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但没救她,反而把她想躲远的铁勒,拉得更近。
在事前,恋姬并没料到这事会有阻力,当沁悠找上太子转达请托时,太子并没有因庞云是自己的人就大力促成,相反的,卧桑是竭力的反对,但她置若罔闻,转而请沁悠找上皇后娘娘,有了皇后的从中牵线后,这阵子来,她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皇后娘娘的庇护下,住进凤藻宫的她,没再见过铁勒,也许是向来与西内娘娘不合的母后刻意限制凤藻宫的出入,使得铁勒无法得门而入,也可能是铁勒想给她一段思考期,不想逼得她太紧……真实的情形她无心去探究,因为在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不断想与她拉近彼此之间关系的庞云。
庞云他,可能是长年处在卧桑身边的缘故,因此在心思神韵方面都有点像卧桑,在见到庞云的第一眼时,她见到了他眼中明亮的光与热,这是她不曾在铁勒身上见过的,风采翩翩的他,像是怕她被吓着了般,将恋慕小心地放在笑容里、举止之间,她可以明确地感觉到,他确实是对她有心有意,但他无比的温柔,却也勾起她的想念之情,她记得,在很久以前,铁勒也是这样待她的。
与庞云相处久了,她总忍不住会想去比较他与铁勒,想藉此说服自己,世上不只是铁勒一人而已,因此,在庞云眨眼、说话、看向她的眼神,她都下意识地将他与铁勒重叠,直到后来,她赫然发现她并不是在说服自己,她是在他的身上寻找铁勒的身影。
在凤藻宫里找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在园子里找到人的舒河,出声对那个坐在椅上对着园子发呆的恋姬轻唤。
“小妹。”站在她身旁这么久也没发现,小脸上的神色又凝重复杂的,她是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四哥?”恋姬眨眨眼,在刺眼的光线遭人遮去后,才看清来者的面容。
“你在等人?”舒河边间边走至她的身旁坐下,摆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和她一块晒起暖阳来。
“嗯。”她有些纳闷地看着他的动作,也很好奇他怎会来凤藻宫。
“等庞云吗?”被暖阳晒得嘴角都舒服地勾起来的舒河,漫不经心地问。
“你怎么知道?”恋姬警觉地转首,看向他那一双听说总是能轻易看穿一个人的眼眸。
“为了南内的事,近来我去过几趟太极宫。”舒河将四处漫游的眸子移至她的身上,“会来找你,是有几句话想对你说说。”要不是近来卧桑的脸色太难看,他也不会去打听这件事,而要不是看在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子的份上,他也不会在知情后特意来找她。
“什么话?”
“小妹。”他语重心长地开口,“不要勉强你自己。”听说皇后对她和庞云的事乐见其成,可是他在她脸上,却找不到半分同样的欣喜。
“我没有勉强。”恋姬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眼,不想承认她正在做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舒河叹口气,“欺骗自己,并不会让自己变得更安全,反倒是会为难了自己。”一个口是心非的律滔就已经够让他头痛了,这个小妹怎么也染上了这种恶习?
“我进里头去等庞云。”她不想再听下去,也不想被看穿太多,自椅上站起后就想走回宫内。
舒河一把拉住她,并在她回头时措手不及地问。
“你爱二哥吗?”他只是猜测而已,因为近来的铁勒实在是古怪得可以,而她突然与铁勒避不见面却和庞云走得近,则更是启人疑窦,任谁都知道,自小到大她除了铁勒外,从不曾亲近过其它男子。
恋姬震愕了半晌,紧抿着唇瓣想要拨开他的手掌,而发现自己的臆测属实的舒河,蓦地松手放开她,靠回椅上不断摇首叹息。
“四哥?”为了他与他人截然不同的反应,与他眼中的那份怜悯,她忍不住走回他的面前,弯来想把他看仔细。
“你怎也这么傻……”感同身受的舒河一手抚着额,口中压抑的低喃若是不仔细听,恐就会被忽略掉。
他并不想责怪她什么,她所不想坦白的、说不出口的,他都懂,如果他站在亲人的立场上,他会希望她早日抽身开来,忘了铁勒也别拿庞云当成逃躲的盾牌,但如果是站在同情的立场上,他会选择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看这件情事将会如何发展。可是以上两者做与不做都不妥,目前他唯一所能为她做的就是,提醒她别让自己在日后后悔。
隐隐约约地,恋姬也察觉到舒河能将她看穿的原因,在意外之余,她并不想揭穿他闭口不谈的心事,她不想也看他和她一样的欲语无言。
“四哥,你没事吧?”她在他抹抹脸站趄身后担心地问。
“没事。”他轻抚着她的发,以过来人的身份叮咛她,“虽然这事并无我置喙的余地,但我还是得告诉你,在你作任何决定前,三思。”
她从来没把舒河的背影看得像此刻这么清楚。
每看他往前走一步,她就觉得他脚下的路途,很可能将会是她未来也会步上的旅程,可是看他走得那么缓慢辛苦,哽涩的低喃也还徘徊在她的耳际,她的心便凉了半截,更没有勇气像他这般无畏。
“十公主?”
