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叛逆 第六章

她很急,找遍了每一个他平时会去的地方,附近的书店、面摊、超市,还有公园,没有方向地找着!

当这一切全都落空时,她的心冷了。

他会去哪里?她完全没有头绪,她急得快哭了,泄气地蹲在公园的垃圾桶旁。

脚好痛,刚才找得太急,又扭伤了脚,可是这一次没有人会抱她回去了。

想到这里,更是难过得想哭。

“航,你在哪里……”她哽咽低喃,索性一赖坐在地上,埋头闷闷地哭。

经过的路人全都投以怪异的眼神,还有人会顺手丢个硬币到她脚边,但她完全不管,满心沉浸在失去他的悲痛中。

“阿姨……”一声怯怯柔柔的叫唤传入耳中,她恍恍惚惚地抬起头,一只小手轻扯她衣袖。“妳是不是在找那个帅帅的、不爱说话的叔叔?”

“妳怎么知道?”她瞪着小女孩。

“女乃女乃说,叔叔是好人,你们很相配。”每次和妈妈出来买东西遇到他们,都看见叔叔帮她提东西,还会间她累不累,她觉得叔叔好体贴哦,她以后也要找一个和叔叔一样的男生结婚。

泪水再度涌上眼眶。“可是……他走了,我把他赶走了……我找不到他……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没关系,我知道他在哪里。”

一颗心沉入地狱前,意外看见一丝曙光。她惊跳起来,抓住女孩的手臂激动追问:“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我家住在那里,从窗户看见叔叔一个人在公园的椅子里坐了好久,我出来帮爸爸买香烟,本来要跟他说话,他已经不在那里。”

必砚彤无力地垂下手。她晚来一步,他走了……

“然后我买完香烟,又看见叔叔坐在站牌下的椅子上,我过去问他,他说他要走了,问他要去哪里,他也没说。”

眼睛一亮,心再度死灰复燃。“哪里的站牌?”

女孩小手往路的尽头指去。“就是前面出去的那个路口,我每天上学坐的公车,可是我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那里……”

话没说完,关砚彤已经十万火急地拔腿往前冲!

鲍车缓缓在眼前停下。

十一点五十分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班公车。他掏出口袋里的零钱,移动步伐。

他不知道这班公车会将他带往何处,只知道,这班公车,会将他带离她身边,那个有双弃猫眼神的女子……

“航!”声嘶力竭的喊叫,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他顿住脚步,愕然回身。

经过疾速奔跑,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高跟鞋被拎在手上,原本优雅的发髻,如今乱得不能看,模样说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你要去哪里?”她眼眶含泪,问得可怜兮兮。

去哪里?他答不上来。

“很、很晚了,你不回家吗?”她结结巴巴,泪眼瞅他。

鲍车司机来回扫了他们一眼。“小俩口吵架把话说清楚就好,离家出走不好啦!”

鲍车门当着他的面关上,司机有魄力地拒绝当帮凶,他只能错愕地目送公车驶离。

棒着距离,他与她无声对望。

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她伸出紧捏在手心、已经绉得不象话的字条。“这个……什么意思?”

“就是再见。”很字面的意思。

“所以、所以就是说……你不要回来了吗?”

他面露疑惑,似在奇怪她的明知故问,但仍是回答:“我说过,当妳不需要我,只要一个眼神,我就会知道。”

“可是,我需要啊!”她心急地喊了出来。

他讶然。这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时无法作出反应。

“你说,你不会离开我;你说。我不要你走,你就不会走,你还说、还说……”她心慌地努力拼凑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眼泪不听话地往下掉。“我很急,找了每一个你去过的地方,你都不在,我不知道怎么办,可是我知道,你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然后,妹妹说,她有看到你,我好怕来不及,月兑了鞋拚命跑,跌倒了好几次,脚好痛,心也好痛……如果、如果再错过这一次,就真的没有人能告诉我要去哪里找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连你从哪里来、我该往哪里找,一点头绪都没有……”

凌乱地挖出所有知道的字眼,一心想表达出她的感觉,却懊恼地发现,她工作时的流利口才完全发挥不了作用,她笨拙如三岁稚儿!

