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青焰门门主谈过之后,盼云便时常陷入沉思,一半为心中那份不明的情感与牵念,另一半则是苦思着要如何探知冷剑尘心中的想法和打算,总不能劈头就大剌剌的问他:“你想不想离开青焰门?想的话就暂时‘勉强’让我以你的妻子自居,反正我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在死前对你有点‘贡献’也好,还省得你再费力气动手杀我,一举数得,多好!”
别笑死人了!冷剑尘会以为她疯了,并且更加彻底的轻视她,何况她实在也没脸这么问他。
那她该怎么办呢?伤脑筋。
房门轻缓的被推开,这回是以正常的方式用手开门。冷剑尘不动声色的出现在她眼前,所以,盼云还是被吓到了。
呼!她拍拍胸脯,望着无声无息突然在她眼前冒出来的冷剑尘。吓死人了,走路都没有声音,说出现就出现,简直是神出鬼没。
他盯着她,什么也没说。
也许是觉得够久了,盼云主动打破沉默,“你在思考什么?”
“怎么处置你。”脸上仍是毫无表情的冷然。
盼云也学会了沉静以对,轻轻柔柔地问:“那么你思考过后的结果又是如何?”
“如果我说—-杀了你呢?”他沉吟着说。
“衷心感谢你的仁慈。”她幽然一笑,“我可不可以请问你,我可能得到的死法是什么?”
冷剑尘有些微愕,“你可真是视死如归。”并且勇气可嘉。他在心底加了一句。
“然后?”她知道还有下情。
“很遗憾让你失望了,我不会杀你,至少现在不会。”为什么呢?他也不清楚,只是若要他动手了结她的生命,他竟觉得…
冷剑尘哪冷剑尘,你不是早就是个无心无情的人了吗?那么何来恻隐之心可动?只因为他曾感受到她的单纯与善良,一如盼盼?
“那你现在是想实践曾说过的话—-折磨我?”
“不。”
回答得真不合作,看来他似乎没有说话的兴致,她只有自己猜了。“是青焰门门主又交付你什么任务了吗?而且看来很棘手?”
冷剑尘扬起眉,见鬼似的瞪着她。
盼云知道自己猜对了,但是他也用不着一脸意外吧?身为洛阳第一才女的妹妹,她有可能笨到哪里去吗?呃—-殷落云那个小白痴是例外,她根本就是基因优良的殷家的“悲剧”!不能怪她当妹妹的不给面子,就连落云自己的丈夫都很不捧场的叫自己的妻子“小蠢蛋”了,她这个妹妹又何须客气。
咦,想到哪去了?她甩甩头,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冷剑尘身上。
“你在犹豫是否该带着我一起去?”
他又是一脸震惊!是否他太低估她了?这女人并非单纯天真到什么都不懂,她还是有细腻的心思及智慧。
“拜托不要再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我瞧,我没有读心术这等高竿本领,只不过你刚才说想着要如何处置我,可能性只有两个,其一,你打算执行自己的复仇计画,解决完我之后再去与我爹做个了断,但我看你的神情并无肃杀之气,所以这个可能性自然排除;那么当然就只剩第二个可能,青焰门门主那个冷血动物又将你当成杀人道具,要你去完成某项危险性十足的任务了,我说得对不对?”
一阵沉默之后,他开口:“没错,”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我可以给你选择的余地,你要留在短时间对你生命没有威胁的青焰门,还是选择和我一起走,随时等着承受我的羞辱与折磨?”
这话已十分明显,他做好了决定,要她留在青焰门,因为再笨的女人都会做这种选择,若跟他一起走,谁能预料他哪天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她,可留在青焰门,至少能换得短时间的安逸。
所以,他几乎也等着听她这样回答。
然而—-
“我选择和你走。”
再一次,冷剑尘被她的话吓着。
“为什么?”他想了想,“就算和我离开了青焰门,你仍然不会有一丁点逃月兑的机会,这点我可以拿命和你赌。”
若她真的这么想,那她就天真得太可笑了,但也只剩这个可能了,不是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殷盼云出人意表的决定。
但,盼云轻轻摇头,“我也可以拿命向你保证,我不会逃走,或者,你可以用任何有形或无形的事物控制我。”
拿命保证?这话好像有点奇怪,她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她居然还拿一条掌控在他手里的命向他保证?!
不过,没人介意就是了。
这个女人是白痴!有一刹那,冷剑尘几乎要这么以为,但,她明明又有着聪颖灵活的思路!
