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伤得怎么样了?让我进去!”黑韶急喊着,脸上的狂乱失去了以往从容优越的模样,发丝散乱、衣衫沾尘,诉说着他的心焦。
“黑公子,皇上正在急救,您不能进去呐!”众人纷纷上前拦阻,但焦急得几近发狂的黑韶怎堪被人阻挡在寝宫之外?他暴躁地排开阻碍,在场的侍卫宦官们见状全都一拥而上,好不容易才将黑韶的冲势拉下。
“她到底怎么样了,告诉我啊!”身上挂了一串的重量,让黑韶动弹不得,只能狂怒地喊着,气他们如此阻挠。
“黑公子,我们已经请了医术高明的樊大夫来为皇上救治了,您别担心,我们不会害了皇上的。”丌官洛前来,看见这一场混战,立刻上前将众人斥下,解救了黑韶。“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在门外静静守候,其余的我们什么也帮不上。”
“我只想看看她,看她伤得怎么样…”黑韶怀恨地耙过黑发,眉宇间尽是伤是伤痛。
“见了多增痛苦,想必皇上也不希望您如此吧!”丌官洛说道。
黑韶颓然地倚向身后的石柱,软软坐倒,将脸埋入掌中。
他怎能离她而去?他怎么狠得下心,陷她于不顾?
云绸国将熊出国打了个落花流水,大获全胜,偏在此时,竟接到陵岚政变的消息,而那已在事发多日之后。乍闻这恶耗,他只震得脑中一片空白,浑然没了往日的深思多计。直至二哥黑衍沉种地指挥云绸大军前往支援,黑韶才回复了神智。他婉谢了二哥的好意,云绸正值战乱初定,实不宜贸然兵。
等不及大批军旅缓慢移动,黑韶匆匆向陵岚士兵下令回不等他们整装出发,即骑着“迅雷”十万火急地奔向陵岚。要是再快一步,要是再快一刻,那锐利的剑尖就不会穿靳岚的胸口。他恨!恨自己的动作过缓,连要上前为她挡下一剑都不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从靳岚那瘦削的躯体涌出,刺痛了他的心。看着靳岚朝他伸出手,而在他奔至她身边想要握住傍她支撑时,她的手已无力无声地滑落…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传来,黑韶抬头望去,只见一脸担虑的太后与秦嬷嬷急奔而至。“岚儿怎么样了?”太后攫住辟洛的袖子急问。丌官洛别过头,愧于面对。当初离开教练场时,留在场内守候的太后将保护皇上的职责交给了他,而他竟如此疏忽,造成了皇上重伤。
看见丌官洛这样,太后也明白了,神情和缓,竟没有丌官洛想像中的狂乱。“丌官洛太傅,生死有命,这是岚儿命中注定的劫数,你无须自责。”太后拿出翠玉的佛珠,心中默念梵音司一颗颗地拨弄着,看见黑韶坐在柱角,太后走至他的面前,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太后。”黑韶已没有心思顾及礼仪,只是轻唤一声以示尊重。“别担心,岚儿听得见你的,她不会弃你而去。”大后微微俯身柔声道。“危机亦即是转机,岚儿很坚强,她会熬过去的。”
这番劝诫对黑韶那慌乱的心根本于事无补,但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转机?他宁可不要那个转机,他只要靳岚平安无事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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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刺杀了靳岚之后,靳菽当场自刎身亡。而阻碍靳岚动作的李元樵,也在押人天牢后,因受不了秋后处决的恐惧折磨,在牢中自缢身亡。全国百姓由政变的震惊中回复,上下一
心地为身受重伤的国主靳岚祈福,期盼他早日康复。“黑公子,你吃点东西吧!”官仆端来膳食,劝着黑韶。黑公子自皇上受伤后,己在此守候二天二夜了,什么东西都没有进食,连水也才喝过几口而已,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下去呐!怕到时候皇上远生死未卜,黑公子就先倒下了。
黑韶抿紧了唇,短髭微冒的脸沉郁,摇了摇头,伸手拨开了那盘食物。
她到底要折磨他多久?黑韶看向那紧闭的门扉。如果这是她对他的凌迟,这两日来的煎熬已经足够,她没有必要把自己的,性也赔进去。就算她醒来对他依然冷言相向也罢,他只要她活着,其余什么也不求。
突然门扉拉开,一名宫仆快步奔出。这种情况在这两天来时常发生,多是御医急需药材所致。但当奔出的官仆身后跟着丌官洛和太后返回,这种情形可就不单纯了。