乱无章法的陈述,他听懂了,眼神柔柔地暖热起来。“妳不介意吗?”

“如果你指的是你那些过去……我不知道,但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我只知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当我发现,你已经不在这个屋子里,我完全没有其它念头,只知道,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她顿了顿,怯怯地朝他伸出手。“回家了,好不好?”

他的目光,由那张深怕被拒绝的怯懦小脸,缓缓移向伸出的掌心,只思考了一秒,便坚定地走向她。

当冰冷的小手被他牢牢收拢,她全身放松下来,抽干了力气软倒下来。

“彤?”他接牢了娇躯。

“好痛……”她苦着脸低哝。

赵航将她抱到站牌下的公用座椅,蹲审视状况。

这一幕,好熟悉,只是地点不同……

“航——”她张口想说什么。

“我知道妳要问什么。放心,我不会走,但是我不打算在这里做出任何的『证明』。”大马路人来人往的,他没那么Open!

“……我又没那个意思。”

“真惨……”他发表观察结论。一双娇贵的玉足擦伤累累,肿成馒头大,这回真的得上一赵国术馆“乔”一下了。

“走吧,回家了。”他背起她,走上回程。月光将他们交叠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一路上,谁都没多开口,她搂住他的脖子,枕在他肩上安心倚偎!

“还好我跑得够快。”她轻喃,只差一点点,她现在就没办法赖在他背上,枕着他的肩了。

他等了几秒才接口:“下次走慢点,就算要跑,也先看看脚上穿什么。”六吋细鞋跟的高跟鞋,没摔断脖子算她走狗屎运。

“你不走,我就不会追了。”可耻地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

“……下次不会了。”

“嗯。”停了下又开口:“航。”

“什么事?”

“对不起,你今天生日,却没让你好好过。”

“没关系。”

饼了一下,她再喊:“航。”

“又什么事?”

“我知道问这个你可能会觉得很蠢,但是——你有没有带钥匙?”

“……没有。”

“出门干么不带钥匙?下次要记得,知道吗?”一派三娘教子的气势,先发制人。

“……知道了。”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不好?”

“……嗯。”

“我也没带钥匙。”

“……”

“也没带钱。”

“……”

“半夜没法找锁匠开门。”

“……”

“所以我们今晚是不是要露宿街头了?”

“……”彻彻底底地无言以对!

必砚彤后来才知道,那个给她“指点明路”的女孩叫小敏,然后小敏的女乃女乃自称是赵航的忘年之交。

那一天晚上,他们就是寄宿在赵航的“忘年之交”家里,免于露宿街头。他们一家人都很热情,也让她见识到了赵航的好人缘,老女乃女乃简直巴不得留他住一辈子,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从没和谁那么熟过!

棒天一大早。请来锁匠开门,回到家后,他就一直用面无表情的眼神看着她,也不说话。

“你、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啦!”被看得好心虚。她又不是故意的,当时情急嘛,只想要找回他,哪顾得了那么多!

“妳不问吗?”他没来由地冒出这句,眼睛看着桌上的牛皮纸袋。

听懂他在指什么,她僵了僵,不安地绞着手指头。“你会说吗?”

“不会。”

“那、那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没关系的!”她抓来牛皮纸袋,急急忙忙撕毁它,湮灭证据当没发生,好怕他又转身走掉。

他目不转睛,盯视她闪烁的眼神。“妳不怕?”

