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头发。”
成萸在客房里把行李安顿好,又发了一会儿呆,终于觉得有些饿了。刚离开房间,准备到厨房弄些东西吃,某人就将一柄崭新的剪刀硬塞进她手里,很霸道地说。
她看看手中的发剪,再瞧瞧他扎成马尾的长发,莫名的有些想笑。
符扬留长头发,不会就是因为找不到人帮他剪吧?他对那颗脑袋的龟毛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干嘛剪呢?你留长发的样子也很好看。”她故意不接剪刀。
“妳也这么认为?我也觉得我还满适合长头发的,应该说,我不管留什么发型都好看。”符扬打量着玻璃柜门的反影,自恋地拨拨刘海。
成萸简直无力。
“去客厅坐好。”她瞪他一眼,回自己房间拿梳子和镜子出来。符扬乖乖坐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已经拿了条毛巾把宽膀围起来。
成萸把镜子交给他拿着,绕到后面开始为他梳头发。
“你想剪什么样子?”
“就以前那个样子。”
“我已经忘了你以前是什么样子。”
“房间抽屉里还有我们的结婚照,要不要拿出来给妳温习一下?”符扬和颜悦色地说。
成萸气结。以前不是没想过,如果有一天突然在街上偶遇他的话会是何种情景。在她的想象里,她一定是态度落落大方地迎上去,彷佛他只是一个不重要的路人甲,无论是气势或言语绝对和他针锋相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被他压在下风。
没想到事隔五年,一旦交手,仍然技不如人。
客厅里细细的喀嚓声,含着一种微妙的亲昵感,她心里觉得不自在,主动打破这种气氛。
“你以前的那位经纪人戴维森先生呢?”
“死了。”
“什么?何时发生的事?”她惊问。
“五年前。得食道癌。”
“真的吗?我一点都不知道……”成萸不禁难过。
当年为了保护还是学生的她不受小报追逐,符扬将他们的婚姻藏得很好,戴维森是少数知道他结过婚的人。虽然成萸和他不熟,却一直很喜欢这位风度翩翩的英国绅士。
如果他的经纪人仍然是戴维森,一开始大卫他们找她的时候,成萸听见这个名字一定会拒绝,那他们前几天就不会相遇了。莫非一切真是命运?
她的眼迎上镜子里的符扬,知道他也想到这一点。
五年前的符扬,婚姻正值破裂,最引以为重的经纪人又离开人世,当时的他是如何走过来的呢?虽然这不是她的错,她却觉得……有些愧疚。
“妳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一个人时候到了,也就该走了。况且──”符扬故意顿一下。“戴维森过世的消息还上过一阵子新闻,妳是根本不想看到跟我有关的消息吧?”
成萸没有立刻接话。
“那一阵子我自己的生活也不太安定,哪来的心情看报纸?”
“哼。”出乎她意料之外,符扬没有再追击下去。这可不像气势凌人惯了的他!
之前老想着他的霸道脾气没改,其实,或多或少是改变了。如果现在的他还是那个自尊心胜于一切的符扬,一定连看都不想看到她,更别说和她共事、或硬拉她住进同一个屋檐下。
他究竟在想什么?成萸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他。
“以前戴维森先生那么照顾你,你的反应也太冷漠了。戴维森也算是我的朋友,请你以后在我面前提到他的时候,讲话客气一点。”她忍不住轻声说。
“还有没有?”
“当然还有,请你尊重一下我的存在,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对别人大呼小叫的,看了真的让人很生气。”
“妳的狗屁规矩怎么这么多?”他口中抱怨,眼底却隐隐藏笑。
“不是我规矩多,而是我一直以来便信奉『人跟人之间相处要互相尊重』的道理。现在我总可以有自己的标准,不必再迁就你的了吧?”
