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的本意是“纯净”,莱茵河即意谓着是纯净之河。
玫蓝站在船边,凝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如果人沈浸在此,会不会也跟着纯净,回复一切的初始纯真呢?
她抬起头,闭上眼睛,感受暖阳清风拂面的快感。
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是不是船晃动之故,她仍有种飘飘然、不踏实之感,很难相信现在她的人已不在克劳斯,而是在一艘从麦兹出发,目的地是科隆,行驶在莱茵河的游轮上面。
而此刻能置身在这,应该说--“飞越克劳斯”的计划完全成功,她是真正的自由了。
当然这都得拜另一个“搭档”所赐。
“妳觉得死在莱茵河里会比较唯美、浪漫吗?”帝走到她的身边望着河岸两旁的美景说道。
她想了想。“听起来不错……”
“只是?”愈来愈清楚这个东方女孩的思考模式,未说的比说出口的还多。
“让自己污秽的身躯污浊、惊动了这条美丽纯净的河,总觉得是种罪恶、玷污。”她悠然叹道。
帝有些错愕,随即仰首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
“听过罗蕾莱之歌吧?”
她点点头。“这是莱茵河上很有各的传说。”在莱芮河谷地有个突出的礁岩,传说很久以前那边有个女妖,会在岩石上对往来行船的水手唱歌,让他们迷失心神,把船开撞上暗礁,船沈人亡。
“所以这条河并没有妳想象的高洁、不可侵犯。”他略带讥讽地说道:“何况人的身子再怎么脏,也脏不过这些游轮驶过流下的污油,里面的鱼吃了人们的身体没事,这些油污才真正弄脏了这条河。”
她凝视他,愈跟他相处,便会见到他许多的面貌,时而愤世嫉俗,时而温柔体贴,时而霸道专制,时而谦和有礼,这种难以捉模的性子,令她与他在一起时,格外感到提心吊胆,尽避已刻意保持冷漠、保持距离,无论他做什么,她尽可能无动于衷,但若说没受到影响,那绝对是骗人的。
透过这次“飞越克劳斯”计划,亲眼见识到他的能耐,令她大为折服,首先发现他对监视器很有一手,像电影中看到的间谍一样,能轻而易举的操控。此外更让地见识到他平常流连在克劳斯美女按摩师中的收获,他竟然请她们帮他弄来一台可以无线上网的笔记型计算机,而帝在这段时间利用网络做好许多联络工作,包括在“逃跑”的那一夜先叫车子在外面候着,接着利用夜黑风高的夜晚,两人偷偷溜出去。
看到围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需要两个人一起搭档离开。因为那墙真的很高,周围完全没有可踏脚之物,墙面光秃平滑,无法徒手攀爬,非要有人在底下做垫脚石,让另外一个人爬上去,而且还要极为小心、灵巧,晃得碰到红外线警报器,然后利用一些小道具暂时地解除红外线的功能,当然那些小堡具,全都靠网络订购,再“麻烦”那些美丽按摩师将东西偷渡进来,因为她们以为那些都是情趣商品……
很戏剧性的计划,但他们成功了!
不过也一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到另一个问题,当初两人协议合作,帝希望双方能保持一段没有欺瞒、完全诚实、没有竞争的关系,她答应了,因为既要做合作伙伴,就不可以有所隐瞒,只是他们却没说这样的情况需要持续多久?是离开克劳斯?就可以结束这段关系,还是要再等一段时间呢?
接下来--他们是要继续作伴?还是可以……分道扬镳呢?
正打算开口询问时--
“对了!我们身上没有多少钱,可现在我不方便提钱,免得暴露行踪。”他看看口袋。“如果知道妳不是很想要沈眠在莱茵河底,我就不会把钱花在坐船上面。
说真的,莱茵河很长,到哪一段跳都可以,但是若没死在莱茵河最美的地段,会有些可惜。
钱……她眨了眨眼,一个字,清楚的让她意识到另一项残酷的现实。
老天!她还真忽略了钱这档事,一心只想着离开克劳斯可以做想做的事,可万万没想到出来后,会碰到另外一个现实问题。
没钱……能做什么?瞪着底下的莱茵河,难不成真要跳下去以求一了百了?!
扪心自问,现在还真没有那样的念头,至少--换个地方吧!