是靳岚的病情恶化了吗?黑韶心一凛,急忙站起,好不容易敞开的门又再次关上,将他拒于门外。或许只是短短的一殴时间,但当门再次拉开时,他以为已过了千年之久。
丌官洛首先走出,然后是太后,再来是樊大夫与他的药童,个个神色哀凄,眼角沾泪。
黑韶只觉浑身冰凉广想开口询问,却发觉喉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咽了口口水,才勉强说出。“靳岚她……”声音嘶哑,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不敢再问下去,怕他们的答案是他一直拒绝接受的结果——
丌官洛双手紧握住他的臂膀,像在防范,也像是支柱。黑韶定定地看着他,一股不祥的念头猛然冒出,让他手足冰冷,几乎站不住脚。“皇上……驾崩了……”
黑韶看着丌官洛的嘴动着,像放慢了动作似的,声音迟了许久才进入耳膜,印进他的脑海。靳岚……死了……“不……不可能……”黑韶仿佛失去了心跳。他想要冲进房去,他不相信他们说的,一定是靳岚不想见他而已!但丌官洛却箝制着他,令他无法月兑身。
“岚儿她已经伤重去世了……”太后眼眶含泪,轻道。
“我不相信,让我进去看她!”被阻挡了多曰得到的却是这样结果,黑韶狂怒,顾不得尊敬长者,奋力摆月兑了丌官洛的控制。
丌官洛眼色一使,四周的侍卫立刻一拥而上,将他压制在地。
“让我进去…”不可能,靳岚不会连一个吻也来不及给他,便撒手离去;她不会这么残忍,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黑韶发出如困兽般的嘶喊,那哀怜与绝望的声音让闻者的心也随
之袱紧。
“你不能进去,依据陵岚的传统,国主驾崩后,必须随着所处宫落当场火化,如此国主才能尽早升列神位,免在人间受苦,现在里头已经燃火了,太迟了。”丌官洛哀痛地看着他,在场的人,只有他与太后懂得黑韶失去靳岚的痛苦。
黑韶抬头,发觉阵阵浓烟从房门窜出,而架人已陆续退出宫院。“不行,你们不能就这么烧了靳岚,让我见她,我要见她!”突来的力气让黑韶拖着众人的重量,一寸寸往房门移动,他那布满血丝的眼,只残存着执着,他要见她,他不相信靳岚会这么轻易地离他而奉!
混乱间,不知谁动手点了黑韶的昏穴,黑韶眼一黑,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房,身不由己地闭起了眼,沉人浑沌,任人抬出了清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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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黑韶不知他是怎么过的,只觉自己像个游魂,没厂自我,也没了感觉,只有深深的沉痛,无时无刻地跟随着他他只敢待在清漓宫中,哪里也不去,因为他怕去到任何地方,靳岚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将撕裂他的心,攫走他的生存意志。
他隔绝一切,把自己锁在房里,像个他一向唾弃的那种毫无斗志的空壳。他别无选择,他只能放空了自己的思想;不如此做的话,他将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他不知丧失国主的陵岚会如何,他也不知现今找不出继位人选的皇位会如何,他只是封闭自己,像个行尸走肉。他甚至不知该留下或离去,这个地方的回忆逼得他几乎要落荒而逃,而怕就此与靳岚没有交集的想法却又让他踌躇着,不舍离去。
“黑公子,太后请你前往清水宫一趟。”官仆敲着门,在外头喊着。
黑韶充耳不闻,将脸埋人掌中,任由那人喊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喊声歇止了,四周静默一片,一如他的心,亦随着那把火焚而死寂。
“黑公子,你再不开门,咱家将强行闯入,”太后的语音响在门外。对靳岚的依恋甚深,所以他对太后还保留着尊重。黑韶叹了口气,虽然极不情愿,还是开了房门,让太后与跟在后头的丌官洛进入。
乍见黑韶的颓废模样,太后叹了口气,丌官洛也不以为然地皱起了眉。
“咱家有事与你相商,可以吗?”太后柔声问道。黑韶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地走至桌前坐下,倒好三杯茶,静默地双手交握,淡淡地看着不知何处的远方。
太后与丌官洛相视苦笑,走至黑韶面前的位置坐下。
“咱家知道,现在提这件事的时极不对,”太后和丌官洛交换厂个神色,然后看向黑韶柔声道:“但是,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
