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老头
美恨香消玉减,
须信道述扫情留。
难言处,良宵淡月,
疏影尚风流。
——满庭芳(一)·李清照
见对方只是个老人家,周大器朝偎在怀中的娘子咧开白牙,“我就说不会有事,只是进来避避风雪而已。”
芍药嗔他一眼,“防人之心不可无。”
“哎呀!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你们尽避忙,我老头子会装作没看到,免得长针眼。”老人故意用长满皱纹的手遮住眼睛,调侃的笑说。
芍药不悦的沉下娇颜,“既然知道打扰,那就赶快出去。”
“哇!你这小娘子心肠真狠,外头那么冷,居然要赶我这老头子出去,实在没有良心,一定是看我老了好欺负,呜呜……”老人装腔作势的抬手蒙着老脸假哭两声,“我真可怜,被儿子媳妇赶出家门也就算了……想找个地方过夜还被人嫌……还不如死了算了。”
周大器听他哭得伤心,动了恻隐之心。“老爷爷,你不要哭了,我娘子不是存心的,我代她向你道歉。”
“还是你这傻小子有人性。唉!天下最毒妇人心,尤其是长得越美的女人,心地就越狠毒。”老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嘲讽。
芍药香眼圆睁,一字一字的问:“你说谁狠毒了?”
“芍药,你别生气。”周大器出来打圆场,好声好气的劝说。
她噘起红唇,语带怨慰,“相公,人家在骂我耶!你还不帮人家。”
“可是……他年纪这么大,都可以当我们的爷爷了,我们就让他一下好不好?”周大器感到好生为难。
老人捋着胡子大笑,“哈哈哈……还是傻小子你比较讲理。既然做人家的娘子,就该听丈夫的,遵从三从四德是女人的本分。”
“你——”她为之气结。
周大器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啊……芍药,你不是困了吗?快躺下来睡,我们明天还要赶路。”
“哼!”芍药气鼓着双颊,挨着墙躺下,闭目假寐。
周大器体贴的为她覆上被褥,才微笑的面对老人。“老爷爷,我这里有火,你坐近一点比较暖和。”
老人爽快的接受他的好意,盘起腿来,边伸出两手在火堆上烤了烤,边道:“傻小子,娶妻娶德,讨到这么美的老婆可是很麻烦的喔!”
“老爷爷错了,芍药一点都不麻烦。”周大器连忙为娘子说话。“她虽然有时会凶了点,可是每个人都有缺点,比起我来,她已经是完美无缺的了。”
红光满面的老脸上挂着暖昧的笑意,“你很爱她?”
“呵、呵……”周大器难为情的抓了抓头发,用傻笑来回答。
“唉!老头子我还真是羡慕你,要是我家那老太婆能对我温柔一点,不要常跟我吵架就好了。”老人叹道。
“夫妻是互相的嘛!我对她好,她自然也会对我好。”周大器对于凡事都很能想得开,所以没有烦恼。
老人深深的脉他一眼,语重心长的轻叹,“你这傻小子就是太善良了,这样会吃亏的。”
“老爷爷,你说什么?”他没听清楚。
“我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肚子好饿。”老人抚着饥肠辘辘的肚皮说。
周大器一脸歉然,“我、我这里只剩下两个馒头,有点硬了,你将就点吃。”
“有总比没有好。”先止饥再说。
周大器大方的贡献仅有的干粮。看老人吃得津津有味,他也高兴,只是瞅着老人的模样,总觉得似曾相识。
“老爷爷,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老人拨冗瞄他一下,“有吗?”
“可是……”周大器凝神细想,搜寻着记忆。
似乎有意扯开话题,老人不经意的问道:“傻小子,看你们带了这么多家当,打算上哪儿去吗?”
“我也不晓得。不过我娘子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老人啐了一口,“啐!真是没用,你好歹是个大男人,干嘛成天跟在女人后面跑?会让人看笑话的,有点出息行不行?”
“我知道我没用,但是我有心,一定会努力工作养活我们夫妻俩,让芍药得到幸福的!”以前的他只要顾虑到自己吃得饱、穿得暖就够了,不会想得太遥远,但是现在不同了,以后若是当了爹,要想的也就更多了。
“傻小子,如果有机会让你成就大业,你愿不愿意去干?”老人话中有话的问道。
周大器愣愣的瞅着他,“什么大业?”
“要是有一天让你管理数百个人,你办得到吗?”
“老爷爷,你是在跟我说笑吗?”周大器苦笑一下,“我什么都不会,而且头脑又不好,怎么可能那么厉害。”
老人投给他一记大白眼。“净说些丧气话!既然不会就要学,头脑再不好,只要肯努力就够了,你没听过勤能补拙这句话吗?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我……我不知道。”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实在很难回答。
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你……真是气死人了!”
