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一曲弹罢,柳若颜便要悠然退去。
酒楼内的热闹向来与她无关,或许是她这份漠然教人更加迷恋,不少文人雅士慕名而来,也只是想一睹花魁之颜、赏那琴音,却往往迷上琴音恋上美人,就止不了一来再来了。
“柳姑娘!别急着走,我特地来看你,你怎么弹一曲就要躲起来?”有几分醉意的李承汉在往内门珠帘处挡住她的身影。
柳若颜打量着眼前清瘦的男子,他并不丑,甚至还算是中上的容貌,只是眼神中的yinhui让他显得面目可憎,加上醉醺醺的酒态更令人生厌。
难怪人家说内在涵养可以修饰面貌,若有气度修养,即使没有俊逸的外貌,也会让人乐于亲近。不过,像眼前这容貌中上的男子,偏偏没品德,教人见了就想避开,可惜生养他的父母给了他好躯体。
柳若颜无心理会这酒醉之客,退到小翠身后。平时要是有气度的公子拦下她,她还会礼貌的应上几句,但对这种分明企图不轨的酒客,她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回应。
“公子!我们小姐不是要躲,是疲倦要休息,公子要赏琴音的话,请明日再来。”小翠并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酒客,驾轻就熟的便将柳若颜护在身后。
“我都不累她累什么!我花钱上醉君楼,可不是只想瞥她那一眼,我这花钱的大爷要她陪我喝酒!”他有些不悦的瞪眼,摇晃着不胜酒力的身躯,探着头觊觎小翠身后的柳若颜。
“公子别无理取闹,我们小姐向来只弹琴不陪酒。”小翠被他的轻薄惹得恼怒,不能容忍他看轻小姐。
“假什么清高,还不是青楼女子,耍什么大牌,再跩还不是妓女!?”他被小翠的语气惹恼,一把将小翠推得跌在地上,讥讽地讪笑。
“李公子——”嬷嬷赶紧迎了上来,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也被那李承汉粗鲁的推倒在一旁。
这一片声响引起骚动,一阵哗然,眼见那姓李的醉汉一双污秽的手就要扑上柳若颜,众人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混帐!你想做什么!”伴随着震天的怒吼,一只手突地箍紧那狂汉的手,让他未能得逞。
“哪个不长眼的——”恼羞成怒的李承汉忿忿不平的转头,想看是谁敢多管闲事,只是一对上向云攸那锐利含威的怒眼,他心一寒,被吓得话全堵在嘴边说不出口。
“云攸……”柳若颜看见他,松了口气。
其实她本来是打算不顾形象地开口大骂那无耻之徒——她柳若颜岂会任人欺凌!只是云攸替她省了那机会,也使她感激老天爷让他及时出现,毕竟以后她还要在醉君楼过下去,那一骂恐怕形象大毁,要为她博得泼妇之名啦!
“若颜,你没事吧?”只比向云攸慢一步的长孙义关切地朝她问道,顺手扶起小翠。
他是和向云攸一起进入醉君楼,同时看到这一幕的,只是向云攸见状马上像火烧一样地冲出去,长孙义怎么也快不了他那一步,只好客气的将英雄救美的机会拱手让人。
老实说,从他认识向云攸以来,云攸便是个极少怒形于色的人,今天他怒不可遏的样子让他真看傻了眼,果然云攸也是常人,就是过不了美人关哪!
“没事。”柳若颜涩然地摇头,回答长孙义的话。
那李承汉没伤到她的身体,说的话却是像利刃一刀刀的划在她的心头;他逼得她不得不更明白看清自己的卑下,但这些感觉她怎么说得出口?说了也不会改变那铁般的事实呀!
“你……放开我……我……我爹……”李承汉的手被扭得疼痛,瞬间被吓得醉意全消,虽没胆却仍颤着声警告那看似斯文却一脸杀气的向云攸。
痛死了啦!再不抗议,他的手就要被扭断了!
“别再你呀我的啦!搬出你爹也没用,现在太上皇都救不了你!”长孙义不胜烦扰地打断他的话,以同情却难掩幸灾乐祸的目光瞧着他。
想搬出他当官的老爹来压人?真是没搞清楚对象!
“我爹……可……可是……”尽避长孙义那么说,扭曲着一张脸的李承汉却没放弃自己要说的话。
懊死!这俊美斯文的家伙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李承汉第一次深切懂得,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你不认识他吗?”长孙义一挑眉,打断他的话,指着向云攸挑衅地问他。
唉!不长眼的笨蛋实在很难教人同情!
李承汉依言,忍着痛楚仔细看向擒着自己的那人,蓦然一惊,瞪大双眼,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样,老天!他怎么这样倒霉?
“向……大爷!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饶我一回……”李承汉的态度惊慌的来了个大转变。惹上这皇帝老爷跟前的大红人,他有几条命都赔不够,连爹的官位恐怕都不保呀!