恋姬猛然回神,发现她一直在等的大忙人终于摆月兑公务来赴约了。
“太子今日很忙?”瞧他额上附着汗珠,还气喘吁吁地,想必是急急忙忙赶来的。
“也不是,是皇后娘娘有事找我。”庞云弯子缓缓靠近她,神秘的眼里藏着笑。
“母后?”她顿时有些不安,“你们谈了些什么?”不知怎地,她有着自作孽的害怕,舒河给的叮咛也依依在她耳畔回响。
“婚事。”纯然愉悦的笑容出现在庞云脸上,“娘娘愿促成这段良缘。”
她眨着水眸,一时没听懂,“良缘?”
“嫁我吧。”庞云执起她的柔荑,语气真切地向她低喃。
恋姬静望着他诚挚的俊容。嫁他?她没想过这么远,她只是,逃到他身边来而已。
“我不爱你。”她不想说谎,也觉得说了只是毫无意义。
庞云有些受伤,飞快地扯开嘴角笑了笑藉以掩饰。
“我知道。”她一直就是这么冷淡,就连个笑容也不曾给过他,待在她的身旁,他能察觉到,她只有人在这,她的心却在不知名的远方。
捕捉到他的失落,恋姬想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好安慰他,但未及出声,庞云已比她快了一步。
“给我时间,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他相信,只要给他机会,总有天她会倾心于他,他定能让她忘了在她心上另占有一席之地的那个人。
“哪一天?”她也很想知道,究竟要到何时,她才会将铁勒逐出心房外。
“我不知道,但我会等。”他信誓旦旦。
又是一个说要等待她的男人,在月兑口说出这句话时,他们可有想过等待的期限在哪里?这会不会只是一时的兴起,或是为了加强让他人信服的语气而已?他们会不会等着等着,在苦等不至时,就忘了说所过的诺言?铁勒他,会不会真的等她?
她很想去证明铁勒的话是否属实,更想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可是她不能试探他,他是个不能逗不能试的人,因为那就像是玩火一样,她若是试了,那么总有天她会烧伤是林间的飞鸟们偷窥了她的心虚吗?她匆地觉得在这片园子里有着另一道视线正看着她,她不动声色地在园子里寻找,半晌,暗暗地将拳心握紧。
思人人至,在葱郁的翠林间,那道锐利的视线来源,是铁勒,凝望着她的那双眼眸,是猎人的眼,那眸中表露无遗,企图将她捕获的意图,令她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再不逃,就没机会了,他是势在必得的,而她这个被盯紧的猎物,再不快点拔腿奔逃,就将被他手到擒来,而往后,她将会过着不断问着自己该爱与不该爱的日子,任由道德与他将她日覆一日地鞭笞。
她将目光转回庞云那张期待的脸庞上。
答应他吧,答应他,反正她已是动弹不得了,何不就拉住这条求生的线绳?或许这对庞云并不公平,可是她可以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爱上铁勒,她为何不能也给庞云时间让她爱上他?铁勒有柔情,庞云也有,重要的是,庞云的爱是被允许的,在他的身上,他不会有枷锁也不会为她带来愧疚,只要她咬牙横心一搏,那么一切是非就将罡风尽靖,再不会有这些丝丝扰扰的风月情愫,再不会有想压抑又想得到的贪念,铁勒他,原本就不是她所能要的。
“好。”不顾舒河的警告,她一口气答应下来。
“什么?”庞云错愕地张大眼。
“我答应你。”恋姬定定地重复,在说时,像把心割裂般地疼痛,即使一切只为负气、只为求解月兑,但若不如此,无论是她或是铁勒,都将永无宁日。
“你……真的愿嫁我?”轰然狂喜的他简直不敢置信,作梦也没想到她竟肯亲口答允。
“你若不愿,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两眼刻意转至铁勒那个方向后,她显得面无表情。
“我立刻去把这事告诉皇后!”
“庞云。”她叫住他,下让自己有机会反悔,“我希望婚事愈快愈好。”
知道她是刻意说给他听的铁勒,在庞云两脚一走,便迫不及待地冲至她的面前。
“你爱他?”他紧握住她的两肩,指控地凝视着她,企图证明这只是她的谎言。
铁勒混合着痛苦与愤怒的眼眸,似锐刺般,一下又一下地刺痛着她的心,紧窒的胸腔让她几乎就快窒息了。
“回答我。”感觉她的挣动,铁勒牢牢地将她抱在胸前,腾出一手支起她的下颔不让她回避。
“我会爱他——”
话语还悬凝在口中,铁勒蓦然覆下的面容却截断了她的气息,在他的唇沾上她的唇瓣那一刻,恋姬奋力推开他,狠狠地在他颊上打了他一记,踉踉跄跄地退离他数步之遥,防卫性地瞅着他喘气。
铁勒震惊地看着她,彷佛被打散的,是一场已经成形却还未来得及实现的梦境,经过风儿一吹后,已在他们面前消蚀散尽。
“不能的,这是不对的……”恋姬不断地摇首,频频往后退,握着犹麻烫发疼的掌心,她极力想忍住喉间泛滥的哽咽。
“我不在乎。”炯挚的黑眸像两团灼灼的暗火,焚蔓着他的身心,也蔓延至她那一端。
“可是我在乎。”那是背德、是,他可知别人会怎么看他们、怎么耳语?他辛苦建立的北狄大业可能将因此付诸东流,他好不容易才能得到些什么,她万不能任由他自毁前程。
“恋姬……”
她一字一句地道:“我们是兄妹。”她已经习于将这句话说出口了,这句话像个诅咒,但也唯有这句话,她才能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在这时软弱。
铁勒微瞇着黑眸,像要刺进她眼里似的,“你真有当我是个兄长过吗?”
