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环云清醒时天色已暗,看著自己衣衫不整的躺在大石上,像是一只被人糟蹋蹂躏的破布女圭女圭般,让她的心蓦地掀起了剧烈的疼痛。
为何他要这么对她?
她缓缓的走回内室。幸好没人在,否则让人瞧见她一身狼狈的样子,她的脸该往哪儿摆?
他真要她远嫁到北方的突烈国吗?可她……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啊!
她赶紧换下衣裳,躲进被里,这时才听见于嬷嬷的喊声。
“格格、格格……”当于嬷嬷一进屋内,见她双眼红肿的躺在床上,不禁担忧地问:“您还好吧?刚刚我一直不敢进来,所以就在外头等著,没想到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于嬷嬷自责不已,“是不是五阿哥骂了您了?瞧您哭的……唉!”
“没有……于嬷嬷,没事的。”
“那……格格,咱们还走不走了?”
“走?”她还走得了吗?
“是啊!您不是打算溜出宫,咱们回广州吗、”于嬷嬷又道:“刚刚我趁你和五阿哥谈话时,已将包袱收拾好了。”
“我们不回广州了。”她低下头,小声的道。
“您的意思是,我们要再继续住这儿罗,”
“于嬷嬷,如果我将住到更北的北方,你的身子受得了那里的寒冷吗?”
埃环云舍不得离开她,却又不忍心她这么大把年纪还要到天寒地冻的地方受苦。
“您说什么?”于嬷嬷一头雾水。
“我已经答应霖霁……我……我答应他嫁给漠北的突烈国大王了……”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已隐忍不住地泛滥。
“什么?”于嬷嬷听得心头也跟著痛起来,“您是说那位对你毛手毛脚、不规矩的大坏蛋吗?”
埃环云再也说不出话,只能转身抱著被子痛哭。
“您为什么要答应呢?”于嬷嬷坐在床畔,“您那么美,为何五阿哥要这么糟蹋您?”
“他……他恨我……”她喃喃念道。
“为什么?”
“因为皇后娘娘待我好,一直想撮合我和他的婚事,他以为我是有企图才来北京的。”她的眼睫微颤。
“原来是这样啊!”于嬷嬷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既是如此!那您不妨去找皇后娘娘说说,她肯定不会赞同让您嫁给那个大王的。”
“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呢?皇后娘娘既有心撮合您和五阿哥,又怎会让你远嫁漠北?”于嬷嬷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埃环云叹了口气,“此事一言难尽,皇上和霖霁要我嫁过去,摆明了是和亲,唯有如此才能维持大清国的命脉,皇后即使不赞同,也没办法改变了。”
“那您真是要……”于嬷嬷见一切希望全都成空,早已是老泪盈眶。
“对,但我希望嬷嬷能留在这儿,我会请皇后娘娘收留你的。”
“不!我谁都不跟,只要跟著您。”于嬷嬷立即跪下,“别赶我走,我到死也只服侍福家的主子。”
“于嬷嬷——”福环云坐起身,两人相拥在一块儿大哭。
“好了,别再哭了,有嬷嬷在,您绝不会孤单的。”既知躲不过命运的摧残,也只能咬牙承受了。
“嗯!我懂。”她哽咽地说。
“把泪擦一擦吧!未来的路再难走,我们也不能灰心丧志啊!”于嬷嬷执起衣袖的一角,轻轻的为她拭去泪水。
“谢谢你,于嬷嬷。”
埃环云微微一笑,尽避心里沉甸甸的,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算了吧!就把对霖霁的感情深埋在心底,等她去漠北,也许还能靠著这段回忆继续过日子……
***
“怎么样?环云同意了没?”皇上紧急召见霖霁,当他一到,皇上便焦虑的问。
“皇阿玛,您放心,环云已经答应了这件事。”
“她答应了?”听见这番话,皇上总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真担心阿塞卡会突然爆发怒气,举兵攻打我国,那可就糟了啊!”
“现在不会了,刚刚我已将这个消息告诉阿塞卡,他得知这消息后,简直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我想,他是答应我们的和亲条件了。”
霖霁抬起头,脸上挂著浅笑。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突然掠过福环云赤果著娇胴、柔媚地在他身下索爱的样子,而且,心底还会泛出一种奇怪的矛盾感觉。
“那真是太好了!对了,不知阿塞卡何时要返回突烈国?”皇上边思索边说:“希望他能给环云一点喘息的机会,也好给我点时间向皇后解释清楚。”皇上如今最担心的,就是不知该如何向皇后交代这件事了。
“这点儿臣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他说,既然咱们有诚意,他也不会太强硬,所以答应先返回,我们在一个月内将环云送过去即可。”霖霁缓缓说道。
“这样就好了。”皇上伸手捻须,突然又道:“我看,到时候就由你负责送环云过去吧!”