如果是在五年前,成萸根本懒得跟他说这些,随他去当山大王,反正他从小就是个恶霸。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也有自己的哲学,不必再看他脸色过日子。如果他们两人注定了暂时避不开彼此,他就必须学着尊重她的原则。
即使现在她接下跟他有关的工作,负责的对象也是设计师大卫;符扬就算心生不满想换人,那也是费欧娜跟大卫之间再去协调的事,她跟他没有直接的从属关系。
“哟!话也变多了。”
成萸瞪他后脑勺一眼,梳头发的手故意重重爬几下。
“再来啊!妳心里有什么不满,尽量发泄好了,反正我的脑袋都在妳手上了。”结果符家恶霸仍然没生气,反而凉凉地说。
“你再挑衅,我就把你的头发剪得跟狗啃的一样。”
“这可奇了,以前凡事由我做主,妳抱怨说妳没有自由意志;现在我让妳说话,妳又怪我故意挑衅,妳这个女人可真难取悦。”
成萸停顿了一下,不想跟他翻陈年旧帐。
“好了啦,自己去冲水。”她匆匆替他剪好头发,中止这场无预期的谈话。
符扬拿起镜子,东照西照端详了半天,满意地点点头,彷佛身上缠了几年的枷锁突然被解掉一样。
“嗯,清爽多了。”
“谁剪头发又有什么差别呢?偏生你奇怪的毛病这么多,自找苦吃。”
“怎么,妳的训话还有第二场?”符扬调侃她。
剪去长发的他,风流浪荡的味道尽去,彷如又回到当年那个帅气英挺的符扬──那个她嫁的男人。
成萸娇颜一红,撇开头收拾工具,不理他。
符扬把镜子往桌上一扔,撑起一双长脚走回房间冲水。走到房门口,他突然停下来看着她。
“妳以后看我哪里不顺眼,尽避说好了。现在这样好玩多了,以前怎么就这么闷呢?”说完,他低笑着进门去。
什么她以前闷?她以前闷是谁的错?成萸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骂人!
“现在还是那么讨人厌!”她将满地乌丝略微清扫一下,倒进比较靠近厨房门口的垃圾桶,明天钟点清洁工会进来收拾。
环境整理好,她下了碗简单的面条吃。才吃到一半,外头大门打开,有人自动开门进来。
她忙放下筷子,走到厨房门口探一下头。
是那位艺廊的分店长,费欧娜的妹妹,珍恩.葛伦!
“啊……”成萸正想开口打招呼,复又顿住。
珍恩手中有符扬家的备用钥匙,而以符扬的个性绝对不会随便交给不相干的人,想必他们两人关系匪浅吧?她该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符扬家的原因呢?
“妳是谁?”珍恩刚把门关好,回头冷不防看见一张自己未曾预料到的清丽面容,不禁瞪大美眸。
“我是成萸,我们之前见过,在艺廊里……”成萸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我想起来了,妳就是那个会刺绣的女人。”珍恩的眸瞇了一瞇。“妳在符先生家里做什么?”
“符扬和我认识……”她答得文不对题。
“我是问妳跑到符先生家做什么!如果妳对工作有任何不懂的地方,不是应该和大卫、或我们姊妹联络吗?”珍恩毫不客气地质问。
成萸还是想不起来该怎么说。
对方这种理直气壮的姿态,老实说,让她很不是滋味……可是,珍恩若是符扬的现任女朋友,她是有权利质问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男友家的女人,现在反倒是自己的立场比较尴尬了。
成萸本来就不是个天生反应快的人,被对方堵了几句,竟然就窘在当场。
“我比较好奇,妳为什么会有我的钥匙?”男主角终于出现在走廊上!
珍恩一看见他的新发型,登时呆掉。
“符扬,你的头发!”是谁?是谁竟然可以碰他的头发?她不期然瞄到垃圾桶附近飘落的一些发丝,脸色又青又白!“是妳帮他剪头发的?”