好半晌,他轻轻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冷剑尘真的被她吓到了,不是吗?盼云苦涩地一笑,“我或许该反问你,既然你如此自信我无法逃出你的掌控,为何不把握每一刻可以折磨我的机会?你本以为我会选择留下的,不是吗?你为何反而愿意给我喘息的空间?”
他无言以对。
是啊,为什么?连他都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又如何回答她?他实在“仁慈”到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谁说他无心无情?盼云似乎领悟了什么,心湖微微激荡—-他是有感觉的,他的心并未全然死去!
“我不想和你扯这个,”他明显地逃避问题,“再问你一次,你考虑清楚到底走或留?”
“你再问我一百次,我的答案还是不变。”
“你!”他感到气恼,“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后侮莫及!”好可怕的威胁喔!
她沉静如水的星眸依旧定定的凝望着他,只差没说:“悉听尊便!”
冷剑尘挫败地别过头,丢下一句“明日动身”后,便拂袖而去。
为什么他会强烈反对盼云的随行?他在逃避什么?还是他在抗拒着什么?更或者——他在害怕什么?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答案吧!
她严重影响了他,不论他承不承认。
盼云疑惑的目送他的身影离去,敏锐地察觉出他的急乱仓促,是什么原因,使他失了平日不动如山的冷静与沉着?
她压根儿也没想到,乱了他心绪的人会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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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是不解风情,面对施映仙的娇嗔,还摆一张冷死人的脸孔,怜香惜玉四字个怎么写你会不会?”
此刻,他们已离开了青焰门。
冷剑尘果然言出必行,今天一早便带她一同离开了青焰门,那时,施映仙大发娇嗔,嚷着要与他们同行,被冷剑尘以冰冷的态度拒绝后,有那么一刹那,盼云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施映仙恶毒的目光下。
一路上,他们之间静得几乎连呼吸声都听得见,在身旁有人的时候,她不习惯什么也不说的冷寂气氛,就算她的身分是“囚犯”也一样。
再不找些话来讲,她真的会闷死!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一记冷冷的目光朝她射来,盼云不着痕迹的吐吐舌。
“你会不会笑?”显然地,盼云并不把他冷峻如冰的态度放在心上,反而愈发兴致盎然。
冷剑尘死瞪着她,好似她的问题有多惊异奇怪一样。
“不会吗?我想也是,从没见你笑过耶!”她自顾自地说着,“没关系啦!慢慢学嘛!我可以教你,你长得这么出色,笑起来一定更好看。首先呢!你要保持心灵的轻松自在,然后……”
“闭上你那张自以为是的嘴!”他恶狠狠的看——喔!不,是“瞪”着她,一脸骇人的阴沉。
盼云不以为意,反而朝他甜甜的一笑。
冷剑尘一腔怒火,这女人—-该死的,她居然无视他冰寒森冷的神色,她是在向他挑衅吗?
不过…一股似曾相识的感受冲击着他,这画面、这笑容…好熟悉!
盼盼…
是呵!九年前,盼盼就曾以如此真挚的笑靥温暖他—-
心头重重一震,怎会突然将她和盼盼联想在一块呢?他甩甩头,是太思念盼盼了吧!才会有这种恍惚的感觉。
“不要试图惹怒我。”他沉声警告,看也不看她一眼便率先往前走。
盼云轻轻一叹,快步跟了上去。
她不会放弃的,她要找回冷剑尘“笑”的能力!
昨晚她想了好久,知道今日冷漠难近的冷剑尘只是他的保护色,除了恨,他内心仍是有潜在的感情,并非如他所表现出的冷酷无情,只是他将所有的感情重重封锁在心灵深处的角落,强迫自己成为一个冷血而无丝毫感情的人。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有能力抚平他的伤口,让他成为一个有喜怒哀乐、会哭也会笑的人,但她明白,这么深的伤痛,并不是她能抚得平的,尤其他又是这么的痛恨她,见到她,只会一再的提醒他十六年前那场椎心泣血的回忆。
那么,她又何苦白费力气?说穿了,冷剑尘快乐或痛苦完全与她无关,不是吗?可是她又为什么会为他心痛、为他心伤、为他心疼?
纤细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胸口,衣襟内垂挂着一颗闪着紫光的宝石,大姊说此物名唤钟灵石,有趋吉避凶的功能,再忆起三姊曾有的忧心与关怀…她们是早就预料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了吗?
