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拉图又害怕又难过,因为他最好的两个朋友吵架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蓝蓝枕在西海怀里睡得安详,那个时候两个人还好好的。后来他们简单地梳洗一下,拿几包小饼干当早餐,也还好好的,然后……然后他们两个人就爆了!
“再走下去没有道理,那群人要追上来早追上来了,我们应该回埃拉卡去。”平蓝坚持。
“这里我说了算,而我说我们要继续往前走!”
在西海的想法里,这件事根本没有商量的空间。
他不知道来追他们的人有多少个,但埃拉卡不是一个大地方,只要带上十个有火力的人就足以封住全镇的出入口,瓮中捉鳖。
中夜时,他只见到两个探路的人,显然义诊团的出现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们被派出来确定西海已经进镇了。
如果换成任何时候,西海一个人月兑身绝对没有问题,但现在情况复杂起来,因为拉斯尔极可能是对方的人。
而且拉斯尔知道谁对西海有意义。
西海很清楚敌人为了逼出林子里的老虎,会使出哪些手段,而他绝对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把平蓝和穆拉图当成活饵。
所以,带着他们两个一起走是唯一的方法。讨论结束。
“朋友,你想在我面前耍老大?门都没有!我说我们要回去,我们就要回去!”平蓝两脚钉在地上,固执瞪着他。
其实她心里焦虑不堪。
西海还是个待罪之身!只要没有得到正式的假释,名义上都还是拓荒队的犯人,这表示,现在的他算是“逃狱”的身分。
背后那些追他们的人必然很危险,而且可能尚未放弃,西海才会死也要先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但是,他只会为他们想,她的心也只能为他想啊!
她记得非常非常清楚,勒里西斯对逃狱的处罚是什么。
她不希望他接下来的二十四年被关回牢里,那就像把一只野生动物关起来一样残酷,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回埃拉卡。
不管西海愿不愿意,他都得给她赶上假释听证会!
西海咬牙逼近,高大的身体几乎从她头上垮下来。
“埃拉卡并不安全,妳听清楚了吗?我知道这段路对妳很辛苦,但是妳若能行行好少抱怨一点,多用点精力来走,现在我们已经又走出好几公里了。”
平蓝以食指用力戳他硬邦邦的胸膛,“你才给我听清楚!我不管接下来我们要走几公里,我只知道你若不尽快回埃拉卡,你的假释将会遥遥无期。等你出狱之后,我已经变成老婆婆了,女人的青春可是有限的!”
她在保护他!
倏然的领悟让西海瞪着她。
这个比他矮三十公分,体重只有他一半的小女人竟然在保护他。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扮演保护者的角色,保护他的亲人、他的国家。
即使生命中的前十几年是在阿比塞尔的护持之下,但是在那个战乱的年代他能做到的也有限,大多数时候西海依然得靠自己。
之后他参与战争,一切更加不同了。许多次他和同伴被敌人围困,全靠他割开敌人的喉咙而活命下来。
虽然他不是首都侍卫队的正式成员,但他一直是受训的人之中最优秀的搏击高手,而任何知道侍卫队受的是怎样残酷训练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这女人竟然想保护他!
西海柔软地轻咒。阿比塞遇见菲雨时,就是这样的感觉吗?刚硬的心像融化了一样?
他突然将这个小女人拉进怀里,灼热的唇覆住她。
平蓝抽了口气,他的舌乘隙侵入她的温软里。
西海不是一个不通人事的男人,这却是他尝过最甜美可爱的粉唇。该死,她的全身都合他合得刚刚好。她的身高恰好到他肩膀,适合枕在他怀里,她的纤躯柔软,充满女性的幽香,而她的腰正好是他双掌合起来的大小。
她的一切彷佛都是照着他的躯体,然后刻版制造出另一个契合的女性版。
“我告诉你,我这个人是最见异思迁、用情不专的,要是你再坐二十四年的牢,我一定跟下一个遇见的男人直接冲进礼堂,才不会傻傻地坐在这里等你。”她埋进他的胸口,闷闷地说。
“妳会等的。”他把脸埋进她发间,声音有些含糊。
“你说什么?你这个自大的男人!”她揪住他的头发往后拉。
西海粗哑地笑了起来。
她绝对不会是一个温驯柔软的伴侣,也不会像菲雨那样善体人意。她会不断地挑衅他,和他争执,让他在大笑和狂怒之间进退两难,但是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绝对不会无聊。
“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受得了妳的坏脾气。”
“哼。”她不和他争论这点。“现在我们可以往回走了吗?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那些人一定不敢再逗留在埃拉卡,说不定拉斯尔已经出发找我们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
平蓝气结。“你根本没再听我……”
西海的全身突然僵硬起来,猛然将她甩到身后。
平蓝反作用力撞上他坚硬的背,一口气差点提不过来。
西海瞇起双眼,全身进入戒备状态。平蓝来不及细究发生了什么事,因循他的反应,火速往后跳拉住穆拉图的手。
一个人影慢慢从林木较稀薄的那一端冒出来,神色不善。
拉斯尔。
平蓝大大松了口气,“拉斯……”
她的声音突然淡去。西海也看清楚是他了,为什么依然在警戒着?