“我、我、我……”她答不上话来。

她还是介怀的。赵航看得出来。

但是她舍不下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才会如此矛盾。

“我什么都不会说,如果妳信得过我,我只说一句——彤,我不会伤害妳,永远不会。”

“够了,这句话就很够了。”将撕毁的废纸拋进垃圾桶,也拋掉心中的疑虑,她迎向他温暖如恒的胸怀。

她愿意相信,他是真诚相待。

日子,依然平静地过着。关于他的过去,她再也不提,也避免去触及,就好象他们之间,从没发生过那段插曲。

如果能够不去想那些,赵航真的是个无可挑剔的情人,她庆幸自己遇上他,也把握住了他。

她很满意现状,甚至觉得就这样和他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某天休假,两人一同去逛街,添购些换季衣物。趁着换季折扫,她一向只出现在他身上的疯狂购物欲又发作了,他阻止到最后,已经无力地放她自生自灭了。

“彤,妳克制些,买那么多冬装,我又穿不到哪里去。”看着手中满满的购物袋,他频频叹气。

“有什么关系,刚好打折不买多可惜,这样明年冬天,你就有很多衣服穿了。”

明年冬天……

听起来是好遥远的事,明年冬天,他还会在她身边吗?

窗外烈阳灼灼,燠热难耐的夏日好漫长,像是过不完似的;窗内的她笑容灿灿,像是很快就能看到冬天的来临、看到这些衣服穿在他身上的帅气模样……只是,他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变街逛累了,他们在地下二楼的美食街歇脚,她说想吃冰,他要她找个位子坐下,他去买就好。

等了好一会儿,没见他回来,她疑惑地找去,正好看到他和一名女子一同离去的背影——

她心一紧,脑海一片空白,直觉地追了上去。

“……我现在很好。”是他一贯的轻淡嗓音,随着微风送进她耳畔。

“是吗?你很好……”女子喃喃道,仰起泪眼。“可是我不好,我很不好!航,我想你,我好想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妳知道为什么的。”

“那不是我的错!”她辩解。

“那又是谁的错呢?”他轻问,似在自言。

“我只是爱你,很爱很爱你而已啊,为什么你不懂……”她泪儿涟涟,纠缠攀附。“你回来好不好?这些日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那张我见犹怜的带泪娇容,只要是男人,都不免为之心折。

他神色未变,不为所动地拉开她。“不。”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和别人一起——”

“不许打扰她。”他眸光一冷。

“为什么?为什么?!你选择她,你爱上她了是不是?这不公平,她有我爱你吗?我什么都能为你放弃——”

“不要逼我。否则,我会走,让妳们谁也找不到我。”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怎么可以这样!你难道不知道,没有你,我也会死,我是说真的!姊姊敢做的,我也敢……”

“那么,我也无可奈何。”毫无情绪起伏的音调,淡到近乎无情。

她怔然。“你说什么?”那表情,像是突然间不认识他。这是那个温静多情的赵航吗?

“没有人,该为另一个人的生命负责,妳敢做,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我不欠妳什么。”

是啊,是她自作多情,他从来就不欠她什么……

她崩溃了,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她真的很爱他啊!做了那么多错事,只是因为爱他而已,她只是……嫉妒姊姊什么都不用做,轻易地拥有他……

他不安慰,亦不停留,背过身,决绝而去。

她肯哭,是终于正视了自己的错误,释放的不只是她的泪水与懊悔,也是他的解月兑。

背身而去的同时,他迎上另一双定定凝视着他的沉静明眸!

他一顿,没多解释什么,走向她低道:“走吧!”

一路沉默回到家,他们都没多说什么。

看着赵航掏出身上的零钱,叮叮咚略地往玻璃罐里掉,她轻轻问出一句:“航,你有爱过的人吗?”

他停住动作,好半晌没有响应。

而后,以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有。”

有?!

是那女孩的姊姊吗?她想问,却问不出口。

“你,会想回到她身边吗?”

“不会。”

“为什么?”

他缓缓回过头,眸光淡到无一丝情绪存在。“她已经死了。”

她像被人扼住喉咙,好半天发不出声音。

他,很难过吧?难过到必须抽空所有的情绪,才能不被悲伤击垮。

她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不能再问下去了,也许有一天他会愿意告诉她,但,不是现在。

午后,徐徐清风吹来。

角落爱猫昏昏欲睡,他抓来洗了个香喷喷的泡泡浴,被甩了一身泡沫,索性也一起冲个清凉的午后澡。

浴室里的人猫大战结束后,他一身清爽地抱着爱猫来到书房。

“好香喔!”关砚彤很公平地给了人与猫一记香吻。又回头继续手边的工作。

“妳在忙什么?”东模西模了一下午,他都无聊地和祈儿玩完泡泡澡了,她还没模完啊?

