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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尼斯的季节 第九章

翌日,天才蒙蒙亮,叶湄却已悄声起床,她不愿吵醒熟睡的唐衡,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清晨的溪头最是迷人!树梢上犹有晶莹露珠,雨水将林木洗得青葱翠绿,鸟啼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行走其间,让人愈发觉得心旷神怡。

她轻抚一株苍健挺拔的杉木,它的心中又有多少故事?指尖刮在雪片般剥落的树皮上,叶湄只觉它有一颗古老而看尽尘事的心灵,在亘古的人事变迁中,它又看到了多少?她幽幽想起德国之旅………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初入黑森林中的朝圣心情与感动——宛如走进心中编织已久的童话世界……以及后来的苏格兰之旅,若没有那次旅行,也许她就不会邂逅唐衡……而有接下来的事,宿命般地,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一步步推向既定的悲欢离合中,而这一切……竟是缘是孽?

有脚步声,是唐衡来了,他迎着曙光向她走近,一身亮眼的白毛衣、牛仔裤。

[这么早就出来了!”他亲昵地拉着她的手,“也不叫我陪你出来。”

“看你睡得正香嘛!我不忍心叫你。”她甜甜的说。

他张开手臂深呼吸,“噢,让我每天吸一口这样的空气,一定可以多活二十年!”他看着路旁的指标,“来!我们做它第一个访客,看神木去!”

他们拾级而上,走着蜿蜒曲折的山径,偶一回首,他们已被围绕在一大片树海中,放眼望去,眼前尽是欣欣向荣的盎然绿意,叶湄感动的凝视良久——

唐衡圈住她的腰,柔声说:“只要你喜欢,我每年都陪你上溪头来。”

叶湄惆怅的想起下山后又将回归现实,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谁又知道呢?

***

回台北后,叶湄和麦思堡的代表谈了几次,对方颇有聘请她的诚意,而她也对这项充满挑战性的工作蛮感兴趣的,遂接下“俪人游廊”的策画工作。

而唐衡这边也积极筹画着自己的建筑师事务所,但在全力投入工作之前,他想先回日本探望一下奈江。

“你要我跟你一起去?”

“当然!小湄,]他握着她的手,“不是说好任何事我们都一起面对的嘛!我去你当然也去。”

“可是桐岛伯母一定不愿再见到我……]

“别想那么多了!”唐衡坚定的说:“我希望桐岛伯母了解,我会永远照顾奈江,但是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奈江那边我会负起道义的责任,但我绝不能牺牲你和我的幸福。”

***

乍暖还寒的三月,他们又回到扶桑岛。

抵达桐岛家后,她才知道唐衡的母亲也住在这里帮忙照顾奈江,白奈江出事后她便不时从小樽赶来照顾她;以前他们与桐岛家比邻而居时,她和日出子就是很好的朋友,再加上奈江是为自己的儿子而……

当叶湄走进那间充满药水味的房间,看到病榻上的奈江时,她的眼泪差点又夺眶而出:她哪像个活人?她的鼻上仍插著氧气管,一头原本美丽的长发已在治疗期间削剪成紧贴著小小脸颊的短发,她的双眼仍紧紧闭著,灰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一片死寂。

她在沉睡吗?只要不醒来,她可以永远留在她想要的世界,在梦中拥有她最想得到的唐衡。叶湄颤抖的执起她的手,眼泪滴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奈江啊奈江,求求你!醒来吧!你不醒来,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叶湄在心中狂喊。

她检视奈江如骷髅般的手腕,却不见那只古玉镯。奇怪,跑到哪里了呢?她的手不经意的拂过奈江领口,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鼓鼓的,翻开一看——竟是那只古玉镯!它穿了红绒线安稳地躺在奈江胸前。是谁为奈江做的?她的母亲吗?

她环视屋内的摆设,精致高贵的家具,实在显示出奈江原是倍受呵护的天之骄女,墙上及书桌上的相框都装着她以前的照片,一张张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穿著网球装的她笑得灿如春花,她原本是个多么无忧无虑、活泼甜美的女孩啊!却毅然舍弃一切,只为了一份遥不可及的爱情,亲手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地狱中!

