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紧握住海上飘的胳臂,一步步往黑暗里走,她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会发亮的花儿。
突然,前头出现点点白光,她惊愕地煞住脚步,“是……是那个吗?”
“没错,就是它。”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往前定,“看见没?像不像一盏盏油灯?”
“怎么会有这种白灯花?”她直觉喊道:“好像玫瑰喔!”
“对,它就是玫瑰的一种,不过我还没替它取名呢!”他撇嘴轻笑,“既然妳喊它白灯花,就叫白灯花了。”
“哦?”她并不明白他话里所含的宠溺。
这花是海家长年以来花费心力栽种的花朵,当初是在高山伐木时所发现,经人带回数株,无意间发现它另有可利用之处。海上飘便趁闲暇之际培育栽种,终于找到种植白灯花的窍门。
他摘下一朵给她,“离了根后,它只能维持两个时辰的光芒,待会儿可以拿它来照路。”
芊芊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微笑的脸上写满惊叹,“真的可以给我?”
“以后它们就是妳的了。”花儿正好在他们的大喜之日开了花,不就代表它是因他们的缘分而生?
“我的?”她好开心地模着花儿。
“不过它也代表着海家人的努力,更重要的是,它可以治病,外头已有不少人在觊觎它。”他微微笑着。
“治什么病?”她愈来愈好奇了。
“热病。”热病在目前仍是不治之症,还具有传染性。他揽着她的腰,“走,我再带妳去个地方。”
“嗯。”她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对他根本不够了解,而她渴望能多了解他一些。
她紧握住他的手,跟着他穿越长廊来到一处矮房舍,透过窗,可以看见里头有油灯闪烁,再凑近一瞧,发现里头的人全都卧在床上。
“他们怎么了?那么早就睡了?”她想进去看看。
“别进去,他们得的就是热病,会过给人的。”海上飘拉住她。
芊芊回头看他,发现他眉间有深深的皱褶,“我猜为了这种病,你苦寻良方许久,对不对?”
“嗯,不过现在有了白灯花,再进行药引的调配,就可以大功告成了。”他得意地勾起嘴角。
“既然他们的病会过给人,你还将他们留在府中?真……真让人佩服。”她心底泛着感动的暖流。
“这没什么,只要做好防范并没有危险。”他扯唇一笑,当看见屋里一个孩童踢了被,他居然走进去为他盖好被子。
“你不是说会过给人,怎么还进去?”芊芊在外头急问。
“嘘。”他先对她摇摇头,这才缓步走了出来,“我已经照顾他们好几个月了,那病对我已经不具威胁性。”他望进她那双不可思议的眼底。
“可是--”她的手正要伸过去碰他,就见海上飘往后一退,接着加快脚步,“在我换下衣服全身洗净之前妳不能碰我。”
“可你不是说这病不会威胁到你?”她跟在他身后。
“那是对我,不是妳。”多想搂着她一块儿走,可为了保护她,只能远离她。
直到另一间矮房前,他才停下脚步,直接走了进去。
芊芊想跟上,却被突然现身的两名守卫阻止,“夫人,您不能进去。”
“为什么?”她不懂,
“爷正在用药水净身,凡是碰过病人的人都得来这儿净身更衣,换下来的衣物得煮沸再浸药水半天才可以再穿。”他们详细的说明。
听到这儿,芊芊才恍然明白,原来他刚刚都不碰她、拚命闪躲她是这个原因。而现在她才了解,原来他不似外表所表现的这般冷硬,事实上他是充满爱心的。
蓦地,她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拿着白灯花奔回寝居的偏室,那儿摆满了爹娘给她的嫁妆。
将白灯花顺手插在笔筒内,她开始翻箱倒柜的拚命找着,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过去,终于让她在一只箱子里找到娘给她的药材和药丸……
她拿起其中一瓶,“这是保命丸。”又拿起另一瓶,看着上头写着“怯毒丸”。
药瓶子不下百种,找得她汗流浃背的。终于,她找到一瓶“消暑丸”。
罢刚海上飘说了,那是热病,应该就和中暑一样吧?消暑丸一定会有效!她咧开嘴笑了笑,快步奔回病人所住的矮房舍前。
深吸口气后,她走进里头,而后叫醒每个人,在他们嘴里丢下一颗药丸子,“我是海家的当家主母,不会害你们的,这些药很有效,吃了保证你们会痊愈。”
有些不敢吃的,在听见她的话之后,也跟着吞下,当一整瓶消暑丸都空了之后,她才满意一笑。
“放心,过会儿你们就会好的,安心睡觉吧!”她在众人质疑的眼神下开心的离开了。
在经过种植白灯花的温室时,她好奇地走进去瞧了瞧,这才发现那泥土都干涸了,又兴匆匆地跑到外头拿了些水进来,淋在每一株花儿上。
咦,怎么搞的?浇了花之后,花儿竟一株株失了光泽,像普通的白玫瑰一样。
就在她仓皇无助时,外头传来大叫声,“不好了……不好了……闹出人命了。”
芊芊心一惊,慌乱之下冲了出去,看见许多人朝矮房舍奔去,她赶紧跟去一瞧,顿时傻住!