“什么?”霖霁吃了一惊。
“这事唯有交给你,我才放心。”皇上很坚持。
“谁说的?把环云交给他!迟早会被他弄死!”
不知什么时候,皇后已出现在门帘后。当她听见他们两人的谈话时,简直是又气又恨,她气这父子俩居然这么狠心,却又恨这是皇上的主意,她根本没有说话的馀地啊!
“皇额娘……”霖霁望著她,突然觉得有些心虚。
“臣妾叩见皇上。”尽避再不满,皇后还是没忘该有的礼数。
“你这是做什么?霖霁又没做错什么事。”皇上斥责她。
“他没做错事吗?我刚刚亲耳听见,你们居然利用一个无父无母的弱女子来求得国家的安逸!”
“国家若是不安逸,我不信环云也能快乐的活著,阿塞卡如果没看上她,就算她愿意也没用啊!”
皇上看著霖霁,眸底满是赞赏的神色,“多亏有霖霁的好口才,要不然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向环云开口。”
“哼!”皇后别开脸,泪水忍不住直淌,“如果对方是个有才有貌的人也就算了,可是……这教我怎么舍得呀?”
“我知道你不舍得,但这一切已成定局了。”皇上尽可能的安抚道:“要不然,我们两人等会一块儿去看看她好吗?”
“您也要去看她?您可是一国之君啊!”
“唉!事到如今,哪还计较这些呢?环云能答应做这样的牺牲,也算是我们的大恩人呀!”
“您能这样想,我也宽心点了。”皇后含泪点点头。
站在一旁的霖霁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眉头也跟著紧蹙起来。
他不禁反问自己,这样做……对吗?
罢了,事情既已成定局,他又何需钻牛角尖?送走她,不是他自始至终的目的吗?
对,就让这件事依照既有的计画走下去吧!
***
于嬷嬷边为福环云上妆梳头,边还不时低哑的抽泣,使得整间房里布满了悲哀的气息。
“于嬷嬷,你就别哭了,我今天可是新嫁娘啊!”福环云苦涩的一笑,即便她再伤心、再不愉快,也得强颜欢笑。
“新嫁娘?”于嬷嬷闷哼了声,嘴里叨念著,“什么新嫁娘?人家新嫁娘都是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哪像格格……是满月复的不情不愿。”
“嬷嬷,别再说了,再说也改变不了结果啊!”福环云看著镜中的自己,?飧鏊??嵘痢⒚寄啃憷龅墓媚镎媸撬?穑课?嗡?谋砬槭钦饷吹你扳辏?坏阋部床坏匠黾奘钡南苍媚兀*
她叹了口气,徐徐说道:“我们该走了吧,”
“是该启程了,刚刚已有宫女来报,五阿哥已在外头等著了。”
“是他?”福环云不知道这次要带她前往漠北的就是霖霁。
她这几天做起事来总是漫不经心,因此根本没注意究竟是谁要送她走这一程。
“没错,就是他,我真怕他会对格格不利呢!”
只要一想起格格之所以会嫁到大老远的漠北,就是拜五阿哥所赐,于嬷嬷就使不出好脸色。
“快别这么说,他也是为咱们大清国的前途著想,既是如此,我不会怨他的。”
说不怨是骗人的。自那日后,他就不曾再来过了,莫非,他对她只有恨意和利用,剩下的全都是虚无的?
“既然格格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於是,福环云便在于嬷嬷的带领下,缓缓步出了芳霏院。远远的,她便看见霖霁坐在一匹白马上等著她。
当福环云接近他,便听见他说道:“你的动作还真慢,时间要是被耽误了,看你如何向皇上交代?”
