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永泷确实是个怪人无误。
受伤的手架在浴白边,裴心恬悠闲地泡着澡,享受热水带来的放松感。
她一面听着房间主人收藏的澎湃交响乐,一面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
他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外表英俊,却缺乏帅哥自觉,一点维持美男形象的企图都没有;看似聪明、充满算计,却又对人际关系感知迟钝。
像她哥哥那样狡猾的狐狸居然曾栽在他手里,还真是不可思议,只能说,爱情让人盲目。
她深深吸一口气,把自己沉入浴白,看着水面上的粼粼水光,欣赏着水波晃动时宛如莫内名画中水和光影的细致折射。
水底世界轻飘飘的,外界的声音都变得很模糊,交响乐在水底也失去了震撼力。
啊啊沉沉、飘飘荡荡……她喜欢这样的世界,模糊又暧昧不清,没有真实世界的锐利线条,温和了一点,也柔软了一些,就连那让人心跳的英俊脸孔也变得亲近……
还没意识到那张脸孔并非出自她的想象时,水花猛地溅起,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她手臂,将她从水底世界中捞出来。
她只来得及轻呼一声,便被溅出的水花呛到,然后随着那股力量被压入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
“裴心恬?”
她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焦虑的轻唤着,可是那声音的主人天生优雅温存,不该有焦虑的情绪。
无暇多想,她抵着那具胸膛,迅速剧烈地咳起来。
一只粗糙、属于男性的手掌立刻抚上她脊背轻拍,若非她正剧咳着,当那带着薄茧的掌心滑过肌肤时,她肯定会颤抖。
“裴心恬,你没事吧?”
好不容易顺过气,那声音的主人渐渐在脑海中具象化,她顿时浑身燥热,更用力地把脸压入他的胸膛。
可惜对方误以为她不舒服,焦急地抓着她的双臂拉离自身,想检视她是否安好,结果她完全失去了掩护,赤果雪白的娇躯就这么火辣地展露在对方眼前。
她的双眼因咳嗽而充满泪水,嘴唇因轻喘而微张,乌黑的湿发披散在雪白的颈项上,形成强烈对比,看着那丰满浑圆的双峰,粉红娇艳的蓓蕾,纤细的腰身,还有最后隐没在水中的黑色神秘地带,夏永泷毫无抵抗能力,一股热流直冲下月复,原始的男望瞬间被激起。
他眼中的焦念被跳跃的火焰取代,然而只是短暂的瞬间,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莽撞,有如被火烧到般连忙放开她,强自镇定地转过身。
“裴心恬,你……没事吧?”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不再平静如水。
她好好的在洗澡能有什么事?
裴心恬尚未从慌乱中平复,急忙将重获自由的双臂环抱在胸前,躲进水里,脑子一片混乱。
她第一次看见夏永泷紧张到失去冷静,却也第一次看见他眼中纯男性的,让她心脏狂跳,从脚趾到头顶都在发烫。
“你……先出去吧。”她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他没说话,很快离开了浴室。
看他消失在门的另一端,裴心恬好想大声尖叫。
天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被突然冲进门的他看光,却完全无法忽视当他看见她的身体时,那黑眸中被点燃的火光。
脑中除了羞怯外,发现自己能轻易引起他的,竟让她有种奇妙的虚荣感。
电视上、书上,都不是这样的,身家清白的淑女遇到这种事,不是该他一巴掌然后躲起来,为贞操受辱而哭泣吗?可她怎么会这样?!
她病了、没救了……完蛋了她!
***
有什么比需要冲冷水澡的时候,诱惑的根源就在浴室里更悲惨?