天!只见病人们一个个蹲在地上痛苦的申吟着,哀叫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海上飘又冲了进去,扶起其中一人。
芊芊不顾一切的尾随而入,这时一个男人举起手指着芊芊,嘶哑地道:“是她……是她拿药毒死我们……”
海上飘一回头看见芊芊,眉头紧紧拧起,“妳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我……我……”她吓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我要杀了妳。”这时一个靠她最近的男人突然一跃而起,将她压在地上,打算掐死她,“我……我管妳是谁,我要掐死妳……什么主母……我呸!”
“呃……我不是……”芊芊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当她以为自己就快断气时,一道掌风突然从她面前掠过,下一瞬间,喉头的束缚感消失了。
她咳着坐起,看见刚刚想掐死她的男人已倒在一旁。
“妳到底给他们吃了什么?”海上飘利目瞪着她。
“这……这个……”她交出手中的空瓶,“你说他们得了热病,所以我从我娘给的药里翻出这瓶药,我以为--”
“以为什么?热病苞暑气根本不同,差远了!”他盯着瓶子上头“消暑丸”三个字,全身神经绷紧。他立刻吩咐屋外的霍伯,“快去摘几朵白灯花过来。”
“是。”
霍伯正要离开,却听见芊芊说:“不用去了。”她一双泪眸直凝睇着他,“我……我擅自为那些花浇了水,它们全都失去了光亮。”
“妳……”海上飘握紧拳,一时不知该说她什么了,只是冷着嗓说:“妳为什么总是喜欢自作聪明呢?”
芊芊拧着裙襬,忍住想要大哭的冲动。没错,是她做错了,她被骂得心甘情愿、毫无怨尤,只是,她的心好痛呀!
最让她难受的是,这些病人怎么办?她居然自以为是的拿了药就喂他们,难怪他会这么生气了!
“对了,房里还有一株,还没超过两个时辰,应该还可以用。”就在大伙儿万念俱灰之际,她跑出矮房舍,朝寝居直奔而去。
抓着还发着光的花儿,她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将它交给海上飘。
海上飘检视了会儿,立刻将它分成好几等份,让这些痛楚不堪的病人一一含在嘴里。
芊芊一直躲在旁边等待着,渐渐地申吟声变少,大家也都放心地离开后,房舍内就只剩下海上飘和病人,而芊芊只敢躲在窗口望着他,发现他神情中带着疲惫与忧心,可见他也不敢保证这点花儿可以为他们保住性命。
“夫人,回房去吧!天都快亮了。”仇大娘安慰道。
“不,我要等他。”她尽可能与仇大娘保持距离,“他说过,接触过病人的也会过给人,妳别过来。”
“我不怕。”仇大娘露出飒爽的笑容,“他们的餐点可是我和霍伯轮流送的。”
“哦?你们怎么这么笃定不会有事?”芊芊张大眸。
“因为有那种会发亮的花儿呀!数月前有人不经意发现它可以抑制热病,经过海爷的研究并亲身试验,果真有效呢!”
