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不能解释一切,也不是我要的答案。”
见蔚青心不语,又完全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姬万里开始有些不耐与心烦。
他有种预感,她的迟疑代表了他们今后将有更多的问题要面对。
看来,他们的未来并不乐观。
“你想知道的事,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缓缓开口。
本以为他不会问她的过去,可以省了许多唇舌解释,谁知师父又让他起了疑心。
疑心这玩意儿,一旦有了影子,想剔除也难了吧!
解释又如何,她着实不明白他所谓的开诚布公意义何在。
非要挖尽伴侣的秘密,才叫作真心对待的感情吗?
每个人心中,都有些无法与别人分享的事啊!
何况不让他知道太多是为了他好,也是保护他的唯一方式。
是亲人,她就无法自私的把他拖下水。
姬万里愣了愣,无法不想起刻意遗忘了的阿青。
她的话让他诧异,有种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仿佛她能明白他心中所想的事。
甩头,他要自己不要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先处理眼前和她的问题比较重要。
“那么,至少让我看你的脸。”
如此方能证明她对他的信任,让他稍稍安心。
“你真的要看?”
怕后果严重,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躲他一辈子,总有必须面对的时候。
“当然。
“那请你对我承诺,在看见我的脸后,无论如何都不会生我的气。”
莫可奈何下,她只能试图给自己一点保障,纵使这保障是如此薄弱。
觉得她的要求似乎哪里不对劲,但姬万里还是很肯定地道:“好,我以人格保证,你大可放心。”
不管她变得多丑,当初他说过不会在乎就不会在乎,哪来的道理生气?
即将看清楚她现下的面貌,他的心情有些忐忑也是自然,但无论美丑,都不会改变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那才是他最肯定的事。
她幼时的容貌早已深刻烙印在他心底,毋需重温,依旧清晰如昨。
蔚青心在心底暗暗叹息。
要真光是丑颜难以见人,她何须挂虑?她从不认为外貌可以永恒,何须太过执着于天生美丑,执意做个肤浅之人。
丑了,他不要她,那也就算了。
女人终究会老,美人有天亦会迟暮,要是看不见她除了外貌以外的好处,有了更美的姑娘讨好,男人迟早会另结新欢,既是如此又何须强求?
深深吸了口气,蔚青心在他的注视中回转品娉婷影。
姬万里当然意外——
她并未被毁容,甚至连丑字都提不上。
可是她的模样太熟悉,而且那种感觉不像他们早已熟识。
从她独特的眼神,姬万里几乎无法相信,却依旧认了出来。
她是阿青,那个狠心丢下主子不告而别,从此无消无息的阿青!
他往后颠簸几步,睁大眼就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却眼见事实惊人地摆在眼前。
他无法相信青心和阿青竟是同一个人。
这就是她不愿见他的原因?
蔚青心能读心,自然知道他犀利的眼已洞悉真相。
既然他那么确定,她也毋需继续隐瞒。
所以,她只开口道:“别忘了你刚刚的承诺。”
“你……和阿青是同一个人……”
不愿相信,他还是艰涩地重复这个事实。
“我不是存心瞒你。”
解释无用,她只能诉说唯一事实——承认他的话。
嫁人姬家以来,见过她的人都没发现,没想到真教他一眼认出来。
那滋味是有些复杂,但她已有心理准备。
“这么说,你真的是阿青。”
纵使曾猜测阿青是个女人,他也从未料想过阿青和她会是同一个人。
姬万里的眼神中充满各种复杂的情绪,心情何尝不是。
本来,他还希望她索性一口否认,结果她连做做好心,让他自我欺骗都不肯。
在拜堂成亲之前,她若坦言一切他还可以接受,但她却没有这么做。
事后才察觉,被人彻底欺骗的感觉,有多痛心自是不用人说。
“万里……”
“呵呵,难怪阿青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姬万里冷冷笑了起来,想着自己是如何被她玩弄于手掌心,只有自我嘲笑的心绪在膨胀,无法不觉得自己笨得可笑。
不笨,他岂会至今不醒?