而那一旁吊儿郎当的长孙义他也认出来了,长孙府在京城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长孙义的妹妹十六岁当了太子妃,如今已是当今的皇后!他冷汗直落,现在哪还感觉得到手臂的剧痛。
向云攸仍是铁青着一张俊脸,完全没饶过他的意思。
“云攸,放开李公子吧!他只是喝醉,所以才一时难以控制言行举止!”不是柳若颜要替那可恶的说话,她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只见嬷嬷一脸不知如何是好,整个醉君楼的客人都尽盯着他们瞧,这毕竟不是光彩的事。何况这要传了出去,云攸的清誉必因她而毁,人言可畏,她不能害他啊!
“若颜!你倒是挺能给人台阶下。”长孙义闲闲地笑道。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就算没喝酒,那李承汉的品性也好不到哪儿去。
“能给就给,有什么不好?人活着都不该太计较。”柳若颜理直地道。
长孙义一笑,转头对余怒未息的向云攸道:“云攸!若颜都这么说了,就放过他一次吧!”
向云攸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松手将李承汉一推,喝道:“滚!”
踉跄摔倒在地的李承汉一得到自由,当然头也不敢回,连滚带爬的就逃出醉君楼,惹来一堂哄笑。看来,他今后是不会再光临这醉君楼,也不敢再来了。
柳若颜和向云攸的眸光又锁住彼此,但她却先别开眼神,没对他说什么,只是迳自朝内院走去。
***
倚在窗口的柳若颜不发一语,淡淡垂首,让人看不清她的思绪。
苞在她身后的向云攸和长孙义停在她的房门口,明白她是被那该死万遍的李承汉所影响,在那儿伤心难过了。
“若颜让你去安慰吧!”长孙义在向云攸耳边扔下一句话,让他没来得及抗议便自己拍拍走了。
向云攸愕然的看着长孙义消失的背影,才轻轻的叹了口气转回头,再度望向柳若颜。
小翠一见他踏入房门,就对柳若颜道:“小姐!我去沏壶热茶。”
越过向云攸身旁时,她又小声地道:“小姐就拜托你了。”
向云攸又是一怔,虽奇怪怎么所有的人都认为该是他安慰若颜,却没有抗拒这份使命。
他走到她身旁,柔声地道:“别难过了。”
“我没有,置身青楼,这是难免会发生的事,不过那公子说的话也的确是世人对我的看法。”她感觉委屈,再也忍不住地让泪夺眶而出。
“你知道至少我和长孙义不是那样看你。”他心疼地替她抹去泪痕。
“我很感激……”虽然这么说,她却止不住泪。她从来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了,又何尝没听过更不堪的闲言闲语,每当她忍住难过暗自舌忝舐完伤口,不久又会有人忙不迭地在她的心上划一刀。
懊看开、该习惯的不是吗?她无从选择。只是他来得太快,她连舌忝舐伤口的时间都没有,泪便决堤了。
蓦然间,向云攸将她拥入怀中紧紧不放。
柳若颜一愣,瞬间安心化为串串泪珠倾巢而出,她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纵容自己贪恋他这一刻的怜惜温暖。是不是同情她并不在乎,她只想记住被他拥着的滋味,将来才可以想念……
不知过了多久,她泪停了;他僵直的放开她,两人皆尴尬无语。
“云攸,我不会会错意的,我知道你只是在安慰我。”终究还是她先打破沉默,不想让他为难。
“不只是安慰!”他马上哑着声音反驳。
柳若颜愣愣的思索着他话中的意味,不只是安慰?那么……
“你——”
向云攸倏地打断她的话:“皇上要见你。”这本来是他今天来醉君楼见她的原因。他是希望让她有心理准备,免得皇上突兀的来访让她不知所措。
“皇上要见我?”她怔愕地瞪着他,几乎要以为他之前的话是自己的错觉,但她深切的知道那不是,而他怎能就这样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
是他后悔对她这么说?她不禁一阵心痛,难道他不明白给了希望,又将之毁灭有多残酷吗?
“皇上听到你的传闻,决意要访今年的花国状元。”他别开她询问的眼,看向窗外。他怎能告诉她,他只是想起病弱的亦柔那对凄楚的眼眸和……颜若。
“喔。”她漫应,心却像被掏空了。
“你明白我说的话吗?”他见她有些恍惚,担心地问。
言柳若颜牵动嘴角,以他几乎不曾见过的冷漠神情笑了起来。“我明白,皇上要见我对吧!因为我是青楼中的花状元。”
情她的声音有一丝悲哀、有难掩的自嘲。天下的男子谁不想见她呢?只因她那花国状元之名,就连当今圣上也想瞧瞧青楼中的女子有何特别,何以称状元。
小“若颜……”他因她怪异的反应而有些惊慌。
说“云攸,我累了,你回去吧!”她疲倦的别开眼,背着身对他说道。
独“小姐!茶来了。”小翠原本立于门外,听她这么一说赶紧进了房。
家“小翠,你替我送客。”她淡淡地吩咐。
小翠的眼神来回飘转,不解的望着两人,不懂他们之间为什么突然显得生疏,但小姐看来是真的是疲惫不堪,是极需要休息。
“公子!您请回吧!”她只好对向云攸道。
向云攸立于原地良久,目光炯炯地锁着柳若颜的背影,彷佛想从她那失了元气的身躯看出个明白,却终究没有。他心下一叹,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