“可它们却被我给毁了。”她好难过。
“没关系,花儿可以再栽种。”明知不容易,仇大娘还是只能安慰她。
芊芊摇摇头,“可现在--”
她看进屋内,瞧见原本昏厥的人都纷纷苏醒了,精神似乎比原本还要好。
“你们醒了。”海上飘见状,这才松口气。
“爷,您一夜没睡的照顾我们呀?”病人们感激不已地说。
“嗯,放心,我会想办法治好你们的。”海上飘承诺。
芊芊见状立刻对仇大娘说:“太好了,他们总算得救了,我也该去换件衣服,净身了。”
“对,妳快去。”仇大娘点点头。
芊芊净身更衣后,并没有回到寝居,而是无神地往后门走去,刚刚经过一场“大战”,几乎所有人都累瘫了,守门的也靠在门边直打呼,正是她离开的好时机。
才刚刚让你爱上我,就让你更恨我;而我虽然也领悟到自己爱上了你,可又不得不离开你……海上飘,好好保重。
另一边,正准备回房好好盘问小妻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的海上飘,进了寝居才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仇大娘……”他急嚷道。
仇大娘急急奔来,“爷,什么事?”
“夫人呢?”他的嗓音僵冷。
“夫人……她不是去净身,换衣裳?”她一头雾水。
“那么久了,也该回房了呀!”他瞇起眸,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冲了出去,让原本就一头雾水的仇大娘更加惊疑了。
芊芊如愿地出了海府。
她失神地走在扬州大街上,此时天色已渐露鱼肚白,东方晨曦微晕,景色好美呀!
以前她总是贪睡,从没注意原来早晨和傍晚的风景竟是这般不同,带抹回然不同的美。
街上,小贩也忙碌的准备做生意了,到处一副生气勃勃的景象,只是,她以后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致了。
“妳要去哪里?”
她定住步子,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给我回来。”声音又响起,她的脚像被黏住似的,动弹不得。
突然,她的肩膀被猛然一转,锁进一副温暖的胸膛里。
她没挣扎,因为她闻到那股让她有安全感的味道……属于海上飘的味道。
“做错事就想一走了之?”他执起她的下巴,眸光烁利的望着她脆弱的小脸。
“我也不想一走了之,可我想你不会再爱我了,留下来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只会帮倒忙。”她抽抽噎噎地,肩膀一耸一耸,让他看了好心疼。
“对,妳就只会捣乱。”他眉一蹙。
“你好凶,就只会骂我。”她将小嘴儿噘得好高。
“我知道我刚刚是凶了妳,但我是心急呀!我担心救不回他们。”事实上,对她说完重话后,他就后悔了,尤其看见她那亟欲补救的紧张模样,他的心就像被针螫般。
“我也怕呀!当时我告诉自己,如果他们真的无法好起来,我一定会以死谢罪。”她很认真地说。
“死?!”海上飘瞠大眼,气怒地说:“妳若真敢死,就算下黄泉我也会去把妳逮回来。”
“你……你真不怪我了?”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她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我好高兴你能原谅我,我真的好高兴。”
“记住,如果妳下回再溜走,我就绝不会再原谅妳了。”他微微勾起嘴角,虽然笑得不太自然,但芊芊知道这样的笑容对他而言已是极限了。
“嗯,我永远不离开你。”她贴进他怀里,“可是白灯花已经被我给毁了,该怎么办?”
“我可以重新栽种,只是时间久了点。”他淡淡地说,从他微蹙的眉间不难看出他的烦忧。
“嗯,那就好。”她对他甜甜一笑。
“那回去吧!”
两人走了一段路后,芊芊看见一间刚开门的小店,里头卖着各种饰品。
发现芊芊的目光直在那店内游移,海上飘突然想起除了聘礼之外,他似乎还没送过她东西。
“想不想进去看看?”他问。
“可以吗?”他不是一直都很忙,除了晚上休息之外,一整天都忙于公事。
“当然可以。”他轻抚她的发,眸底带有对她的怜爱。
“好,我们去看看。”得到他的允许,她开心得像只小鸟。
就见她一下逛花粉店、一下逛饰品店,海上飘难得捺着性子陪她一块儿逛。
“好别致喔!”她被一块玉佩吸引了目光。
“姑娘,这可是千年古玉,十分难得呀!”老板笑嘻嘻地介绍着。
“那一定很贵了?”她模模腰间,想起自己是临时起意出走,身上只剩下一些碎银子。
“当然,否则怎能称为千年古玉呢?”老板仔细瞧着芊芊,“如果妳银子不够,可以看看这边的玉……”
“那块千年古玉多少银两?”突然,一道沉冷有力的嗓音在老板身旁响起,
“它呀!要一万两银……”当他的目光转向海上飘时,眼神蓦地一亮,“是海爷!”