她承诺过的,她会好好保重自己,更答应了三姊,她会坚强,不让她担心,姊姊们的情义,她会牢牢放在心怀,只要她还活着一天,任何磨难都不会使她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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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阁。
铮铮琮琮的筝音幽幽流泄于一室,唯抚筝的佳人黛眉微蹙,神思不宁。
“呜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低沉的嗓音轻轻响起,乐音戛然而止,殷行云愕然回首,温柔的丈夫正含笑望着她。
“天磊,你什么时候来的?”
“好一会儿了。”楚天磊移步走近妻子,殷行云同时也起身依向他的怀抱。“我就说嘛!你准是在怨我冷落了你。”
行云不解地抬首望他,“怎么说?”
“你不是故意弹筝想引起我的注意吗?声名远播的洛阳才女,以其炉火纯青、无人能望其项背的琴艺,竟一再的弹错了好几个音,不是‘欲得周郎顾’是什么?”他眼底有着促狭与戏谑。
双颊蓦地飞红,行云娇嗔地轻捶了一下他的肩,“才不是,人家…人家…”
“有心事。”他不疾不徐的接口,“我看得出来。”
“天磊!”她环住楚天磊的腰,绝美的脸蛋深深埋进他的胸怀。丈夫的关怀入微与细腻柔情,往往使她满怀感动。
楚天磊怜爱地一笑,找了张椅子坐下,顺手将行云抱坐在自己腿上。“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吗?”
行云幽幽一叹,眉宇间再度浮起忧虑。“是因为盼云。”
“嗯?”楚天磊扬起眉,等她更进一步的解释。
“从很早以前,我就推算出盼云命中有个很大的劫难,而这个劫难——危及到她的生命,最近,我发现这个现象愈来愈清晰明显…”她轻咬着唇,“盼云的情路十分辛酸悲楚,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是那么天真而无忧,我怕…真的好怕,怕她那么纤弱的心灵如何能承受这残酷无情的磨难…”
“云儿!”楚天磊心疼的轻唤,温柔的手抚上她含愁的眉心,“别想太多,你是个能洞悉天机的人,难道还看不透生死有命的道理吗?既是她的劫难就逃不过,你何苦一颗心悬悬念念的放不开;盼云是个坚强的女孩,她内心潜藏着无比的韧性,别把她当温室的小花,虽然十六年的生命中造就了她天真烂漫的个性,但她是那种在真正面临困危时,才能发挥出不屈与毅力的坚韧性格的人,所以,你就别大为她担心了。”
虽然是安慰话语,但行云还是觉得汗颜。盼云是她相处了十六年的妹妹,没想到楚天磊却比她还了解盼云,看得比她还透彻。
“不过—-”
一句不过,又将行云的心提了上来,“什么?”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说呀!盼云怎么了?”
楚天磊不禁要摇头,“拜托你别这么聪明行不行?”
“天磊!”
“好、好、好,我说。”他自袖口掏出一封信,“你说对了,盼云的确出事了,这是岳父写来的信,因为遍寻不着盼云的行踪,又没有任何她的消息,所以岳父才会忧心如焚的修了封书信,要我们帮忙寻找盼云。”
行云接过信,以最快的速度由头至尾看了一遍,看毕,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云儿?”楚天磊关切地唤道,“你还好吧?”
行云回过身来,急急抓住他的手臂,“怎么办?天磊,怎么办?”
“云儿!”他无奈地低叫,“别慌好不好?我认识的殷行云可是个冷静沉着的女子,不会这样惊惶失措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冷静沉着!她当然会慌,因为她知道的比别人多,更因为她已隐约感受到不祥的气息,还因为——她已能预见那可怕的结果!
“找到盼云!一定要找到盼云!晚了…”天!她不敢想像。
“云儿,是不是…你知道了什么?”