他随意扫了眼杂物四散的地面。

“也没什么,就整理一些陈年杂物而已。”她将物品分类,有些装进纸箱,有些丢进垃圾袋。

赵航也学她盘腿往凌乱的地面一坐,就近翻了不成叠的报章杂物,连大学时的课本笔记都有。

他大概翻了下,拋去赞许的一眼。“笔记做得翔实完整,妳以前是个很认真的学生哦!”

“哪里,过奖了。”

祈儿不安分地在他怀里动来动去,他干脆放牠去玩。

一旁叠好的书册被祈儿撞到,散落他脚边,他顺手拾起。这应该是日记本或心情手札之类的,看起来有一段岁月了。

“这个,可以看吗?”

必砚彤随意投去一瞥。“可以啊,那是我大学时代写的日记,没什么特别的,你想看就看。”

既然人家都大方同意了,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

大致翻了几页,就是很一般的大学生活。整本日记才写不到一半,她果然不适合做太感性的事。

比较值得他注意的是,大二那年的心情记事。

她,暗恋过一个男孩。

字里行间,流露着属于怀春少女的初恋情怀,既温柔,又甜蜜,酸酸涩涩、苦苦甜甜,纯净而美好。

他细细阅读,感受她当时的心情,原来,她也有过那种浪漫年岁。

他再翻一页,夹在当中的信件飘落脚边。

“彤,这是什么?”他看了下收信人的名字——高驭。

“唉呀,被你发现了。”她有些害羞,娇颜微赧地道:“是我生平写的第一封情书啦!”

“那为什么没有送出去?”都封上封口,连地址都写好了。

她抓抓头发,一脸难为情。“我不敢嘛!”

赵航合上日记,挪了下坐姿,正色道:“可不可以说说看?我想听。”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日记里写的那一个嘛!他是大我一届的学长,人很阳光,笑容足以迷死一大票小学妹。他是篮球社的社长哦,活跃在篮球场上的身影帅气到不行,那个时候我最常做的事,就是站在角落偷偷欣赏他打篮球的英姿。每次只要他多看我一眼,我的心就会跳得好快,要是他对我多说一句话,我就脸红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一定不能想象我也有这么笨拙的时候吧?我也很气自己的不争气啊,为什么面对别人,我都可以得体大方地应对,可是面对真正在乎的人,反而手足无措,频频突槌。我觉得好丢脸,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定很糟糕!本来想向他表白的,可是想到喜欢他的女孩子那么多,他哪会看上我?每次话到了嘴边又吞回去了,情书写好也没胆寄,一天拖过一天,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赵航认真地听着,没发出半点声音惊扰她。

她沉醉在初恋心情的容颜好美,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泛起淡淡的雾光,唇畔漾着浅浅的柔醉笑意……

他懂那样的心情,初恋总是最美的,可惜的是,她的初恋带着遗憾。

他敢打赌,每当午夜梦回,她一定曾经想过,如果当初鼓起勇气告白,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懊悔的滋味……很苦。

“妳现在,还爱他吗?”

她呆了呆。“我、我不知道……都过去那么久了……”那样的心情,被沉淀在心灵很深很深的地方,它依然是存在的,但是……

“如果还有机会,妳想不想试试和他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他的遗憾,已经来不及挽救了,但是她的却可以!

她,还有幸福的可能。

“啊?”她张着嘴。

“要,或者不要?”就等她一句话。

“或、或许吧!”曾经很真心爱过的人,哪能那么轻易淡去无痕。

“好,那我知道了。”他点头。

知道?他知道什么?

必砚彤一头雾水,模不着头绪。“等一下——”

走入电梯的当口,身后传来叫唤。他按住Open键,耐心等待。

“谢谢。”走进电梯,Joanna吐了口气,转身打量他。

电梯门关上。赵航回头迎视她的目光,认出是刚刚办公室内的那个。

“谈完了吗?”

