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总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悄悄溜逝。
小小娃儿在依凤绵密的呵怜中,由襁褓到学坐、学爬,一点一滴长大,如今正牙牙学语,成天咿咿呀呀的发出别人听不懂的声音,而后再自觉极有成就感,格格地迳自笑开。
依凤一走进房,便见女圭女圭在她床上爬来爬去,玩着纠结成团的毛线球。
"女圭女圭,抱。"她张手,小小娃儿一见到她,立刻歪歪斜斜地偎倒过去。
鲍子说,婴孩对母亲都有依恋天性,而女圭女圭已然视她如母。
她不大会逗孩子,也不知如何陪她玩,女圭女圭正在学说话,而她向来沉默寡言,只能将女圭女圭交给婢女去带。但女圭女圭总是不肯,才分离片刻,便哭着要她。
女圭女圭是她一点一滴带大的,白天抱着她,夜里与她共眠,替女圭女圭沐浴也是由她来,如此密不可分,宛如已婚融入她的骨血,成了她的生命中的一部分,令她无时无刻不牵念着。
这便是爱,她知道。那是一种睽违许久的感觉,公子放纵她去爱,她才发现,其实,她一直都好想有人可以爱,深锁的心一旦打了开来,很多事情,似乎都不一样了
原本,只有黑与白的世界,变得明朗而多彩多姿,一一牵动了她死寂无感的心——
她逗弄地捏了女圭女圭软绵绵的女敕颊,女圭女圭呵呵笑着,张着小手扯玩她的发丝,含糊地发出难以辨识的音律。"羊羊——"
"什么?"女圭女圭近来常对着她喊这一句。
"凉凉、凉凉——"女圭女圭反复地直喊。
凉?会吗?她看了看窗外的艳阳高照,不解地抚了抚女圭女圭的脸,应该不会冷才对。
婴孩的肤质女敕呼呼的,好好模,她又多搓揉了两下,引来女圭女圭呀呀的笑语,挥舞着小手,以为依凤在陪她玩。
原本以为丑丑的女圭女圭,可是慢慢的,那皱皱的模样不见了。粉扑扑的小脸儿漾着白中透红的光泽,好可爱,任谁看了都会想逗上一把。
"娘、娘娘——"这一回,模糊的音律,已隐约听得出正确的发音。
她惊讶地张在眼。"你说什么?女圭女圭,再喊一遍。"
"娘娘——"
女圭女圭在喊娘了,女圭女圭会喊娘了!
胸口涨满了不知名的情绪,那是感动。
"女圭女圭、女圭女圭,再喊一遍。"她贪心地想再多听几回,那软软的音调,带给了她太多难言的震撼。
"娘娘、娘"一遍又一遍,发音愈来愈准确。
她的女圭女圭喊她娘!
满满的喜悦几乎溢了出来,脑海很直觉的浮现一道俊雅身形,第一个想分享的人,便是他!
在脑海转过这个念头之前,身体已自有意识的飞奔而出。
找遍地开花府内上下,最后终于在咏春亭找到了他。
"公子。"她低喊,怯住步伐,在亭外望他。
凤千袭回身。"找我?"
她点头。
"那就过来呀!"依依还是不在爱说话呢,对他仍是只会依他的指令而行。
见她缓步上前,他主动开口。"找我做什么?"
懊不会女圭女圭又怎么了吧?他将视线停留在她怀中的娇娃身上。
她现在的心思还只容得下女圭女圭而已。
说到这个,她急忙伸长手,将女圭女圭抱至他面前,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女圭女圭会喊娘了。"
"哦,是吗?"
这回,她的头点得又快又用力。"嗯!女圭女圭,再喊。"
谁知,小小娃儿竟不买帐,低着头把玩她长长的发丝,就像在玩房中的毛球一样。
"女圭女圭,喊!"她懊恼地皱着眉,满心想和他分享这个喜悦,他一定要听到,她想要他陪她一起开心。
凤千袭忍俊不禁。"依依,你就别勉强她了。"
"是真的,我有听到,她刚刚——"
"我没说不信你呀!"他笑笑地拉开沦落到女圭女圭手中的发丝,轻斥。"不可以哦,女圭女圭,娘会痛痛。"
他说她是女圭女圭的娘,而女圭女圭也喊她娘,喊得她自然。她不是生女圭女圭的人,可是他们都这么认定,她好满足,因为女圭女圭是她的。
"冒冒——"一见他,女圭女圭开心地朝他伸直了手。
"女圭女圭要公子抱。"她看懂了女圭女圭的肢体语言,乞求地望住他。
凤千袭看都没看她怀中的娃儿一眼,目光定定地凝住她眼角眉飞扬的喜悦。"你很开心?"
"女圭女圭要抱。"她答非所问。
"说啊,你开心吗?"
