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又是一个夏季的开始,偶尔吹来的夜风,教人感觉慵懒。
诗雨房里点着小灯,她身着睡衣,安静地倚在窗边,怀抱着一个装满细巧玻璃珠的饼干盒,仔细地用线将它们串连起来,珠子有透明的,也有彩色的;她想,串成珠帘后垂挂在窗边一定很美。
在这堆宝贝珠子中间躺着一只古董怀表,不时发出计时声响,那声音很细微,但在宁静的夜里听来却分外清晰。
诗雨放下手中的珠串,取出那只漂亮的怀表,将盖子打开来,凝视透明的表心,转动的齿轮令她看得入神……当初她竟忘了把这只表交给大姐大当“入帮费”!
自从四年前她加入玫瑰帮被父亲发现后,父亲就开始对她严格了起来,不但逼她考上大学,还阻止她和方祺儿往来,且极力阻断她和玫瑰帮的牵扯,甚至还专制地为她订了婚。
她的未婚夫叫施文栋,是施氏化学工业未来的接班人,除了富有还一表人材,温柔体贴,目前在美国攻读硕土,等他一回来她就得结婚。
但她并不想结婚,她才刚大学毕业,人生道上还有许多没有体验过的新鲜事呢!
她并不是不喜欢施文栋,很多时候她都希望自己能当个称职的未婚妻,好好地爱他;可是,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心底总会出现一道冷冷的身影,而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朝那身影飞奔而去。
那是她此生的秘密,永远不可告人,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令她心悸的夜,那冷冷的唇,无情的吻和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
她隔着衣袖轻抚藏在底下的紫玫瑰,自从刺了这朵紫玫瑰后,她就不再穿无袖的衣服,然而她从不后悔拥有它,只是对这只古董怀表的主人充满无限的歉意。
“小姐,老爷请你到书房一趟。”房门外传来女仆的叩门声。
“好,我马上去。”诗雨将古董怀表放回饼干盒,离开窗台,套了件睡袍便上楼进到书房,轻盈地走向她帅气英挺的父亲何峻东。“爸,找我有什么事吗?”
何峻东的目光从桌上的文件移到诗雨可人的小脸上,对她笑了一笑,虽已年过半百,但他成熟潇洒极具男性魅力。
“诗雨,你成天在家闷不闷?”何峻东问。
“还好。”这令你放心不是吗?诗雨体恤地在心底笑。
“爸爸有件要紧的差事要交给你。”
“什么差事?”诗雨好奇地问。
“我把Vanilla电子总公司名下所有的股份都过入你名下,让你出任董事长,那你就不再是无业游民了。”何峻东笑说。
“爸,你在开玩笑,我怎能当董事长?我读的是家政,和电子业一点也没有关联。”诗雨十足惊讶。
“怎么不能?那是一份不错的差事啊!上下班都不需打卡,只要坐在办公室里在公文上签名,很轻松。”
“那你呢?你怎么不再出任董事长?”
“我想退休了,而你长大了,总不能老待在家里,多出去见见世面对你有绝对的好处。”何峻东宠爱地将诗雨拉到椅子扶手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可是我根本连工作经验也没有!万一把你的跨国公司弄垮了怎么办?”
“一开始你又不管事,只管学习,公司大小事都由我最信赖的总经理Hanks负责,你不必担心。”“Hanks?哪一国人啊?”诗雨怪叫一声。
“中国人,他是公司里不可或缺的优秀人材,我最得力的部属,同时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何峻东笑道,“你也得为自己取蚌英文名字,这可是国际性的公司。”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披挂上阵了。”诗雨扬扬可爱的眉,“我本以为你只想让我快点嫁人呢!”
“谁说的,我才舍不得你嫁。”何峻东将她拥紧了。
“可是施文栋不是快回来了吗?”
“我打越洋电话问过他,他还要攻读博土,恐怕没那么快。”
“真的吗?那太好了。”诗雨天真烂漫地笑了起来,小脸熠熠生辉。
“瞧你高兴的,他没告诉你吗?”何峻东弄不懂女儿的心思。
“他最近很少打电话回来啊。”
“哦!我会警告他的,说什么也得关心一下未婚妻。”何峻东板起脸。
诗雨噗哧一笑,双臂圈着他的颈子笑道:“我一点也不care,说真的,我觉得当董事长也许比结婚有趣多了;而且我才不想离开你呢,快把你的董事长秘笈传授给我吧!”