“已经一个月了,该走出阴影了。”像唱双簧似的,丌官洛恰到好处地接了下去。
一个月了吗?黑韶轻叹了口气,为何他毫无感觉?没了靳岚,他的时间、他的生命就停止流动,宛如一滩死水。
“百姓们已从丧失国主的哀痛中走出,开始意识到无主的慌乱。”太后续道,一面悄悄地观察黑韶的反应。
“如今陵岚已无王储存在,皇位悬宕着,将使民心的不安更为高涨。”丌官洛双拳微握,停顿中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黑韶,希望这个话题能由他继续下去。
黑韶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对眼前两名长辈的暗示与诱导不为所动,任由他们说下去。
见黑韶毫无反应,太后与丌官洛为难地互看一眼,决定导入正题。
“现在皇室中只余下一名长公主,因自幼体弱被送往乡间居住调养,所以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也因此误了她的婚期。”太后首先开口。“如今要说皇室血统,只有她最名正言顺,但偏她又是个公主……”
“公主已在回宫途中,宫中一切已准备就绪,等公主一回到宫中,立刻举行登基大典,百姓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再下去恐怕会因人心恐慌而引起暴动。”丌官洛分析着,带着智者的威严。
让一个公主登基?他不相信民风保守的陵岚国能接受这种污蔑男性尊严的事发生。黑韶冷冷地看着眼前一搭一唱的太后与丌官洛,已嗅出了阴谋的气味。
见黑韶依然闷不吭声,只拿缁黑的眸子若有似无地看着他们,太后和丌官洛开始慌了,犹豫着该不该把接下来的事说出口。“岚儿向来顾全大局。”太后首先开口。“而她也一定不希望看你这么折磨自己。
丌官洛在一旁缄默,低着头。“你们想说什么?”黑韶冷冷地打断太后的话,他无法忍受太后把靳岚拿来当藉口。
太后还想解释,却被丌官洛伸手阻下。“我们希望你能人赘陵岚,代替靳岚治理这个国家。”丌官洛平静地看着他,说。—出他们的来意。
黑韶眼睫低垂看了一下置于桌面的手,然后看向丌官洛,轻柔地开口。“你们要我娶那名陵岚残存的公主?”
黑韶的语调轻缓,里头嗅不出怒气,也找不出任何情绪,像是随口的一句低语;这样的声音该是没有任何威胁性的,但为何,他们却觉得冷,这种异样的感觉冻得他们寒毛直竖。
“是的。”话既已说出,再吞吞吐吐反而更容易坏事。太后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点头。
黑韶看着他们许久,眼神调向窗外,抚额沉沉地低笑着。
太后和丌官洛相视,心中忐忑不安。黑韶的笑,像是带着面具,冷冽无情。“靳岚死去对我的影响,你们该是最懂的啊!”黑韶笑着轻语,眯起了眼,带着危险残酷的光看向他们。“对我,她不是个被人民所崇仰的君王,她不是个为亲情牺牲一切的孝子,她甚至不是个与我交情匪浅的益友。她对我而言,只是个平凡的女子,一个可以带走我的生命思想的平凡女子!”
太后和丌官洛被他的话震住了,被他话中所含的深情与痛苦震住了。“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为了丧失好友而失魂若此,他们这样想,我无所谓,因为他们不懂靳岚。但你们怎么能?”黑韶依然笑着,条地睁大了双眼,两道冷凝的眸光直射逼人,咬紧牙,沉郁地从齿缝中进出了字句。“你们扼杀了靳岚的女儿身,如今又想如法炮制,将她带给我的感觉完全抹减吗?!她死了还不够,你们还要将她所遗留下来的回忆换上男装,要我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我所付出的只是一段友谊?!”
丌官洛深信,假若提出这项要求的人不是他和太后的话,眼前这名狂怒的男子定会将来人碎尸万段。但他忍住了,紧握的拳青筋浮现,因为他和太后是靳岚最尊敬的长辈。
“其实,你对岚儿,还有岚儿对你的感情,咱家看得再清楚不过。”太后踌躇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你该是最懂岚儿的人,她放不下这个国家,也放不下她的身分,不然,她大可义无反顾地跟你离去。”
“这又如何?”盛怒之下,黑韶的眸子燃着熊熊的火焰,压低了嗓子沉道。“这只能证明你们的残忍,不顾靳岚的感受,”
“不……不是这样的……”在黑韶的指责下,太后摇头轻泣着。
“你还不懂吗?”丌官洛着急地解释着。“陵岚是靳岚的牵挂,她为了陵岚,可以将你放弃!你狠得下心放陵岚四分五裂,让靳岚死不瞑目吗?”