“血劫!盼云命中注定的血劫!”她语调微颤地说着。
楚天磊万般心疼,将她搂进了怀中柔声安抚,“别怕,云儿别怕,乖,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找到盼云。”
这番话的安慰性质可就浓了,既是“命中注定”,又怎么可能不会有事?但说会找到盼云,这就绝非只是安慰了。
不管如何,楚天磊的呵护与怜惜仍是令她满心温暖。
“天磊,我好爱你。”她深情地道。
“又说这种傻话了。”楚天磊将她宠溺的抱了个满怀。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不是一个“爱”字便能诠释、倾尽得了的。她是他刻骨铭心去在乎、去疼惜的女子,更是他钟爱一生的至宝。
行云也明白他的意思,他们曾一度差点失去对方,能拥有彼此,是以多少血泪所换来的,这份幸福得来不易,今日又怎能不满怀感动。
“云儿呀!”他的手滑向她的纤腰,微蹙起眉,“怎么搞的,你最近好像胖多了?”爱妻是他生命的重心,所以尽避只是些微改变,他还是能发觉。
行云噘起红唇,“怎么,嫌弃我了?”
“冤枉啊!我爱你都来不及了,怎会嫌弃你,不论你是犹如掌中轻的赵飞燕,还是婀娜多娇的杨贵妃,我都爱你不渝。”
“油嘴滑舌!”她心里甜孜孜地,“都怪你啦!我要是胖得像个丑八怪,你可不许笑我喔!”
“怪我?”楚天磊迷迷糊糊地问。
“对呀!都是你害的。”
这…根本是栽赃嘛!他顶多也只是鼓励她多吃点,别瘦得让他心疼,这女人居然没良心的反咬他一口。
“嗳!你少乱扣罪名喔!明明是你自己嘴馋,像个贪吃鬼一样!”他食指轻点她鼻尖,眼中有着浓浓的爱怜。
“才不是!人家……”她止了口,娇羞不语。
他不解行云颊上浮起的艳红,“怎么样呢?”
“人家…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啦!”她索性勾住他的脖子,凑近他耳畔轻语:“我已经有了身孕啦,孩子的爹!”说完,她娇羞的将脸埋在他颈间。
楚天磊先是一愣,而后狂喜燃亮了他的双眸,“真的吗?是真的吗?你确定?”他迭声问,兴奋得语调不稳。
“嗯!”她喜盈盈地轻轻点头,“将近三个月了。”
“老天!我要当爹了!”他突然一把抱紧行云,将脸埋进她柔软而泛着幽香的发丝间,“云儿,谢谢你,谢谢你带给我这美好的一切。”
一个新生命呵!一个他们共同期盼的新生命正在他最爱的女人月复中孕育着,怎不教他动容?怎不教他欣喜若狂?
“天磊—-”她因他的感动而感动。
“今后,一切都要小心,知道吗?现在身子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了。”他柔情万千的叮嘱着。
“嗯。”她满心甜蜜。
“看来我要改变主意了,你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舟车劳顿…”
“等等、等等,什么主意、什么舟车劳顿?你在说什么?”
“我没告诉你吗?”楚天磊回想着,好像真的没有。“本来我是打算与你一同前往裴风山庄商量盼云的事,你知道的,你二姊落云顶着八个多月的大肚子实在不方便来回奔波,原先我是打算体谅他们,可是这会儿我恐怕要分别修书请你大姊、二姊过来我们这里了,我们比他们更需要体谅。”
三个豪气干云的英雄豪杰,一遇上殷家的女孩,一个个全成了绕指柔,到哪儿皆离不开爱妻,走到哪儿,就浓情蜜意到哪儿,简直将妻子当成了“随身行李”,容不得片刻的分离之苦;再说,此事关系着爱妻的妹妹,娇妻的一个颦眉、一个泪眼汪汪,往往使得不动如山的他心疼难当,所以啦!不用行云撒娇,他就知道不让她随行参与是不行的了,他推想,另一头的段飞星与裴慕凡一定也是相同的情形,所以谁也别想打抛下妻儿独行的主意。
三个月该有害喜的徵兆了,若再加上舟车劳顿之苦,她一定会被折腾得很惨,想来就心疼,他是决计不会让爱妻受这种苦的,何况三个月的身孕仍处于危险期,不好生调养怎么行!
行云明白这是丈夫的疼惜与爱护,也就没有反对。“恐怕裴慕凡会为了他的大肚婆妻子而心疼的哇哇大叫。”她柔雅地笑道。
“你也别笑别人,几个月后就轮到你了。”大肚婆?!形容得真难听!
“无所谓,你不嫌我就行了。”
丈夫的回应,是将她搂得更紧。
人人艳羡的美人当久了,她反而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美丑与否,只要在深爱的人眼中她是独一无二,并且被真心的宠爱着,外在如何又有何重要?
她想,自己那两位同样有着倾城绝色的姊姊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除她们之外,是否—-也包括盼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