可存在这个世界愈久,钱的问题也愈发重要,忽视不得的。
从克劳斯出来后,无论搭车、坐船,她坐得很理所当然,压根儿都没想到付钱的问题,他都已经先付款,反正他说一切都交给他,而她也就没过问……
对自己的粗心有些愕然,她--总是这样吗?习惯让人为她处理好一切事,有时地会道谢,但留在心中的--又有多少真正、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她咬紧牙关,羞愧感油然而生。
“抱歉,我一直没注意到这点,因为在克劳斯一切费用都由朗克负责,而我自己的钱也在法国银行里……”她不清楚这里可不可以跨行领钱,但如果她不回朗克,朗克一定会向她讨回复健费用,再加上违约金,那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将会带来不少负担。
他咧咧嘴。“现在说这个也无济于事,还是妳改变主意,要直接跳下去?”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不!我宁愿选择饿死,可以吗?”没好气地说道。
他睁大眼。“不要吧!我还是宁愿吃饱喝足后,再扑通跳下去给鱼当食物,然后那些鱼再被抓起来给人吃……”
两人像牛般互相瞪视,为自己的坚持护航,气氛变得极为紧绷,大有一触即发之势,突然从莱茵河畔的某座建筑物里传来悦耳的钟声,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望向发声处,当视线再度交集,那条绷紧的线突然断掉,两人嘴角开始扬起,噗笑声一出后,情况立刻一发不可收拾。
剧烈的爆笑声,再加上两人外表是极为出色的东方人,立刻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好奇的观望。
两人是何等的敏锐?!在感觉到有人在关注时,多年在舞台上培养的本能立刻被唤起。
帝灵光一闪。“我有个赚钱方法!”
看到他的眼神,她立刻猜出他的想法。“街头卖艺?”
他微微一笑。“要吗?”
她有些迟疑,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众人面前跳舞,可这里不是黑胶舞台地板、没有刺目灼热的灯光,也没有数千个观众,没有那种空间压力感,反倒莱茵河上的青山绿水,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耸耸肩。“有何不可?卖什么?”老早就玩过街头卖艺,对她是小事一椿,重温旧梦。
“借一下!”他突然伸手解开她系在脖子上的丝巾,他的动作令她吓了一跳,不过他并没有碰到她的肌肤,而且很快就完成,她一边伸手触模光溜溜的脖子,一边看他动作灵巧的将丝巾弄成鸟窝状,然后放到地上,再取出几个硬币放进里面压着。
“我想从芭蕾扶杆基本暖身动作卖起。”他手扶着船栏杆,同她面对面站立着。
扶杆动作……她有些迟疑,从复健完成后,地并没有做过任何跟舞蹈有关的动作,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做……
“忘了吗?”他灼灼的蓝眸散发着挑战之火。
太侮辱人了!对一个舞者而言,怎会忘掉最根本的基础动作?!扬起下巴。“没有!”不再迟疑,学着他把手搁在船栏杆上。
接下来,两人各退一步拉开距离,确定他们的手和脚不会互相打结,在一个眼神交会后,他们开始动作。
即使只是做着基本扶杆暖身动作,但因为两人面对面站着,有若照镜子一般,所以各自从不同的方向做起。
若在平时,会有音乐节拍,让他们可以跟着做,若没有音乐,也会有人拍打竹棍之类的东西,让他们有所依循,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人声、风声、水拍打船舶声,以及偶尔从船舱内传出的小提琴乐声。
现在,他们完全只能透过双方的眼神以及呼吸来控制他们身体动作的节奏。
这确确实实是一个挑战,对从未做过如此配合的两人而言,要做成像镜子一般的效果,绝对是高难度,可面对这样的挑战,谁也不想退缩。
踮脚、挺身、举手、抬腿--
两人身高有差异,却不会影响方向和角度,甚至因为身高的差异,形成另一种平行视差美学效果,更别提当这两人开始舞动时,举手投足间就会散发出一股无形的魔力,吸引了愈来愈多的人围观,原本倚在船边观看沿岸美丽城堡的人,视线也被他们两个人抓住。
当他们转身背对着时,也可以分毫不差的做出相同的动作,在场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做这样的配合。
若非游船上的船长出来打断,中止他们“演出”,在场的人只怕会完整见识到两位世界一流的舞者所做出完整、精准的芭蕾扶杆动作。
所以当船长出面时,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发出叹息声,尽避他们被打断,仍旧不慌不忙,趁一个回转做出最完美的收势后,优雅从容的向众人答礼,此举立刻得到热烈的掌声,甚至有人投下欧元至用玫蓝丝巾做成的“集资”盒。
当他们抬起头时,围观者中有人认出帝。“咦!他不是那个……帝?夏尔吗?那个古典芭蕾舞王子?!”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不少嗡嗡声,对于有看古典芭蕾舞的人这个名字绝不陌生,但对于不看的人而言,这个名字就只是一个名字。
“帝?夏尔?不会吧!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对于自己被认出,帝眸底只闪过一丝懊恼后便恢复正常,完全不动声色,此外船长也哇啦哇啦开口指责他们未经允许便在这里做表演,嚷嚷说这是错误的行为!
