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我说我今天都不见客,你是听不懂吗?”
米雪·兰斯搞不懂她得说几次,管家才能完全听懂她的意思,她已经得被问得一肚子火,差点想拿个抱枕扔过去,看能不能把管家的脑袋给打醒。
她又不是东西,别人想看就得去给看吗?简直莫名其妙!
哪个路柏特根本是个大怪胎,跟她耗上半年了还不肯死心,谁要理他!要不是管家老是对他那么客气,他也不会自以为在她家很受欢迎。
哼!什么管家协会的菁英?在她看来,他根本是个没用的管家,竟连个人都赶不走。
“小姐,我们不应该怠慢夫膡爵士的继承人。”在兰斯家服务两年,年纪约三十左右的管家达克,说起话来活像是年纪一大把的老古董,态度始终必恭必敬。
其实,他只是照兰斯先生和兰斯太太的命令行事。米雪小姐讨厌夫膡先生,她父母对他可是非常喜欢。
“我管他是哪家爵士的继承人,我没有义务见他!”
“小姐,今天夫膡先生不是一个人来,他还带了朋友来见你。”
达克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路柏特那三个气质非凡的朋友,绝对不是什么寻常人,不用兰斯夫妇命令他也知道不能得罪,得小心伺候为上。
虽然兰斯夫妇此时不在家,但有他在就不能让兰斯家惹上麻烦;若是小姐肯合作的话,他也就毋需为难。
“他带朋友来关我什么事,他说见我就见吗?他当我是什么人?我又不是交际花!”米雪瞪向达克,没好气地冷嗤。
“小姐——”
“啧啧,好大的小姐脾气,挺性格的嘛。”一道打趣的男声伴随身影出现,他不等主人邀请就已擅自进入,对乖乖等门没啥兴趣。
连路柏特在内,其余三个人也跟在他后头进门。
天底下,敢让他唐傲雨等门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几乎等於零:不过,若不知他是谁自然得另当别论。
如果米雪知道等门的人是谁,别说一秒都不敢让他们多等,恐怕吓都吓呆了,就像她此刻傻愣愣的表情。
就算米雪不认得他,至少也应该认得云龙和寿岚。
“云、云……”米雪有些结巴,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她发现不只云龙,连那个人也来了?
云龙站在唐傲雨的身后,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愿。
若不是担心寿岚的“表现”,他大可以不必来。
即使来了,也不代表他打算参与雨的整人游戏。一如雨先前提醒,看戏的人毋需多嘴,他也不介意被当作空气。
虽然他有些意外,米雪竟然认得他是谁。
即使记忆力很不错,但一点都不重要的人,云龙还是懒得费心牢记。所以,他早就对米雪没有印象,全然把她忘了。
对云龙而言,米雪跟擦身而过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原来是你,我们又见面了。”相较於云龙的健忘,对人过目不忘的寿岚,立即表现出热络的态度,“我还以为路柏特要介绍哪个美人给我们认识呢。”
顿时,寿岚明白唐傲雨之所以派她出马的原因。
至今,米雪看见她仍会眼睛一亮,想必是尚未忘记她。亏她本想好好大展身手,打算示范一下追女人的招数,免费送给路柏特参考。
唉,这件事简直易如反掌,唐傲雨给的任务未免也太没挑战性了。他肯定是太无聊,才会故意把每件事都复杂化。
米雪在路柏特来拜访时,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今天却一反常态,没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直盯著在她眼中依旧迷人的寿岚。
“你……”
米雪十分懊恼,想跟寿岚打招呼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其实,她一直在找门路,希望能再见寿岚一面。
上帝,她该不会是在作梦吧?寿岚竟然还记得她。
寿岚照著唐傲雨的计画进行,轻而易举地将米雪拐回云门,打算制造路柏特和她相处的机会,让他们日久生情:可是米雪却紧缠著她不放。别说日久生情,米雪根本连正眼也没瞧过路柏特,对他的态度从没好过。
即使已经确定寿岚的性别,也没有让米雪少些亲近她的冲动。
“兰斯小姐,这里不是你该逗留的地方。”眼见主子在办公,身旁却有个女人晃来晃去,妨碍了主子的办公效率,看不过去的水静终於忍不住提醒。
她实在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不把米雪赶走?那女人该黏的人应该是路柏特才对!
