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扫境了!
不过这不是真的台风,而是晓梅私底下形容林驹的未婚妻——丽红。丽红让大家都跌破眼镜,为好好先生林驹感到不值。
“天啊!比我想象中还偏僻!从花莲市区到这里得坐两个钟头的车,害我腰酸背痛……咖哩饭!又是咖哩饭!你就只会做这个喔!”
星期六一早,丽红到了,月慈和她还没见到面,就被她一连串的咒骂声惊醒。
月慈侧耳倾听,只闻丽红的抱怨声,林驹完全没有声音传过来,不晓得是不是正沉默忍耐着她的大呼小叫。
实在让人不敢领教,月慈赶忙逃到右边的晓梅家避难,可是还是会隐隐约约听见丽红的抱怨。“我刚看到那个丽红,长得是还不错啦,可是一开口就不行了,一点气质都没有。”晓梅说。
“原本我还以为是个有爱心的护土呢!”
“爱心?哈哈!照她这种态度,病人会被气得早点归天吧!”
正议论纷纷,外面传来开门声,她们偷偷从窗户细缝中探看,林驹正带着丽红要介绍给大家认识。
丽红还满艳丽的,可是她跟林驹站在一起,完全不相配。
一会儿后,丽红甜甜的声音传来:
“您是李老师啊!真是老当益壮、学富五车呢!”
真恶心!但是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老李刚关上门,丽红马上换了副脸孔:
“巴结这种老头子有什么用!你可千万不要像他一样,在这种地方一事无成的当个小学老师一辈子!”
她不知道这里隔音很差,不适合在人家背后说坏话吗?
“来了、来了!”
她们见两人往这儿过来,连忙开上窗,若无其事地开门迎接。
客套寒暄一会儿,丽红称赞月慈和晓梅聪颖秀丽,让她俩偷笑,心想不知待会儿丽红会怎么骂她们。
丙然,丽红又大放厥词:“两个自以为是的老处女!”
“你太过分了!”林驹似乎也生气了。
“什么嘛!居然没给她一巴掌。”门后的晓梅将丽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但她并没发怒,只是深感遗憾般的说。
月慈低声自言自语:“为什么林驹会跟这种人在一起呢?”
“看不惯就去抢回来呀!”晓梅猛然回头对她道。
“这……”
“我看你们这么暧昧,以前你和他一定有过什么吧?没关系,晓梅姐给你靠!我会拼命劝林老弟放弃她,并替你说好话。原本我还觉得拆散人家是滔天大罪,可是现在知道了她居然是这副德性,要是他们真的结婚了,我们以后还有太平日子过吗?”
“但是……”
“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我会发动所有单身俱乐部的人来当你的后盾!”晓梅信誓旦旦的说。
接下来几天,林驹都在忙着跟大伙为那天丽红的失言道歉。大家也都大肆批伐丽红,劝林驹要想清楚。
林驹没正面回答,有一次被晓梅逼急了才说:
“原本她只是有一点口无遮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来,好像变了一个样子般。我想可能是那天她沿途劳累,心情特别不好,才会这样吧。”
晓梅突然想到,也许原本林驹也正对这件事举棋不定,而他们的行动恐怕只会引发林驹反感,更会找理由为丽红辩护。
于是晓梅号召休兵,办公室和宿舍因此都清静不少。
月慈倒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示过什么,还是和林驹保持着一般同事间的距离。她根本没有资格在林驹面前批评丽红吧,而且这样只会徒增尴尬。
晓梅又劝过月慈几次,她始终没有动摇;最后晓梅也没辙了,又恢复以前一样,忙着替她介绍对象相亲。
“男女间当当普通朋友就可以了,为什么老是要我结婚呢?”月慈叹息。
晓梅说:“哪有什么真正的男女好朋友?最后都会变质的。”
“可是你和谢老师最近不是走很近?”
“你说谢老弟啊?别乱猜,我才不想谈姐弟恋,麻烦又惹人闲话,当朋友就好了。”
“哦,被我抓到了吧,你才说男女间没有真正的好朋友。我要到处去宣扬你和谢老师的关系。”“别乱说,我真的只是把他当弟弟。好吧!我以后不逼你相亲就是了。”
月慈相当高兴,终于找到了晓梅的把柄。
秋去冬来,已经是一月了。
当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钟响起,小朋友们开心地欢呼!