蔚青心静静地望着他笑,无言迎视他强压愤怒的眼眸,很清楚他受到不小的打击,却因为承诺过不能生气,使得心情更为矛盾。
不强求他的谅解,她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此刻的解释,在他听来只会是她想为自己月兑罪的辩解,多说无益。
虽然她的心口有些不对,感觉闷闷紧紧的。
她也希望给他一个好解释呵!
而且是真心如此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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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青心嫁人姬家不久,被冷淡的消息便传了开来。
甚至,在晚上本该全家人团聚的餐桌上,姬万里也用工作忙碌或各种理由回避,宁愿在姬家各个店铺逗留到过了晚膳时间才返家。
大家都在私底下猜测,他是不想和娘子照面,所以才故意规避。
至于理由,那可就当真千奇百怪、众说纷纭了。
最为让姬家下人所信的传闻,是姬万里有断袖之癖一说,影响了他们夫妇的感情。毕竟,姬万里对阿青的好众人有目共睹,在阿青失踪后他还大费周章的寻人,不免让人揣测他对阿青的确情有独钟,念念不忘。
成亲后,姬万里是否曾和自个儿的娘子洞房,都让众人窃窃猜疑。
身为姬家主事者,姬万峰自然为满天飞窜的传闻恼怒不已。不允许家庭失和的传闻愈演愈烈,所以他要求儿子今晚一定得赶上晚膳,务必和家人同桌用膳。
就算如此,圆桌上的气氛却是冷寂诡异的。
众人各自夹菜人碗,话都少得很,目光无庸置疑地都落在比邻而坐,却一直不曾交谈的姬万里小俩口身上。
只见他们各自扒着食物,直盯着桌上的食物和手中的碗筷,好像他们吃的是无比难得的佳食美肴,需要全神贯注。
“咳咳!”
姬万峰忍不住假咳,无奈只能用这种方式引起他们的注意。
“爹,您怎么了?”
身为媳妇,蔚青心必须关心他;可惜爹的烦恼,碍于万里的心结,她着实帮不上忙。
“喉头有点小痒,不碍事。”比起亲生儿子,媳妇还先出声关心,姬万峰是有点感动。
看着面无表情的儿子,他有些恼怒,但仍强压下不悦,以威严的口吻道:“难得你们两个都在,有什么事不妨提出来跟爹娘商量,别放在心底净存疙瘩。”
怕他们闹别扭,他和夫人想抱孙不就无望了!
“是呀,有事好商量。”
姬夫人帮腔,自然跟姬万峰的心思相同。
见大家都把谴责的目光投向姬万里,仿佛一切只可能会是他的错,有逼迫他主动跟蔚青心认错道歉的意味,薛宝花认为这是她对姬万里表示真心的好机会。
在谁也不开口的空档,她捡了机会说话:“哎,大家别这么严肃嘛!来跟青心聊聊她这五年去哪儿了;我好想知道她一个弱质女子,独身在外五年,是怎么保住清白的呀?想想那还真是相当困难。”
她猜测着,姬万里极可能在新婚之夜发现蔚青心并非处子,才会突然对她冷眼相待。
在这种时候,只有她站在表哥这边,表哥肯定会大为感动。
“宝花,别说了!”
姬夫人喝止侄女不用脑的言语,以为她未深思熟虑,才会说出这种会对蔚青心的名誉造成损害的话,殊不知她根本是有心要让蔚青心难堪。
今晚,姬万里第一次正眼去瞧坐在自己身边,十足静默的妻子。
本以为她会一脸仓皇害怕,可是他很肯定自己看见她在众人提心吊胆,怕她尴尬的时候,嘴角泛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像在看一场好戏。
不懂她的心思,姬万里蓦地拉起她。
目光梭巡了众人一回,他只冷声道:“以后,无论对内或者对外,不准任何人再提这件事,要是谁爱嚼舌根传到我耳里,一律逐出庄。”
最后那一眼,他瞪在白了脸的薛宝花脸上,保护妻子的神态坚决。
蔚青心意外他会如此,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自从认定被欺骗以后,他连话都不想跟她说,怎么还会在众人面前护着自己?