女圭女圭漾满渴求的小脸,看得她好生疼惜,只得回答他:"开心。"
凤千袭满意地点头,伸手抱过女圭女圭。
女圭女圭张手迎向他的怀抱,同时漾开天真的笑颜,小嘴一张,发出声音。"爹爹——"
这声"爹爹",喊得是清晰又准确。
凤千袭讶然,抬眼瞥向她。
"看来,女圭女圭会叫的,可不止娘哦!"
女圭女圭喊爹,也喊娘。娘是她,爹是他,那——女圭女圭算不算他们共有的呢?
应该算吧?!他们一同分享女圭女圭的成长过程,也一同领受这样的惊喜。这一幕,教她莫名地动容,一股好暖、好暖的感觉,揪握住心房。
"没听清楚呢,再喊一遍。"他低头逗弄女圭女圭。
"爹爹,娘、娘——"像在复习似的,喊了一遍又一遍。
"喏,娘在那儿呢!"他扬眉瞟她一眼,正好捕捉到她眸中隐约的泪光,以及唇畔似有若无的浅浅笑意。
她笑了!
凤千袭震动地瞅住那抹教他心神狂悸的柔笑。
他从没见她笑过,也以为她不懂怎么笑,这是头一回,她给他的第一个微笑。
好美、好美!从没想过,她的笑,竟会这般倾城绝艳。这一记笑容,远比女圭女圭那声爹还要珍贵千万。
他悸动地搂过他,俯身印上她的唇,攫取了那抹恬淡幽柔的醉人浅笑。
他的唇,温温的、暖暖的,缱绻厮磨,像是在倾出某种不知名的东西——
是什么呢?她努力思考。
他总是如此碰触她,以往,她从没认真去感受过,直到今天,她才突然发觉,那样的碰触,带给了她某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她无法形容,只是觉得——好暖。
她还想多感受一点,解析那股异样的触动是什么,只要再多给她一点点时间,她就会理解的!但是——
他的唇离开了她,中断了那莫名而来的迷思。
凤千袭微微退开,才发现她的双手在不自觉中圈住了他的腰。
他心头震颤。这是她头一回凭着自身意愿碰触他!她——终于有回应了吗?还是单单只是怕他过于忘我,没抱牢女圭女圭?
"呀!不可以,女圭女圭!"她的一声惊呼,中断了他的凝思。
低下头,只见那个被冷落的娃儿,正自得其乐的找寻新的乐趣,一双小手这儿捉一把,那儿揪一撮的玩着他们的发。
她的发可以让她玩没关系,但公子就不知道了,她担心等会儿有人的小会遭殃。
"无妨。"凤千袭不以然地拉开她制止的手,任女圭女圭去玩,搂近她的腰,一同在石椅上坐下。
"女圭女圭慢慢在长大,你想好要给她取什么名了呀?"
她眯起眼,很苦恼地想了一下,然后摇头。
"不会取吗?"
"公子帮我。"她仰首瞅他,盈亮的眼儿有着期待。
凤千袭沉吟了会儿。"都喊了这么的女圭女圭,怕也很难改口,说不准女圭女圭就以为那是她的名了。这样吧,我看就唤'依娃',咱们依然唤她女圭女圭,你觉得如何?"
"依——娃!"她细细玩味。
"是啊,凤依娃。因为她是依依的娃儿。"
那——又为何要姓凤呢?她并不姓凤啊!
她想问,但终究没说出口。
"好,唤依娃。"
得到了共识,两人同时低头。
"女圭女圭有名字了哦!"凤千袭伸手逗她。
"女圭女圭,要谢谢爹。"
她那严肃认真的表情,看得凤千袭不禁莞尔。"女圭女圭还小呢!哪懂这么多?"
依凤困惑地拧眉。"可是她会认人。"
"那是我们女圭女圭聪明过人啊!"俯下头,却见着他口中那聪明过人的女儿,愈玩愈乐在其中,将他的发玩得纠结成团。
"天——"他要收回那句话,女圭女圭一点都不聪明,她是混蛋,一个顽皮又不孝的不混蛋!
依凤见状,也倒吸了口气,赶忙退开,却扯得头皮一疼,这才发现,两人的发缠在一块儿了。
本以为他会板起脸来训斥女圭女圭,谁知,他的反应永远这么出人意料。
"女圭女圭在为我们结发呢!"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妩婉及良时。
不知怎地,她本能地想到这句话。
他——会是这个意思吗?
甩甩头,她当是自己多相,他怎可能有这般心思?
"别动,疼着呢!"他似真似假地抱怨。
"噢!"她赶紧设法分开纠缠的发。
凤千袭偏着头,懒懒靠在她香肩上,看着她十指认真又忙碌地想解开一团乱。女圭女圭仍是不改其志,小手作对地抛撩着发玩,努力制造混乱,笑得好生开心。
依凤懊恼不已,又要"拯救灾情",又要分神制止她。"女圭女圭,别闹!"