夏永泷罕见地失去冷静,难以思考,脑海里不断重复播映那一幕刺激画面,尽避他警告自己应该忘记,却只是徒劳无功,令他不禁挫折地闷叹。
从公司赶回来时,他一路打她手机她都没接,害他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总担心她又发烧昏倒,结果一进房间,他就听到交响乐,而附属在房间里的浴室门紧闭着。
他试着喊她几声,都没有回应,只好抱着最坏的打算闯进去。
结果却看见她沉在浴白里。
那景象让他心跳差点停止……
夏永泷仰头喝了口冰水,努力平息,杯子还没放下,那个扰乱他心神的小恶魔已再度出现在视线内。
这次,小恶魔着装完毕,而且显然谨慎地确认每一寸太过撩人的肌肤都被包裹在衣物之下。
但,她的穿着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他的脑中,完全可以自动帮她复原成原始状态……
懊死!他脸色微沉,挪开视线。
“你怎么突然回来?”裴心恬脸颊绯红,口气却镇定地问道。
“带你去看医生。”不知是否是冰水奏效,他的声音显得平静许多。
“不是约七点吗?”
“你发烧了。”他简洁回答。
“三十八度半,才一点点啊,医生说这很正常。”她不知道该不该气他小题大做,但被这种不太在意他人的冷面人关心,心里其实暖暖的。“你太紧张了。”
“我才没有。”他马上反驳,又喝了一口冰水,才用居高临下、宛如施舍的神态睨了她一眼。“再说,要不是我回来,你就溺死了。”
呃……裴心恬一愣,看来他误会了,他真的以为她虚弱到回溺毙在浴白里?
可看他骄傲自负的神态,她实在不愿点破他。算了。
“也、也是啦,呵呵。”她扯开笑容,“谢谢你救了我。”
不对……夏永泷眯起眼瞪向她,她的态度不对、笑容也不对。
“你不是沉下去的?”她当他是白痴吗?他扬起眉询问。
他不是太会看人,现在又在敏锐个什么劲?裴心恬在内心暗叹。
人要糊涂一点才会开心嘛,他何苦追问呢?把情况弄成这样,也没有比较好吧。
“你刚刚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忙?!”而她居然还故作姿态的谢谢他?夏永泷的自尊严重受到创伤。
“干么这么凶啊?”她被吼得很委屈。
“那我进门喊你那么多次,你怎么不回答?”他的表情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音乐那么大声,而且我在水里面啊。”看在他很照顾自己的份上,裴心恬很有耐心地回答。
“那你一副快要溺死的样子是装的?”恶魔的语音微微提高。
“是你突然拉我起来,才害我被呛到的。”她替他解释。
看她一脸无辜地指出他的愚蠢,夏永泷一时不知是该自杀好,还是杀了她好。
而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和一副想杀她灭口的凶狠表情,也令裴心恬觉得自己倒霉到极点。
“你不开心什么?明明被看光的是我耶。”
“你以为我想吗?”他咕哝着,知道自己心口不一。
“我不知道。”她故意冲着他绽开甜甜的假笑。“可是你刚刚看得很投入,害我以为你想对我怎样了。”她扬起下巴,等他一如往常地大声反驳。
可是……他却只是看着她?
她发誓,她是在讲反话,这么尖酸刻薄的口吻以他刚刚识破她装傻的敏锐度,应该可以辨别才是,可是他却不说话?
她说反话是为了让他反驳,不是要猜中他的心思啊!
情况顿时变得无法控制,持续蔓延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暧昧。
他锐利的眸子直盯着她看,深沉的想是想穿透她、她的心思、情感,和她的……衣服。
裴心恬下意识退了一步。
夏永泷跨出长腿,缩短两人间的距离,轻松将她困在沙发里。
他周身那股温热清爽的气流笼罩着她,呼吸炙热地拂过她脸颊,令她心跳加速,而那双略微狭长幽深的黑眸,更像是黑色的漩涡,要将她的神魂卷入其中……
“裴心恬。”他轻唤她的名字,低沉缠绵,魅惑人心。“你想知道,你现在……在我眼中是什么样子吗?”
她看着他,愣了几秒钟,突然明白他的意思,捂着耳朵尖叫逃走。
“啊……我不要听!”
看着她抱头鼠窜的模样,夏永泷冷笑。
他实在不善于看人,可是整人还难不倒他。
现在,他可以进浴室冲冷水澡吧?