至此,要她不感受到他的爱意也难。
显然他可以不理她,却不能忍受她受到羞辱亏待呵!
他让她心中的感动久久不能平复。
“表哥……”
只有她站在表哥那边,为什么表哥却完全不领她的好意?
薛宝花满月复委屈与不安,对什么也不用多做,就能获得表哥全心爱护的蔚青心更加憎恨。
她真的不甘心呵!
“娘,表妹年纪也不小,别误了她的青春,赶紧替她物色一门亲事吧!”
姬万里不顾薛宝花的心意,对娘亲说出对她而言相当狠心无情的话,对她刷白的脸色看也不看一眼。
娘亲以为表妹天真无心,他可不。
听见他的话,薛宝花陷人完全绝望中,当场泪流。
可惜,郎君无心,美人泪亦无法令之动容。
“呃,好、好。”
姬夫人在错愕中选声应好,毕竟还是以儿子的幸福以及能早日抱孙为第一要事,宝花想嫁给万里的事,不能顾及也就只好让她委屈些。
看儿子撂下重话保护青心的态度,绝不可能对青心没有感情,那一切就好办了。
小俩口若是有误会,冰释也是迟早的事。
得到娘亲允诺,姬万里随后拉着蔚青心走出大厅。
好事老一堆,吃起饭来都嫌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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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她有点同情薛宝花。
蔚青心被姬万里一个劲儿地拉着往外走,心中突然泛起无限感慨。
想要一个人的爱,费尽了心机讨好,换来完全相反的结果,岂不令人伤心。
太明白薛宝花对自己的怨恨,不过她只是为了得到她是想要的男人,所以她实在无法生气。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和我说话了。”
在被拉回房里后,蔚青心幽幽地睇着脸色冷凝的良人。
“可能吗?”
姬万里放开她的手,对她回以冷笑。
就好像她不可能永远背对着他,一辈子不让他发现真相一般,他又怎么可能永远不和她说话?
她忍得住,他也肯定难以做到。
他的心总不受自己控制。
叹了口气,蔚青心有些迟疑,仍道:“如果你肯不再生我的气,我会很开心你肯和我说话。”
“为何?
姬万里冷笑,带些轻讽地问,心却动了一下。
真不中用,她或许言不由衷啊!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不临头,谁愿分飞。”望着他的冷颜,她模样真诚地说:“我俩既然有缘结为夫妻,为何要冷漠相对呢?”
除非会拖累他,否则她此生不会轻易离开他身边。
沉吟了一会儿,姬万里突然开口问:“为何大难临头就得分飞,共同面对不好吗?”
他总感觉,问题就出在她刚刚说的话里,好像有一天她若出了事,便会再度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无法接受她这种念头,他绝不让她再离开自己。
蔚青心似笑非笑,没有给他答案。有很多的事,总是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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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夜,长安城内,投宿月海客栈的客人大多熟睡。
一道轻巧的黑影跃屋檐而来,不着足音地落在客栈内的回廊。
四探无人,黑影便循着熟悉的路线,来到客栈中一间普通客房前头,自个儿开了木门闪进客房内。
屋内有名老人,似乎并不意外闯人者的到访。
甚至,该说他在等着她出现。
你今夜来迟了。
“师父,徒儿最近被盯得好紧,不易月兑身。”
摘下遮脸的黑布,一身黑色劲装的蔚青心才露出姣好的面容。
不用说,她口中所言那个盯她好紧的人自然是姬万里。
近来他夜夜回房,所以她总得更加小心,确定他已沉沉睡去,才敢跑出来。
万里夜夜回房,算不算是原谅她了,其实她也不确定。
不过,她不想惹他更多不满倒是真话。
能做多久夫妻,她都想珍惜。
“青心,专心点。”
“是的,师父。”
为自己的分神道歉,她无意否认自己不够专心。
毋需心镜,也没有事情瞒得过师父的眼,这应该算是个人修为。相处五年,她对师父识心的能力相当清楚,所以从不隐瞒任何事。
有时,她觉得师父好聪明,让她拥有心镜,省得自己得多费唇舌。
想告诉她的话,师父光在心里想就够了,只有师父会如此善用她得到的能力。
自从给了她心镜,她几乎没再听过师父的声音。
消息探得如何?