这船是船长的,他们未经同意便突然在上面“卖艺”的确是理亏,侵犯到“合法”申请在船上卖艺的其它人权益,可船长嗓门太大,且语气极不客气,言词间甚至带有污辱、轻蔑东方民族的相关言论,让人不快。
帝扬起剑眉。“我们有在演出吗?我们只是在这里做舞蹈练习,你这里又没有贴出公告禁止。”流利、道地的德语一出口,立刻让船长愕然的张大嘴巴。
帝虽用不疾不徐的语气说道,但他的表情跟态度活月兑像个国王,傲慢又犀利,玫蓝得费尽心力才没有爆笑出来,拚命地板着脸孔,同样用最冷淡的表情回看船长,虽然她想--再这样下去,没多久船长就会叫他的船员把他们丢进莱茵河里。
船长不甘心他的权威被挑战和指责,果不其然,立刻下令要船员靠岸,叫他们两人立刻“滚”下船。
帝沈下脸。“那你把我们的船票钱退回给我们!”
船长拿起地上的丝巾“盒”,连同里面的钱,一把丢给他们。“你们已经赚回了!”
帝瞇细了眼,接过丝巾一抖,让那些纸钞和铜板落下,清脆的响声在静寂的船板上格外清晰。
“我们的船票钱。”帝毫不退让地坚持道,同时撂下警告,船长违法将乘客赶下船,所把的罪不会太小,德国是个重法治的国家,船长若经乘客投诉查证属实,船长有可能因此被吊销航行执照,当然船长立刻与他激辩起来,但帝坚持他们只是“单纯”地在这边“练舞”,最后船长屈服,掏出钱给他们,停在一个码头前,将她们赶下后,很快地把船开走。
玫蓝一边目送船离开,一边开口说道:“退票款有比我们赚到的钱多吗?”为了坚持他们只是“练舞”,所以他们并没有弯身去捡拾那些掉落在船板上的钱。
“不知道,但至少拿回原来属于我们的,来!转过来!”
这人很坚持“原来”呀?!她依言转过身子,他把丝巾围在她的脖子上,并且打出了一个漂亮的领结。“妳的基本动作做得比我想象的好。”
唔!这是拐弯抹角的称赞她吗?
“那是基本功,不是吗?”他的动作很亲密,可她不愿多想这动作后面是否有其它的意涵?因为他的目光平稳,手也没有接触到她,弄完之后,手就离开了……
目光乘机打量四周。
这里是一个小码头,除了他们之外,完全没见到其它的人,小码头只有一条通道,直直通往半山腰上一座城堡,她不禁皱眉,那城堡看起来有些破败,会有游客去那边玩吗?
“这里是哪里?你知道吗?”
帝回头看了看,耸耸肩。“莱茵河的两岸最多的就是城堡,我也认不出这里是哪,不过上去后自然就会知道。”他轻松自若地说道。
“对了!妳的脚有没有事?”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他们刚刚动作并不激烈,但是以测试出他们的脚目前可以做到的动作,但做到是一回事,能做多久、难度可以到多高,又是另外一回事,目前尚不急着做测试。
玫蓝凝着他一会儿,意识到她的视线,他望向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不知怎地,就是无法坦承说出方才与他共同表演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特别感觉,是跟其它人搭档跳舞时所没有的,她可以感觉到隐藏在体内的舞蹈细胞再度跃动了起来,使她很想再与他共舞一次……但这样的话无法说出口,轻吸口气,抓住那份渴望,越过他。“走吧!”