“老爷爷,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嘴巴笨,不会说话,才会惹你生气。”周大器担心老人气坏身子。
“唉——-”老人蓦地叹了好长一口气,“不,你娘真是用心良苦,她把你教得很好,像你这么善良单纯的孩子,已经很难得了。”
周大器听他夸赞,谦虚的笑着搔搔头。“老爷爷过奖了,其实我没那么好。”
“那是当然。”老人忽然口气一变,有些严厉,“人善被人欺,这世上原本就是人吃人,你要多为自己的未来盘算,不能傻傻的过一辈子。”
他被训得一愣一愣。“我、我知道。”
“还有,这世上并不全都是好人,该狡猾的时候,就要把心一横——”
“喂!”再也听不下去的芍药不得不放弃假寐,出声制止。“你这死老头不要教坏我家相公!我就是喜欢他这个傻样,你不爽是不是?”
“芍药,你还没睡呀?”周大器回到她身畔,陪着笑脸,“我跟老爷爷只是随便聊聊,他没有要教坏我。”
芍药娇斥,“你们说的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相公,你可别听他的!虽然我也希望你能变得聪明点,可是,你要真的像端木远志那样汲汲于名利,凡事不择手段,我可就不要你了,知道了吗?”
他正色的保证。“我不会的,芍药,你放心,我都听你的。”
“这才乖。”芍药胜利的睇了老人一眼,嗲声的撒娇。“相公,天色已经很晚了,你也该早点睡了,人家好冷。”
周大器不舍娘子受冻,不敢再聊下去。“老爷爷,我看你应该也累了,有话明天再说吧!”说着,便径自搂着娘子躺下来睡觉。
“啥?”看着他对芍药唯命是从的模样,老人膛目结舌了老半天,“这、这简直是妻奴嘛!真把我们男人的脸都丢光了。”
不过,人家夫妻就是恩爱,才不甩他呢!
*****
敝异的是,当周大器和芍药早上醒来,老人已经不见踪影,不过两人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收拾好家当,再度踏上旅程,外头一片晴朗,已不复见昨夜的风雪。
中午不到,他们便顺利的进了城,大概是气候严寒的关系,街上冷冷清清,只有小猫两三只,于是决定先找一家饭馆打打牙祭。
“唉!”
一声女人的哀叹传进周大器的耳膜,但他并没有多加留意。
“唉——”又是一声比刚才更长、更大声的叹息。
这次他注意到了,偏了下头颅,循着发声处望去,见到的是位比一般女子身材还要高瘦的老太婆,就坐在路边哀声叹气。
周大器轻扯一下娘子的袖摆,“芍药,等一下。”
“怎么了?”她纳闷的转头询问。
他比了下正在低头拭泪的老太婆,实在无法装作视而不见。“那位老人家好像有什么困难,我过去问问看。”
芍药撇了下弧度美好的唇角,“好吧!可是不要太久喔!”就知道他是个滥好人,最爱管闲事,可她就爱他这点。
“嗯。”周大器咧嘴一笑,迅速的来到老太婆跟前,弯下腰杆,亲切的唤着,“婆婆,你怎么了?”
老太婆从手中上抬起头,口中呜呜咽咽,“你这小扮真是好心,我坐在这里老半天了,都没有人理我……”
他最怕看到女人的眼泪了。“婆婆,你先不要哭,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请大夫?”
“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只是肚子好饿……身上又没有银子……就被伙计赶出店门……”她哽咽的诉说自己的不幸。
周大器同情心大起,“我跟我娘子正想找个地方吃饭,婆婆可以跟我们一块去,吃完了饭,我再送你回家好不好?”
“这怎么好意思。”老太婆怯怯的瞟了下站在不远处的芍药,“你家娘子会不会生气?”