陈校长透过广播器叮咛大家:“从明天就开始放寒假,各位小朋友在假期要注意安全……”
莉真很有精神的跟大家说再见,今天是她最后一天待在这所学校了。
在大家的一片惋惜声中,纯义走过来:“你跟我来一下。”
莉其害怕地跟着纯义走,月慈担心,也偷偷跟在后面。
纯义见四下无人,拿出一大包东西交给莉真:“你明天就要去台中了,这东西给你。”
莉真迟疑。“什么东西啊?吓人的吗?我要走了你还想欺负我。”
“不是啦!你拆开来看看!”
莉真依言做了,并没有青蛙跳出来,而是漂亮的粉红色文具组,有笔有尺还有信纸。
“这是我上次去市区参加赛跑,在附近的书局看到的,我们学校卖的都没有这么漂亮,所以就买了。”
“那为什么要给我?”
纯义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酷酷的说:“我怕你去了那里太无聊,让你可以写信回来。”
莉真开心地笑了。“谢谢你!我要写信给叶老师还有……”
“不行、不行,这是我给你的,你只能写给我!”纯义又拿出一叠贴好邮票的信封:“你完全不用花钱,只要写字就好。”
莉真满脸莫名其妙,但她乖乖的接过信封。“哇!你还把你的名字和住址都写好了。”
躲在一旁的月慈听到这再也忍不住,她急忙逃得远一点,才放声大笑。
这对小冤家真是太有趣了!尤其是纯义那副专制霸道的模样。
在他们这个阶段,男生都是对愈喜欢的女生就愈爱欺负她,但此举只会让女生讨厌,幸好纯义还懂得在离别前亡羊补牢,为时还不晚。
月慈突然联想到她与林驹。
连小孩子都懂得表达,她却只会在死巷中团团转。
有什么好怕的?她这种个性让她吃的亏还不够吗?
继续裹足不前,将来只能后悔。
“月慈?”林驹听到声音,开了门。
“因为我爱你,所以才会悔婚,可是当时我不敢直接去找你,没脸见你。可是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忘不了你,于是就当了老师,还选了这间学校教书。你终于也来了,那时候我好高兴!”
月慈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林驹惊讶地望着她。
“但是你不要太在意,如果你还是想跟未婚妻结婚的话,就别顾虑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真正的感觉,并不是要让你为难。如果你觉得以后我们见面会尴尬,没关系,我正打算调回家乡去。”月慈整张脸都红透了,她从没这么大胆的表明心迹过。
林驹长叹:“怎么事情这么凑巧,丽红才刚打电话来给我。”
月慈刹那间觉得自己是第三者,讪讪然想离开。
“别走啊!听我说,她新交了男朋友,是个医生,所以要跟我分手。”
“嘎?怎么会这样!你一定很难过吧?”
“不,我觉得解月兑了,只是有很多麻烦的事要处理。”此时林驹房内的电话响起。“你先进来再慢慢谈吧。”
月慈环顾四周,她这才发现自己是第一次进到林驹的住处,摆设相当简单而干净。而林驹正忙着向话筒那端解释他的婚事告吹的来龙去脉。
“是我舅舅,丽红就是他介绍给我的。”挂上电话后,林驹对月慈说。
“就是你小时候寄住在他家的那个舅舅吗?”
“是啊,很多亲戚就是如此,除了婚事以外对你漠不关心,只会说风凉话。”
“你好像变得不太厚道了,不是每个亲戚都这样的。”
“真的吗?那我得赶快把丽红给我的影响抛开才是。”
两人都笑了。
林驹说:“你刚刚害我吓了一大跳。”
月慈又脸红了。“我不想再遮遮掩掩的,每次跟你聊天时都好辛苦。”
“唉!我们都太伪装自己了。”
他这话让月慈心头怦怦直跳。
林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摊开某一页给月慈:“这给你看看,我以前就不喜欢带着面具过日子,没想到却无法完全做到。”
是一本日记,月慈道:“你在写日记啊?我都没有这个习惯呢!”
“你记忆力这么好,不需要日记也能把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月慈翻看了一会儿,一面叹息:
“你的笔调很像是女孩子写出来的东西,没几个男人会和你一样心思细腻吧。不过我们真的好像,你当时想的事情都和我差不多。”
“真的吗?那我们都很优柔寡断,害得彼此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
“你这话的意思是,现在我们要重新开始了吗?”