恋姬暗自倒吸口凉气。他看出来了?
他的这句话,几乎将她心底暗藏的畸恋打现出原形,无比的心慌,让她急忙想要躲藏,但在此刻,她不敢妄动身子半分,甚至连挪挪眼瞳也不敢,她怕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她就藏下住了。
两人对峙之间,在她犹疑不定的水眸里,铁勒得到了一半肯定、一半看不穿的答案,这让他顿时兴起一股勇气。
“给我机会。”铁勒快步地走向她。
“不……”她脚下的步子退得更快更急,在他追上来时,转身以两手用力抵住他的胸膛。
气息激越的他,忿忿地,难掩心中的不平,“你能给庞云机会,为何不能也给我?”
“因为你我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她凄切地大喊,近乎于恨的无限心酸,凝冻住铁勒的脚步,他低哑地问:“就因如此,你选他?”这些日子的等待,他所等到的,不是愿或不愿,而是不能够?
她喘息不定,“忘了我吧,就当我……从不曾出现过。”握不住的,那就放开吧,别再依恋不舍,他们都必须放下,半点不留。
眼中眸光一闪,铁勒执着的脚步又再朝她走来,眼看着他在她软弱下来时再度重振旗鼓,更怕他会执意与庞云竞争,她只好再逼自己狠下心。
她深吸口气,咬牙硬吐,“你没有半分胜算的,在我身上,你永远只能当个输家!”
说得那么掷地有声、激切笃定,连她自己都几乎相信了。可是她一定不知道,背叛了自己,投身至赌局里并在身上下了这么重的注的她,身子抖颤得那么厉害,秋叶也不过如此,被她紧握的拳心,太过使劲而拧得毫无血色,而这些看在铁勒眼里,皆是为断而断的勉强,在在地显示出,她的心伤,并不亚于他。
他不想再让她逼自己太深,但又想为自己求得一个机会,进退两难间,他看见她的眼底泛起迷蒙的泪光,这让他失去了所有去说服她的勇气。
他在伤害她?
不,他从下想伤她的,他只是想……“你是我的哥哥,你是我的……”恋姬低声地轻喃,彷佛再找不到其它字句可阻止他,只能一味地重复。
铁勒沉痛地闭上眼,不愿再伤她地大步转身离去。他的脚步方才跨出,她藏不住的泪也终于落下。
落花零落如许,春日将尽的园子里,嫣红满径,无声的泪珠就像离了枝片片坠落的花儿,点点沾湿了她的衣裳,恋姬仰起螓首,渴盼地仰望无垠的海蓝穹苍。
带她走吧,带她离开这纠结难解的情网,这样,谁都不会伤心,也不会再有人落泪。
神啊……若檷真的存在。
***
接到冷天色紧急求援的卧桑,拋下了堆积如山的国务,事前没知会任何人地来到西内大明宫,在前往紫宸殿的路上,处处可见愁容惨色的宫人们躲在角落里,这让他脚下的步子不禁再加快了些。
“他人呢?”匆忙赶至紫宸殿里,在空无一人的寂静殿内,唯二个留下来的人,就是枯坐在寝殿门口的冷天色。
脸色灰败的冷天色已经对铁勒投降了,疲惫地站起身朝卧桑行完礼后,伸手指向里头的寝殿。
“王爷将自己关在里头。”打从铁勒在朝上听了圣上所赐的圣谕,将十公主赐婚于庞云后,这三日来,除了不怕死的他以外,整座大明宫的人没人敢靠近紫宸殿一步?连西内娘娘也都避难到南内娘娘的思沁宫去了。
卧桑听了深吁口气,随后直接走至已经深锁了三个日夜的门扉前,对门上的门锁试了又试,但遭铁勒反锁的门扉却是怎么也打不开。
他伸手拍打着门扉,“铁勒!”
拍击的声响,一声声回荡在阴暗的寝殿里,交握着十指坐在远处的铁勒,在听见卧桑的呼喊后,微微抬起了眼眸,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望着频频震动的门扉。
圣上已下旨了,卧桑还来做什么?现在的他,谁都下想见,他只想为自己找条生路。
打过天下,血浴征衣多年,他从不知要想走入穷途,竟是如此容易,她甚至,不给他求得背水一战的机会。
倘若,她总有天会离开的,那么在一开始时就别让他拥有过、别让他有过希望,就让他继续是个什么也没有、也无动于哀的刺王,从不知人间喜乐、不知温柔,不要在他知晓了为一个人付出是这般温馨后,又要他全盘拔起走开,他并下是外人所以为那么无敌的,他也会心痛,也会受伤的。
站在外头心急如焚的卧桑,使劲拍打门扉许久,所有囤积起的耐性,在寝殿里头迟迟没有响应后宣告用罄。
“撞开它。”再不想想办法,只怕他好不容易才拉出来的铁勒又要缩回去了。
冷天色为难地挂了张大黑脸,“可是王爷他……”要是惹恼了铁勒怎么办?他现在可是搬出了治军时六亲不认的那一套啊。
卧桑厉瞪他一眼,“有我在你怕什么?撞开它!”