“我爱待在哪里是我的自由,岚都没说话了,你凭什么多事?”米雪赖在寿岚身边,昂起下巴不悦的说,根本不把水静放在眼里。
寿岚是云门的右目,水静说穿了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随从罢了。
仗著寿岚的纵容,米雪有些侍宠而骄,对於寿岚下头的人尽是无礼的态度。
“你妨碍到我跟主子讨论公事,我当然有权利多事。”水静不甘示弱地反驳,她平日的冷静,在米雪来到云门以后便逐渐消失。
“岚根本不觉得我碍事,你少狐假虎威!”米雪斥道。
“那是主子给你几分面子——”
“是啊,既然岚肯给我面子,你一个小小苞班还那么多话?”米雪打断水静的话,毫不客气地讽刺,自认占了上风。
“你!”水静瞪著米雪得意的嘴脸,不由得气红俏脸。若不是主子在场,她非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不可!
小小苞班?身为云门的高层,她可从来不曾让人如此侮辱。
出了云门,她就是主子的代表,从来没人敢在她面前张牙舞爪。
本来当她们的争执是耳边风的寿岚,突然停下手边的公事,饶富兴味地看著老是暗斗不停的两个女人,一手支在下颚观赏好戏,嘴角勾起一抹美丽的弧度。有时,她真的怀疑自己何德何能,竟让女人为她争风吃醋。连水静总是冷静漂亮的脸都因气愤而扭曲了。
寿岚把自己从头打量到脚,她是个发育不良的女人,有啥好争、好抢的。就算她这张脸长得还不错,可是云门里好看的男人太多了,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不是很浪费时间吗?再怎么样,她也不可能变成男人。
对於她们盲目的迷恋,让她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米雪,你果然在这里!”路柏特又找到寿岚这里来。
“我在这里干你什么事?少来惹我!”米雪看到路柏特就烦,口气更差。
水静见到该来的人终於来了,眼角余光又瞥见寿岚含笑摇头的样子,水静不由得咬了咬下唇,立即为之前的失态感到羞耻,更怪米雪让她忘了顾及身分。况且,主子的眼中并没有米雪,她实在没有必要跟米雪斗气;跟她斗气,只不过是让主子看笑话罢了。
路柏特看了一眼从来都没打算插手的寿岚,仿佛能从寿岚投给他的目光中,看见嘲笑和同情,霍然拉起米雪的手,想先离开寿岚的地盘再说。
“跟我走!”他没好气地对米雪说。
难道他的魅力,真的不如一个不男不女的女人吗?
“你干嘛?别拉著我,我不想走!”米雪死命地抵抗,挣扎个不停。
真可恶!这男人不知道他很讨人厌吗?若不是云门里有寿岚在,不然有路柏特的地方,她早就不屑待下去了。
无奈力气比不过男人,米雪不由得向寿岚频频投出求救眼神,可惜寿岚一如往常地摇摇头,回给她爱莫能助的眼神。
米雪其实也明白寿岚对她虽好,却也说过不会插手她和路柏特的事。
“别罗唆,要你走就跟我走!”
受不了总是让寿岚看笑话,路柏特终於对米雪发脾气,不再像以前一样老是顺著她。
米雪登时愣住,显然是被吓著了,失神地被路柏特拖著离开。
寿岚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由得拍了拍手。
这个脑筋打死结的路柏特总算开窍了,知道要换个方式来追求米雪。对米雪,他保持一百年的绅士风度也没用,作风不强硬些就等著看她嫁给别人吧。
唐傲雨分明是故意利用她去刺激他的。
“你显然很乐在其中?”
走在路柏特身后的云龙,在他拖著米雪离去以后才出声嘲弄,示意水静要她先行退下,接著就和寿岚两个人,在她偌大的办公室里独处。
他发现寿岚看笑话的神情,跟雨是如出一辙,同样顽劣得让人无法生气,有一个雨就够了,现下还多了个寿岚。
“老大,人不自娱,日子可是很难过的。”
寿岚笑嘻嘻地伸著懒腰,活动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随后站起身来,准备去替云龙倒杯茶。
水静被他遣走了,倒茶的工作就只好由她自己来,反正她命贱,跟云龙专属的佣人是没两样的。
“我要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正当寿岚要与他擦身而过时,云龙冷不防地抓住她的手臂,逼她正视自己。
他也觉得寿岚让米雪太过放肆。
“我打什么主意?”寿岚露出讶异的表情。她突然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从来没叫疼,所以云龙根本不知道他的手劲有多大,她扬眉苦笑:“老大,我做的每件事,都是你和闇龙老大下的命令,没有你们的旨意我哪敢乱打主意呢?”