见她手忙脚乱,他闲闲地看着,愉快地笑着,一点帮忙的意愿都没有。
"就这么结着,不好吗?"
"不好!"她闷闷道,彻底对这小魔头投降之余,只得道:"把女圭女圭抱开!"
"好啊!"他顺手将女圭女圭往石桌上放,没了阻碍,他更贴近她,鼻尖柔柔地抚蹭着她雪女敕的颈子,轻轻浅浅地舌忝吮撩逗。
她身上的气味好好闻,他喜欢被这股幽淡馨香围绕的感觉。
而她,仍是努力的埋首理清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缠绵"青丝,一心不二用,完全不与理会他的举动。
"好了。"顺开了两人的发,她抱来女圭女圭,训道:"下次不可以了,知不知道!"
凤千袭抿唇。要他说,他反倒鼓励女圭女圭下次继续。
"女圭女圭似乎对丝状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她点点头。更正确的说,是对把条理分明的丝线弄乱感举趣。
"好,那走吧!"她拉了她起身。
"去哪?"她不解。
"到街上逛逛。她爱玩,我们就买把绣线让她玩个够。"
这是宠吗?女圭女圭喜欢,他就依她,就算是宠所以公子在宠女圭女圭?
她发现,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和想法。
那——
突然想起,许多时候,他也总是依她,这——也是宠?
宠,是喜欢的一种,他,会宠她吗?
默默追随着他,愈来愈多的迷思添上心头,平寂的心湖,挑起涟漪点点。
大街上,人潮往来穿梭,凤千袭回过头,见女圭女圭又玩起了她的发,他无奈地摇头,温柔地顺了顺被玩乱的发丝。
"我来抱吧!"单手接过女圭女圭,另一手牵住她。"人多,别走散了。"
他的五指,密密地与她交缠,不知怎地,这样的温存举动,竟教她心头微微一悸。
"瞧,那对小夫妻多恩爱,好教人羡慕呢!"
"可不是吗?男的俊,女的俏,还有他们的孩子,好生清秀,看起来就是很幸福的样子。"
习武之人,听力向来是异于常人的敏锐,尽避在嘈杂的街中,那私语声,仍是一字不漏的传入了她耳中。
夫妻?!这样的字眼,扣动了她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
原本,他们也可以是夫妻,但她放弃了,而今,他已不再要她。
她不由得要想,如果当初她做的选择不同,那么,今天的情况,会不会真的就像这些人说的是那样?
心,有一丝丝的沉重,她不明白,这是不是就叫——悔?
"想什么?依依。"他不知何时松了她的手,买了几样物品往她怀里塞,一边解救落入小魔掌中的发丝,随意抛了把绣线安抚女圭女圭。
她大致看了下他塞来的东西,都是些孩童用的小玩意儿,看来他是真的很疼女圭女圭呢!
"公子,也爱女圭女圭吗?"他问过她这句话,现在,她也想问。
她记得,他明明说"要就留,不要就扔",那应该表示,他是不在乎的。
"你爱,我就爱。"丢下这句话后,他率先往前走。
这是什么意思?她怔忡而思。
"发什么呆?快跟上啊!"他回头轻声催促。
"噢!"她直觉的迈开步伐追上他,前头的凤千袭,已经又买了盒七彩糖球,一颗喂女圭女圭,也捻了颗进她的嘴。
他拿她当女圭女圭在宠?!
是糖球的关系吗?甜味由嘴里泛开,也流进了胸臆。
第一次,她无法直视他深亮的眼神,微慌地将眼移向熙攘的人群,匆匆一瞥中,掠过眼帘的一抹暗影,留在眸底。
瞬间,她僵直身躯。
她不敢回头,更没有勇气证实的揣测,她情愿是错觉,否则,那将会令她再度陷入万劫不复的恶魔之中。
难以克制的恐惧蔓延开来,她浑身止不住地寒颤,凤千袭察觉了她的异样,投来询问的眼神。"依依?"
心慌之下,她无法思考,本能地往他身上偎,脸庞深深埋入。
"依依?"他微讶。"身体不舒服?"
"嗯。"她含糊地应了声,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
她但愿他没发现她,是的,他没发现,他一定没发现她在心中一遍遍说服自己。
凤千袭一手揽住她的腰,深思的瞳眸瞟向她身后。"那别逛了,回去吧!"
"好。"
直到临去的前一刻,她的视线,仍停留在人群之中的某个定点。
那是一双极阴沉的眸子,光是对上,便足以教人毛骨悚然,像是来自幽冥的使者,浑身散发着极诡谲冷沉的气息,不同于他的邪与狂,而是绝对以阴寒。
他心下便明白,若是对立,人将会是最可怕的敌人,这种人为达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毁天灭地的。
此人明显是冲着依依而来,难道,这便是君楚泱所断言的血厄?是他为她所需承受的灾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