“是。”不得不从命,又因大伙都逃光了而找不到人手撞门,万般倒霉的冷天色,只好硬着头皮去撞开那扇门。
轰然一声巨响后,一片黑暗在紧闭的殿内被释放出来,低沉沙哑的音律,也同时在寂然的寝殿内响起。
“出去。”
“把门关上出去。”卧桑跨步入内,在冷天色跟上来时对他吩咐,然后转身把殿内紧闭的窗扇打开。
铁勒直瞪向他,“我说的是你。”
“你闹够了没有?”难得发火的卧桑朝他大喝,恼怒地把殿内烛火一一点上。
“谁说我闹?”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这个罪魁祸首。
本还想数落他几句的卧桑,在点亮了烛火后回身过来,不意却被他辽拓疲惫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吃惊地抽口气,“老二……”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是你怂恿庞云的?”铁勒自椅中直起上身,掩不住的愤懑自他口中一字字进出。
“不是,是庞云自己有心。”遭迁怒的卧桑没好气,“去说成这件婚事的也不是我,是我母后,这事我压根就没插手过。”
他狠目微瞇,“你该插手的。”该出手时不出手,到头来还让恋姬去嫁个她不爱的人,眼睁睁的看恋姬铸下大错却不阻止,他是怎么当兄长的?
“你要我怎么告诉小妹?”卧桑的怒气再度被他挑起,“说我不希望她嫁给你以外的男人?还是说我赞同她与你来段不容于世的畸恋?”
“至少别让她勉强自己!”恋姬可以不接受他,但她怎可以强迫自己嫁给不爱的人?如此一来,她怎会有幸福可言?
“这是她自愿的!”恋姬执意要嫁,母后又在一旁使力,他能做什么?他找不到半点不能让恋姬嫁庞云的理由。
铁勒愤声驳斥,“她不是!”
空旷的寝殿内,震扬的余韵袅袅,他们俩喘息地互视着彼此,僵持不下之际,谁也不愿放过谁,谁都……不想承认,这时的他们其实都是束手无策。
卧桑首先打破僵局,试着沉淀下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叹口气,“记得吗?是你说过,你当她是妹子的。”为什么他不能回到当年那样呢?若是他对恋姬的感情一如以往,今日也不会扯出这些事来。
“你不也说过人是会变的?”
卧桑伸手搭上他的肩,“我希望你能明白,当年我会阻止你,不是想阻止你得所爱,我想阻止的,是你为她所伤。”无论铁勒有多疼多爱恋姬,她终究都是妹子,他不想看铁勒一步步走上那条伤己的路。
“别碰我。”有如困兽的他避开卧桑的碰触,对于这些事后话一句也听不下。
卧桑不死心地把他拉回来,“小妹和你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你可以毫不顾忌,但她却被困在兄妹的身份下,不似你什么都拋得开,这样的你们,不会有将来的。”
“都是你……”双目含恨的铁勒,紧握住颤动的双拳,“当年你若是不把她托给我,我们也不会有今日!”
卧桑微微一怔,没想到他把责任都推开,但他并不想推卸,他只是觉得心酸让他的喉际紧得发疼,他不知该怎么告诉铁勒,他有多歉疚。
当年他会那么做,只是单纯地不想见铁勒总是那么孤单,也怕铁勒太过寂寞将会永拒于人,对于这个无论做了多少,却总是得不到回报的傻弟弟,他有着说不出口的怜惜,但惧于父皇,他能为铁勒所做的又不多,他多么希望,能有个人走进铁勒的世界里将他带出来,让他真心地笑一回,没想到,这份善意却害了他。
“让我弥过。”现在卧桑只希望这句话不会说得太迟。
铁勒紧咬着牙,“你怎么弥过?”让他得了心又失了心,卧桑拿什么来偿也偿不清。
“我……”卧桑也不知该怎办才好。
他突地站起身,跨步就想朝殿门走去。
“我去对她说清楚。”与其就这样失去恋姬,还不如让他去吐实,把那些阻碍都去除,他再也不想多忍受一分。
“你要对她说什么?”悚然而惊的卧桑忙追至他的身后拖住他。“不许你说出去!”