何峻东被女儿逗笑了,伸手掐掐她的颊。“那就接招了。”
这一夜两父女愉快地聊着“董事长秘笈”,直到深夜。
半个月后——
上班的第一天,诗雨自己开车到位在工业区的Vanilla电子公司,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到Vanilla,没想到占地三千多平方的土地上有公园、有运动场,还有员工宿舍,一栋雄伟壮观的二十层的办公大楼,耸立其中。
开车技术不怎么好的她,小心翼翼地将车驶进停车场,停到董事长专用的车位上。
哔哔!突然有人对她吹哨子,朝她跑来,还猛敲她的车窗。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诗雨紧急地摇下车窗。
“小妹,这是董事长的停车位,你不该占用。”管理员伯伯不怎么客气地警告。
小妹?诗雨苦笑,她的样子真的像个小妹吗?今天她还刻意穿了成熟的套装呢!她并不想让老伯太过震撼,却不得不腼腆地说:“不好意思,我是新来的董事长。”
“啊——什么?!”管理员大惊失色,嘴角尴尬抽搐。“真是失敬、失敬!”
“别这么说,你记住我,以后就不用吹哨子了。”诗雨不端架子地说。
“是是是。”管理员打躬作揖迭声道。
车停妥了,诗雨背着皮包进入大楼,和许多赶着上班的员工一同搭上电梯,他们全都好奇地看着她这位“新人”,她则报以微笑。
“嗨,你到几楼?”伫立在电梯按键旁的高挑男子热心地为大伙儿按了楼层,也爽朗地问了诗雨。
“顶楼,谢谢。”诗雨礼貌地说着,看了他垂挂在脖子上的名牌一眼,他叫Jack,头衔是海外行销部门组长。
“原来你是新来的董事长室秘书小姐。”Jack竟径自替她冠上新职衔,诗雨耸耸肩,并未“指正”他,只是有趣地笑了起来。
同仁们一一地下了电梯,Jack也在十二楼下了电梯,临走回退对诗雨说:“再见,美丽的秘书小姐。”
“再见。”诗雨恬静地点了头,电梯缓缓将她带往二十楼。
顶楼到了,灿亮的阳光洒在中庭的一个圆形水池,水池中央耸立着Vanilla电子的企业形象标志。
董事长室和总经理室隔着水池遥遥相对。
爸说过,目前在公司中职权最高的决策性人物是总经理Hanks,而她这个大股东兼董事长只负责在决议好的文件上签名,将来等她熟悉公司的营运情况,他会请总经理将一部分职权释出。
据爸爸说,这位总经理拥有公司的股份也不少,日前去了美国分公司视察,可能今天会归来,而且他精通六国语言,不只是公司中举足轻重、呼风唤雨的人物,更是外销企划强人,在业界饶富盛名。
相信她很快就会见到这位强人,现在她要进办公室去当董事长了,一会儿有许多事要忙呢!她恬静地笑着,进了那座令她好奇的豪华殿堂。
迸震逸将车停入停车场,看了一眼董事长车位上那辆停得歪歪斜斜的雪白宾士,敢情这位新任董事长是宿醉未醒?
他下车搭了电梯上顶楼,一进办公室他的三个男秘书便端来咖啡及一堆堆比山还高的公文,开始报告一天的流程。
“欢迎总经理由国外考察归来,新任董事长今天就职,是位女性,芳龄二十二,大名是何诗雨,待会儿她将办个茶会,请各部首长在十点准时到她的办公室……”
迸震逸漠然道:“报告些业务上的事。”
“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秘书不带任何情绪地说,“美商爱荷华今天来这里,设厂计划正周密进行中……”
迸震逸端起咖啡,仔细聆听。
十点整,董事长室的议事厅中所有部门首长都到齐了,就差总经理一人。
“董事长很抱歉,总经理正在接一通重要的电话,很快就会过来。”总经理秘书礼貌地到董事长室报备。
“没关系,不急。”诗雨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面色和悦地说着,她正等着人事部门的小妹拿公司的中文名册给她。
很快地名册送到了,她顺手翻阅了各部门的人员名单,国内行销部经理叫陈仲琳,外销部经理胡伯恩……她看了名字又看看他们的面孔,用心地记住。
“总经理……”她搜寻总经理的中文名字……找到了,总经理是——古震逸!