她沉潜下来,继续拉着穆拉图不动,眼神也出现敌意。
“西海,我是来带你回去的,跟我走吧。”拉斯尔慢慢走出来,语气冷酷。
“你请便,我自己想多逛逛。”他的姿势很轻松,两手垂在身侧,但没有人会怀疑这副轻松之下的锐利刀锋。
而这刀锋,正对着七年来博得他信任的男人。
“不要做傻事了!”拉斯尔眼神一硬,看向他背后的两个人。“许小姐,穆拉图,你们安全了,到我身后来吧。”
“我们本来就没危险,我们是自愿跟西海走的。”平蓝的神情同样谨慎。
拉斯尔的脸孔涨红,右手迅速模向腰间的枪袋,西海在同一时间动了。
他以着只有猫科动物才有的迅捷身手,凌空飞扑而去,拉斯尔惊喘一声,手指才刚碰到枪柄已经被西海的手刀劈中,手枪从他的腰间飞出,滑到空地的另一端。
拉斯尔被一记飞踢击倒在地上,马上跳了起来,一把短刀转瞬间已经握在手中。
平蓝紧拉着穆拉图退到一棵树后,尽量让自己不会成为西海的负担。
两个男人在空地中央绕着圈子,一人持刀,一人空手,密切地盯注对方,随时伺机而动。
拉斯尔矮壮结实,身手也不弱,但西海的优势更高;他更年轻,矫健,如野兽般灵活而致命。
拉斯尔在绕圈时,突然踩到一根平蓝昨晚收集的枯木,颠簸了下。
西海的动作如闪电一般,下一秒钟已经扑过去,将他打倒在地,翻过身双手反折在背后,全身的体重集中在右膝上,压在拉斯尔背后。拉斯尔痛苦地咳了一声,挣扎着呼吸。
“放开我,你疯了吗?西海,想想你在做什么!”拉斯尔脸孔涨红,激烈地喘息着。
“是谁派你来的?”西海的唇凑到他耳畔,柔滑如丝地问。
“你在胡说什么?当然是我自己出来找你的!”
“说,你为谁工作?”西海继续在他背心施加更大的压力。
“我为勒里西斯司法部狱政组监政司工作!他妈的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拉斯尔破口大骂。“你逃狱了,所以我出来找你,就这样!难道你想杀了我?别傻了,西海,你再一个星期就可以假释了,现在犯罪不值得的!”
“这就是你敢一个人来追我的原因?你以为我不敢伤你?”西海冷酷的语气如寒冬一般。“让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为了保护我的人,杀谁对我都不是难事。”
“为什么?我不懂,为什么?”拉斯尔痛苦地挣扎。“好不容易熬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自由了,你为什么要自毁长城?你再喜欢许小姐,等你出狱有的是时间,为什么连这最后一个星期都不愿意等?”
两个人鸡同鸭讲了片刻,西海皱皱眉。“你是想告诉我,过去两年来的意外都跟你没有关系?”
“什么意外?”拉斯尔努力想回头看他。“你是说去年的失火吗?我已经说了,我当时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影,所以追了出去,在高地上跟丢了。我已经为了这件事受到申诫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要逃走害我黑得更彻底吗?”
“还有我差点被人推进水泥搅拌机里、差点被压在坍塌的屋子里、其它狱犯受到教唆来找我麻烦,统统和你没关系?”
