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隆码头满足要到外岛当兵的阿兵哥,有的全家送行,有的和情人依依不舍道别。
史哲豪独自一人背著大背包在码头等候,他等的不是船何时开,而是等著包糖心,船势必要带著他远离台湾,但她却不知会不会出现?
他坚持不要父母和朋友到场,他宁愿一个人,也不要任何人看出他内心热烈的期待,或者可能得到的严重失落感。
时间一分一秒的飞逝,他的希望也愈渐渺茫,眼看著其他阿兵哥都到定点集合,要上船了,他的心几乎要拧出血来。
“那位弟兄快过来,船就要开了!”一名长官在催促他,他不得不走。
上船的前一刻,他还不肯放弃,不相信包糖心真的不来了,她也许会在最后一刻赶到,给他一个难忘的惊喜,可惜,在熙来攘往的人潮中,根本不见她的人影。
他不死心,最后再打一通电话给她,仍是关机中。
这女人也太狠了,是什么原因,至少也说一声让他明白,莫名其妙地消失并不好玩,甚至是非常残酷的。
他频频回首,未见她熟悉的影子,严重的失落和打击令他快无法呼吸,一甩头,他带著沉重的遗憾和疑惑出发到外岛。
包糖心算准了时间回到家,她躲在美人家,不断告诉自己不再见豪是正确的选择,可是她仍想著他,这让她痛苦而困扰……
“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去送豪?”包家卫见妹妹回来,拦著她问清楚。
包糖心不发一语,把装有钻戒的盒子拿给大哥。
“这……是怎样?”包家卫揽紧眉心问,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精神不济,眼睛肿肿的,很明显是哭过了。
“我将来不会嫁给他,也不会等他……我会转学到南部的学校去,要是他回来,你把这戒指还给他,转告他别找我。”她仔细想过了,她从此不要再受史哲豪的约束,更不想再见到他,为了避免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她不能再留在北部,他对她造成的伤害太深了。
她也不想再见到闹街那些辣妹,一见到她们,她会永远摆月兑不掉史哲豪在她心里造成的阴影。
“为什么要这样,昨天之前不是还好端端的?”包家卫不谅解。
“你应该去问他,不是问我。”包糖心口吻淡淡的,内心却是凄凉的,她以为自己认真地在恋爱,史哲豪也是真心地对待她,她可以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真心交出来,原来傻的是她。直到爱上他后,才发现他不值得她这么做,他要的只是短暂的慰藉。
她不再多说,上楼去,锁上房门哭泣,什么人都不想见。
半年后——
史哲豪放假回来了,他变得更黝黑、更精壮,虽然要入冬了,他仍是穿背心短裤,一回到家等不及地往包家跑。
他无论如何要见小肉包一面,他要当面问问她是何居心,不送行也就算了,这半年来电话一通也不接。
“豪。”包家卫在左营当兵,也正好休假回家,一见他,向他招手。
“糖心呢?”史哲豪内心压抑,满脑子只想著要见未婚妻。
“她……不在家。”
“她去了哪里?”
“她在南部读书,她转学了。”
“为什么糖心会去南部?”史哲豪浓眉打结,说不出的吃惊。
“我不知道,她要我问你。”包家卫从他愕然的表情中看出,他根本也不知情。
“你等一下,我拿个东西给你。”包家卫往楼上跑去,很快又下楼来,把糖心要退回给史哲豪的戒指交还给他。
“这是……做什么?”史哲豪僵住,冷骛的视线落在那个戒指盒上。
“糖心要我把这个还给你。”
“为什么?”史哲豪不敢相信,心里有一百万个为什么困扰著他。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你们到底有什么问题?”包家卫一直以为他知道答案,看来史哲豪和自己一样没把糖心的意思搞懂。“你何不直接去问她?”包家卫把戒盒放到他手上。
“她……在南部的哪里?”史哲豪使劲地握著戒盒,握得指节泛白。
包家卫拿了纸笔写下一串地址给他,虽然糖心有交代不要史哲豪找她,但他实在办不到,豪没做错什么,她不能没把话说清楚就悔婚。“我爸妈为了她要到南部去,替她买了一幢房子在美术馆附近,她就住那里。”
包家卫把地址和屋子的备份钥匙一并交给史哲豪,拍拍他的肩,鼓励他。“我妹从来就没有这么任性过,大家都拿她没辙,依我看解铃还须系铃人,趁这几天你在台湾,快去找她。”
史哲豪当然要去找她,她无缘无故退他戒指,还跑到南部,他怎能不问个清楚,他要知道他们之间的变数究竟是什么?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转身就走,搭高铁飙到南部找人去了。
夜色清朗的美术馆——
包糖心和焦俊恩一起溜彻,一路听著他“澎风”。“你知道吗?这附近所有的工地有一半是我家的地。”
“嗯。”包糖心记得,他说过一百遍了。
“你知道吗?其实炒地皮很好赚,一转手几千万就人袋了,比起做房地产业的,其他的都是小咖……”