“是啊!”她仍旧大剌剌地审视他,一点也不避讳。“长得够帅,难怪关砚彤要把你藏起来,要换作是我,也不会让别人有机会来抢。”

“我吗?”听起来像是狗在抢肉骨头。

“先生贵姓?”

“赵。”

“赵先生,介意请我吃个午餐吗?”确定目标,展开行动,丝毫不拖泥带水,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幽浅的眸底,激起少许讶然。“我身上的零钱只够坐公车回家。”淡淡拒绝。

“你只知道要帮砚彤送午餐,自己却连午餐钱都没带?”她不敢相信。

“是真的。”

“那也无妨,我请你。”

“我不习惯让外人请客。”

“拒绝淑女的邀约,是很失礼的行为。”

“抱歉,真的不方便。”电梯抵达一楼,他率先步出。

如果他以为这样她就会放弃,那他就太小看她了!一旦她锁定目标,就会锲而不舍地争取,一如她在工作上的态度。

“那如果我们变成自己人呢?你是不是就肯让我请客了?”

他顿住脚步,视线移向被握住的手腕,再缓慢地往上挪,定在她自信的笑脸上。

“开个条件出来,或者,砚彤能给你的,我加倍地给。”她有一双识货的眼光,他有这个价值!

他的出色外型、他的气质、他的进退得宜,让她带出门绝对够骄傲,最重要的是,他对待砚彤的轻柔怜宠,那份暖暖的温馨互动……如果钱买得到,再多她也不会吝惜。

“……”他静默了一阵。“彤说的?”

“那不重要。”Joanna双手搭上他的肩。“你的意思呢7”

他摇头浅笑。

这,才叫真正的女强人。里外皆是的那种,想要便要,而且有绝对的自信。

不像他的彤啊,外强中干,只能骗骗外人……

在事业上,她作风明快,果断俐落,所以便造成一般人错觉,以为她驾驭感情,强势地主导男人;事实上,她只是要人疼、要人爱,她就可以为你舍生忘死。

由某方面来看,面对感情的关砚彤,单纯一如婴孩。

这样的女人,如果有男人懂得看清她内在的本质,都会忍不住心疼怜惜的。

他回想起初见她时的模样,眼中闪着泪光,声音是颤抖的,还有一双有如遗弃小猫的眼神。

Joanna误解了他摇头的用意。“你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不,我信。”她的魄力与手腕,绝对足够在男人的世界打出一席之地,他并不怀疑。

“那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还是你有其它要求?只要你说得出口,我都答应你。”

彤……也说过类似的话。

“怎么样?等你一句话。”她挑眉,等待他做出决定。

赵航握住她停在两肩的手,一秒、两秒,轻轻拉下,正要开口——

“赵航——”一声惊慌的叫唤传来,他们同时偏头望去,关砚彤由楼梯口冲来,浑身止不住的急喘。

赵航微微讶异。她,就由二十一楼跑下来?

“不要离开我,赵航,不要……”泪水凝了满眶,她紧握着楼梯扶手,指节泛白。

历史又要重演了吗?他、姜志彬,都有了更好的选择,她该怎么办?她变得什么也不是了……

仿佛有一世纪的死寂,他回过身,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温温地接续:“妳听到了,彤不要我走,我就不走。”

Joanna吶吶地看着他,一瞬间恍然!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下判断,他,不是世俗价值能衡量的,这男人,无价。

就因为关砚彤一句“不要”,千军万马,心念不动。

若有所思的目光望向楼梯口苍白的容颜,她,是否知道她的幸运?

她羡慕关砚彤。

“OK,祝福你。”她有风度地含笑退场。

镑自背身,她离去,而他走向关砚彤,步伐坚定,毫无疑问!