奈江床头有个心型相框,她拿起来一看,照片已呈泛黄,穿著学生服、梳著两条辫子的小奈江,和一个高高的男孩并肩而立,男孩的脸型看得出就是唐衡,这么久的照片,她竟如此珍惜的保存下来,其行虽愚,其心却痴呵!

叶湄没有怪过桐岛伯母对她冰冷的态度及无理的要求。天下父母心,任谁看到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好好的出门,却这样子回来,都会承受不住!都会崩溃的!

纸门被拉开,“你该出去了。”乍然面对一对冷酷的眼眸,是桐岛伯母。

叶湄依言起身,行走间脚下却踢到一个大纸盒。

[这是……”

“奈江留在东京房子的一些东西,我去拿来的、”日出子过来挪开纸盒,叹道:[这傻孩子!傻到……]她拿出一本银白封面的日记本。

[这是她出事那年所写的日记,你看吧!”她将日记交给叶湄。

“我……可以看吗?”叶湄犹豫着。

“看吧!]日出子无奈地看了病床上的女儿一眼,“现在这些又有什么差别呢?”

叶湄翻开日记,不到五秒钟她已全部看完了,整本日记从头到尾只写两个字:唐衡。

她掩住口,眼泪簌簌而下,日出子摇头说:“这孩子也不知着了什么魔,还是上辈子欠阿衡的……从她十四岁开始,满脑子就只有她的唐衡哥哥,这一大堆日记……”日出子打开一个青柜,“是她这几年写的,全部都在写唐衡!唐衡如何的好、如何的优秀]叶小姐,”日出子拾起早巳湿润的眼,“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孩,我也知道我这样要求很自私,但求求你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吧!我无法不自私,奈江是我唯一的骨肉啊!求求你,行行好,放了唐衡吧……”

叶湄手上的日记本掉落在地,她掩着耳含泪街出门——

她一个人徘徊在广大的院落里,唐衡似乎正在大厅和桐岛伯父在谈话,她毫无心绪地看著眼前精巧的日式庭园,脑中一片混乱。她坐在一张石凳上休息,却清楚的听见身后一扇纸门传来的谈话声。

“你也别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医生不是说依奈江目前的情况,她极有可能在近期醒来吗?”是幸子温柔的声音。

“醒来……醒来之后呢?”日出子哭泣的说:“我真怕以奈江那种个性,醒来后不晓得还会做出什么事,我这条老命不能再受惊吓了!幸子,我知道阿衡这孩子绝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但是从小看他长大的……为什么偏偏出现那个女孩?她失去唐衡,我相信地仍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但我们奈江没有唐衡,她……”

接着是一片压抑的哭声。

像有人拿极细的针,一寸寸插满叶湄脆弱的心,她仿佛受到极大的酷刑般,一行走,一牵动,都是椎心刺骨的疼痛……

***

几天之后,他们整装回台。

幸子送他们出来,她温柔的眼神温暖了叶湄冰冻的心,唐衡紧紧的牵着她的手,踏着坚毅的步伐走出桐岛家。叶湄整个人都在发抖,手在唐衡掌心内抖得厉害,唐衡停下脚步,温柔地拭去她睫毛上的泪珠。

“别哭了,湄,]他坚定的说:“这条路或许崎岖难行,或许荆棘密布,但是会过去的!我们会平安走过去的!”

***

叶湄穿著一袭红色的绉纱套装,短裙下是一双修长美腿,一跨入“曼陀罗”,立刻吸引所有人的眼光。

众人的视线随她坐下而落定,霜霜揶榆道:“真不简单哪!叶大美人出场就是不一样,我们可已久候多时了!]

“拜托,我已经很赶了吔!昨天又熬到两点多,早上一出门就碰到高架桥大塞车,桥下那个红绿灯又坏了,我傻傻的在桥上堵了快二十分钟,找个车位又找了半小时。”

“你干嘛那么拚啊?有事没事熬到一、两点?”丹羽不以为然道:“俪人游廊已经很成功了,我一大堆朋友就只爱上那里买衣服,你对得起你的老板了,也该歇一歇嘛!”