她凄厉的吼声吓了成萸一跳。成萸下意识地望他一眼,眼神有些无助。
“干妳屁事!”符扬不爽地挡在成萸前面。
“符扬,她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在你的家里?”珍恩尖锐地追问。
“先告诉我,妳的钥匙是从哪里来的?”符扬的气势比她更汹腾。
珍恩霎时颓馁,想着该如何应付过这一关。
说时迟,那时快,大门突然又打开,费欧娜也走了进来。成萸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下场面越来越热闹。
“嗨!大家都在……符扬!你的头发!”费欧娜吃惊地瞪大眼睛,可见每个人都知道符扬对自己的头有多么龟毛。她瞄见厨房里的成萸之后,再惊讶一次。“哎小姐,妳也在这里?”
“嗨。”看样子一场风暴是躲不掉了。
“妳来得正好,妳妹妹为什么会有我的钥匙?”符扬连那女人的名字都不愿意叫!
“什么钥匙?”费欧娜一愕。
罢才珍恩趁她停车的时候先上楼,而符扬又在家,所以费欧娜以为是他帮妹妹开门的。
最懊悔莫及的人是珍恩。
她拿符扬给姊姊的备用钥匙替自己偷偷打一份,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这一段期间她偷进来过几次,检查有没有其它女人的蛛丝马迹,顺便把一些女人的电话号码之类的纸条销毁。大部分时候她都挑符扬在楼上工作,或者外出时进来的,所以从未露出马脚。刚才一时反射动作,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没想到两下里碰个正着,揭穿了自己的秘密。
“珍恩,妳为什么会有符扬家的钥匙?”费欧娜也发现不对劲了。
珍恩想不出该如何转,索性直接改变话题。
“姊,这位成小姐跑到符扬家做什么?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堡作人员,为什么会越过中间这么多级跑到符扬家来,还叫他名字叫得那么亲热?她的工作道德分明就有问题。”
“我的家里要来什么人,不干妳的事,妳只要把妳如何拿到我的钥匙交代清楚就好!”
她自己手脚不老实,已经让符扬越来越恼火,竟然还牵拖到成萸身上,简直犯足了他的大忌!
费欧娜心中警铃大作。
符扬极端重视隐私的个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两个也都知道珍恩对他的迷恋,以及他对珍恩有多么不耐烦;连之前他行为最放浪的时候,都不肯碰珍恩一下,便是不想给她缠上来的借口。如果让符扬以为自己是凭借公务之便,私底下纵容妹妹的私欲,那她跳进泰晤士河都洗不清。
费欧娜不但是个天生的生意人,也极为重视符扬这个朋友,她很清楚,无论如何不能让符扬对她失去信任,否则一切便完了。
“符扬,钥匙绝对不是我交给珍恩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除了我之外,唯一拥有这间公寓钥匙的人就是妳,令妹的钥匙如果不是从妳那里拿到的,难道是我梦游自己交给她的?”符扬火气全上来,随时可能将姊妹俩一起扫出去。
费欧娜头痛极了,只好回头问妹妹:“妳自己说,妳的钥匙是怎么来的?”
珍恩眼看再抵赖不过,强自镇定,说:“好吧,是我从妳的皮包里拿了钥匙,自己去打的。可是我是纽约地区的负责人,等妳回到伦敦之后,这里的事就由我统筹代理,我也只是接下妳以前照顾符扬的工作而已,这样有错吗?”
符扬可还没跟她续约啊,亲爱的小妹。可怜的经纪人心里叫苦连天,真是快昏倒了!
“既然如此,我今天一口气省了妳们姊妹俩的麻烦好了。妳们两个的备用钥匙都交出来!”符扬怒极反笑。
其实他如果不想再让她们进门,只要把锁换掉就好,连钥匙都不必拿回来。费欧娜知道,讨钥匙的这个动作其实代表的是,符扬即将收回对她的信任。
“符扬……”
“拿来!”符扬心肠刚硬,不留一点情面。
成萸听不下去了。
无论丢失钥匙的事费欧娜有没有责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符扬着实不差。现在只因为一件小小的过失,他便忘记人家之前的功劳和苦劳,未免太过分了。
“符扬,我们之前的谈话,你都忘记了吗?”她轻声提醒。她刚刚才请他别在她面前大声吼人、一点情面都不讲,他也没反对啊!怎么现在立刻忘了?