“彤,妳脸色好难看。”

他手一伸来。她双腿立刻发软,跌在他身上。

“我、我以为……你会跟她走……”她好怕、好心急,等不到电梯,连一秒都不敢浪费,一路冲下楼……

赵航叹息。“彤,我不是姜志彬。”

是啊,他是赵航,不是姜志彬,他不会弃她而去……

她吁了口气。

那以为她要失去他的剎那,她胸口紧得几乎不能呼吸,心痛到无法形容,就连当初姜志彬的叛离,都没让她那么痛……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双手揪住他胸前的衣服,一遍遍心慌地重复。

“不会。”极有耐心地,一遍遍轻拍她颤抖的背脊安抚。“我说过会在家里等妳的,不是吗?”

“对,你说过……”惶然的神魂慢慢归定位。

“那个……不是我说的,是姜志彬……他、他……”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点什么。

“我知道。”只消用心一想,就知道不可能。

赵航打横抱起她,坐电梯上楼。

她扭伤了脚。他抱她回办公室,放在椅中,半蹲跪在她脚边,审视扭伤情况。

“航——”她不安。这姿态,太卑躬曲膝……

“不要乱动。”他神态从容自在,无一丝别扭。确定没伤到筋骨,仰头道:“如果真的很不舒服要说,下班我陪妳去看中医。”

见她有些恍神,他无奈轻叹,捧住她的脸与她平视。“彤,我在这里。”

他,在这里?

“你——没要跟她走?”心好慌,她一再确认。

“没。”

“那,也不会跟任何人走,对不对?”

“对。”

“那、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是吧?”

“是。”

“那那那——”

“彤!”他打断,暖声道:“我说过,只要妳还需要我的一天,我就不会走,妳真的可以不用一直担心这个。”

他没跟Joanna走,也不会跟任何人走,他会一直属于她……她终于将话听进去了。

眼眸泛起水雾,她喃道:“抱我……”

他微讶。“这里?”

她乞怜地伸出手,重复:“抱我,航,求你!”

听起来有点疯狂,但,何妨?

他起身,但她纠缠着,不让他走。“我是要去锁门!”

她根本听不进去,急切地吻住他。

他闭了下眼,放弃理智,双手探入窄裙底下,发现她热情来得很快。他将她抱上桌面,而她扫落碍事的文件,小手移向他腰际。

他闷吟,扯掉裙下阻碍,迅速进入她。

“航!”她喘息,配合他的律动。

他握住纤腰,沉稳地在湿热深处移动。“妳这里——隔音设备如何?”

“很好。”才刚答完,就领悟他问这句话的意思!

“啊!”销魂蚀骨的娇吟,压不住地窜出她喉间,他打算与她疯狂个透彻!

如果这时候,有任何一个人闯进来,她就不必做人了!但是、但是——天!现在谁还在乎那个,他在她体内撩起的翻天巨浪早就令她无暇思考!

最近,她常问同一个问题!

航,我对你够好吗?

尽避,他说了不会离开,她还是不安。

他,有着难以捉模的如风心性,像是风吹到哪儿,他便停歇在哪儿,看似什么都不拘泥,也什么都不在乎。

她看不清他的心,总是感到不安。凡事无谓的他,会不会轻易的就和别人走了?就像当初轻易答应她荒谬的提议一般。

她并不无知,也许最初不了解,但后来也足够她明白,金钱、物质的享受,绝非留下他的筹码,从一开始就不是。

于是,她开始慌了。

除了钱,她什么都没有,也一直以为,这是维系他们的要素;如果连这些他都不执着,她不晓得她还能靠什么留住他。

她真的希望,能有些什么是他所在意的,即使是要她的钱也好。

她担心,如果对他不够好,无所眷恋的他,会不会转身离去?她怕,留不住他如风的步伐。

她开始每天问同样的问题,怕他有丝毫的委屈、勉强。

某天,他无意问提起,一个礼拜后是他的生日,于是他们约好了那天她早点下班,而他会煮一桌菜,就他们两个人,一同度过这个温馨的日子,就像她生日时他的陪伴一般。

三点半一过,处理完几项重要事件,她就开始蠢蠢欲动,想要飞奔回家。交代完几项该注意的事件,她合上签了名的档案夹,递给眼前的秘书,秘书欠身退开时。和同时正要敲门的Joanna擦身而过。

她正在收拾桌面,准备走人。

“哈啰!”Joanna意思性地敲敲门板,环胸靠在门边笑睇她。“这么早就要走了?看来我又来得不是时候。”

“别这么说,请坐。”关砚彤连忙招呼她,按了内线请秘书泡咖啡进来。

“是合约有什么问题吗?”上个礼拜才刚拟定草约。

“没什么重要的事,拜访完客户经过这里,就顺路上来走走。”Joanna停了下,盯视她。“上次那件事!妳不会介意吧?”