没多责怪,老人问起正事。
既然下了山,他决定留在长安城多些时候,顺便助徒弟一臂之力。
有他接应,青心这几回只要行动就不曾失手,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太过招摇,容易惹来衙门捕快穷追不舍,于通缉榜上更加有名,总是显得不妥。
他们的所作所为,为的是救世助人,不是耍弄威名。
不让人察觉,对她和她的家人也少了些威胁性。
“明天晚上是行动的好机会。”
她昨日锁定目标,混人东市假扮算命的江湖术士,在对方经过时叫住他,说是两人有缘,要为他免费卜卦,便轻易探得想要获取的消息。
因为有心镜能读心,要说中那人最私密的事简直易如反掌,对方自然对她的卜卦深信不疑,只差没抓着她当活神仙拜了。
老人捻须,算是满意地点头,在心中计划起下一步。
蔚青心没有多问,—一把师父的想法读人心中。
明晚,应该是适合行动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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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月黑风高。
悄悄移开搭在自己月复上的手臂,一如之前试探的方式,在枕边人唇上轻轻一吻,等待一会儿,见夫君没有任何反应,也读不出他脑中有任何波动的情绪后,蔚青心这才轻巧地下了床,换上夜行黑衣。
临去前,她立于床边,忍不住一再回眸。
轻掩上房门后,她在房外廊下吁了口气,却吁不去心中莫名的忐忑。
明明已做好万全的准备,路线也打听得一清二楚,今晚的行动应该会万无一失才是,她的眼皮却跳得好诡异,好像有事情将要发生。
十五日的夜晚,月娘却不曾露脸,是有些诡谲吧!
但她没有理由就这样放弃今晚的行动。
白天,因为姬万里盯得紧,她每回想乔装出门打听消息都不是那么容易,总得趁他巡铺子的时候快去快回;夜里,他又曾好几次在她的试探后,从睡梦中醒来.让她不得不放弃夜出行动。
每错过一次,就得再等上数日,她不能再等了。
走吧!师父还等着接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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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房门被轻掩上的声音,原本应该沉睡的人突然睁开眼。
在听不见门外的声响后,姬万里便迅速着装,尾随而出。
严格来说,他不曾真的熟睡,顶多是假装入睡让蔚青心以为如此罢了。
在商场里混了几年,几分奸诈性子还是有的,而他拿来用在蔚青心身上。
他在几经思考后决定,既然她不肯说,他就自己查出她的秘密。
经过几次试探,发现蔚青心似乎能读出自己的心意后,他便常常让心中呈现一片空白,不想事情、不让她察觉自己的意图。
或许是他多想,可是他试过几次都不曾有误。
为了让她相信,他选择欲擒故纵的方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她忽略了怀疑。
苞不上她利落的脚步,有次勉强跟上,发现她走进月海客栈,倒也待得不久。
后来查探才知,小翠所说的老人就住在这家客栈。
照小翠的说法,青心喊那白须老人师父,他们必是师徒关系。
虽然满心疑惑,他依旧不动声色,白天说要去巡铺子,再打庄园后门回来,跟踪之下发现她总去了市集;只见她摆摊乔装成算命的江湖术士,却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师徒俩若要见面,为何不能正大光明?他着实不解。
虽不解,却也隐隐约约能够明白,她那些行为背后必有其目的。
并非伯她做出有辱门风、让他挂不住面子的丢人事。
他只怕她的所作所为危及到她自身的安全。
意外于她利落的手脚功夫,心头的不安却更加显着。
捕快曾到姬家搜人的事,对他而言不再是可笑的闹剧,而是令人彷徨的可能。
恨自己没她的好身手,夜里尾随的行动总是。失败,可是他不愿意放弃,每一回都试着去跟上她的脚步。不能阻止她的行动,他却无法舍弃想保护她的念头。
今晚,他决定再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