“我……”福环云愣了一会,没想到她好不容易见到他,却得到这样的回应。
“别傻傻的站在那儿看了,轿子就在外头,动作得快点。”
霖霁望著她那张刻意描绘的容颜,以及细腻的妆扮,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艳美几分,看著看著,他竟然也恍了神。
埃环云根本没发现霖霁奇怪的目光,只是转过身,往宫门的方向直走而去!一直到上了轿,他才走到她身边,透过侧窗对她说:“皇额娘本要来送你,我却担心她会忍不住痛哭,所以没让她来。”
“你这么做是对的,皇后娘娘这么疼爱我,我怎能让她再一次心伤呢,”福环云轻轻勾起唇,若有似无的笑了笑,脸上仍漾著一抹莫名的空虚与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霖霁瞧著她那带著忧郁的容颜,心底莫名的感到窒闷。
埃环云似乎感受到他那不曾调转的视线,於是转过脸,看著他说道:“霖霁……”话就这么的锁在喉头,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可否认的,每每看见他这副英挺的模样,尤其是他脸上那狂野不羁的笑容,她的心底便会莫名的抽搐。
“什么事?”霖霁单手控制缰绳,好让马的速度和轿子前进的速度一样,“有话尽避说。”
“我……我想问你,为什么都不曾再来看过我?”她眨眨长长的睫毛,好掩饰住脸上黯然的神色。
霖霁撇嘴笑问:“我不知道我还有“慰藉”你的责任。”
埃环云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何必……算了,当我没问好了。”她强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撇过头不再看他。
霖霁拧起眉。她那纤柔怯懦的模样,分明是在挑拨著他的铁石心肠。
“好了,别哭了,脸上的妆都花了!”他眼神一眯,视线投向远方,“我这阵子很忙,得陪著阿塞卡在宫里四处晃晃,还得送他出紫禁城,每一个细节都要顾虑到咱们大清国的面子,我想这些你应该明了才是。”
见他突然开口解释,她的心中释怀许多,还泛过一丝甜蜜。
“这么说……你不是故意不理我的?”她羞赧地问。
霖霁黝深的眸子突然掠过一丝难解的光芒,他定定的望著她,“格格,我理不理你并不重要,别忘了,你现在的身分是阿塞卡的妻子,千万别认为你将自己交给了我,我对你就有一辈子的责任。”
他的嗓音暗哑、冷硬,犹如划过空气的夜枭啼声,眸子里更闪过一抹令人无法了解的诡谲,在他如此深沉的注视下,她只觉得心虚不已。
“我只是想念你,难道这样也不行?”
倘若是以往,这种话她绝对说不出口,可如今她再不说,将来就没机会了。
霖霁的目光突然扫过她,嘴角不自觉的拧斑,“真有你的,才数日不见,居然就变得如此能言善道、大胆直接了?”
“你可以取笑我,但是我只想说出真心话,你为何总是要这样的讽刺我?”泪水滑下她粉女敕的小脸,使她看来更加楚楚可怜。
望著她的泪水,霖霁转开头,冷著嗓音说:“别再说了,你现在可是和亲格格的身分,我希望你注意自己的言行,别让人误会了。”他撇撇嘴,又道:“不过,你要是觉得寂寞难耐的话,夜里不妨来我房里找我。”
说罢,他便策马向前,离开了她。
听著渐行渐远的马蹄声,福环云忍不住揪紧衣襟,在心底自问,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才会想起她呢?
就在这时候,福环云突然听见远方传来嘈杂的声响,她好奇的掀开轿门一瞧,才发现前方竟发生打斗的情形。
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轿子突然震了一下,接著被重重的搁在地上。前方杂乱的嗓音愈来愈近,她缩起身子,禁不住的发抖。
难道!他们遇上抢匪了?
这时,轿帘突然被掀开,于嬷嬷大声喊著,“出事了,格格,前面好像来了土匪,正和士兵打杀著呢!”
“五阿哥呢?”
“我也不知道!好像就在前面。”于嬷嬷说。
“那该怎么办?他们的人似乎不少。”福环云迫不及待地下了轿,往前头猛瞧。可笑的是,这些轿夫为了保命,早已一溜烟的全跑了。
“格格,趁现在一片混乱,咱们也溜了吧!反正天下这么大,皇上不一定找得到咱们。”于嬷嬷突然说道。
她说什么也不忍心让格格嫁给阿塞卡那种粗鄙的男人,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不行的,于嬷嬷,我不能这么做。”福环云只是摇摇头,目光仍锁著尘土飞扬的前头,企图找到霖霁的影子。
“为什么?”
“如果我不嫁过去,阿塞卡定会再举兵来犯,到时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不就变成我的过错了吗?”
