你原諒我……"史佩萱哽咽道。
"豐君,她是你的生母,你要認她。"柯延香握住她的手。
"要我認一個不斷強調與我不投緣,並且不斷對我施以語言暴力的女人為母親,實在有點困難。"季豐君不想討好任何人,只想實話實說。
"你們先不要逼她,順其自然不是很好嗎?"叢法烈環著豐君的腰保護欲十足地道。
"可是……"史佩萱難掩惆悵。
"法烈說的有理,如果你一直善待豐君也就罷了,這種局面也是你自找的。"柯延香淡淡一笑。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史佩萱問。
"這也是叢先生的意思,他希望你們培養了良好的婆媳感情後再將真相公諸大家,今天要不是被逼急了,我也不會說出來。"史佩萱歉疚地瞅著豐君。
"你的臉……沒什麼大礙吧"季豐君撫撫貼著紗布的傷口,澀澀一笑,"自古以來沒有听過哪個女人因為流了幾滴血而死掉的。"季豐君用她說過的話回敬她。
史佩萱無地自容的淚水直掉。
"真好笑。她現在還罵不罵你?"雯慧問。
季豐君搖搖頭,"她現在對我很像個母親。」
「法燕呢?還敢不敢欺侮你?」
「我有這麼多座靠山,她當然不敢無理取鬧。」
「芳蹤搭今天中午十二點多的飛機直飛溫哥華,據說三年內不打算回台灣。"雯慧一邊撥開含羞草叢仔細抓害蟲,一邊和她閑聊。
"說來是法烈耽誤她的青春。"季豐君以食指逗著含羞草的花瓣。
"你情我願也說不上是誰耽誤了誰的青春。"雯慧公道地發表意見。
鐘聲敲了十一響。
"我要準備弄午餐了,耘摩說會回來吃午飯。」
「看我像個無業游民似的,一點貢獻也沒有。"季豐君自貶道。
"那就趕快增產報國呀!"雯慧輕拍她的肚皮。
"一點動靜也沒有。"季豐君輕嘆一聲。
"我有動靜了。」
「你?有了?"季豐君瞪大眼楮。
雯慧快活似神仙。"我準備把小辰給生回來。」
「成功的機會很大哦!"
離開顏家後,她一個人往山下走去。她並不想走太遠,只是想散散步罷了。
正午時分,時值冬日寒流來襲。好在她戴著暖帽,手放在大衣口袋里,冷風吹在臉上尚不算太寒冷。
陽明山上景致美是美,但山風忽斷忽續的令人悵然。按理說她現在應該沒啥煩惱了,可她卻沒有雯慧的喜悅,所有的情緒不高不低,連想找人聊聊都怕對方譏她無病申吟,為賦新詞強說愁。
是呀!她何愁之有?
不是借口,她心里真有縷縷輕愁。
她愛法烈,卻不能肯定他是否也愛她。從未承認的愛都不算明確的愛,她是這麼定義。
沒錯,這就是她的悵然、她的心事、她的輕愁。
她恍恍惚惚走著,不大認真,車子一輛輛呼嘯而過,她只管走自己的路。
突然有輛車停在她身邊——"豐君。"叢法烈搖下車窗叫她。
她抬起頭,鑽入車內。
"你不往回家的路卻跟著我走?」
「我冒險回轉,好奇我老婆要走到哪去?"他笑著看她。
"再走十分鐘就打算往回走了,回家正好趕上吃午餐。」
「你一定覺得很悶才會喜歡上走路這個運動是嗎?」
「我正在思考,藉著走路可以清醒些。"叢法烈斂著略為緊張的表情。
"我覺得你已經夠清醒了。」
「是嗎?」
「一個女人如果過于清醒,她會覺得自己不需要丈夫絆住她的一生。」
「不是每一個女人。"季豐君側頭看他。
"好在你不是女性主義者。」
「我是啊!"季豐君好笑地說。
"你是"叢法烈差一點握不住方向盤。
"你不喜歡女性主義者做你的妻子?"季豐君故作吃驚狀。
叢法烈清清喉嚨。"我怎麼敢"
常澹泊被徐源長炒了魷魚。
"你還笑得出來?"令敏啐了一句。
"我笑比哭好看,當然笑!"常澹泊拉張椅子坐在工作台旁,朝排隊借書的人點頭、微笑。
"你昨天坐在這里一整天已經引起我的上級單位側目了,拜托你今天不要又在這兒坐一天,會害我丟飯碗的。"令敏小聲地道。
"那更好,我們可以做一對同命鴛鴦。」
「呸、呸、呸!你少觸我霉頭。」
「放心好了,我的工作已經有著落,農歷年後上班。"他有些神氣地道。
"又是哪個上流社會名人的保鏢啊?"令敏快速打著電腦,今天她比較忙碌,是因為來頂替豐君工作的同事請產假,一時找不著幫手。
"猜錯,我不做保鏢已經很久了,再給你一次機會。」
「打手?」
「請問保鏢和打手有何不同?"好像他很好勇斗狠似的。
"打手的層級基本上比保鏢低一級,你丟了保鏢的飯碗,不可能這麼快就能找到同樣的工作,所以我猜你為了謀生活退而求其次……"冷不防地,常澹泊勾起令敏的下巴靠向他,在她來不及反應之前印上一記偷香辣吻在她額上。