要说没疙瘩,那是不可能的,但公归公,私归私,她分得很清楚。

Joanna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这两、三年下来,两人也一直合作愉快,并且欣赏彼此的能力,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我们只是刚好眼光一致而已,我还该感谢妳如此推崇我的选择。”她牵动唇角,勉强接应。

“也是。那个赵航啊,只要是女人,看了都会心动,想据为已有。”

这话一出,关砚彤连礼貌的笑容都撑不住。

这话什么意思?她——还是不死心?

Joanna瞥了眼她僵硬的神色,笑道:“妳别紧张,我不是要和妳抢,他都明白作出选择了,我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

她吁了口气。“那妳——”

“为了向妳赔罪,我自作主张帮妳做了件事,希望这对妳会有帮助。”

“那是什么?”她瞪着递来的牛皮纸袋,谨慎地没接下。

她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赵航,是吧?妳知道我和征信社关系很好,有时工作上要调查合作人的品行什么的,这间征信社信用不错,资料准确度高。”Joanna打开牛皮纸袋,抽出其中一份资料径自接绩:“我说过,他很有让女人如痴如狂的本钱。这一份,记载的是某个富有台商的老婆,丈夫藉工作之便,在大陆包二女乃,一年到头回台湾不到三次,寂寞怨妇于是也学丈夫养男人,夫妻走到几乎离异的地步。”

接着,抽出第二份。“而这个,是个黑道大哥的女人,背着她的男人养小白脸,被黑道大哥发现,下场是受尽凌虐,流产住院,几乎送掉小命,真惨。”

第三份。“这个更精彩,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姊妹花。他原是和姊姊在一起,如妳一般,甘心金屋藏美男,把一切都奉献给他;不幸的是,妹妹也看上了他,弄得情海生波,姊姊割腕自杀,而痴情的妹妹发了狂天涯海角地追寻他……”

“够了!”

必砚彤愈听愈心惊,浑身发寒。

会吗?上面说的,会是赵航吗?那个温柔敦厚、风华内敛的赵航?!

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那么缺德、那么教人唾弃的事……她认识的赵航,不会这样!

但是她也知道,这些资料不可能有误,以她对Joanna的了解,也绝不屑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以造假资料来离间她与赵航。

又如果,这些资料都是真的。那么,他等于是个玩弄女人的爱情骗子!所有跟过他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这回遇到的,真的是比姜志彬更高明的骗子吗?

若他真如此变态,那……她忍不住头皮发麻,由头冷到脚底,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砚彤,妳还好吧?表情好难看。”

“妳……为什么要告诉我?”她虚弱地吐出声音。即使赵航是这样的人,Joanna依然志在必得?

Joanna优雅地轻撩长发。“我只是想知道,在清楚他这些过去之后,妳是不是依然始终如一地要他。”想知道,赵航的执着值不值得。

她怔愣着。“如果是妳呢?”

“他不是我的,我不需回答这个问题。”

是啊,Joanna不必回答,但是她呢?她的答案是什么?

十点了。

视线由壁钟收回,桌上的菜放到冷了,他由六点等到现在,足足四个小时。约好要提早回家,她没回来,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打给她,她也没接。

出了什么事吗?还是,她临时被工作上的事绊住了?

赵航不放心,拿起电话打算再拨一次。

才刚接通,就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他赶紧放下话筒帮她开门。

“怎么这么晚?”她看起来好疲倦,他习惯性地伸手要扶她,她竟惊慌地避了开来,还撞到鞋柜,他怕她跌倒,想稳住她的身子!