“你以为我会想杀你?”拉斯尔瞪大了眼,终于明白,然后破口大骂:“你这小子疯了吗?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有稳定的工作,这次回首都就可以调内勤管理职,我的家人好几代居住在首都,你的父亲和一堆叔叔伯伯都是重要人物,随便一只手指就可以让我们全家吃不了兜着走,他妈的我害你做什么?”
西海冷冷一瞇。“这些事件发生时,你正好都轮班,不能怪我这么想。”
“其中几次是我轮班没错,但是失火和水泥车的那一次,是另一个狱警家里有事,临时和我调班。”
“另一个狱警是谁?”
“安进!每一次都是他和我换班的,你到底有什么问题?”拉斯尔大叫。
安进?
西海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找我?你没有向司法部回报我失踪的事?”
“去年的失火事件我已经受到申诫了,如果再来一次让犯人逃走的事,我的升等和调职就完蛋了!我的妻子已经抱怨了好几年,希望我调回首都去,这次如果又不成,我连老婆都保不住了,我不能冒险让司法部知道。”拉斯尔吐了一口气。“西海,在我心里真的把你当朋友看,你不要让我难做,跟我回去报到吧。如果许小姐也是真心喜欢你,等你假释之后,你们两个多得是时间相守。”
平蓝听他们话扯到她身上来,脸红耳赤地瞪着两个男人。
西海陷入深思里,有些事情隐隐要连结起来,但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告诉我安进的事。”
“安进的什么事?”拉斯尔挫败地道:“安进的家在东部的一个小城叫菲尔卡斯,离我们的实验农场不远,离其它在东漠的拓荒地点也很近。他通常拿一、两天的短假和我换,我累积到长一点的时间就回首都看家人,他则可以经常回家,如此而已。”
“他是东漠人?”
“有一次聊天时他说他的老家在首都,从小在那里长大,十四年前当上狱警时还住在那里,是七年前才请调到菲尔卡斯的监狱。”
十四年前。西海迅速在脑中翻日历。
十四年前全国的警狱政人员联合罢工,阿比塞尔乘机撒换掉不适任的主管,于是狱警人事大量空缺,在同一年举行大量招考。由于新上任的人太多,司法部虽然尽量督促人事单位做背景审查,但多少会有疏漏的地方。
而七年前,则是西海被送入拓荒队的时候。拓荒队狱警的拔擢,第一是个人资历,其次是地域相近。拉斯尔就是因为资历足够而被选派为他们这一队的主要管理人之一,那么刚调到东部的安进,是因为地域相近而被选中的了?
真正在他发生意外时,当班的人并不是拉斯尔,而是安进。
现在想想,那几个找过他麻烦的家伙确实也都是安进负责的犯人。
如果拉斯尔真的有问题,他不会傻到每次都挑自己当班时发生意外,但若是安进,就说得通了。因为他知道“意外”何时会发生,所以每一次轮到他当班时,他都会“恰巧”和别人调班,这就成了他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该死!”西海低喃。
“你可以让我起来了吗?”
西海慢慢地移开身体。拉斯尔终于松了口气。
才刚站起来不久,他的手又被人反转在后,以一根树藤迅速绑住。
“你这是做什么?”拉斯尔气得满脸通红。
“我还没说我已经相信你了。”西海冷冷地道。“在你的嫌疑没有厘清之前,你先跟我们走吧。”
拉斯尔的吉普车停在一公里以外。
由于西海行迹隐匿得很好,但是断断续续还是会留下痕迹,这是拉斯尔在高原上搜寻多时,终于找到他们的原因。
西海一找到他的车后,事情就好办多了。他们四个人全上了吉普车,拉斯尔双手被反绑,与穆拉图一起坐在后座。
平蓝依然不知道西海要带他们上哪里去,但是以吉普车驶出去的里程来算,如果靠两只脚走,她相信他们绝对不可能如西海所说的“今天傍晚就走到了”。
“哇!”平蓝头探出车窗外,敬畏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傍晚时分,吉普车终于按照他的预定,把他们送到了目的地。
眼前迎接他们的是一座山。
这里是中部和东北部的交界,也是林线与砾漠的临界点。
这座山极为特殊,向着砾漠的那一面干旱不生,向着北部的那一面却是连绵无际的森林。
开车的西海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情明显很好,这个地方似乎让他一直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
吉普车钻入森林里,在里面东转西绕。林子里虽然没有铺路,但地上的痕迹显示经常有车子通行。
这座看似没有人烟的森林,为什么会有一条路呢?不久之后,她的疑问获得解答。
原来那座山竟然是有人住的!