***
绿色。
满满的、深深浅浅的绿色。
裴心恬觉得自己仿佛掉入童话书里的森林,山中幽静安详,只有清脆悦耳的鸟叫声,空气清新而潮湿。
深深吸一口气,单纯干净的植物与泥土气息便沁入胸膛,好舒服。
她停下手中的工作,闭上眼睛,享受大自然的洗礼。
山和海,一直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没有争吵、没有污染、没有。人在大自然里,心胸自然会变得开朗辽阔。
“心恬,你怎么不去休息?这里我来就好了。”
一个亲切和善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放空状态。
“夏妈妈,没关系啦。”她转头露出灿烂的笑脸。“一直休息很无聊,反正我的左手还有用,帮忙松松土,等一下菜籽比较好种。”
“哪有主人让客人工作的道理?”夏妈妈摇摇头。“你既然提早下来,有空就多出去走走玩玩,不要在这里被我们老人家的闲事绑住。”
“这就在玩啦!而且夏妈妈不是说我像你女儿一样吗?哪是客人啊。”裴心恬大方地撒娇,谁叫夏妈妈那么亲切和蔼,就像她梦想中的妈妈一样。
真不知这么温柔的夏妈妈,怎么会教出夏永泷那种坏孩子?
前天晚上被他恶劣的口头欺负后,她完全不想再见到他,因此自己包袱款款,便连夜搭车南下避难。
没错,她偷跑了。
他最后那句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的话,杀伤力实在太大,她无法再正视他。
虽说她曾一度意乱情迷,有错误的虚荣感,但那毕竟只是短暂的想法,她无法忍受自己在一个男人的眼中是一丝不挂的。
“别跟我争了。”夏妈妈不由分说的从她手中拿过小铲子。“病人就是要多休息。快去,叫行森带你出去走走。”
“不用了,行森也在忙,我在这里挖挖土、呼吸新鲜空气,很舒服。”她由衷地赞叹。“这里真漂亮,空气又好,夏妈妈你们住在这里好幸福。”
“呵呵,是你不嫌弃啦。”很多女生还嫌这里交通不方便蚊子多呢。自己骄傲的家园被称赞,夏妈妈笑得更开心了,“再上去一点是守川的兰花园,守川最近都在上头的温室做研究,这几天可能不会下山,不然你多呆几天,等守川下山再带你上去逛逛,那里比这里更漂亮。”
“这里的温室还不是全部啊?”裴心恬很惊讶。
夏家主楼后面有一整座超大的豪华温室,专门用来培育兰花,她以为那就是夏家大哥的致富来源了,原来还不止这些。
“这里只是比较普通的品种,上面那里的比较贵。”夏妈妈热心介绍。“守川是这样讲,不过我也不懂,但是那里风景更好是真的。”
“是吗?那哪天一定要上去看看了……”
裴心恬正在回话,一个清朗的男声介入了她们的交谈。
“心恬,你不是要看我煮鱼?”一个唇红齿白、俊秀修长的年轻男子,眼里盈满笑意的走过来。
“行森。”听见夏家小弟的声音,她回过头。“刚才看你在打电话,就没打扰你。”
夏行森总是笑眯眯的,还有小虎牙,整个人看起来眼光有亲切,一点也不像阴森的夏永泷……可恶!怎么又想到他了?!
“我不忙了,过来吧。”他对她招手。“我们去煮饭。”
“快去快去,这里我来就好了。”夏妈妈催促着,“行森难得下厨,一年两次而已。”她这个万人迷的小儿子从来就只有女生追在他后头跑,今天难得主动,显然心恬这小女生很合他胃口,要是心恬能进他们夏家门,亲上加亲该有多好?
“那我跟行森过去了。”裴心恬没察觉夏妈妈的心思,高兴地跑上前。
“你怎么没等二哥一起回来?”昨天太忙没机会问八卦,夏行森一边带她进厨房,一边装似不经意的问。
“哦,他忙,我不想打扰他太久。”她很敷衍地回答。
“他也没那么忙,你不用太客气。”他用露出无害的笑容的,秘密似的低语,“大家都以为他是忙才没交女朋友,其实不是,二哥根本是因为太宅了才没人爱。”
“哪会?他的秘书就很爱。”裴心恬咕哝着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