这回轮到他凝视她的身影,目光也变得深沈,然后在她转过头时又恢复如常。
“你为什么杵在那里?”
“没什么!”他以地方才的语气和声调回敬道。
当他们走到山腰时,立刻明白船长为什么会将他俩放在这个地方。
城堡前面立了一个公告--“城堡主人因破产正在法院打官司,暂时关闭!”
非常简洁扼要,完全符合德国人一板一眼的个性。
城堡大门被一圈又一圈厚重的铁链锁着,完全不见任何管理人员,而从破败的程度看来,应该已闲置了一段时间。
“不知堡主这场辟司的结果究竟如何?这城堡的所有权是否还可以属于原来的主人呢?”玫蓝凝视公告喃喃地说道。
“就算不属于他也不用太惊讶,数世纪以来,这座城堡不知易主多少次了,不差这一回。”帝淡淡地说道,他往上走到一处更可看清周遭环境的地方,看了之后忍不住发出咒骂,转身狠狠瞪向莱茵河上只剩一条白影的游轮。
这恶劣的船长竟敢这样整他们!他决定绝不放过那家伙,敢这样惹帝?夏尔。
她跟着上去看,有点惊艳,放眼望去一整个山坡皆是葡萄园,绿油油的,行列整齐,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但现实很快袭来,若想离开这个地方回到人群中,穿越过这些葡萄园的工程不小。
帝转向她。“妳接下来想怎么做?往哪个方向去?”一手指着莱茵河,一手指着绵延的葡萄园带,在那尽头处有几座尖塔般的红色屋顶,意谓着在那有住家,或者有个小镇也说不定。
回到莱茵河边只需要十分钟,走到那个小镇,应该需要四十分钟--若依正常速度计算。
“就去那里!”她望向葡萄园的方向。
“那走喽!”他没有再鼓吹她走向莱茵河,到这地步,两人都已心照不宣,“那件事”并不急着完成。
“嗯!”
穿过一条由石板铺成的路住下走,便到达了葡萄园的边缘,葡萄尚未完全成熟,一串串青油油的垂挂在架起的支架上,看起来极为可爱,引人想要摘下,放至嘴边一颗颗品尝。这里的葡萄都是要用来酿酒的,莱茵河的葡萄酒在世界名声极为响亮,到莱茵河一游,岂可不品尝地特产葡萄酒?
葡萄园小径不宽,一个人走还好,若两人并行就嫌挤了,所以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中间隔了两大步。
这条路很长,玫蓝走在帝的后方,在这个位置,她可以充分欣赏到他走路的姿势,没有拐杖碍事后,他的走路姿态更加优雅、充满了律动美,而且他跨出的脚步是那样的大……他真的很像一只动作敏捷的黑豹。
脑海闪过他方才说过的话,她从没问过为何他会怕有人追踪他,他是在躲谁吗?他“逃离”克劳斯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可以她的个性,她是不会主动探问,除非他自己说。
可知道他愈多事,她总会有种莫名的慌乱感。
为了保持体力,谁也没开口,安静地往前走。
此刻已近中午,日头高挂,玫蓝仰起头,天空一片蓝,不见云影,暖空气中浮动着混在泥土中的有机物及葡萄果香,走在其间,不觉让人感到有些昏沈,且不知怎地,她觉得阳光愈来愈刺眼。
从昨天用过晚餐到现在,因为忙着“逃亡”,并未停不再进食,过去有时候因为要演出,会饿着肚子,等演出完毕后再进食,所以对“耐饿”这件事已驾轻就熟了,不过葡萄的香味强化了那份饥饿感,不舒服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不自觉地脚步也愈走愈慢,待帝发现她没跟上来时,转过头一看,她已落后好大一段。
他停下等她赶上来,她走得很慢,而且……忍不住蹙眉,她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唉走近。“妳没事吧?”
她摇摇头,可脸上的神色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伸手触模她的脸庞,被阳光晒得有些热红,而且干干的。没有流汗?
“妳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我们快走吧!”她往前继续走,走没几步整个人便朝前面扑了下去,在她完全落地前,他扶住了她。
“黎玫蓝!”看她虚弱偎在他怀里,那涣散失神的模样八成是中暑了。
“我……”她的意识变得很模糊,眼中只看到那蓝得不象话的天空。
好熟悉的颜色呀!她曾见过这样的颜色,甚至还在这种蓝色的天空下遇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呢!