她的小命之薄,哪能随便打主意,又不是找死。
从小生长在阙龙门,她学到了几个字——无条件绝对服从。如同她底下的人,对她的决定也是永远无条件服从,与她对九位龙主的决定是同样的道理。
“你心知肚明。”云龙加重了手中力道。
在一阵的沉默后,寿岚突然问:“老大,我可以跳槽吗?”
“什么意思?”云龙冷声问道。
一旦成为阙龙人,终生便是阙龙人,死也不能改。更何况,她身为云门右目,肩负的责任岂能说放就放。
“老实说,我总觉得老大不是很中意我,对我可能极为不满,如果真是如此,我离开不就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寿岚第一次认真地表达意见,并未嘻皮笑脸。她望著被云龙紧箝的手臂,要是换作平常人,早就痛得哭爹喊娘的。
云龙对她“不满”已久,继续装傻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凭什么说我对你不满?”云龙认为自己从未亏待过她。
“就凭一只快断的手。”
寿岚对他微微苦笑,指著快被他抓断的手臂。她几乎能从他不知不觉加重的手劲中,感受到他心里波涛汹涌的怒气。
云龙动怒了,所以手劲吓人,可以想见她的要求恐难成真。
“既然痛,就别笑。”云龙放开她的手,眸底闪过复杂光芒。
从小到大,一起接受所有训练,不管受了什么大大小小的伤,他都从来没有听她喊过一声痛,彷佛就连皱眉头也会让她引以为耻。
现在,为了离开他身边,她竟然用“痛”来当藉口。
“是老大忘了,小的也是人。”寿岚又恢复轻松的笑脸。
她也不想痛,偏偏生来便是血肉之躯,她也莫可奈何。
就算云龙小时候曾问过她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痛?为什么流血了还是一副不要紧的模样?她仍得承认会痛就是会痛。
她只是比普通人还能忍痛,反正觉得痛苦,哀号也无济於事。
寿岚自小便明白,就算并非云门右目,只要是阙龙人,她的弱点就愈少愈好。让人看不出她对任何感觉的反应,也就是少了一个弱点。
沉默了会,云龙冷冷问道:“你真的想离开阙龙门?”
他口气过於平静,显得更加慑人。
“不是,是为了不让老大碍眼,我得离开云门。”寿岚摇摇头。机会难得,她只怕错过了这回,将永远离不开云门。
“离开云门,要去哪?”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云龙隐约已经料到答案。
寿岚似有犹豫,终究仍吐出两个字。“黑门。”
除了唐傲雨,谁敢要云龙的人?
纵使心里有数,云龙还是直接来到唐傲雨的面前,明白地告诉他:“除非你有个能说服我的好理由,否则你永远都不能带走寿岚。”
雨在玩啥把戏,他没有心情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他要他云龙如同右手的右目,自然必须给他一个明确的交代,因此他亲自前来,想问清楚雨的想法。
推雨为龙首,九龙的地位仍同样平等;尊重雨,只代表雨在其他八龙心中,绝对存在著一定的分量,并不代表其他八龙拥有的力量就在他之下。
简单的说,要是云龙说不,唐傲雨便不能带走寿岚。
正在跟人下棋的唐傲雨,瞥了眼直闯日本黑门的云龙,扬起他那总让人模不著头绪的招牌笑容,不疾不徐地道:“寿岚的事先别提,千里迢迢从瑞士特地跑来日本,你一定累了吧?先坐下来暍杯茶,休息一下。”
虽然自己的口气就好像寿岚的事在他眼中根本不重要。若真的不重要,却能让云龙大老远飞来日本,只差没对他大发雷霆。
有趣,真的有趣!他只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寿岚当真有胆跟云龙提起;而且,云龙还真当回事地跑到日本来质问他,这真的是太有趣。
呵,既然这两个人“合作无间”,他若不陪著玩岂不是说不过去。
“我千里迢迢来,是为了寿岚,不是为了来受你一杯茶。”云龙轻蹙浓眉,睇著唐傲雨的眼神虽然平静却有些冷酷,他清楚地重申来意。
雨要玩谁都可以,就是不该拿他和寿岚下手。
“为了个女人奔波,还说得这么大声也不害臊,我听了可是会脸红心跳的。”从新加坡被唐傲雨召来,只为陪他奕棋的玉龙,刚下完差点被封死的一著棋后,才正视前来向唐傲雨兴师问罪的云龙,眼神和语气里尽是不客气的讥讽。
基本上,他觉得傲云有点无聊,根本是自讨没趣。
他忙得要死却被雨急召,大老远从新加坡飞来日本;只因为雨想跟他下棋,他还不是只能乖乖地答应。
雨想跟他下棋,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没用。傲云应该也有这份认知才对。
“没你的事。”
云龙对玉龙身在日本并不诧异,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想也知道他为什么不在玉门坐镇,会跑来日本跟人下棋。
雨若觉得无聊,哪个倒楣鬼闪过他的脑海,哪个就倒楣。
“我知道没我的事,不过既然身为兄弟,我最近对你也没啥不满,因此在你似乎有些不清醒的时候,提醒一下你的行为。虽然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机率,可能是在对牛弹琴,但若不说总觉得过意不去。”玉龙以不愠不火的口吻回应。
一番好意,听在云龙耳里中不中听,他是没啥把握。
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被雨相中,被雨拖下苦海的可怜人,所以他才在特别放胆关照一下云龙。否则,他可没多余的善心。
话刚说完,玉龙就瞧见唐傲雨已走好一步棋,他不禁皱眉。
懊死,雨这家伙又封死他的棋了!