这三个字像灼人的烈日,烫进她的眼底,直达她内心深处,令她心悸!就在这当口,她听到会议厅门口传来冷漠且低沉的声音:“很抱歉迟到了。”
她心脏失序地狂跳,不敢把脸从名册上抬起——为什么会是他?
不可能吧?也许是同名同姓?
但她怎能骗自己,他如同冷风的声音,教她想忘也忘不了。
噢!真的太教人意外了。她该怎么办?向他道歉会得到他的原谅吗?
诗雨缓缓从名册中抬起脸,苍白且虚弱地看向他——果真是他!那时常在她心头萦绕的身影!迸震逸难以置信且震惊地瞪着他的“顶头上司”,她居然是……那个偷儿!
事隔四年她看来似乎成熟了一点点,但他从没忘掉那张精致的脸蛋,闪动着无辜的晶灿眼眸,还有令人深恶痛绝的行径。
他震愕地盯着她不安的眼神,胸口着了火,狂烧的热流不受控制地窜动,难道这又是她的另一个骗局?
“你……好。”诗雨在接触到他可怕的目光时,脸色霎时惨白,偏偏他的位置就安排在她的右手边,她真不知当他“就近”看着她时,她是否会昏倒。
“请……坐。”她嗫嚅地说。
迸震逸没有回答,一脸森沉地走向离诗雨最近的一个位置,坐定。
“请董事长致词。”人事部的主管说了开场白。
诗雨站了起来,她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颤抖,但古震逸审问般的锐利目光,教她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怯懦。
她只好不断提醒自己目前的身份,她必须封锁情绪冷静地去面对众人,她深吸了口气,勉强自己微笑。“各位同仁好,我叫何诗雨,很高兴认识大家,希望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公司业务蒸蒸日上,如日中天。”
她的致词严重“缩水”,颤抖地举起桌上的茶杯向同仁致意,而所有人也都举起杯子,只有古震逸用质疑的、嘲讽的、审判的眸子公然羞辱她。
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但那么多双眼睛正看着她,她只好退着自己微笑,喝了那杯茶。当所有人都放下空杯子,她发现古震逸的茶水仍是原封不动。
“散会。”诗雨心虚地说,“请总经理留下。”
主管们鱼贯离去,冷清的会议厅似乎充满了肃杀之气,古震逸似乎也没有离去的意思,他缓缓由位置上起身,立在诗雨面前,高大的身影,冷凝的目光压迫得她几乎窒息。
“董事长还有别的指示吗?”他嘲讽地问。
诗雨悄悄地抬起眼帘,小心翼翼地迎视他的双眼,却仍让他锐利的锋芒伤透了心。
“对不起。”她诚恳地、虚心地向他道歉。
“为哪桩?”但他似乎是不领情,冷酷地睨着她。
他忘了吗?“如果你忘了,那就算了。”
这话才出口,他就狠狠地钳住她的手腕,凛冽地警告她:“不会就这么算了,你所欠下的,我一定全数追讨回来。”
“我……会还你的。”她并不想欠他钱,还有那只怀表。
迸震逸的唇线划出一抹恶魔般令人惊悸的笑痕,亳不留情的手劲掐得她骨头快断了。“你说的。”
“是的。”她说,却在他眼底看见森冷的风,她来不及惊诧,他已将她扯进坚硬的胸怀中,无情的唇狂妄地掳住她的!
这就是他要追讨的吗?诗雨心底有说不出的惊惧,但她却没有推拒。
为什么不拒绝,甚至还为他心跳怦然?难道她下意识中,还怀念着他冷酷的吻?他分明只是在羞辱她啊!
“放开我。”她面红耳赤地挣开唇,眼中闪着泪雾。
迸震逸攥紧了她的腰肢,在她耳边冷冷地说:“这不过是利息的一部分,而我十分怀疑你的身份以及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