“不要碰我!”声音过于尖锐,慌张地退开数步。

他盯着落空的双掌,一阵错愕。

“彤,妳怎么了?”他不解。

“我、我只是太累了……今天工作好多……”她勉强地,硬是挤出这一句。

所以才会这么晚回来,忘记他们的约定,不是发生其它的事?

“那妳饿不饿?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我把菜热一下……”

“不用了,我不想吃。”她掩饰得漏洞百出,疲于挣扎,绕过他想回房,脚下一个踉跄,往前倾跌,他及时勾住她的腰,资料掉落地面,他顺手去捡。

“别!”她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他本是没多想,但她不寻常的慌乱引起他的注意,他顺着稍稍露出牛皮纸袋的资料抽出往下看。

必砚彤暗自叫惨,没勇气迎视他的表情。

她其实在公司时就应该销毁它的,但是她心里好矛盾,一方面想向他问清楚,一方面又害怕听到真相。

一分、两分、十分、二十分钟过去了,她像等候判刑的犯人,惶惑不定地等待着,气氛很凝重,静得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妳在怀疑我什么?”好半晌,他吐出话来,声音很沉,沉得听不出情绪。

她不信任他,所以调查他?

她呐吶地张口,发不出声音。

她能想象他会有多生气,但是……他身上背负着太多过去,一件比一件沉重,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她受不了那种一无所知的感觉!

“这里面……这里面……”她吞吞吐吐,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他知道她要问什么。

垂眸,敛去所有的情绪。“是事实。”如果这就是她要的答案,他给。

她倒吸了口气,张大眼瞪他。

为什么不否认?为什么要答得这么干脆?他可以为自己解释,说那是误会、说资料错误、说什么都好,就算骗她也无所谓,她知道很笨,但她真的宁愿选择相信他……

可是……他承认了。

她心好乱。一转身,重重关上房门。

赵航没有移动,盯着紧闭的房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情绪也在时间的流逝当中沉淀。

他清楚该怎么做,很清楚。

只是呵……他浅浅叹息,遗憾是如此收场。

走上前,他轻敲房门。

“你走开,让我静一静。”

房里房外,一片静默。

她等着他下一个举动,刻意不锁房门,但是他没再如上一回那样,抱着祈儿进来对她撒娇,抚平她紊乱的情绪。

她等着、等着,等到心慌。

他在做什么?外头一丁点声响都没有。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没有动静。

许多两人共处的点点滴滴,全在这时浮上脑海。她生日时的温馨举动、他挺身维护她不受姜志彬羞辱、他不被外物所惑,坚决留在她身边、他日常生活中的温柔照料、他细腻贴心的种种言行……

愈想,心愈痛。

不管他以前是怎样的人,至少他现在是全心全意对她好,她真的感受得到。这一辈子,不曾有人如此真心地对待过她……

和姜志彬在一起时,他的刻意讨好固然令她开心,但那种快乐是浮面的;而赵航,他不会刻意制造浪漫惊喜,不说好听话哄她,但生活中不经意的每一个小体贴,却深深地暖了她的心。

他是怎样的人,重要吗?她只看见,现在这个独一无二的他,就算他曾经十恶不赦,那又怎样?

执迷不悟就执迷不悟吧!她不愿意放弃他,说什么都不愿!

她抬手看表,一个小时了,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睡了吗?

一屋子静得让人发慌,她再也坐不住。

起身开了房门,开了每一道门,他不在里头,来到厨房,摆放在餐桌上的四菜一汤完好无缺,没有人动用,她眼睛定在摆放一旁的巧克力蛋糕。

对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她说了要吃蛋糕,还指定要巧克力口味的。

蛋糕上头,插了32的数字蜡烛。原来,他三十二岁啊……

找遍了一屋子,没看见他的人,她开始慌丁,一张字条,以遥控器压在客厅桌面,就像他来的第一天,她留字条给他的方式——

再见。

很简短的两个字,但她就是知道,这是他留给她的。

再见引她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像是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它组合起来的字义。

他说了再见,所以、所以意思是……

她倏地惊醒过来,以火烧房子的速度冲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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