他笑开了朴实的五官,“不会的,我娘子心地好,一定会欢迎婆婆的,来!我扶你起来,小心点。”
老太婆感动的频频点头,“你这小扮真是善良,将来一定会成大器,你娘真是好福气,嫁给你的女人也有福了。”
“婆婆太夸奖我了,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周大器被她赞美得耳根子都红了,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我走不动了。”她说着又坐了下去。
周大器马上背转过身,再半蹲下来,“婆婆,我背你。”
“你真是个好孩子。”老太婆爬上他的背,两手抱住他的脖子说。
瞥见他背着老太婆走了过来,芍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如果他把人丢在原地不管,她才该觉得自己看错了人、嫁错了郎。
“相公,前头有好几间饭馆,我们就挑最近的一家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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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哩呼噜,桌上五、六道的菜肴在老太婆的大力搜刮下,全部进了她的五脏庙,让芍药夫妻俩委实看傻了眼,他们从没见过这么会吃的人,而且还是个看起来年近百岁高龄的老人家!就连一餐都得吃上五碗白饭的周大器看了都甘拜下风。
“呼-一好饱!”老太婆终于茶足饭饱的搁下碗筷。
周大器清了清喉咙,“咳,婆婆,已经饱了吗?不够的话,可以再叫。”
她打了个饱嗝,“呵、呵,够了、够了!我大嘴婆食量虽大,可不想真的把你们吃垮了,这样就好,小扮、还是你大方,不像我家那个吝啬的老头子,每次我在吃饭的时候,就只会在旁边碎碎念,活像怕我吃太多,哼!成天就为了这件事跟我吵架。”
芍药点了点螓首附和,“嗯!那种小气相公,换作我也受不了,干脆把他休了算了。”
“芍药,你怎么这样说。”周大器柔声责备,“人家都是劝合不劝离,你这样会害了婆婆的。”
芍药无法接受的瞠大娇眸,“那你的意思是说女人就活该要忍气吞声,乖乖的受你们男人的气喽?”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太婆啜着茶水,在旁边看好戏。
“那你是什么意思?”芍药忿忿的红了美眸,“我知道了,你已经得到我,所以不珍惜了,也不再疼我了对不对?”。
冤枉啊!大人。周大器火速的移位到娘子身边。
“我疼你都来不及了,怎么会不珍惜呢?芍药,我说错话了,你不要不理我,是我该打。”说着,就“啪!”的往自己的面颊用力也打了一巴掌,烙下五根掌痕。
“你干什么?”她气急败坏的抓住他的手,心疼地轻抚他红肿的脸,“你这头大笨牛,打这么大力做什么?疼不疼?”
周大器紧张地握着她香软的柔荑,“只要你不生气,我就不疼了。”
“大笨牛,我几时真的生你的气了?”芍药妩媚多倚的横睨他,“以后不要这么冲动,等一下我用冷水帮你敷一敷。”
“嗯!”他驯服的点头。
“咳咳,年轻真好,我这老太婆看得脸都红了。”
芍药缩回被紧握的小手,落落大方的问:“婆婆,你住在这附近吗?待会儿我们送你回家。”
“是啊!婆婆,你可不要跟我们客气。”周大器羞赧的附和。
老太婆搁下茶杯,话中别有玄机。“不用了,有缘的话自然还会再见面。谢谢你们的招待,婆婆要回去了。”说完,唇边噙着一抹神秘的笑意走出饭馆。
“相公,你觉不觉得她笑得很诡异?”芍药望着她的背影问。
神经大条的周大器浑然未觉。“会吗?我只是觉得她很面熟,好像在哪里看过……就跟昨晚我们在山神庙里遇到的老爷爷一样……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呢?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是吗?那你再认真想一想。”
“啊!”他冷不防的大叫一声,把芍药吓了一大跳。
她开口嗔骂。“你没事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我、我想到了!”周大器震慑的说。
芍药攒起两条柳眉,“想到什么?”
“昨晚的老爷爷和刚才的婆婆就是……就是我小时候遇到的老夫妻……就是他们让我喝下青蛙……不是,是是是……蟾蜍的血。”他怪叫的说。
“什么?!”她娇容顿变,倏地从凳子上跃起,直奔向店门口,可是哪来的老太婆,早已不见人影。
周大器也跟过来,满脸懊恼。“我真笨,要是早点想起来就好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故意接近我们呢?”她搅尽脑汁,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对老夫妻不是普通人。”
他蓦地感到忐忑不安。“芍药,我们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不管他们的目标是不是我们,就是躲也没用,再说刚才那位婆婆不是也说了,如果有缘的话,自然会再见面,我们就等着他们再找上门来。”
*****
当晚,他们投宿在城里的悦来客栈。
周大器特地煮了一壶姜汤,想给畏冷的娘子祛祛风寒,让她今晚有个好眠。
他推门进房。“芍药,姜汤煮好了,快趁热喝。”
没有回应。
“怎么睡在这里?要是着凉了怎么办?”目光一掠,这才观见趴在桌上的娘子,显然是等他等得睡着了,赶紧放下手上的托盘,想将她摇醒。“芍药、芍药,你醒一醒,芍药。”
连叫了五、六声,还是未见芍药清醒,让周大器开始感到不对劲。
“芍药,你怎么了?不要吓我。”着慌的他本能的模向她的额头、面颊,虽然冰凉,可是还算是正常温度。“芍药,你等我,我去请大夫……”
“不用请了。”一个苍老顽皮的嗓音从身后迸出来。
周大器倏地旋过身,瞠大眼,“是你?!”