“不想喝茶,也坐下来喘口气吧。”
藉著封死玉龙的棋,顺便封住他的嘴,让玉龙余力多嘴之后,唐傲雨才瞥向云龙,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停顿一会儿,云龙才在原木的长廊边坐下。
“说出你的理由。”云龙望著前方的院落,情绪已经沉淀。
一如其他人,他也认为雨做事情的方式虽然很无厘头、独断独行却自有他的道理,只要理由能说服得了他,他会接受。
“理由很简单。”唐傲雨望著云龙俊逸的侧脸微笑。
“说吧。”云龙屏住呼吸,缓缓看向他。
“置之死地而后生。”唐傲雨给了个深奥的答案,又贼笑道:“她想要一条活路走,你就给她一条活路走,至少让她不会『死不瞑目』。”
多简单的道理是不?
也许,寿岚从来没这么认真的看著云龙。
“你真的同意我去日本?”寿岚直盯著云龙的黑眸,想从他眸底看出他真实的想法。
显然,她低估了闇龙在其他龙主心中的分量。除了唐傲雨之外,没有人可以将她从这个桎梏她的丰笼解放,可是她也没天真到以为云龙会肯放手,大方地让她离开他的控制范围。
但她仍逃不掉属於她的命运,不过是从这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只是纵使同是牢笼,换个不一样的环境来窒息也不错。否则,一直待在云龙身边,她迟早会“生病”。
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也够久了。在云龙的咄咄逼人之下,已经让她的伪装日渐崩溃,眼看就快要被打出原形,不病也会疯。长期耍白痴也要有个限度。
她真的倦了、累了。
“何必如此惊讶,那不是你希望的吗?”云龙淡然地反问。
“我随口说说而已,哪知老大会真的不要我。看来老大对我的确有些不满,那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只能乖乖地滚去日本服侍闇龙老大。”寿岚无奈地耸耸肩,不正经地说道。
老实说,云龙平静的神态让她感到惴惴不安。她深谙云龙的性情,他愈是淡漠,愈是不能低估。
外人或许不了解,可是亲近云龙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绝不像外表那般斯文温和,他的神情愈是平静,愈该当作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须小心防范。
“寿岚!”他真受不了她嘻笑的态度。
顿了口气,敛起不正经的态度,寿岚忍不住盯著云龙高深莫测的神情,再次小心翼翼确认:“老大,你真的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她就是难以相信,他会这么简单就放她走。
平日连出差都不允许她超过三天的云龙,竟然会答应让她离开云门投往黑门,怎么想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永远记得有回出差无法在三天之内赶回来,云龙迁怒了多少人,更让已经想办法赶回来的她,过了半个月的苦日子。
那半个月,不管她怎么打哈哈,他都板著一张冷漠的脸。
云门的人在那半个月里都无所适从,个个战战兢兢地看著云龙脸色,深恐犯个小错便惹得龙颜大怒。若是翻身无望也就罢了,怕的是连小命都不保。身为祸首的她,绝对不是故意拖了三天,她为此深感抱歉,也比谁都无奈。
这样的云龙,竟肯让她离开?
云龙拿下从小佩带的龙形玉佩,放在手中顺著龙玉的轮廓把玩著,面无表情地凝视手里的玉佩道:“咫尺天涯,有何不同?”
短短八字,道尽他心中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