[这也是一种乐趣啊!”叶湄点了杯薄荷蛋蜜汁,“其实有时候工作也是一种享受!快说,今天急着找我出来做什么?”

霜霜故作神秘的一笑,和丹羽交换一个眼神:

“快说啊!我没多少耐心的。”叶湄催道。

霜霜轻启樱唇,“我要结婚了!”

“你——”叶湄诧异地惊叫:[你别告诉我你要和大头方结婚!”

“就是和方文宪!”霜霜气定神闲道,拿出一张喜帖,“喏!喜帖在这里,就在下个月,还有,你和丹羽都要当我的伴娘。”

“你……你真的答应大头方了?”叶眉难以置信地说:“你不是说要再多整顿他两年?”

“哼!我嫁过去后他还有得受呢!”霜霜眨眨眼,“看着吧!想学“御夫术”时就来找我何霜霜,保证无效退费!”

“大头方上辈子一定杀人放火的事做太多了!”丹羽做个不敢领教的表情,[这辈子才会这样被你吃得死死的。”

霜霜甜甜一笑,“好啦!少说废话,阿湄、丹羽,你们这就算答应罗!下午就去芝蔴试礼服,我帮你们都租了小礼服。”

“霜霜,你以后就是方太太了,再也不是无忧无虑的何小姐了,嫁过去后可别再任性了。”叶湄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放心!”霜霜笃定的说:“人家说『小姐皇帝命,出嫁是丫头命』,心态上我自会调整的。倒是你,阿湄,”她正色的说:“你和唐衡呢?你们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一直拖下去吗?将来呢?]

“对呀!阿湄,”丹羽也关心的说:“我听唐衡说他曾向你求过婚,你却坚决不答应,怎么回事?”

叶湄垂下视线,“我们很好……唐衡对我真的很好,只是……现在还不是谈婚事的时候……”

“又是为了那个日本女孩?”霜霜心急道:“湄,你别再傻了,婚姻是你和唐衡两个人的事,更何况唐衡对她又没任何承诺!]

[别说了!我知道你们是好意,”叶湄站起身说:“走吧!不是要去试礼服吗?现在就去吧!”

***

她望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高高挽起的发髻下是一件露肩的象牙白丝缎小礼服,v形领上有一排小珍珠,显得十分高贵。她想起自己也曾经有件这样的小礼服,那是在日本即将和唐衡订婚时买的,回国后她将它刻意压在箱底不敢去碰它……她恍惚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己也会有穿礼服、披白纱的一天吗?

她知道唐衡会对自己负责,他不只一次说过只要她愿意,他们随时可以结婚。另外,唐衡也努力地在让奈江的母亲接受这个事实:他会一辈子像照顾妹妹般照顾奈江,但他的终身伴侣必定是叶湄。

想到结婚,叶湄又想起奈江那张比床单还惨白的睑,她实在无法……无法做出……

***

喜气洋洋的婚宴上,大门口摆着一幅经处理过的油画结婚照,穿著白纱礼服的霜霜小鸟依人地偎在新郎方文宪的怀里,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叶湄和丹羽忙进忙出的陪着新人敬酒、提霜霜的婚纱、帮霜霜换衣服、补妆;婚宴十分热闹,男方父母很爱面子,席开近百桌,一天折腾下来,把霜霜累得腰部直不起来。

席间,霜霜又换了件朱红色的礼服,叶湄细心的为地点上朱红色的唇膏,胸前戴着一大串价值不菲的红宝石项链,手腕上是六对金镯子,手上还有颗大瓒戒,浑身金光闪闪的。霜霜的婆婆也跟着忙进忙出,眉开眼笑的脸上洋溢著满足;新郎方文宪仍是一脸憨厚的傻笑,他这个忠厚老实的二愣子,终于以无比的耐心及诚意抱得美人归了!

趁着补妆的空档,霜霜凑近她说:“看到没?江凯也来了!”