整座山的内部是中空的,一个巨大的山洞坐落在森林的那一向,成为一个天然的出入口。
“到了。”西海将车子停在洞外,熄掉引擎,对她露出洁白的牙齿。
“好美!”她跳下车,观赏这座由天然与人工合力完成的美丽景象。
即使情状狼狈,拉斯尔看起来也对这特殊的景致敬畏不已。
他们的到来显然引起洞内居民的注意,不一会儿,几个成年男女走了出来,一看见是他,大大的笑容立刻咧开,接着一群小毛头尖叫着冲了出来——
“西海西海西海!”
“小子,你长壮了。”西海像举哑铃一样的举起其中一个,逗得他哈哈大笑。
年纪更小一点的似乎还不认识他,只是好奇害羞地跟在自己的哥哥姊姊后面偷看。西海一个一个的抱起来,神态像对待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
穆拉图已经被另一群小孩缠住,他自己也是个大孩子,两方人马马上就打成一片。
几个成年人围了上来,用力拍西海的背,以勒国方言和他打招呼。
他们瞄瞄平蓝,再转回去对西海挤眉弄眼,再傻的人也知道他们应该在说什么。
平蓝连忙放开他的手,不好意思地模模脸颊,希望自己不会看起来太狼狈。
“你怎么能来看我们?今年终于假释了吗?”今年七十二岁的长老洛奇拍拍他肩膀。
“一言难尽。”西海回头指了拉斯尔一下,“那个人,麻烦找个房间关起来,但不要对他无礼。”
洛奇点点头,回头吩咐两声,马上有人来带走拉斯尔。
几个中年女人团团围上来,开始嘘寒问暖,一听西海说他们都还没吃饭,母性大爆发,马上赶往厨房张罗去了。
“来吧。”西海回头对她伸出手。
平蓝在众人笑吟吟的目光下,双颊通红地将手递进他长着茧的掌心。
他的这个动作有某种宣告的意味,众人马上心领神会。
最后,平蓝好奇的天性盖过困窘。“这里是什么地方?”
“以前革命时期这里是我们的总部,我算是在这里长大的。”西海随意地道。
原来如此。
环绕着山壁共有四层楼,每层楼都有许多小房间,不过许多房间看来是空的,可以想见,以前全住满的盛况。
“既然已经革命成功了,这些人为什么不搬出去呢?”山洞虽美,环境还是算简陋,和现代化的水利设备不能比。
“大部分的人都搬走了,但有许多人在革命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所以选择继续住在这里,彼此有个照应。”西海的眼眸中有深远的怀想。“现在已经不像革命时期有安全上的顾虑,所以他们要出外采买很方便,最近的城镇就在一个小时车程以外。基顿将军为了让他们能安静地住在这里,不被打扰,派人在附近驻哨;平时也有老师来帮国小年纪的孩子们上课,年纪大一点的才每天进城上学,所以大家的生活基本上跟以前没有大大的改变。”
“哦!”她恍然点头。“你以前很常回来吗?”
“这里离首都远了点,以前机场还没有盖好,我只回来过三、四趟而已,一些比较小的孩子都不认得我了。”西海轻拉她的头发。“明天我再带妳四处逛逛。”
“好啊!”平蓝眼睛一亮。有得看有得玩是她最喜欢的事了。
一位妇人走了出来,用方言向西海喊了一声,西海先笑着过去抱了她一下,才转头对平蓝道:“走吧!哎莉莎做的鹰嘴豆泥和面饼是天下一绝,妳一定要尝尝看才行。”
他才刚迈开两步,突然间,整个人平平飞了出去。
“西海——”平蓝尖叫。
强壮的身躯撞到五公尺外的一个土桌,将桌子撞破。平蓝只看到一座巨大的肉山追击过去,一个钵大的拳头将正要爬起来的西海再击倒在地上。
“他妈的!你这个臭小子,你居然还有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