“没关系,这件事让我自己处理就好。”费欧娜心里一紧,生怕盛怒中的符扬迁怒到成萸身上。
出乎她意料之外,符扬竟然看了成萸责备的眼神一眼,一口恶气硬生生忍了下去。
“哼!”
奇迹!费欧娜的眼珠差点掉出来。
成萸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总觉得自己继续站在这里很尴尬。她头痛地揉揉额角,经过符扬身边时,小声对他说:“今天忙了一天,我有点累了,先去睡个午觉,你好好和人家谈,不要又吼来吼去了。”
其实她原本是想找个理由避出门,可是又想,自己在场的时候他都敢对人大呼小叫了,如果不在,那费欧娜两姊妹不知会被欺压成什么样子。
“妳午饭吃过了吗?”符扬不悦地问。
看他竟然会主动关心别人的作息,不只费欧娜,连珍恩都心情复杂地感到惊讶。从来都是他让别人催着要吃饭的!
“吃过了。”成萸轻轻点一下头。“我锅子里还替你留了一点面,你饿了就吃掉吧。”
“妳们先等着,话没说清楚别想跑!”符扬又瞪了她们一眼,然后跟在成萸后面进了客房。
一进去,他先把百叶窗拉下,再把靠近天花板的中央空调出口调小一点,让房间不至于太冷。
其实成萸要午睡只是借口,可是看他都张罗好了,她只好乖乖钻进被窝里去。
符扬在她床畔站了一下,她立刻闭上眼,一副真的很想睡的样子。这样他怕吵醒她,待会儿说话就不会太大声了。
奇怪,他都三十岁的大男人了,个性还这么不圆融,还得她帮他担心!成萸心里暗暗叹气。
符扬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无声走出客房,反手将门带上。
在柔软的枕被间一躺定,成萸发现自己真的累了,脑中胡思乱想了一阵,迷迷糊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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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拿来。”
丙然一出门又是同一句老话,不过分贝量已经压到最低。
这么明显的双重标准,真是让费欧娜啼笑皆非。不过两姊妹也都看出来了,那位成小姐在符扬心中,绝对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符扬,她到底是谁?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珍恩执着地只想知道这个答案。
“我老婆在我家里,有什么不对?”
“你骗人!”
“信不信随便妳。”
“你──你──”
费欧娜这下子吃惊不小。他绝对不是一个随便把“老婆”挂在嘴上的男人!
“符扬,她、成小姐真的是你妻子?”
“我不信,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珍恩气苦地问。
“干妳屁事?”
这两个任性的人一缠夹起来,实在是让人想叫救命!
“好了!珍恩,妳再胡闹,就给我回伦敦去!”她严厉地斥喝完妹妹,转头委婉地对符扬说:“钥匙让别人偷拿去备份,是我的不对,以后我一定会更加小心。但是你也了解我的为人,这绝对不是在我主动授意的情形下发生的。如果你还是无法放心,我可以请锁匠来帮你把锁换掉,可是你备份钥匙一定要交给我一份。你这个人一投入工作就不吃不喝,没日没夜的,我不希望等到哪天公寓里传出尸臭味了,才带着一票警察破门而入。”
她苦哈哈的描述,让符扬嘴角不禁浮起一抹淡笑,脸色稍微和缓下来。
一见事情有转机,费欧娜乘机先把妹妹带开要紧。
“符扬,既然你有客人在,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她把珍恩手中的钥匙抢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我有些进度的问题想和你确定一下,改天再过来找你。”
“既然妳们两个人都在,我明明白白再说一次,而且,我希望这是我必须讲白的最后一次。”符扬平稳低沉地说,眼睛直视着他的经纪人,“费欧娜,我一直很信任妳这个朋友,也很感激妳在工作上为我做的安排,但是这份喜爱只针对妳一个人,不会牵连到五代十族去。如果妳无法控制令妹的言行,我不得不慎重考虑未来继续合作的可能性。”