她眼睛半瞇着,在完全失去意识前,感到有人俯向她并唤着她的名,因为背着光所以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他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
是他吗?!她昏昏沉沉地想道,这样的蓝带她回到了过去。
“皓……”她忍不住唤出一直锁在心底的那个名字,“是你吗?你终于来找我了吗?我好想你、好想你,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感觉到无比的安心,放松地让黑暗带走了她,因为她知道,皓一定会守护她的……
帝抱着黎玫蓝蹲在地上有好一会儿都不能动弹,他一脸震愕的看着怀中的女子,从没听过她用如此娇柔、欣喜的语气和声音说话,但同时也清楚知道,那话是说给另一个男人听的。
一个叫“皓”的男人。
说不出此刻充斥在心中那种强烈郁闷从何而来,但此刻当务之急,是将已昏迷的她送至一个可安心休养的地方。在抱起她之前,他紧紧将她抱进怀中,力量之大,彷佛可以将她纤柔的身躯给深深嵌进他的身体,然后才放开,将她安置在背上,站起--不顾自己刚痊愈的膝盖是否可以承受额外的重量,继续一步步地往前走,朝那不知需要走多久才能到达的尽头走去。
皓来找她了!终于来找她了!
她好开心啊!不过怎么一眨眼,就没看到他了,他人去哪了呢?
哦!他一定是躲起来了,想要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哎呀!真是太孩子气了,都这么大的人,怎么还那样调皮?
皓!皓!你在哪?你不要躲!让我看看你!让我抱抱你!这一次会紧紧的,再也不要把你放开!
我跟你说,除了你,我谁也不要,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比爸爸妈妈都还爱!真的真的!我没骗你!
你不要放开我!我是属于你的,这辈子我只属于你的!你要相信我!无时无刻我都是这样告诉自己,都是这样发誓着。
皓!皓!你出来!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皓!你不要再躲我了!我找不到你!我好累了!你不要再让我找了,好不好?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只要你继续陪着我、守着我,好不好?
……你到底在哪里?
你在哪?皓!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会哭!我会像孩子一般的嚎啕大哭,我会把泪哭干,哭到血尽,哭到眼瞎……不要这样试探我!你快出来!你不可以怀疑我的心,是你的!心一直是你的!从没变过呀!你看不出来吗……我的心已快被你扯碎了!
……你要我证明吗?你一定要我证明吗?是不是要把心拿出来,你才看得到?是不是?是不是?
皓!你出个声呀!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你出来!你把话说清楚!你再不出来,我、我死给你看!
我说真的!我不怕死!我说到会做到的……皓!你真的要这样逼我吗?你非得要这样伤我吗?……好!你要我证明!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
“黎玫蓝……”一种几近叹息的声音从这方传了过来。
她大喜,皓终于肯现身了吗?皓!她朝声音奔过去,朝那唯一的光奔过去!愈接近那光,就会可以看到光中有个人影在闪动,想也不想的就奔过去紧紧抱住,再也不放手了,熟悉的体温,结实的身躯,是他!真的是他!
皓!皓!我的皓!
“我不是!”
什么?
“我不是妳的皓!我是帝?夏尔。”低沈的宣告,深沈地敲进她的耳膜,钻破她充满喜悦的意识。
他在说什么?有些不解的,她仰起头,眨眼再眨眼,想看清她抱着的男人是谁?光渐渐褪去,面貌显露出来。
眼前的男人不是那张温文俊秀的脸庞,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有如刀刻般的深刻五官,凝着她的眼眸不是黑色,而是蓝色的……
“那个小姐没事吧?”有一些声音从他们的周遭发出,茫然随声望过去,几个陌生人举着手电筒正照耀着他们。
“没事了!她清醒过来了。”她头上的声音清楚、有力的说道。
醒……
在说什么啊?她一直是醒的呀……她身躯不觉开始颤抖,不!别告诉她这只是梦,皓在这的,在这的……“我……”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就抖得无法再完成一个字句。
帝在她完全虚软前,拦腰抱起了她,俯望她的面容是平静的。“『梦游』小姐,妳这回真的梦游了。”
梦游……她不禁用力揪紧他胸前的衣服。
“抱歉!打扰大家了,赶快回去休息。”帝一边向众人示意,一边抱着她往回走
葡萄香味阵阵传来,她发现自己还是身在葡萄园中,不过天已暗,没有太阳、没有蓝天……
一种超越现实的感觉笼罩住她,让她无法有所反应。
似梦非梦?