包糖心木然地点头,他千篇一律的吹嘘听得她耳朵快长茧,他说的她都会背了,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会跟他在一起全是因为空虚寂寞。
她因为史哲豪远离熟悉的闹街,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生活,日子久了,她才发现自己不擅于处理孤独。
有人说享受一个人的时光也是一种美感,但是这种美感会随著漫长的时间发酵,发霉。
而焦俊恩就在她内心最无依寂寞的时候出现。
案母为她买的新屋居然正好是焦家盖的,因是熟人还打了折扣。
焦家自己也留了一户,焦俊恩通常周休二日就会到南部来度假,在她搬家时,他尽心尽力地帮她,一下帮她叫水电工,一下开车载她去采买生活用品,就这样两人的距离自然而然地拉近了,但她从来不曾喜欢过他。
她仍在等待一个能跟自己心灵相通的人出现,只消注视著彼此的眼睛,就能透悉彼此的心念。
曾经她以为那个人是豪,可是事实证明不是。
“我们回去好吗?”她在内心叹息。
“累啦?”焦俊恩体贴地问。
“嗯。”她点头。
焦俊恩立刻陪她走回家。
两人踱步进社区的巷弄里,焦俊恩握住她的手,她没有拒绝,因为她没有特别的感觉,他手心的温度无法像某人直接烫进她心里……
唉!饼了那么久,她还是忘不了豪,真糟,她常想起他,对他时常都有著想见不能见的伤痛,心里对他的思念愈来愈浓。她真傻,傻到无药可医了。
“你看流星。”焦俊恩忍了整个晚上,终于在静寂的巷弄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大钻戒,学电视广告要浪漫,把戒指套在自己手指上,照著月光。
“流星?”包糖心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往天上看一眼,并没看到什么流星。
“你不喜欢吗?”焦俊恩把钻戒拿到她面前,多想搏得她一笑,他们在一起少说也快半年了,他确定她和史哲豪已分手才追求她的,也一直尽力讨她欢心,她却一直都对他若即若离,连他要送她钻戒她都装作没看见。这个钻戒足足有两克拉,是颗无瑕白钻,比史哲豪送的更大更亮。
“这是做什么的?”包糖心终于发现这颗大钻戒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送这个给她,她不能收,也不想收。
“只是一个礼物。”他希望两人能更进一步的交往,不要仅止于手毒手,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他渴望和她上床,有肌肤之亲。
“无功不受禄。”她笑笑地说。
“我们是很要好的男女朋友,送女朋友一个钻戒没什么大不了。”他有的是钱,买得起更多更好的东西送她。
“你留著,有一天会有个更适合的人来配戴它。”包糖心无法认同他的说法,她从来没有让他进到自己心里,她仍无法打开心门真的把他当成男朋友,他们的心并不相通。
“没有别人,就是你。”焦俊恩猴急地拉起她的手,就要套车她。
包糖心缩回手,不想昧著良心要这个戒指。“不不……对不起。”她匆匆转身,打开门跑进家里,背贴在门上喘息,觉得好疲惫。
焦俊恩模模头,牵著狗,懊恼地回到他自己的屋子去了。
“怎么不收他的钻戒?”静谧的院子里突然冒出这句低沉的问话。
包糖心吓得脸色苍白,倏然望向树下,那人居然是……史哲豪!
她双眼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像八百年没见似的,有点陌生却又十足的熟悉,感觉很遥远却又莫名地靠近,种种复杂的情绪交错著,教她很不安。
她看出了他肤色变得黝黑,看来更结实,更强壮,也更令她迷眩了。
史哲豪向她走来,高大的身影立在她眼前,促狭地问:“你非得用惊吓的眼神看我吗?”
包糖心说不出话来,她确实很吃惊,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这完全属于她的地盘上,一定是哥给了他钥匙吧!扮真的好鸡婆……
“为什么不说话?嗯!”史哲豪双手插在腰杆上,脸逼向她问。
她说不出话来,全身的血液顿时全往脸上冲,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发烫,两腿微微颤著,没有人能像他可以带给她这种感觉。
“我看你干脆改名叫包狠心算了。”他臂膀闪电般地攫住她,不由分说地压上她的唇,情感狂烈地吻她,舌焰粗蛮地探索她……
一把野火在她心底燃起,她两手揪著他的衣,心狂跳,她以为自己会厌恶他的吻、他的拥抱,但是当他灼人的体温熨烫在她身上,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思念大过于排斥,她没忘记过他的吻,他对她的好,虽然那短促得像流星瞬间划过天际,但她真切地感受过那道奇异的光芒,并让那道光留存在心底最深的地方。