“走开!”身为武人的他,轻松地就将卧桑甩月兑得老远。
“净顾着成全你自己,你有没有想到你身后的人?”无法拦下他的卧桑,站在原地气急败坏地大嚷。
铁勒猝不及防地旋过身来,暴戾地、狠狠地一掌擒握住他的咽喉,甚想将他所有阻止的话语全都阻绝,临危不乱的卧桑,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眸。
“老二,别那么自私。”他恳切地请求。
强忍着不甘的铁勒,气息起伏不定地用力甩开手,无处可发泄地一拳击向殿内的梁柱。
卧桑不语地看着他留在柱上的拳印,庆幸地深吁了口气。
铁勒明白的,他只是一时过于愤怒而蒙蔽了理智,身为皇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皇弟的心有多柔软,也太过为他人设想,他不会只为自己而断不顾位在他身后的那些人的。只是,无论是何时何地,每回见到铁勒,总是见他苦苦压抑着,到底他要到何时才能自在地敞开心扉,定出阴影去做自己?
“你回铁骑大营吧。”见他气息逐渐孱缓了,卧桑把握时机地道出今日的来意。“我已自东内拨了一笔钱筹措铁骑大军所需的粮草,这笔粮草,足够你安稳的在北狄待上三、四年。”
铁勒猛然转首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再次这么做。
“别再留下来受苦了。”为免他又误会,卧桑这回把话说得很清楚。“相信我,这次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你。”圣谕已下,就算铁勒反对,这件婚事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不如就让他走开不见不闻,也好过留下来再受一次伤。
为了他?真要为他,为何不把恋姬留下?他沉默地凝视着卧桑,不点头同意也下摇首反对,就只是这么看着这个既是伤他又想保护他的兄长。
“老二,你还是可以全身而退的。”见他没有反应,卧桑不禁有些急,就怕他想要继续在京中待下去,也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这教他怎么走得开?怎么全身而退?只有人回了北狄心却葬在这里,往后他要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这三日来,他把所有的退路全都想过了,可他所得到的,只是无,没有恋姬,他走到哪都是绝路。
铁勒动作徐缓地向他摇首,在今日,总算是看清了这一切。
“是不是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不被允许得到?”他喃喃茫问。
“你想要什么?”头一回听到他有想要的东西,卧桑赶忙竖耳聆听。
“恋姬。”
他为难地皱着眉,“许别的心愿吧,不管你要的是什么,为兄的定会为你做到。”
他知道,铁勒得到的太少了,他也一心想要弥补这个缺憾,只是铁勒从不开口,他也无从知道铁勒想要的是什么。
铁勒冷冷地笑了,“无论我许下什么心愿,你这个太子永远也给不起。”与自己相较起来,卧桑更像具人偶,虽有高高在上的荣衔加诸在他的头顶上,可是实际上,他只是个受政局摆弄的傀儡,父皇手中一颗……最重要的棋,在这身份下,他能给什么?他贫瘠得就连爱也给不起!
晚风袭来,冥色渐近渐深,笼罩在铁勒面庞上的暗影,让卧桑看不清,可是自他方才极度低寒的声调中,卧桑隐约地听见了他不为人知的悲伤。
“你是不是……恨我夺走了父皇所有的爱?”卧桑澡吸口气,把暗藏在他们这两个年纪最相近的皇子之间,可是他们谁都下轻易戳破的问题提出。
“告诉我。”铁勒的眸底蓄满求之不得的凄苦。“在父皇眼中,我是什么?父皇的心底,可有我的存在?”
一直以来,父皇的双眼就看不见他,七岁被送至北狄,无亲可依、无故可攀的他,在那么刻苦的环境下,无论是被父皇的手下大将们怎么恶意虐待,或是把他当牛马不当皇子般地使唤,他都不怨下恨,只是期望着有朝一日学艺大成后,父皇能好好看他一眼,或是伸手拍着他的头告诉他,他做得很好。
但,岁岁年年下来,父皇从未去探视过远在京兆外的他,也没给过他只字词组,有的,就只是一再将他远调或送至沙场的圣谕,这让他不再求为人子只求为人臣,退一步的希望能在沙场上闯荡出一番事业,好让父皇对他另眼相看。可他再努力、再怎么鞭策自己扬威沙场,或是去证明他的身份虽不及卧桑这名太子尊贵,他的才能却不亚于卧桑一分一毫,父皇也不会把关爱分给他一点,即使如今他已站至足以动摇朝野的高处,早就能与卧桑分庭亢礼了,但他想得到的,始终就是得不到!
案皇所珍视的皇子有身为太子的卧桑、有最疼爱的怀炽,也有其它的兄弟,可就独独没有他,付出了这么多却什么也得不到,他做错了什么?不爱他不要紧,刻意冷落贬抑,这些他也可以忍,只要他的身边有恋姬,只要有恋姬全心全意地倚靠着、陪伴着他,他可以不在乎,他也可以撤去自小他加诸在父皇、母后身上的期盼,只把爱全心放在恋姬身上,因为这些年来,他就只有恋姬这个知心人而已,他不能没有她的。
然而父皇却将恋姬许给了他人。
就算他与恋姬是兄妹,那又如何?所谓的是与非,下过出自于人心罢了,只要太多人说是,那么他的行径就成了非,若是要论道德,那么父皇多年来夺臣妻、占宫女、后宫嫔妃无数,这又该怎么算清?他都不愿看清这世界了,为什么父皇要在恋姬身上看得这么清楚?