时间如飞一般地过去,不知不觉中夏天来临了,校园内蝉声不断,夜里还有蛙呜。
每逢这个季节的晚上,单身俱乐部的人就喜欢在院子里乘凉闲聊。
“怎么今天只剩下我们五个?”陈校长一边摇扇子一边说。
“今天可是七夕,有情人的日子啊!”老李难得话如此简短。
老赵举杯向天,高声吟唱出杜牧的诗: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谢老弟,你陪我跳一曲吧,验收一下我教你的舞艺。”晓梅含笑说。
两人就在星空下踩着恰恰的舞步,三个观众都拍手喝采。
陈校长突然皱了眉头:“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大伙儿都紧张起来,自从那场火灾发生后,大家都把她的嗅觉当作警报器。
“不是你们想的,是食物的香味,可是怎么又像咖哩又像炒饭的?”
其他人异口同声回答她:“咖哩炒饭啦!林老师和叶老师的拿手菜喔!”
而在员工宿舍这边,沉浸在爱河里的两人正品尝着咖哩炒饭的美味。
“我刚打电话回家告诉母亲我要结婚了,她居然说:‘这次是真的吗?’”
“我也是,谁教我们都曾经有前科呢!也难怪他们担心。不过接着我得去见你的双亲,有点紧张呢!”
“你放心,我妈妈一定会喜欢你的。”月慈笑着说,知女莫若母,她母亲这次绝不会再反对了。“以前虽然也度过准备结婚的阶段,但那时从没有过现在这种感觉,心情既兴奋又心慌的。”
“那是因为和相爱的人结婚啊!”
她像小女孩般娇嗔:“你好讨厌!对了,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礼啊?”
林驹思索了一会儿后,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借学校的场地,请班上的小朋友帮忙,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朵花排在进入会场的走廊上,你就一边走进来一边向小朋友们收取花朵,等你走到我身边时,手上就有满满的棒花;然后请一位牧师替我们证婚,我们只要讲几个亲近的亲友来观礼就好,这样如何?”
月慈不出声。
林驹担心的问:“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好得出乎我意料。”月慈笑着紧拥住他:“和我想的一样简单隆重,而且请小朋友拿花那段很有创意,我喜欢!”
她果真没看错人,林驹与她天造地设,真是可惜了那三年的青春岁月,就在她的犹豫下白白浪费掉,让她少了许多与他相聚的好时光。
“不如再更特别一点,把花换成你亲手雕的胡萝卜花如何?”
“这,太强人所难了。”
“开玩笑的啦!还是红玫瑰好,‘喔!亲爱的,红玫瑰就有如我对你的真挚心意,九朵则代表我对你的爱长长久久’,把这段台词再说一次如何!这次可不是演话剧了喔!”
他俩开怀大笑,不料林驹却倏地将笑容一敛,严肃地说:
“我现在要向你坦承,除了那次外,我还有一件事是骗你的。”
“什么?”月慈狐疑,林驹还有什么事必须要说谎?
“之前那场火灾,我不是把麦可接个正着吗?”
“是呀,你好像预料到麦可会掉下来。麦可年纪也有点大了,不像几年前那么灵活。”
“并不是这样。麦可一直生活在狭小的空间中,从小到大最多只能跳一公尺左右的距离,所以当时在火灾现场,我看到你搭的云梯和窗户有段距离,我就知道它一定跳不过去。”
那么为什么当初它可以跳过两公尺的巷子,到她那一边呢?月慈不解。
林驹将麦可带到走廊上:“我示范一次,仔细看好喔,员工宿舍和对面那栋教室距离将近四公尺。”
他把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鱼干在麦可面前晃了晃,然后丢到对面教室去,麦可急切地大叫起来,在他俩身旁团团转,哀求吃那块鱼干。
“这么远,你不是说它跳不过去吗?”
林驹一笑,拿了两三根晾衣服用的竹竿并在一起,让宽度增加,麦可轻轻松松踏着竹竿走到对面去,将鱼干啃个精光。
“原来当初你……”月慈惊呼起来。
在恋人们的笑语中,院子里醉眼惺忪的老赵仰头看见架在半空中的竹竿,喃喃自语:
“那是什么东西?牛郎织女相会的鹊桥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