羞紅臉的令敏愣了數秒,揮掌想掌摑他卻被他機靈的閃開。
"我的速度一向比你快。」
「這里是公共場合,是知識的殿堂。」
「我知道,所以我改變主意只親你的額頭。"令敏四處張望,發現方才的偷香記已經在圖書館引起不小的騷動。"你想害死我!」
「你太保守了,這根本沒什麼。"他靠在她的耳際低語。
"你太大膽了,請你立刻消失。"她輕吼。
"若我膽子不大,如何成為一個稱職的保鏢?」
「廢話少說,快滾!"她拿起一本康熙大字典準備趕人。
"OK、OK,我走,晚上一起吃飯。"他起身準備離去。
常澹泊走後,令敏清靜不到一個鐘頭,鮑希聖來訪。
"忙不忙?"他問。
"恨不得還有另外兩只手。」
「那豈不成了怪物?"鮑希聖笑道。
"這麼早下課?」
「呃,晚上一起吃飯如何?"鮑希聖故作輕松。
令敏叫了一聲,天啊!今天什麼日子,這麼多人想替她買單。
"你有約了?"鮑希聖難掩失望。
令敏左右為難,最後決定︰"你也一起來吧!」
「一起?和誰一起?」
「常澹泊,你也認識啊!"令敏熱心邀請。
鮑希聖垮下臉,"我和他沒什麼話聊。"令敏想了想,"不然我們到豐君家泡茶聊天,人一多也不怕誰和誰沒話聊。」
「可是……」
「我來約,我們好久沒和豐君見面,現在她那個婆婆媽媽客氣得不得了,肯定歡迎我們,就算鬧掀屋頂她大概也會笑眯眯."令敏夸張地道。
一九九九年二月–冬日叢園吃完火鍋後,幾個年輕人移師二樓起居室。
"我可不可以加入你們?"叢法燕怯生生的問道。
大家看向季豐君。
"問你哥,他是一家之主。"季豐君指指法烈。
叢法烈摩挲著豐君的黑發,柔順一如絲綢。
"如果你願意到廚房把今年的冠軍龍井拿上來,我們將非常歡迎你的加入……還有櫃子里的玫瑰花茶也順便拿上來。"叢法燕開心的听令行事。
"她真乖。"常澹泊望著叢法燕的背影道。
"她目前正缺男友,如果你有興趣不妨卯足力追求,運氣好的話,娶到這樣的老婆可以省去二十年的奮斗。"令敏憋著笑說。
"哦……富家千金我是伺候不來的。"常澹泊擺擺手。
大家相視一笑。
夜深,客群盡興而歸,季豐君動手收拾茶具。
"放著吧!明早金嫂和阿玲會收拾。"叢法烈阻止豐君忙碌的手。
"就快收拾好了。"季豐君說。
"好吧,真服了你,我們一起收拾。"叢法烈將茶具搬到起居室外的水槽,挽起袖子打開水龍頭刷洗茶垢水痕。
對于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子而言,他這個舉措無疑讓季豐君很意外。
"怎麼?沒見過男人洗茶杯啊?"叢法烈說。
"你不是一般男人,而且竟能做得這麼得心應手。"又是一項驚奇,愈了解愈震驚于他的體貼。
他似笑非笑的說︰"再霸道的撒旦遇到心愛的天使時,所有的身段都得放下,否則怎麼可能贏得天使的芳心呢?」
「誰是心愛的天使?"她準備打迷糊仗。
他眼神灼熱的鎖住她的。"這里還有其他女人嗎?"季豐君作出頑皮的表情。
"或許不在這里而在你的心上呢。」
「是啊!在我心上住著的女人是個沒良心的女人,只顧著訓練她的一家之主做家事,卻從不曾說過一句甜言蜜語。"他做出發牢騷的模樣。
"什麼樣的甜言蜜語才能塞住一家之主的嘴?"她淡笑著。
"三個字就夠了。"他屏息等待。
"你教教我吧!叢先生。"她催促。
"好吧!豐君,我愛你。"他深情款款地道。
她臉上浮起狂喜之色,仿佛此刻生命才算完整。
"換你說了。"他關上水龍頭,邪肆的攬住她的腰,托高她的臀部,專橫地道︰"叢太太,今晚我是非逼你就範不可,快說,我不是一個太有耐心的一家之主。"她咯咯笑著,飛快地嚷道︰"豐君,我愛你。"他愣住,然後狂吻她。
"我快喘不過氣來了,我投降、我投降……"她含糊嚷道。
他放開她的唇,「給你十秒鐘說話,三個字。」
「我愛你。」她微喘。
"再說一次。"他的心怦怦地跳著。
"我愛你,重听的一家之主。"她在他耳邊吹氣。
真愛有階級之分嗎?在叢法烈和季豐君的心里,肯定沒有。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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