“哦?]叶湄没回头,仍保持原来的姿势。

“他向你张望好几次了,待会儿过去打个招呼吧。”

她不置可否的收好粉底,自她到“俪人游廊”工作后,就没再和江凯见过面了,但于情于理,他们仍是朋友。

江凯看着她翩然走近。坦白说,今天当伴娘的叶湄光芒犹胜于新娘子霜霜,雪肤花貌的她,娇美得宛如一朵白莲。

[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她盈盈浅笑。

“还好!你气色看起来不错,”他由衷的说:“听我叔叔说,你帮他把“俪人游廊]经营得很成功。]

[是江董事人好,肯让我放手去做!”她拿了杯香傧,同他坐下来。“你呢?听说上一次晶宴所办的珠宝大展又大出风头了。]

他浅浅一叹,“公司的事,但求尽心尽力罢了。]

这时一位胖胖的富绅走过来,“嗳!江总经理啊,好久不见了!上次那个高尔夫球场的合作计画,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还在研究中。]江凯客气的同他握手,“如果有好消息,我一定立刻通知您。”

[咦,这位漂亮的小姐是江总经理的女朋友吧?怎么不介绍一下?”

叶湄顿时有些尴尬,江凯却大方的说:[这位是叶湄小姐,是我的朋友。]

“哟!长得真标致,和江总经理的好事近了吧?]一旁的胖太太也凑趣道。

叶湄睑上一阵燥热,只得说:“真对不起,我还得去帮新娘子呢!失陪了!”然后急忙月兑身。

霜霜又换了一件送客穿的粉橙色礼服,一见叶湄进来就立刻拉着她说:“待会儿我要吧新娘花球丢给你,你可得接好啊!”

“丢给我干嘛?”她笑道:“给丹羽多好,她可是现成的最佳人选:”她瞟着一旁正在和未婚夫咬耳朵的准新娘丹羽。

“就因为丹羽已经有着落了,我才要丢给你啊!湄,]霜霜正色说:“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是别人的太太了,以后我们这些好姊妹要常聚会也不那么容易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答应我不要委屈自己,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我知道你对唐衡很钟爱,但我真的担心你到最后什么都没有。湄,江凯很不错的,我看他看你的眼光就知道了,不要拒绝他。]

叶湄一时百感交集,只能苦笑道:“你这新娘子真罗唆,行了!我自己会小心的,你就好好做你的方少女乃女乃吧!”

霜霜轻打她,“别嘴硬,这个你戴着。”她自颈间一大堆金项链中,取下一串镶着梨型小玉坠的链子,为叶湄戴上。“这块玉是我当小姐时一直不离身的,以后就让它来保护你,也算是我少女时代的一个纪念,好好保存它!”

叶湄眼眶一热,紧紧握住好友的手,霜霜轻声说:“我到前面去送客了。]

她挽着高大体贴的夫婿,款款地走过红毯。

***

婚宴即将结束,一对新人也即将启程赴欧洲度蜜月;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霜霜登高一丢,叶湄原想走避的,但那束粉红玫瑰花球却不偏不倚地直入她的怀里,惹得众人纷纷起哄。

“哇!叶湄,下一个一定是你喔!”

[抢到新娘花球的人一定会有好运!阿湄,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干脆和丹羽一块合办算了!丹羽不是也快了吗?”

叶湄只能陪着笑,心情复杂的捧著玫瑰花束,霜霜临上花车前还抛给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回到更衣室,用卸妆油迅速卸掉睑上的宴会妆,回复一睑清丽。她换回自己的衣服,打算自己叫车回住处,唐衡因洽公到美国西岸一个礼拜,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无助,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偌大的礼堂现已空无一人了,她走到门口却发现有个人影立在那里,是江凯。

“你怎么回去?”

“叫计程车。”

“他呢?不来接你?”

叶湄不悦地说:“他有事,更何况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别人管接管送的。”她转身就走。

江凯拦住她,“月湄,算我说错话了,让我送你回去吧!至少我们仍然是朋友,对吧?”