前头的混乱让福环云心头愈来愈慌,她忍不住的说:“于嬷嬷,你在轿里躲躲,我过去瞧瞧。”
“这怎么行?您别过去啊!”
“不,我要去看看霖霁,你别担心,我会小心的。”福环云安抚她几句。
“您该不会是爱上了霖霁阿哥吧?”
于嬷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整个人像触了电般的一震!
她只是摇摇头,“没这回事,我过去了。”
于嬷嬷根本还来不及阻止,她便直往前方走去。
“格格,您别过去啊!”于嬷嬷在她身后唤道。
可福环云却恍若未闻!只是拚命地向前走,根本不在乎前面有多么危险。她无法狠下心来不管霖霁,一定要亲眼看见他才安心。
于嬷嬷年纪大,赶不上她的脚步,只能在后面猛追。
突地,前面传来几声惨叫,只见多名士兵被击退,只剩霖霁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对付那些匪徒。
天啊!那些人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格格危险,您快过来啊!”于嬷嬷看得心惊胆跳,直喊著不要命的往前奔的福环云。
这时,一名受了伤的士兵突地朝福环云奔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另一头逃去。
“放开我!我要去找霖霁!”福环云眼看前方腥红一片,可见死伤一定不少。
“格格,不可以去,五阿哥刚刚嘱咐我来保护您。”士兵阿元拚命的想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他要你来保护我?!”福环云的心口升起一股暖意,没想到他也会关心“是啊!他说您已是突烈国王妃,一定要平安的保护您抵达那儿。”
“原来如此。”她苦涩的一笑,笑叹自己的一厢情愿。
“所以,您还是快跟我走,别乱跑了……”阿元伤得不轻,鲜血不断的从他肩上流下。
“啊!你伤得好重。”福环云赶紧扶他蹲下,拿出手绢系在他的伤口上,“这样应该可以止血。”
阿元一脸惊异的看著她。他一直以为,无论是格格还是郡主,没有一个不是一看到血就昏倒的,这位格格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这时,于嬷嬷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你们跑得那么快,我都快追不上了。”
“你来得正好,他就交由你照顾了,我这就去找霖霁。”说著,福环云又跑了。
她才转了个弯,竟发现打斗已平息,但却是尸横遍野,看著眼前的惨状,她再也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霖霁……你在哪儿?”
她虽然害怕,却仍鼓足勇气蹲子,仔细观察每个人的容貌,担心他就这么离她远去了。
找了好久,也翻看了不少尸体,却仍找不著他,她禁不住满心忧虑,急得直淌泪。
蓦地,她发现不远处有著沉重的呼吸声。
“是谁?”她吓得缩起身子。
“是我……”
“啊,霖霁——”福环云立刻认出他,她以极快的速度朝发声处走去,“你在哪儿?你还好吧?”
“我在这里,你怎么跑来了?我不是要你赶紧走——”他的声音带著浑厚的粗哑。
终於,她在一处草丛旁发现了他。他正盘腿而坐,看似在调运内息,但全身上下都被血染红了。
“你不要紧吧?”她赶紧冲上前,双眉紧皱的观察著他的伤势。
“没事。”他咬著牙说:“我们继续走吧!”
“继续走?”她一脸的不相信,“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还能走呢?”
“但你的婚期不能延误。”霖霁压著伤口,缓缓站起身,吃力地朝前走去。
这时,士兵阿元与于嬷嬷正好走了过来。
“五阿哥,您没事吧?”见霖霁没事,阿元兴奋极了,可一见他身上满是血迹,立即喊道:“您受了重伤啊!”
“这只是一点儿小伤,你——”霖霁目光一瞥,突地瞅见阿元肩上的粉色手绢,眸子不自觉地紧眯,“这手绢是……”
“我看他流了好多血,所以用手绢替他包扎。”福环云赶紧解释。
“算了,咱们走吧!”霖霁不再多言,便直往漠北的方向走去,可没走几步路他又顿住脚步,转身朝阿元说道:“你带于嬷嬷回北京吧!”
“什么?”阿元与于嬷嬷异口同声的道。
“人多反倒会引来那些乱党馀孽的注意,反而更危险。”他撇唇轻笑,“放心吧!你们回去禀告皇上,我会在期限内让格格平安抵达突烈国。”
说完,他便拉著福环云的手直往前走,只剩阿元和于嬷嬷两人愣在原地,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