“还有我。”跟着又闪进一个人。
居然是昨夜在破庙遇上的老人,还有白天在路上捡到的老婆婆,两人连袂现身。
长得像不倒翁的老人低斥,“大嘴婆,我在办正事,你跟来干什么?”
“我喜欢这傻小子,想来看看他不行吗?”身材高瘦的大嘴婆不甘示弱也扬声回嘴。这对老夫妻站在一块,还真像庙里的七爷和八爷。“何况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故意甩掉我,自个儿去逍遥?”
老人口中嘀咕,“你不是老嫌我唠叨吗,各走各的不是更好。”
大嘴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这死老头是不是嫌我老了?”
“那是你说的……”
“你……”
周大器连忙当起和事佬。“有话好说,不要吵了。”
“算了、算了!”老人摆了摆手,“我现在没空跟你吵。”
大嘴婆想到他们来这儿的目的,冷哼一声,也就不再跟他斗嘴。
“傻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你们……要找我?”周大器傻愣愣的问。
“当然是来找你的,傻小子。你那娘子只是被我点了睡穴,这一觉会到天亮,不会有事的。”说到这里正好口渴,老人径自端起碗喝了一口姜汤,却被呛得猛咳,边用手对着嘴扇风边嚷嚷,“哇……好辣、好辣!”
大嘴婆讪笑一声,“哈!还敢说我老太婆贪嘴,自己还不是差不多。”
“男人在谈正事,女人不要插嘴。”老人敛容,着恼的喝道。
“我娘子真的没事?”周大器不懂什么睡穴,只担心她的安危。
老人忙不迭的找白开水喝,冲淡口中的辛辣感觉。“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又不是吃饱撑着,杀她对我这老头子可没半点好处。”看着周大器一脸防备的模样,颇觉得有趣。“我白头翁长得很恐怖吗?干嘛一脸见到鬼的表情?”
周大器问出心中的疑惑。“老爷爷,还有婆婆,你们找我究竟要做什么?”
“当然是有原因的!”他卖关子的问:“还是你以为我想害你?”
瞅着白头翁片刻,周大器摇了摇头,直觉告诉他对方不是坏人。“如果老爷爷想害我,当年你和婆婆就不会逼我喝那只蟾蜍的血了。”
“哈哈……你果然想起来了。”白头翁一脸笑呵呵,“能想出这点,可见得你并不是真的很笨,很好、很好。”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周大器不懂。
白头翁吁叹一声,“唉!你以为老头子我活到这么大把岁数,还要这样劳心劳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替你那个不肖老爹赎罪。”
“我爹?老爷爷认识我爹?”周大器掩不住满脸惊诧的问。
他眼神一黯,“我不但认识你爹,他的武功还是我教出来的,所以论起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师祖才对。”
周大器一愣。“师祖?”
“老太婆,你听见了没有?”他脸色又变,笑眯了老眼,“乖,再喊一声给我听听。”
“我、我……”听到这么惊人的消息,周大器一下子无法接受。
大嘴婆酸不溜丢的讽刺,“不要高兴得太早,你没看这傻小子都呆掉了吗?”
见他又一副愣头愣脑的样子,白头翁也就收起嬉皮笑脸,不再跟他开玩笑。
“幸好你和你爹的个性截然不同,也不枉费你娘含辛茹苦的把你扶养长大。当年我和我家那个大嘴婆故意假装在山上迷路,为的就是要试探你,如果那时你弃我们于不顾,那么我们从此不会再打搅你们母子俩的生活,偏偏你个性鲁钝却又善良,而且跟你爹一样,是个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让我们不得不改变主意。”
“我还是不懂。”周大器听得脑子一片混乱。
白头翁示意他坐下来再说。
“呃,我可不可以先抱我家娘子到床上去睡,不然会着凉的?”在他的允许下凋大器便将芍药抱上床榻,妥善的安置好后,才转身回到座位上,挺直腰杆,两手搁在膝上,像个好学生般的正襟危坐,准备听他讲故事。
“傻小子,女人不能太宠,要是把她宠上了天,有你苦头吃的。”白头翁有感而发的叹道。
大嘴婆敏感的意识到他在指桑骂槐。“你这死老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喽!”他不怕死的睨着她,回这么一句。
她为之气结。“你……哼!没关系,回去之后再跟你算账。”
听完两人斗嘴,周大器腼腆的笑了笑,“我娘说女人本来就是娶来宠的,要是对她不好,就不配当男人了。”
白头翁一脸深思,“你爹要是能这么想,你娘就不会离开他了。”
“师祖是说当年是我娘主动离开我爹的?”周大器一下子吸收不了这么多讯息。“那我爹呢?”