费欧娜叹了口气,知道这是一份最后通牒。
“我明白,符扬,一切突发状况到此为止,绝对不会再失控下去。”
两人互视一眼,确定彼此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珍恩会在第一时间调回英国,以后不能再插手跟他有关的事务。
珍恩眼中珠泪乱转,“符扬,你太过分了!你明明知道我──”
“妳小声一点,没听见家里有人要睡觉?”他想说的话全说完了,摆手送客。
符扬天生就是个自我中心的男人,所思、所见、所爱只有他想思、想见、想爱的人。他从不觉得有必要为不关心的人浪费时间,也完全不会去在意对方的感觉。简单地说,即使珍恩今天受刺激过度去自杀跳河什么的,他既不会伤心也不会掉泪,更不会有愧疚感。他只会觉得这是一个蠢女人做的蠢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符扬的个性就是如此,尽避看起来冷漠寡情、自私自利,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却也不给任何人虚拟的希望,或吊人胃口以满足自己的男性虚荣。
他心里只放成萸一个人之后,便不会再分给其它女人。
送走了客人,他来到成萸床前,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她无意识地翻身侧躺,露出肩膀附近雪白的肤光,脸颊泛着淡粉色的红晕。
符扬轻悄地躺上床,从背后将她拥进怀里。那熟悉的柔软,与温暖的香气,几乎让他满足地叹息。
天知道他有多想念与她相拥而眠的感觉。他是成萸的第一个男人,成萸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他想起她小时候绑着两根辫子,每次被他捉弄后就泪汪汪的可爱模样;想起她人前温驯如猫,人后实则让人蹦到牙疼的倔强脾气;想起她少女时期,水眸汪汪娇颜女敕红的美态。想到他们的相识,相识,和最后的别离。
想最多的是,他如何全心全意地爱她,她却只是为了欠他们家的情而不得不委屈相与。那种强烈的绝望,将他的情感与尊严彻底粉碎。
他是成萸的第一个男人,成萸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她是他生命里最大的用心,也是生命里最大的失败。为此,他曾疯狂于各种男女关系,只想将她在他生命里属于“最初”的那份印记抹去。每每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夜深入静时,却又觉得无比的失败。
荒唐的生活并未为他带来遗忘和快乐。于是,他转而将自己孤立起来,往形而上的世界寻求答案,但那个世界也无法满足他。
最后符扬终于明白,“成萸”不是一个问题,无法为她安上任何解答;“成萸”是一个现象,一旦发生了,便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牢牢附着,无法用任何道理解释,无法让任何人取代,无法以任何手段排除。
于是他放弃一切追索,回到自己应该过的生活。
直到她再度出现为止。
他想到珍恩,想到自己对师父心爱的幺女有多不耐烦。当初成萸巴不得离开他,是不是也出于同样的厌恶和无奈?
原来,他才是那个和珍恩同病相怜的人。
符扬无声苦笑,温柔凝视怀里的佳人。
“妳这个笨蛋……”
想到刚才区区一个珍恩就镇住她,他不禁怜恼。全世界的人都克得了这个女人,她只不怕他而已。话说回来,他全世界的人都克得住,偏偏奈何不了她,岂不是更没出息?
成萸嘤咛一声,下意识转进他的怀中,像多年前的每个夜一样。
即使心里不爱他,她仍然眷恋他的体温,他是不是应该感到满足呢?
他想起之前曾经随手翻到的词句──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这彷佛是他对成萸的心情。他总是缠绕在对她的嗔爱别离里,久久不能醒。
但是,若真的能醒,他想醒,愿意醒吗?
他妈的明明不是当圣人的料,干嘛把自己搞成了个痴情种子?这辈子真失败!
轻叹一声,符扬的低语,在浓沉静谧中,如梦散着──
“我那么爱妳,妳为何不能爱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