“这块玉要一万两?”他面无表情地又问了遍。
“呃……这位姑娘是您的?”老板从未见过海上飘陪姑娘家出来逛街,因而大为惊奇。
“我娘子。”他依旧用平淡的语气说。
“原来是海夫人。”老板赶紧陪笑,“既然是夫人要的,五千两就行了!”
“五千两?”海上飘从腰间抽出一迭银票,放了一张在桌上,然后拿起玉佩,带着芊芊走了出去。
他这动作可是让芊芊吓了跳,她没想到他居然会买下它--这种贵到离谱的玉石。
“等一下。”走了一段距离后,芊芊抓住他的手,很认真地说:“这玉太贵重了,我们拿去还给店家好了。”
他笑着摊开她的手心,将玉搁在上头,“从初识至今,我还没送任何一样东西给妳,既然妳喜欢,而我又买得起,妳就别跟我客气了。”
她咧嘴一笑,投入他怀中,感动莫名地说:“飘……我真的好满足,能嫁给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这么说,妳已经不打算休夫了?”他瞇起眸,直凝入她那对散发柔光的眼瞳中。
“讨厌!人家当初随便说说的话,你干嘛还挂在嘴边。”她垂下小脸,羞窘不已地跺着脚。
“当真只是随便说说?听仇大娘说,妳直抱怨我不是个好丈夫。”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什么?仇大娘连这个都告诉你?!”她鼓起腮,嗔道:“人家当初误以为你对我不好,可现在我明白了,你只是不擅表达。”
“哦?是吗?”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开脸,粗糙大掌依旧紧紧握住她的小手。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只有你不嫌我麻烦。”嫁来这儿之后,她好像净惹麻烦。
“麻烦是麻烦,但妳放心,我会一一替妳解决。”他低哑地说,大手紧紧一握,像是给她某种保证。
她笑望着他,跟着小碎步走到他面前,旋身对着他甜笑,将手中的千年古玉挂在他的颈子上。
他疑惑地模着它。
“其实我想要买下它是打算送给你,没想到它这么贵,最后还得让你出钱。”她俏皮地吐吐舌尖,“不过你放心,我会慢慢筹足银两还你。”
他紧握住玉石,激动的对住她的眼说:“这是……这是我生平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什么?”她不敢置信,“你是海家的主子,居然没人送过你礼物?”
“因为我从不收礼,久了自然没人敢送我礼了。”说时,他控制不住心底陡升的情愫,眸光变得浓郁。
“啊!”她捂住嘴,“那么是我踰矩了?可是……我是你的妻子,送你东西也是应当的,你不能拒绝我喔!”
“傻瓜,我这不是戴上了?”他笑望着她那双明眸。
“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拿下来喔!”芊芊笑得如花般娇媚。
而在海上飘眼中,她就像一朵花,美丽纯净的百合。
“我答应妳,永远不拿下来。”他再次握紧她的手。
“嗯。”她用力点点头,肚子却叫了起来,“唔……突然觉得好饿。”
“想吃什么?”他指着街上的点心摊子。
“嗯……我想吃那个。”她小手一指,指着“烧饼油条”的牌子。
“有眼光!卖烧饼油条的老夫妇是从东北来的,做面食的功夫一流。”他带着她走向那摊子,一靠近立即引来老夫妻的热情招待,一会儿送上面茶、一会儿送上烧饼,两人的桌上放满了点心。
“你真的很好,难怪会掳获这么多人的心。”芊芊看着满桌的餐点,不知该先吃哪一样,最后,她竟然呜咽地哭了出来。
“怎么了?”他紧张不已,“妳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吗?”
她拚命摇着小脑袋,抬起一双泪眼,“看见老夫妇对你亲切的笑容,我就想起府里那些病人对你的信任,可我……我却把你好不容易种成的白灯花给弄死了!”
“我不是说了,花可以重新种过,既然已有经验,再来就很简单,相信我吧!”他拿了一块烧饼放在她碗里,“吃吧!妳这样可是会吓坏老夫妇的。”
“嗯,我吃。”听他这么说,她终于放心了,也夹了块烧饼给他,希望他们的感情就跟这烧饼一样,圆圆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