叶湄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无言坐入他早巳打开的车门内。

车子平稳的前进,江凯才开口:“好久没闻到这样的香味了。”

叶湄身上有淡淡的香奈儿COCO香水味,是那次生日时江凯送她的,后来她的“璀璨]用完了,便顺手拿来喷,她自己倒没特别的心思。

“是吗?我就不信你身边没人用。”她故作轻松道。

“同样的香水每个人的诠释味道不同,”江凯眼光直视前方道:“我说过,你是最适合用的人,你就像那个法国的COCO女士,一个坚毅倔强而美丽的女子。”

叶湄不语,一阵沉默后他又说:“别怪我多问,他对你好不好?]

[很好!”她直直回应他的眼光,“我想我不会再遇到这么适合我的人了,唐衡对我非常的好。”

他眼光一暗,“那我应该为你高兴。”他看着窗外逐渐笼罩大地的暮色,“现在还看星星吗?”

[看星星?]叶湄一愣,想起上回和江凯去阳明山的观早台,那似乎足好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可以看到春季的双子、巨蟹、狮子……这些星座了,你愿意再陪我看一次星星吗?”他落寞笑道。

叶湄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说:“江凯,我必须回家。]

江凯听到了,他失神般地操纵着方向盘,开始在大街小巷乱绕,暗自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几乎巡视了半个台北市后,车子停在叶湄住处楼下时,已是满天星斗了。

他持扶叶湄下车,叶湄转过头看他,“再见!]

他坚持送叶湄进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前一刻,他猝不及防的揽过叶湄,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再见了!我命中的天狼星。]

电梯门迅速合上,留下错愕的叶湄。

***

江凯怔仲的坐在驾驶座上发呆。他没告诉叶湄,自己即将结柬在台所有的业务,赴美接手晶宴在那里的三间酒店。今后在台的晶宴将全部移交给他堂哥负责,短期内,他不会再回来了,即使回来也是为了看他生命中永恒的星宿,只可惜这颗星星的光芒巳永远属於别人的了。

***

叶湄兴匆匆的赶到机场,唐衡不知道她要来接机、她原本说好要来接他,而唐衡临时改了班机,这时间正好是叶湄的上班时间,便要她不要来接他了。但叶湄一早开完例行会议,见“俪人游廊”没什么事,便直奔过来。

远远的,她就看到披着风衣的唐衡,人群中的他是那么高大出色!叶湄兴奋的想趋前叫他,但她倏地停下来——唐衡身边还有个人!一个女人!

他们正亲密的交谈着。

那女人身材高号,穿著一袭淡咖啡色外套,身上只背个小皮包,唐衡手上却提着一大堆行李,还极尊贵地拥着那女人,像在捧皇后似的!

叶湄心头瞬间窜起一阵怒火!这就是他突然改班机的原因?这就是他叫她别来接机的真正原因?

叶湄不敢置信地瞪着唐衡,他竟楼着女孩的肩,两人状极亲眼的离去。

她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走,不愿让唐衡看到她,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下丢这个脸!

***

她闷着头冲回家,一进家门立即放声痛哭。她不甘心!不甘心!唐衡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对不起她?

叶湄无心再去上班了,挂电话去请了半天假,她擦干眼泪后才发现门底下躺着一封信。

“费城?奇怪,谁会从美国寄信给我?”她狐疑的拆开水蓝色信封,一手苍劲的字体出现在眼前:

湄:

意外吗?我现在人在费城。

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写信给你,斗争好几天,终于向自己的意志力低头,

唉——

天狼星!

台北的事务我已全权移交给亲戚管理了,今后我只管理美国、香港、泰国的分店,

你这么冰雪聪明应该知道为什么!

一向自负的我,在你面前几乎都没有信心了。

湄,我常在想,人的感情、缘分真的很奇妙、你知道吗?我到今天还认为,如果先

认识你的人是我,那在你心底的人也许就是我而不是他!

很傻是吗?很自负吗?

不是自负,也许……是因为我始终无法真正“放下],才想出这个安慰

自己的理由吧!

此地天气晴朗,是个很美的地方,我会全力投入工作。

也许是奢求,但仍希望你想度个假时,不妨来找我。放心吧!我不会再给你任何心

理负担,只是纯粹想招待一个好朋友。

说了这么多,快赏脸吧!真的希望你来!

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幸福”,还是祝福你和他!

未了,盼你记得,我永远是你的好朋友。

记得我!

