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很维护她,她知道。
有时去卖场焙物遇到,他会抢着替她提东西——不是献殷勤的提法,而是好像真的担心那一大包购物袋会害她纤细的十指骨折,可她手里根本只有几瓶啤酒、饮料和晚餐食材而已!
明明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到了她面前会刻意压低音量,斟酌用词,别扭得很可爱。
从第一回在山东伯伯的摊位遇上后,他几乎天天到那里吃早餐,意图明显得连对自己手艺相当自豪的山东伯伯都说,他的馒头再好吃也敌不过美色诱人。
用这类手法接近她的男人多不胜数,她早就习以为常,也没特别留心过,直到今天——
她看见对方先她一步解开绑在狗脖子上的皮绳,将灯柱下发抖的小狈抱起,看也没看她一眼,便急忙奔往就近的兽医院。
她尾随而去,未曾留意不远处那道静伫的身影悄悄收手,指尖微光隐入袖内,移动步伐往反方向而行。
寇君谦将满脸睡意的医生挖起来。
他的口气虽然很粗鲁,但是对待小狈的动作却出奇温柔——简直就是温柔过头了,在这硬汉身上显得格外不协调,而且医生动作稍微大一点还会被他瞪。
“你是不会轻一点吗?”
她原本只是不放心才会跟来看看,但在外头瞧了一会儿,愈瞧愈觉得这男人颇有意思。
金刚般的体格,芭比女圭女圭般的纤细心灵,内在与外在的反差好大。
看来,以往对他的印象有误,这男人的心肠其实很软呢!
处理好小黄狗身上的伤口,兽医打着呵欠睡回笼觉去了。
寇君谦抱着狗被赶出来,才发现站在门口的她。
“咦,你——”怎么也跟来了?他都没发现。
叶容华不发一语,静静打量他。
他跟那些费尽心思在她面前献殷勤的男人不太一样,更正确地说——他刚刚根本就是一心救狗,完全忘记她的存在。
寇君谦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每次只要和她眼神对上,他就浑身不对劲了,事先想好的一堆攀谈话题全都忘光光,每次都言不及义,事后回想只觉得自己蠢到不行。
这一次,她没让他费尽心思再去苦思话题,轻浅地开口:“早餐吃了吗?”
“还、还没。”他本能回答。
“那我请你吃早餐,就当答谢你今天早上帮我解围!”
“喔,好啊。”
机会已经放给他了,谁知这男人老实到不懂得把握共进早餐的契机,在她问他要吃什么时,本能地月兑口说了馒头、豆浆。
那个小摊子连张椅子都没有呢!
她想,那是因为他见她时常去山东伯伯那儿光顾,以为那是她偏好的食物吧!
结果,她还真的“请”了他一顿早餐——不过得各自拎着回家吃。
看见他懊恼得想切月复自杀的表情,她轻笑出声,开口解救他。“后天,我爸妈去喝亲戚的喜酒,家里不开伙,我也不想一个人吃饭,你——”
“怎、怎样?”他愣愣地响应,不敢妄自揣测对方心意,怕唐突了佳人。
他真的很呆。“意思是——你愿意陪我吃饭吗?”
“我愿意!”兴奋的表情活似她刚才正跟他求婚似的。
这一次,她真的笑出声了。
“对了,馒头不是我要吃的,下一次,你可以选别的。”
下下下……一次?!
也就是说,除了晚餐,还可以再跟她一起吃早餐的意思吗?
受宠若惊的某人化为石雕,带着浅笑翩然离去的她,莫名有了好心情。
因为她发现,原来身边还是有值得关注的好男人,也许幸福,并不如她以为的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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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突然走得很近的消息,在邻里间传开。
彼此会约吃饭,假日一同出外走走,闲来无事总泡在一起天南地北聊天,餐馆、茶坊、夜巿都看得到他们共游的足迹,甚至叶容华幼儿园的周年庆他都受邀去参观,一同玩乐。
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端倪,若说没个谱儿,谁信?
于是,寇君谦与叶容华正在交往中的传言不胫而走,街坊亲友莫不将他们视为心照不宣的一对。
尽避这两人忒含蓄,从未对外明确表态。
不过……依这进展来看,也快了!
“喂,你听见了吗?”
倚靠在落地窗前的男子,视线始终停在某个定点,不曾移目,对一旁叨叨絮絮的杂音全然充耳不闻,连哼都懒得哼她一声。
“我说姓湛的,你做人很超过耶!”孙旖旎正式宣布,她要生气了!
她讲了那么多,口都快干了,他没奉杯茶就已经很过分了,居然一个字都没给她听进去!
“你再摆这副死样子,叶容华早晚被追走!”
是了,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在他耳边吵了大半天,就是在嗑叶容华与寇君谦的八卦与最新进展。
这些不必她特意跑来碎嘴,他也知之甚详。
对他所能撂的极限狠话都祭出来了,他神情仍是一丁点变化都没有,孙旖旎不免气结。
她这辈子还没服输过,向来只有她逗人,哪有人逗她的分?可这全身上下无一丝人味的家伙真的让她挫折了……
湛寒、湛寒,还真是人如其名,冷冰冰、寒飕飕的大冰块一个,而且还是个寒得透明、寒得硬邦邦、寒得没有杂质的死冰块!这名字到底谁给他取的,有够贴切……
肮诽了他一阵,那尊冷冰冰的人形雕像终于有了反应,侧眸朝她瞥了眼,薄唇轻启——
“我不姓湛。”
对一般人而言,理所当然是先姓后名,如她,很明确地姓孙,名旖旎,他则不然。活得太久、太久,早已无法追溯来自何处,又能承何族何姓?
湛寒充其量只是个代称,甚至连名都不是,一直沿用至今,只是一种纪念……
我不姓湛?我不姓湛!我不姓湛?!孙旖旎差点被这四个字激得脑溢血。
她苦口婆心说了老半天,他就丢给她这四个字?!
她几乎失控地扑上去掐死他。“你到底知不知道重点在哪!我刚刚说叶容华她——”
“我不会将东西给你。”他淡淡截断。
她就是再纠缠他另一个一千年都一样,他不会给。
孙旖旎呐呐地住了嘴。
“你到底——在不在乎她?”她都快被他搞胡涂了。
不在意,东西留在身上也无意义,何必万般执着?在意,又为什么看着她即将属于别人,却能无动于衷?
这个问题,她问了没千遍也有百遍了,他连响应都懒,直接转头,将视线移回原处。“你请吧,不送。”
这女人总是这样,不请自来,扰他宁静,那道门墙,是防君子不防孙旖旎。
之所以能忍受她到现在,是因为明白,他有他的执着,她也有她的,他们坚持的是一样的事,于是千年过去了,他们仍在僵持,谁也没放弃过。
“就算——叶容华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你也没关系吗?”
他应该要有关系吗?
读出他眸底一丝迷惑,她追加补充。“像是觉得心痛、不舍、酸楚……那一类的啊。”
他抬掌,按上心口处。
这里痛吗?那是什么感觉?
看着她属于别人,偎在别人怀中,这不是没有发生过,一直以来,他只知道她必须幸福,必须给她她想要的一切,其余的,他没太多心思感受。
他只需要想寇君谦是不是她要的,她这一世能否善终,这样就可以了。
其余,不重要。
压下埋藏在千年岁月间,那遥远又模糊、隐约且奔腾的纷扰记忆,他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