“别拿出靳岚来压我!”黑韶怒吼着,手掌狠狠拍上桌面,连坚固的木桌都不住晃动。
“靳岚临死前,希望你能迎娶那位公主,替她治理陵岚。”丌官洛无畏于黑韶的怒气继续说道。
“不可能——”靳岚怎么能?连最后一面也不给他,却还要求他做这么残酷的事?,
“依她的个性,有什么不可能的?”丌官洛反问。
是啊,有什么不可能的?她为了陵岚,甚至都将他舍弃了啊!黑韶仰天狂笑,笑得放浪形骸,笑得眼角进出泪来,却不知是笑所致,抑或是哀痛所致。
“别这样……”太后看得不忍,难过地劝着。
“砰”地一声,黑韶的笑声止歇,拳头往墙狠狠捶落,额抵在拳上,背对着太后与丌官洛的肩头微微颤动着,那劲魄的背影竟落寞得令人不忍卒睹。
靳岚,你真要我于万劫不复之地?你真要将我记忆中的你全数产除你才甘心?黑韶闭紧了眼,任由那椎心的痛麻痹自己
看到这个样子,丌官洛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对太后摇摇头,看来这个法子是行不通的了。正当他们失望地打算离去时,黑韶暗哑的嗓音由身后传来。
“大婚何时举行?”
丌官洛怔了半晌,才意识到黑韶话里的涵意,神色由不可置信转变为欣喜若狂,冲着太后笑嘻,他答应了,他答应了!“
太后直眨着眼,眼泪不断滑下,喜极而泣。
与整个屋内气氛相迥的,是冷眼看着一切的黑韶,他脸上的绝然,似将一切生息释尽,只有无尽的阴沉与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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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主大婚的消息一宣布,立刻引起百姓的议论纷纷。
先皇不是只有太于靳岚与二皇子靳菽两名子嗣吗?其余妃子皆未替先皇产下一子半女,何时又多了名公主出来?
靳菽为秀妃红杏出墙所生的这个消息,吓坏了纯朴的陵岚百姓。多大胆啊,身为一名先皇所宠爱的妃子竟然敢背叛先皇的恩宠,连儿子都给生下了,甚至还移花接木,企图让他登上王位。要不是青妃抢先一步产下太子靳岚,怕靳家天下就此断送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突然冒出一名公主,难保百姓不会怀疑她的来历,怕又是哪个妃子勾结外人所生,乘
这个皇位空着的时机,将以前偷偷隐藏下来的野种,正大光明地高举着公主的旗帜,回来抢夺天下。
正当怀疑声浪沸腾,百姓们几乎要率众抗议时,宰相丌官洛拿着先皇遗旨,出面澄清事实,上头清楚书明公主的来历、封号,以及证实了她纯正的皇室血缘,鲜红的玉玺印不容旁人辩驳。
先皇的遗旨是使人民倌服的证据之一,一向深得民心的丌官洛宰相所立下的承诺,亦是使人民不再有任何异议的主要关键之一。
既然公主的真实性已经确认过了,接下来需要观察的是入赘陵岚、即将成为国主的驸马爷,他的人品、才能如何了。
黑韶?云绸三皇子?这—项资料传出,人民又开始大街小巷地窃窃私语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黑韶是何方神圣,怎担任得起陵岚国主的重责大任呢?爱国的陵岚百姓开始把矛头指向驸马爷,大肆批评;口耳相传的结果,甚至连满脸横肉、虎背熊腰、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传闻都出来了。
教练场中的士兵放假返家后,对于荒谬的言论边予以痛斥,再三保证拯救陵岚的土兵全是由黑韶所训练出来的,所有不实的谣言才得以平息。终于饱受惊吓的陵岚百姓接受了即将任位的国主是个年轻有为、文武双才的俊伟男子这项事实,也对终于要适人盛平之治的远景安心看待,衷心期盼。
接下来,就在人民的翘首盼望中,盛大的婚礼举行,陵岚的国主易位总算定了下来。唯一美中不足,依然令百姓唏嘘不已的是那即位短暂,让人连呼吸还改不顺口的太子靳岚,等不到这太平盛世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