好!

江凯

叶湄静静合上信笺,他去美国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上次见面时他马什么不说?

对啊!我何不放个大假?—方面远离台北的尘嚣,另一方面但可避免和唐衡见面。

她这样掏心掏肺的爱他,誓言两人一起走过这些风风雨雨,他竟然还有贰心!这种男人还要他干嘛?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叶湄在心中思忖着。

决定好后,她立刻拖出箱子,开始收拾行李,一件件把衣服往箱子里丢,等到收拾妥当,她才猛然住手——

不行!停!你不能去!

我这是在干嘛?唐衡对不起我,我就直扑江凯的怀抱吗?这算什么?她在心底斥责自己。

她很清楚江凯对自己的感情根本不是纯粹的友谊,而自己贸贸然的跑去找他,在心灵最空虚的时候,不怕犯下不该犯的错吗?

思及此,叶湄颓然放下收拾行李的手。情形已经够混乱了,她可不能再自乱阵脚。

她正想歇一歇,门铃却突然响了,响得又急又长,她自监视器中看清是唐衡,犹豫了半晌,还是开了门。她想听听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唐衡焦急的冲进来,立刻捉着她问:“湄,你怎么了?我一到家就打电话去你公司,他们说你出去了,后来又说你请病假,而我打电话来也没人接。湄,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叶湄冷冷的推开他,迳自坐在沙发上。不错,电话是一直在响,但她充耳不闻。

“湄,”唐衡模着她的额头,“你不舒服吗?我带你去看医生?”

她别过睑,“没事,躺一下就好。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咦,你收拾行李干嘛?湄,你要去哪里?”

“去旅行啊!]她冷冷的说。

“旅行?那也要我陪你去啊,不然我怎么放心。我下个月就有假期了,你想去哪?再去一趟欧洲好吗?我们去威尼斯,多玩几天!”他热切的说。

“不,我要一个人去。”她迳自站起来,对他生动自然的演技,恨得牙痒痒的。

“湄,你怎么了?]唐衡发觉情况有异,“心情不好吗?是不是身体很不舒服?”

“我没事,只是我要休息了。]她冷冷的下逐客令,“你走吧!帮我把门关好。”叶湄丢下他转身进人卧房。

唐衡愣愣地看着她。她今天怎么回事?她一向都是那么温柔可人的呀!突然,他看见了叶湄随意摆在桌上的信纸,底下江凯的署名引起他的好奇,他顾不得什么,拿起就看——

随后,他脸色铁青的冲进房间,看见叶湄正在梳头。

[这就是你要一个人去旅行的原因?江凯就是你要去投奔的人,是不是?哈!单独去旅行?你根本就是去会情郎!叶湄,你给我说清楚!”他怒吼。

叶湄从镜中冷冷地盯着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事情就是这样。”

唐衡一把捉起她,神情骇人,“你骗我!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你一直说跟江凯没有什么,只是朋友!朋友?哈哈哈!”他仰天大笑,“我竟然那么傻得相信你!戴了这么久的绿帽子,我竟然不知道——]

她用力推开他,语气冰冷地说:“没错!我是要去见江凯,他那么喜欢我,我去找他有何不可?你就只会指责别人!]她瞪着他,“你为什么不扪心自问你做了什么?你对得起我吗?”

“我做了什么?”他一脸无辜状,“你倒是说清楚我究竟做了什么?]

“你还骗我?还想瞒我?我这人最恨别人骗我了!你还想瞒到几时?”她恨恨的说。

“叶湄,你搞清楚!今天是你背着我要去跟别的男人约会,不是我唐衡对不起你!你凶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我骗你?拜托!我骗你什么了?]

“你还不承认!”她仍瞪着他,“你太过分、太教我失望了!我已经给你机会解释了,你还想再骗下去?你忘了我们说好要互相坦白的……你走!你给我出去!”

“叶湄……”

“出去!你出去!我不要听你的谎话了!你出去!”她旋风般的冲到门口,用力打开铁门,毫不容情的下逐客令。

“好!我走!”唐衡也火了,“你简直是莫名其妙!硬说我骗你——那我走好了!”他愤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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