他相信,狡猾如狐的父皇,不可能不知晓他对恋姬怀有什么情愫,也必定早有耳语传至父皇的耳中去了,否则,赐婚的圣谕不会下得那么快。赐婚?说穿了,这不过又是父皇在成全恋姬时,顺道打击他的一贯手法而已!他太累了,原本就近乎于无的父子情谊再也禁不起父皇这么做,他不想继续做个渴望父爱而逆来顺受的皇二子!
“老二……”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和受尽委屈的卧桑,才想安慰他几句,他却绝然地转过身。
“天色,送客!”已然下定决心的铁勒,不犹豫地扬声将他驱逐,“请回吧,太子殿下。”
“铁勒?”因他刻意的称呼,卧桑敏锐地察觉了他的不对劲。
他匆地回过眸来,唇边扯出一抹淡凉的浅笑,“我会让你有机会弥过的。”
在他森栗的眼神中,卧桑发觉到,某一部分的他,似乎已经彻底走远,始终压抑在心头深处的另一个铁勒,正挣月兑了他多年来的自已所铐上的枷锁,一步步自暗处走出来。
春末的夜晚,自窗外吹入的夜风沁凉人脾,卧桑觉得有点冷,心头的寒意也源源不竭地涌上,他怕,自今夜以后,他将再也束缚不了,也保护不了铁勒。
***
星河尽墨,一轮妖娆的红月,在翻腾的层叠云浪中挣扎觅隙而出。
最后一阵告别春日的东风吹得很急,横扫过凤藻宫的宫檐,发出一波接一波的泼刺啸鸣,此时已过子时的宫苑,寂静得只剩风息,静站在通往内殿殿门前执掌宫灯照明的守宫人,满心的睡意匆地散去,竖起了双耳留心突来的动静。
风势好象增急了些,在那一瞬间,数名站在他处的守宫人手上的宫灯全数皆灭,俄顷间,殿廊伸手不见五指,而殿廊上的音韵,也不再只有风的节奏,隐隐约约地,似是渗入了一些急急前来的轻巧步音。
“谁!”察觉异样的守宫人,毫不犹豫地举高手中的宫灯,朝黑暗中移动的数条黑影大喝。
疾如风魅附身的黑影,瞬间朝他直袭而来,守宫人骇然地倒退了几步,犹下及呼喊,手中的宫灯已照清了自他身畔经过者的脸庞。
在因风乱舞的灯焰映照下,铁勒忽明匆暗的面容,看来像是黑暗中一张不带表情的鬼面。
“刺……刺王?”吓得魂魄不全的守宫人,手中的宫灯月兑手坠地,火焰奄熄在地面上的那一刻,他也遭人自身后迅速掩住口鼻再发不出声。
冷天色摆平了守宫人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凤藻宫的铁勒,朝身后扬起一手再握拳,随他而来的人影们纷纷止步,而后飞快地分头去解决宫内其它的守卫,好为待会他们出宫时铺路。
铁勒伸手推开通往内殿的殿门,无声地步入内殿后,沿途上的守宫人与侍女们,一一被开路的冷天色撂倒,直至来到恋姬的寝殿前,冷天色停止了脚步,站在门外全心为铁勒把风,铁勒则轻巧地掩上门扉。
因婚期将至,近来总是多梦的恋姬睡得下是很好。
恍惚的梦境中,她才在梦境的这一端捉住铁勒的衣角,在另一头,她又看见了庞云痴心快乐的模样,犹豫了半晌后,她舍下庞云的笑脸,朝双眼蓄满痛苦的铁勒走去,伸出手想抚平铁勒眼眉间被弃的寂寞,他却转过头不让她碰触,她心急地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被风吹起的纱帘幽幽拂过她的面颊,些微的冷意将她拖出梦海,她睡意惺忪地睁开眼睫,发觉殿内烛火已遭人熄去,仅剩些冥冥微光,一道人影正站在床畔俯视着她。
缠绵的梦境瞬间已远,她受惊地抽口气,僵着身子下敢妄动,但在窗外的红月破云而出时,丝缕光影让眼前男子的脸庞明亮了起来,也逐走了她的恐惧。
“你……”她当下再清醒不过,难以相信地望着俯身在她面前的铁勒。
不语的铁勒,在凝视了她许久后,朝她伸出一掌。
恋姬有些明白地看着他动也不动的手势。
苞他走?他犯险夜半闯进凤藻宫里,就是要她跟他走?他是怎么了,怎会做出这种事来?万一这事被他人知情了怎么办?
因时间紧促,不能再等下去的铁勒朝她勾了勾修长的五指。
为他心惊胆跳的恋姬直向他摇首,“你怎可以……”
见她拒绝了他伸出去的手后,铁勒并没有把她接下来的话听进耳里,脸色一沉,拉来了她摆放在旁的外衣将她裹上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至怀中。
“二哥,住手……”在被他抱下榻,并开始往外头移动时,恋姬忙以掌推抵着他的胸口,想要下地。
铁勒匆地顿住脚步,低首看着在他怀中亟欲逃开的她。
她不解地抬首,“二哥?”