“早八百年前就死了。”老太婆悻悻的说。
他口气也倏地一冷,“没错,他已经死了十八年,也带走他一身的罪孽。”
“死了?”原以为可以见到生父一面,想不到父子还是无缘相见。“师祖,我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屋中一片静默,只有烛火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响。
“师祖?”周大器催促着。
幽幽一叹,白头翁故起笑意,老脸上露出少见的肃穆。
“你爹阴锻自小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不得不在街上行乞为生,我们夫妻俩是在他八岁那年遇见他,一眼便看出他有极高的资质,只要有人愿意栽培,将来绝对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就因为这样,凭着一副爱才之心,我便破例收他为徒……”
“你爹果真聪敏过人,只要教他一套功夫,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领悟贯通,随着年岁增长,他更是醉心武学,镇日钻研,到了二十五岁那年,已经学会了我毕生的武艺,也就在那个时候,我发觉他有着更大的野心,那个野心让他决定自立门户,成立了后来轰动整个武林的天帝教。”
周大器一脸茫然,“天帝教?”
“你不是江湖中人,自然没听过这个名号,况且天帝教自从你爹死后,已经沉寂了十八年,年轻一辈的大多没听过。”白头翁眼中的沉痛和自责却相当明显。“但是当年天帝教为了独霸江湖,凡是不肯归顺之人,他便一一将他们铲除,有多少人无辜惨死在他手中,俨然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杀人魔头。”
周大器瞪大了牛铃眼,完全呆怔住。
不可能!脸色刷白,脑中轰隆隆的作响,只是不断重复一句话——
我的亲生父亲是个杀人魔头……
杀人魔头……
杀人魔头……
白头翁可以感受到在他心中掀起的巨大波澜,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安慰,“孩子,虽然事实很残忍,不过,你是你,他是他,不要将罪恶感揽在自己身上,是他自己造的孽,没有人会怪你的。”
周大器无言以对。
“唉!如果当年我没有收阴锻为徒,一切的罪孽就不会发生了,真正该负起责任的是我这个老头子……”
周大器湿润了眼眶,“师祖……”
白头翁咽下喉中的硬块,“男儿有泪不轻弹,把眼泪收一收。”
“是,师祖。”他胡乱的拭了把脸说:“那么后来呢?”
“后来……你娘就出现了,她真的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好女人,明知阴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还是愿意跟着他,一心只想劝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奈你爹执迷不悟,活像是被恶魔附了身,满脑子都是权势名利,根本就不听她的劝,可你娘始终不肯死心,无论阴锻怎么对她,她都无怨无悔。”
“呜呜……娘……”想起死去的伟大亲娘,周大器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思亲之情的低头哭泣。
“如果不是发现肚子里怀了你,恐怕你娘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你爹。”白头翁为她的痴情长吁短叹。“为了让你能在正常的环境中长大成人,不会步上你爹的后尘,你娘毅然决然的离开阴锻,独自把你生下来,不过,当你爹知道自己有了子嗣,便千方百计要把你抢过去,幸好我们两老一得知消息,在暗地里通风报信,帮助你们母子俩逃离魔掌……”
“唉!曾经有好几次,眼看中原武林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逼得我这个老头子想清理门户,亲手宰了那个孽徒!可是再怎么说,他都是我们两老一手养大的,就像我们的亲生骨肉……只恨我的心不够狠,就是下不了手,呵!不过老天终究长了眼睛,让他身染恶疾,到阴曹地府里接受审判。”
听完,坐在一旁的大嘴婆也神情黯然。
周大器则是哭得泪流满面,“呜呜……”
“好了,不要哭了,难看死了。”害他也好想哭喔!
擤了擤鼻子,“师祖,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娘总是不跟我提起爹的事,还有这个……”周大器从细软中拿出芍药找到的木头牌子。“娘老是对着它掉眼泪,原来我娘还是很爱我爹,就算他是人人惧怕的大魔头,她还是忘不了他。”
“想不到你娘偷偷把它带走了。大概是想睹物思人吧,唉!她这是何苦呢?小伙子,你不要看它是块烂木头,它可是天帝教教主的专属令牌,拥有它便可以号令整个天帝教……怎么了?”他不解地瞪着被周大器硬塞进手中的木头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