他把她抱进屋中,进去后有着一头耀眼金色头发的中年妇女迎着他们。“找回来了吗?没受伤吧!”那女人嗓门很大,带着某种乡音的德语,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其中的关切。
“没事!罗莎、梅特,谢谢你们,给你们带来麻烦,接下来交给我处理就可以。”帝稳稳地说道。
他将她安置在一张木椅上,然后起身离开,再度回来时,手上端了一盆热水,放在她面前。“妳可以自己来吗?”帝轻声问道。
她没有反应,依旧张大眼睛,一脸茫然看着前方,帝望着她,然后苦笑,知道接下来做的事,影响他的程度远过于她的。
在她面前蹲下,扭干了毛巾,先为她擦拭脸、手,将指间夹带一些枝叶的痕迹清掉,然后再将地那沾满泥土的果足放进水盆中,他一边清洗她的脚,一边观察着,她的脚并不美,就像其它舞者一样,包括他--脚底和指间都长了厚厚一层茧,这是舞者为舞蹈所奉献的心力勋疤,他细细的洗着,不让任何的尘泥附着其上。
热水透过脚底的神经传输,松月兑了她的失神,缓和了她的轻颤。
她凝住彬在地面一刚的男人,认清了事实,这人不是皓!皓不会在这,皓只会留在台湾,因为--他已结婚,他已经有他自己的家……
心好痛、好痛,明明心已碎,为什么还会感到疼痛呢?应该不要有感觉的,可眼前男人的温柔举止却也同时让她感觉到了。
水脏了,帝抬起她的脚,端起水盆出去,一会儿又端着一盆干净的水进来,再一次为地清洗着双足,直到完全干净了,用毛巾擦干了她的脚,然后弯身将她抱起,放回床上。
某种意念闪过,这种有若仆人侍奉的动作,他不该做的。
她凝着他的脸,他表情看似平静,但眼底有着一抹掩不去的忧虑,是在担心她吗?“这里是哪?”她轻声问道。
他拍打着枕头让她半坐着。“妳中暑晕过去,我把妳带到葡萄园主的屋子求援,我先让妳休息,因为妳一直没醒过来,我觉得不妥,便向主人借车出去买药,跑了几个地方才买到,回来时天色已晚,却发现妳不在,因为妳的东西都还在,所以我不认为妳会先离开,就请大家帮忙找,结果发现--妳梦游了,在葡萄园里漫无目的行走着。”想到她方才的模样,依旧很吓人,怎么叫都不理,令他又惊又急。
听完他的话后,低头一看,她身上已被换穿了一套陌生的白袍睡衣。“这衣服是女主人罗莎的,她为妳换上的。”若非这袭白睡衣,他们还不容易找到她,在黑暗中,她有若一抹白色幽魂,有那么一瞬间,他惊恐地以为就此再也抓不住她了。
“噢!”她垂下眼,片刻。“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她轻声低语道。
“不用说这些。”他顿了一下。“我们现在还是伙伴,不是吗?我有买药回来,先吃些东西再吃药。”他将盘子端了过来,上面盛了几份三明治和一杯新鲜葡萄汁。
低声道谢,接过后慢慢吃了起来,只是吃到一半,泪水再也抑不住的流出来。
不知告诉过自己多少次,不可以再哭了!不能再哭了!可没用呀!
他凝着她。“那个叫『皓』的……就是伤妳最深的人吗?”
那个名字在瞬间撞开了她仅余的心防,一直锁着的泪闸再也关不住。
梦中最深切的期待,清醒后现实的失落,天堂地狱般的来回,让她再也承受不住,数个月拚命遗忘和忍住的东西全都涌上,她哭!用力的哭,巴不得将所有的心酸给哭干。
帝沉默的望着她,原本伸出去想安慰她的手因犹疑而僵持在空中,生平头一回,他手足无措的立在女人的身边。
直到她哭累了,再度昏睡过去,他扶她躺好,拿出湿毛巾为她擦脸,只是她在梦中仍旧没有停止哭泣,他则不断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