他缓缓挪动紧抱着她的右掌,在滑至她的胸前后轻轻一点,她顿时失去了意识睡倒在他怀里。
冷天色骤然打开门扉,神色紧张地自外头跑进来,忙不迭地向他附耳禀报。
“王爷,太子亲卫在宫内。”都怪在进来时没发现那票人的存在,现下被他们发觉了,这下要怎么出宫?
铁勒漾出丝丝冷笑,“硬闯。”他当然知道卧桑今夜不在太极宫内,他就是特意挑卧桑在凤藻宫时才来。
“知道了。”虽然冷天色不怎么想与卧桑的手下打起来,不过眼前为了要尽快出宫,也没办法了。
抱着恋姬大步步出殿外,铁勒两脚才步出外殿,与其它人会合准备离宫时,夜半被离萧扰起的卧桑,也已带人匆匆赶至,但铁勒视而不见地一径疾走,让想来拦人的卧桑根本就没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
“铁勒!”看清他手上所抱的是何人后,卧桑顾不得是在夜半慌急地扬声大唤。
铁勒连回头也没有,转眼间,已闪身消失在宫廊的转角处。
卧桑忙向一旁下令,“拦下他!”
率太子亲卫急追上去的离萧,连连追过了几座宫苑,好不容易才在凤藻宫正门处追上铁勒,才想下令将他包围起来时,冷不防地,一抹人影阻挡在宫门前方。
“到此为止。”守在宫门前的舒河,一夫当关地拦下所有欲捉回铁勒的人马。
“滕王?”离萧诧闷地看着四周他所带来的亲卫,反而先下手为强地将他们包围。
早就派人盯紧大明宫与凤藻宫的舒河,在铁勒趁夜私下带兵离开大明宫后,就已料到将会发生什么事,因此铁勒前脚一进凤藻宫,他也随后跟至,免得会在暗夜里发生了……在他意料之外的事。
“谁都下许妄动。”他慢条斯理地扫视在场者,身后的亲卫们全都亮出了刀剑。
“失礼了,但这是殿下的旨意。”离萧才管不了那么多,振臂朝身后一吼:“来人,快去拦下刺王把十公主带回来!”
“玉堂。”舒河随即朝一旁弹指。
苞在舒河身旁的冷玉堂,迅雷不及掩耳地来到离萧面前,抽出佩剑将剑身用力地架在他颈上。
“你……”被格架至一旁的离萧不敢置信地张大了眼。
舒河指向正候在宫门外远处的那片看不清的人影。
“外头接应刺王的人马,你可看清楚了?”想死的话,那就去好了,反正铁勒也不会在乎阻拦者是谁。
接应的人马?刺王不是单枪匹马来的?
在被熄去了大部分的火把后,远处的人影很难分辨得清楚,但当离萧瞇眼细看了许久,终于看清等候在外头的人是什么来头后,心跳顿时不受控制地狂奔起来。
“铁骑兵?”铁勒竟目无王法地带兵进宫?
“很抱歉。”舒河踱至他的面前,冷笑地拍着他的面颊,“我若让你派人追去,那么我二皇兄的人头就难保不会落地了。”若是铁勒这个威胁不在,那么往后谁来牵制卧桑?卧桑把朝政握得太牢了,不利用铁勒来分散些卧桑的力量,那往后谁还有机会窜出?
“可是太子……”离萧犹想挣扎,但颈间立刻渗出血丝,被面无表情的冷玉堂割出一道口子。
“老四?”慢了一步才追来的卧桑,在见不到应被逮回来的铁勒,反倒是见到不该出现在此的舒河后,心底顿时晃过了种种猜测。
“刺王带了铁骑兵。”舒河懒懒地回过头,有些责怪地睨向他,“在这个前提下,殿下不认为在下达任何旨意前,都该三思而后行吗?”太子亲卫去拦阻铁骑兵一事,若是张扬出去,铁勒就犯了带兵进宫行刺太子一罪,到时想要将铁勒抢亲一事善了,恐怕就很难了。
谤本就没料到铁勒是有备而来的卧桑听了,冷汗争先恐后地冒出额际。
铁骑军?铁勒竟然……要是事情传至父皇的耳里……卧桑十万火急地吩咐下去,“离萧,立刻封锁凤藻宫,千万别让消息传出去!”
“殿下?”离萧错愕地问,没想到他竟改弦易辙也站在铁勒那边。
他慎重地叮嘱,“不许让父皇知道,一个字也不许。”现下就只能指望铁骑军没有惊动任何人……不行,铁勒掩饰得再怎么好,那么大的一支军队不可能无人发现的,必须想办法……“为免他人起疑,殿下不如对外宣布一道太子谕吧?”早就为他想好后路的舒河,适时地出声为他解围。
发现自己成了棋子的卧桑瞇细了眼,“内容?”
“就说近来太子频频遇袭,为防范再有刺客,所以特意命刺王带铁骑兵夜里来宫中搜过刺客一回。”他一开口,就将铁勒带兵入宫的事收拾得妥妥贴贴。
“不怕父皇会识破?”卧桑对他的深思熟虑,有些另眼相看,但还是想试他一试。
“就算被识破,好歹对外也有个表面上的借口。”舒河狡狡一笑,“如此一来,父皇自然也不能拿二哥如何。”师出有名后,无论父皇再怎么想降罪,恐怕也得卖众臣与众皇子一个面子。
他也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好,就照你说的办。”
“皇后这厢呢?”舒河不忘点明还有一个头痛人物还没解决。
他紧皱着剑眉,“我会亲自去向母后说明。”其它方面都好安排,就是母后……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是威胁也得把事情压下来。
站在一旁的离萧不解地问:“殿下,那十公主呢?”就算他们想把铁勒带兵进宫的事瞒住,但事情还是没有解决呀。
心绪烦乱的卧桑听了,在原地重重地来回踱步,直思索着该怎么做,才能让带走恋姬的铁勒往后真能全身而退。
铁勒那日的话,他总算是明白了,铁勒那日是在预告,而他后悔自己怎不在察觉到有危险时,及时做出防止的手段以避掉今日之事。铁勒会这么做,想必已是与父皇彻底决裂了,父皇若是事后想以恋姬为借口兴师,只怕铁勒也将下惜动用铁骑大军来与父皇对抗,到时,父子亲情荡然无存也就罢了,怕就怕,铁勒会在动摇柄本后举兵反叛,而父皇若是想除掉铁勒,那么这将是个最好的借口。
等不下去的离萧再提醒他,“殿下,若是不快点追回十公主,那庞云该怎么办?再过几日就要大婚了。”他要是成全了他皇弟的好事,岂不是牺牲了庞云?
舒河厌恶地睨他一眼,“这点轮不到你来操心,快去做你该做的事。”喳呼些什么呀?天朝大事都顾不得了,亏他还有时间去在乎庞云这件小事?
离萧不肯死心,“殿下……”这件婚事可是圣上亲自颁旨的呀,失了未过门的新娘,就算他们再怎么费思量为铁勒安排,事情怎可能下闹至台面上?庞云愿不愿善了还是一回事!
卧桑的厉眸直扫向离萧,“还不照滕王的吩咐去做?”
“是……”主于既已拿定了主意,离萧纵有再多下满和为庞云有多不平也没用。
爆门前聚集的太子亲卫奉命分头行事后,舒河带来的人,也在冷玉堂的指挥下无声地离去,顿时,只剩冷清的风在广阔的宫门前徘徊。
“老四。”太了解舒河为人的卧桑,在外人走了后不忘向他警告,“你若要做好人,那就做到底,别让我知道你在暗中扯老二的后腿。”他会安好心的来助人?只怕又是想藉此利用些什么吧?
舒河耸耸肩,“我还不至于在这事上头那么缺德。”他会来此,虽说一半是为他自己,但另一半,则是为了恋姬,他没坏到连自己的小妹都不救。
然而卧桑存疑的目光还是停在他的脸上。光是以他会及时出现在凤藻宫来为铁勒隐瞒,这就足以让卧桑猜想出自私自利的他,在背后隐藏的目的是什么。
舒河无奈地举高两手,“我保证,行了吧?”真是的,他已经够不相信人了,卧桑却比他更严重。
“去压住庞云。”得到了他的保证后,卧桑接着交代他开始为铁勒收拾残局。
“你要我帮二哥?”他扬眉浅笑,“你能容许这种事?”堂堂一国储君,居然能够接受这等秽乱皇室的丑闻?卧桑是收了铁勒什么好处,还是欠了铁勒什么?
卧桑紧握着拳,“不帮他,难道任由他毁了自己?”那小子,事前他真的想清楚了吗?虽然他从不胡涂,可他怎会做得这么狠绝?
“小妹呢?”舒河较为担心的是一心想逃开铁勒的恋姬。
他疲惫地抹抹脸,“小妹并不爱庞云,她只是想躲而已,老二今日若是不这么做的话,反而是害了小妹。”也好,与其眼睁睁的看恋姬葬送自己的姻缘,还不如给铁勒一个机会。
舒河听得频频摇首,“她不会原谅你的。”
“不帮老二,我不会原谅我自己。”是他亏欠铁勒在先,如今铁勒给了他这个机会弥过,他自是得好好补偿,至于恋姬能不能谅解,他想,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舒河饶有深意地瞅着他,将他的话在心底辗想了许久。看来,卧桑是真的欠了铁勒什么,该不会……铁勒与恋姬的事,他早就已知情,并曾经暗许过铁勒那么做?
“还不去办事?”卧桑在他两眼滴溜溜地打量着自己时,淡淡地哼了声,回过眸阻止他再继续刺探下去。
舒河忙扬手先打发手底下的人,“玉堂,天明前派人暗中去把庞府包围起来,在我到庞府前,不许让任何人出入也别走漏了消息。”
“是。”
“大哥。”舒河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决定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能暂时压制住庞云,但他接下来会下会把事情闹大,我无法保证。”
卧桑朝他摆摆手,“这就够了。”那个庞云……不想法子在庞云咬上铁勒前先做些准备,恐怕铁勒将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仍有些担心,“父皇那关,二哥该怎么过?”就不知父皇在知道小妹的事后,父皇会怎么处理这种有辱门楣的事,又将采取什么手法去对付铁勒。
“不会有事的。”卧桑深吸口气,准备把一切都揽至肩上。“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